林秀驚訝了一瞬，她本就是亂說的，沒想到這么巧。

    她想了想說，“以前有親戚得了這個病，然后亂吃藥把家里錢花光了，沒錢治病，后來……好多年前的事情了?！?/br>
    林秀說的是上輩子在電視上看到的一則新聞，一個小女孩家里人為了治好她把錢花在求神畫符上，使得小姑娘耽誤病情不治而亡。

    女人呆呆說，“可是他說過療程不夠。”

    林秀提示她，“你看他有行醫(yī)執(zhí)照嗎？有診所和單位介紹信嗎？萬一他中途跑路怎么辦？”

    這番話仿佛點(diǎn)醒女人，她握著拳頭，對林秀道了謝就離開。

    林秀做完這件事神清氣爽，下午到批發(fā)市場時也精神昂揚(yáng)許多。

    她以前讀書時一門心思在學(xué)習(xí)上，不怎么出門，這是她第一次來批發(fā)市場。到了這里才發(fā)現(xiàn)和家鄉(xiāng)的集市完全不同，小商店圍繞著中心的圓呈弧線散開，路上全是和她一樣背著大包，提著麻布口袋的人，林秀走進(jìn)去就像一顆芝麻粒一樣不起眼。

    林秀忍不住在這里瞎逛，目光停留在路邊的小攤上，只見這里有賣衣服褲子、鞋襪首飾、食物玩具、外貿(mào)商品，應(yīng)有盡有，比縣城的商場不知熱鬧了多少倍。

    她先還有些害臊，但等發(fā)現(xiàn)大家和她一樣都是批發(fā)東西回去售賣之后就大方多了。

    林秀主要關(guān)注布料和衣服，然后詫異發(fā)現(xiàn)居然有商場里一樣的衣物。

    老板笑瞇瞇說，“下面小縣城里的老板常常來我這里拿貨，你要多買我就給你算便宜一些?！?/br>
    林秀不由汗顏，因?yàn)樯虉鍪圬泦T介紹時會說這是進(jìn)口衣服，不過想想也是，十多塊的衣服怎么可能是進(jìn)口。

    不但衣服便宜，更劃算的是放在架子上的布料，好看的布料價格昂貴一些，而普通的甚至論斤賣。

    林秀本想多買一些，卻發(fā)現(xiàn)根本沒法自行拿回去，只得隨意買了幾塊顏色花哨的布和幾件比較時興的衣服，還給女兒買了頭花，花三毛錢給婆母、張三花各買了一塊絲巾。

    逛完已經(jīng)夕陽西下，林秀看了看抄在筆記本上的時間表，發(fā)現(xiàn)今天無法趕回去的時候就準(zhǔn)備訂一家旅館暫時在省城里住一天。

    她算盤打得挺好，開始計劃晚飯在哪吃的時候忽然聽見一聲細(xì)細(xì)的聲音。

    “林秀?！?/br>
    “林秀。”

    直到第三聲她才意識到有人在叫自己，林秀轉(zhuǎn)過身，看見一個和她差不多年紀(jì)的女人面露遲疑看她。

    女人穿著皮鞋，一身漂亮的裙子，嘴上涂著口紅，一副城市時髦女人的樣子，但林秀依舊想起她的身份。

    “路榮芬，”林秀盈盈笑著說。

    路榮芬是林秀大專的同學(xué)，和她住在一個寢室，兩個人關(guān)系不錯，路榮芬經(jīng)常帶林秀出去玩，林秀也會把從家鄉(xiāng)帶來的一些土特產(chǎn)，花生瓜子之類的帶給她。

    以前林秀不喜歡來省城里玩，因?yàn)閾?jù)她所知，她的大專同學(xué)大多在省城混得很不錯，唯獨(dú)她功不成名不就，在他們面前她會感到自慚形穢。

    不過現(xiàn)在不會了，因?yàn)樗€有大把時間和機(jī)會。

    路榮芬見果真是她，便松了一口氣說，“我剛看見你在那兒還不敢認(rèn)，你怎么、怎么不上班，反而來批發(fā)市場買東西？”

    林秀聳了聳肩，“單位不行，公轉(zhuǎn)私，老板也拿錢跑了?！?/br>
    路榮芬吃了一驚，“那你怎么辦？”

    林秀淡淡說，“還在想辦法?！?/br>
    見她不想多談，路榮芬拉了拉身邊牽著的小男孩，說，“這是我兒子君君，君君叫阿姨。”

    林秀這才看見路榮芬身邊跟著一個牽著小孩子的年輕男人，料想是路榮芬的丈夫和兒子，男人戴著一副眼鏡，身上穿著薄襯衫，小孩子和父親如出一轍的打扮和長相。

    君君卻沒喊阿姨，好奇地問，“是保姆阿姨嗎？”

    路榮芬臉色一變，呵斥道，“是mama的朋友，什么保姆阿姨，沒禮貌?！?/br>
    林秀卻沒在意，因?yàn)樗┲虬绾吐窐s芬差別太大了，布鞋和襯衣，又一天奔波，滿面風(fēng)塵，說進(jìn)城打工的農(nóng)民工都有人信。

    路榮芬忐忑不安道，“這孩子說話有點(diǎn)直，你別介意，我們老同學(xué)好久沒聚，要不來我家玩？”

    君君撅著嘴，十分不配合地大聲說，“mama，今天下午的時候家里才打掃干凈，又弄臟怎么辦？”

    這下路榮芬更尷尬了。

    林秀笑著說，“今天不太巧，我有急事，你們明天也要上班吧？不如約其他時間?！?/br>
    她話說話的時候，雙方似乎同時偷偷松了一口氣。

    第十八章

    小旅館狹小又逼仄，充斥著古怪的味道，幸好是單人間，不同和其他人擠大通鋪。

    林秀洗漱完畢后站在洗漱臺前看著自己，蒼白的皮膚，因?yàn)闋I養(yǎng)不良有些起皮的嘴唇，洗得發(fā)白的襯衫，看起來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婦女，唯獨(dú)一雙眼睛中仿佛有著熊熊火焰。

    她想起白天發(fā)生的事情，也只是微微笑了笑，摸著放在胸口的錢，檢查房間后睡下了。

    省城一日游就像一場快速的夢，林秀為了少花錢依舊快速坐車回到平靜的縣城里。

    小小的縣城依舊前幾日的安寧，人們慢吞吞在城市里生活、工作，林秀提著兩口袋東西回家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家里一個人都沒有，門被反鎖得好好的。

    她一進(jìn)門就差點(diǎn)氣笑了，屋里仿佛被小偷劫掠過，廚房里亂糟糟一片，吃過飯的碗、炒過菜的鍋一壘一壘堆放在一起，廁所里還有泡著衣服的盆子，仿佛都在等她清理一樣。

    林秀以前說自己像張家的保姆就被女兒反駁過，畢竟保姆有好幾千一個月工資，她得到什么？責(zé)罵？一紙離婚證？丈夫“沒有共同語言”的抱怨？

    她對這堆亂糟糟的東西視而不見，把東西放進(jìn)自己房間之后整理之后拿到肖小妹家里，和她商量好制作的價格還簽了一份協(xié)議。

    肖小妹摸著這些料子，十分羨慕地說，“能不能也賣一點(diǎn)給我？”

    林秀能理解她的心情，她這個后世傳來的在省城里也差點(diǎn)走不動路，更何況肖小妹這樣的年輕姑娘？

    于是十分慷慨地說，“行，反正也買了很多?！?/br>
    肖姐一邊織毛衣一邊看她們說話，聞言笑瞇瞇道，“妹兒，你們那個學(xué)校人招得夠嗎？還要嗎？”

    林秀連連說還要，又感謝了肖姐一番。

    肖姐態(tài)度特別熱情，畢竟她從吳老師那里拿到的介紹費(fèi)可不少，來報名的學(xué)生家長們也滿意于工作的時候能給孩子找到一個暫時托付的地方。

    和肖小妹簽訂的協(xié)議是三塊錢做一件，打折二塊八，做一件取一件，弄壞布料她們賠償。

    林秀弄完之后慢慢回到家里，這時候已經(jīng)到十二點(diǎn)，她買了一點(diǎn)涼面準(zhǔn)備中午吃。

    到家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家門沒關(guān)，這時候的房子隔音效果不好，能聽見人在里面說話。

    “媽，我去嫂子房間看了，她已經(jīng)回來了，”這是張三花的聲音。

    婆母不高興地說，“回來也不打掃衛(wèi)生，家里這么臟就假裝看不見？你看看她，你哥辛辛苦苦在外工作，她在外面幫不上忙，還不肯在家做家務(wù)，你說你哥這個媳婦娶來做什么？”

    然后是兩個女人一通抱怨。

    林秀聽得心里冷笑一聲，推門進(jìn)去喊了一聲“媽”。

    兩人不自在地停住嘴，看見林秀仿佛沒聽見的樣子，婆母才說道，“回來了，快來吃飯吧。

    林秀看見婆母和張三花圍坐在桌子面前，桌上放了一盆吃光的粥和一碟酸菜，顯然沒留她的份兒。

    林秀沒在意，把涼面放在桌上。

    這引來婆母不悅，她皺眉道，“外面涼面五毛一碗，買菜要買多少，你怎么一點(diǎn)都不知道節(jié)省?！?/br>
    林秀卻沒搭她道話，她環(huán)顧一圈周圍，忽然開口，“妍妍呢？”

    屋里安靜了一瞬，婆母這才說，“還沒到下課時間，她待會兒就回來了?！?/br>
    林秀沒理她，穿著鞋子出了門。

    張妍妍這時候已經(jīng)放學(xué)，她往常會在這個時候等她，家和學(xué)校距離雖然近，可是她怕途中有壞人，一向不準(zhǔn)她自己回家。

    她走得極快，一邊走還一邊環(huán)顧周圍，看女兒動向，走到學(xué)校時發(fā)現(xiàn)學(xué)校果真早就放學(xué)，孩子和孩子家長們走光了，只有稀稀落落幾個人在路邊小攤上吃東西。

    林秀到教室里沒看見女兒身影，懷疑她是不是貪玩在路上小攤販上玩，于是回去的時候特意一家家問過去，卻沒人見到女兒，她回到家里時，婆母和張三花還在吃飯，看樣子女兒依舊沒回來。

    林秀臉已經(jīng)冷下來。

    婆母看只有她一個人，問她道，“沒接到妍妍嗎？”

    林秀冷冷看她，婆母辯駁說，“我上了年紀(jì)記憶力不好，你別著急，那么大一個姑娘怎么可能不見？”

    林秀懶得聽她這些話，轉(zhuǎn)身出門。

    結(jié)果在樓下豆花店遇到金老師，金老師看她惶急的樣子，連忙說，“我看見有人來接了妍妍，好像是個女人，我沒來得及看，你想想是不是家里人?！?/br>
    林秀聽見她話心里一個咯噔，這時候常有人販子裝成小孩子親戚來接人的，很多小孩沒有防范心，要是真被賣給人家當(dāng)閨女還好一點(diǎn)，就怕有什么不良癖好或者做人體器官生意的……

    金老師見林秀的表情，連忙勸解，“妍妍mama你別慌，縣城里最近才做過城市規(guī)劃整頓，警察打擊犯罪分子，而且這里是城中心，不一定有那么糟糕。”

    她這么說著，但自己都不信，匆匆吃完就結(jié)賬和林秀一起找起來。

    林秀看見匆匆而來的婆母沒法責(zé)怪她們什么，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女兒。

    一行人找了一中午也不見張妍妍蹤影，她們問過路邊攤、認(rèn)識的熟人、老師等等，可是誰也說不清張妍妍去處。林秀腦子里亂紛紛的，全是女兒笑著喊mama的可愛模樣。

    第十九章

    事情的轉(zhuǎn)機(jī)發(fā)生在下午一點(diǎn)半，李秀芬牽著兩個孩子走到校門口，其中一個孩子看見林秀，突然沖過來撲進(jìn)林秀懷里，一邊蹭著林秀一邊大喊mama。

    林秀把小孩從懷里拉出來，看著她問，“你出去怎么不和我說？”

    張妍妍被她的模樣嚇到了，“mama，昨天、昨天中午我在家沒吃飽，今天珠珠邀請我去她們家里吃?！?/br>
    趕來的金老師看到這一幕頓時松了一口氣，對李秀芬說，“妍妍mama和我們找了一中午，就怕孩子被人販子拐跑了?！?/br>
    李秀芬聽完才知道中午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連忙解釋，“我昨天下午就給妍妍說了，妍妍說自己會和家長說?！?/br>
    大家不約而同看向張妍妍，張妍妍不好意思地笑起來，“mama，我想告訴你，可是你沒回來?！?/br>
    雖然只是虛驚一場，可是這件事也把林秀嚇得夠嗆，先謝了熱心幫忙的老師，然后是教育女兒，張妍妍和她父親性格很像，父女倆都是吃軟不吃硬的人，林秀深知女兒脾氣，先帶她回家里，平息情緒后問她，

    “mama以前教過你出門也要怎么辦？”

    張妍妍哼哼唧唧說，“要和家長說?！?/br>
    林秀點(diǎn)點(diǎn)頭，“既然記得就要做到，就像mama說要給妍妍買衣服忘了妍妍會生氣是嗎？”

    張妍妍撅嘴，“可是三姑在看雜志，根本不理我。”

    林秀摸她腦袋，“那是她的事，說不說是你的事?！?/br>
    女兒接回來之后婆母松了好大一口氣，雖然她不喜歡這個孫女兒可兒子就這個孩子，萬一真不見了還不得斷子絕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