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 第8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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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真心中鈍痛,幾乎難以呼吸。他無法想象,師尊如今正遭受著什么。 “你送進(jìn)來的,是什么?”裴真問。 蕩漾的波光映上百里小嘰的身軀,它淡黃色的背影顯得有些模糊。 “一具尸體?!彼f,“一具已經(jīng)死去很多年的尸體?!?/br> 百里決明推開了這扇門。 里面是一個天然的山洞,四壁鑲嵌了許多夜明珠,清淡的白色光亮,好像許多小小的月亮被關(guān)在這個山洞里,無人問津。它們的光暈照亮了山洞的最中心,那里擺了一具小小的棺材。金鏤玉雕,十分華貴。一看就知道,這里頭躺的人身份不俗。 百里決明一步步走上前,棺材板上面放了一圈破舊的紅繩。是穆家堡那面銅鏡里,生前的百里決明手腕上戴的那根。他小心翼翼拿起它,漆黑的發(fā)繞著細(xì)細(xì)的紅綢,恍惚間他似乎觸摸到了那個人的手腕余溫。 他將紅繩揣進(jìn)兜,望著這棺木發(fā)呆。 耳邊有無數(shù)嘈雜,好像是從腦海深處發(fā)出來的,他側(cè)耳聽,又不明白那些聲音到底在說什么。它們好像來自久遠(yuǎn)的記憶,久到恍如前生所聞。要打開么?深沉的熟悉感從棺木里散發(fā)出來,這里面一定躺了一個他認(rèn)識很久的人。 他緩緩伸出手,推開了棺木。 里頭躺了一個小孩兒,面容蒼白,像白紙裁出來的小人。他闔著雙目,眉心有一朵燦爛的紅蓮胎記,乍一看像一簇小小的火焰。即便他已經(jīng)死去許多年,眉心那朵蓮花依舊艷麗鮮紅。他的身邊有忍冬花、決明草、小孩兒玩的草蟋蟀、竹編蛤蟆,甚至還有金子打的九連環(huán)。他生前一定受到無盡的寵愛,所有人都不舍得他的離開。他的身下墊了松軟的綢褥,他的親人不希望他睡得不安穩(wěn)。 心域里的夕陽被裂縫完全占據(jù),惡童流著血淚伸出手,指尖觸碰那碎裂的霞光。”啪“地一聲,極清脆的細(xì)響,火紅的夕陽破碎猶如玻璃。無數(shù)碎片掉落,每一塊都折射不同的回憶光景。他的身影漸漸變淡,當(dāng)最后一滴淚落地,碎成無數(shù)小珠,他被夕陽之后噴涌而出的記憶潮水吞沒。 他想起來了,統(tǒng)統(tǒng)都想起來了。他死于百草枯黃的秋日,槐葉紛飛的時候他落入了深井。他的眸子倒映出一方圓圓的天空,他在下墜、下墜,風(fēng)在耳邊呼啦啦地吹,天空離他遠(yuǎn)去。直到一切聲音靜止,鮮血從腦后洇漫而出。世間所有的一切好像都被摁了暫停,他的時間停止了流動。 那年他六歲,父母尚未來得及為他取大人的名字。他沒來得及長大,也沒有來得及和他在乎的一切道別。從那天起,他從他的死亡之地出發(fā),成為一只死而不滅的鬼怪。 百里決明終于明白他懼怕什么了。 不是緊追不舍的鬼母,也不是神秘莫測的瑪桑。 是記憶。 是他遺忘了許多年,又如幽魂一般追上他腳步的——記憶。 “你不好奇么?你師尊生前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水波邊上,百里小嘰回眸,“我告訴你吧,如果你愿意聽的話?!?/br> 裴真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洗耳恭聽。” 這曩昔舊事開始于一個夏天的末尾,那時池塘里的蓮花已經(jīng)凋落,瑪桑的浣衣女換了支悲哀的調(diào)子唱歌。長尾蜻蜓盤旋于水面,抖動的霞光被水波折射,抖動在它們的尾尖。蟬鳴早已喑啞,畫眉鳥的啾啾響亮起來。這一年天氣涼得比以往快,沉睡了一年的天女阿蘭那提前蘇醒,拖著因睡得太久而軟綿綿的腿腳,趴在琉璃塔第九層的窗臺眺望遠(yuǎn)山。 她百無聊賴,發(fā)了一下午的呆?!俺恢匏罚瞅敛恢呵铩?,一個人若只有幾十年的壽命,會覺得時光匆匆,江山易老。倘若生命與天同壽,那么再美的景色都會變得習(xí)以為常。 上上上次醒來的時候瑪桑是這樣,這次醒來還是如此,連鳥叫聲都沒有變,阿蘭那開始犯困。除了大祭她沒有別的事要做,她每回大祭之前蘇醒,大祭之后沉睡,活得越久就越不愛出門,連呼吸都變得憊懶,她已經(jīng)好久好久好久沒有見過瑪桑王室以外的人了。 霞光漸收,好像天穹落下了一層灰色的幕布,千山萬水次第黯淡。寧靜的夜降臨了,高低不平的草木都沉進(jìn)了黑暗里,涼風(fēng)吹起阿蘭那的發(fā)絲,稍稍讓她清醒了些。于是她看見,明明滅滅的光從陰郁的叢林中浮起,向著無垠的夜空飄散。當(dāng)它們隨風(fēng)來到眼前,阿蘭那才發(fā)現(xiàn)那是紅色的煙花,帶一點(diǎn)柔和的光暈,像燈籠上工筆描畫的花朵。阿蘭那感到稀奇,伸出手指觸摸其中的一朵。它緩緩?fù)T谒讣猓⑽l(fā)燙。 煙花點(diǎn)亮了她的雙眸,她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這世上還有她沒見過的東西。它們從哪里來?是誰施的術(shù)法么?她的睡意沒有了,提著裙擺下了塔,鞋也不穿,赤著腳丫子就往林子里跑。她追著燦爛的煙花,想要找到施術(shù)的那個人。她疑心那是個女孩兒,因?yàn)檫@煙花就像一場夢,只有女孩兒的夢才會這么美麗。 終于,她在溪谷邊發(fā)現(xiàn)了那個女孩兒。煙花圍著她浮動,像一盞盞為她守夜的小燈。她睡在草叢里,長長的眼睫一抖一抖,穿的衣裳很奇怪,青衣右衽,寬袍大袖,阿蘭那從沒見過這么怪異的裝束。 阿蘭那悄悄靠近她,她睡得太沉,竟沒有發(fā)現(xiàn)阿蘭那。阿蘭那戳了戳她蒼白的臉龐,發(fā)現(xiàn)她白皙的頸間有密密麻麻的血點(diǎn)兒。阿蘭那一看就明白了,這小娘子教毒蠓咬傷了。瑪桑蚊蟲多,毒蠓是其中最厲害的蟲子,咬上一口能教一個小兒斃命。毒蠓什么都不怕,獨(dú)獨(dú)怕光,小娘子很聰明,放出發(fā)光的煙花來驅(qū)趕毒蠓。 小娘子在發(fā)燒,阿蘭那不敢耽擱,把她背回了琉璃塔。阿蘭那找出解毒的藥草熬成苦湯喂她喝下,還給她用濕巾帕退燒,雖然這巾帕已經(jīng)擱了一年沒人用了。阿蘭那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天女,十分細(xì)心地為小娘子脫下臟污的衣袍,換上她自己的紅紗金線綢裙。 小娘子看起來孱弱,個子卻高挑,衣裙尺寸太小她穿不下,阿蘭那拿出她最胖的時候穿的裙子,給小娘子換上。脫下里衣,一看便知這娘子是個修道之人,竟有八塊腹肌。阿蘭那自認(rèn)為是個強(qiáng)壯的天女了,都只有一塊腹肌。褻褲就不換了,阿蘭那怕娘子害羞。 阿蘭那只有一床被褥,讓給小娘子蓋,她自己抱著衣裳睡在地上。第二天早上天大亮,她揉著眼睛坐起來,便見床上的小娘子已然醒了,正睜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看著她。小娘子的眼睛真好看,眸子是烏濃的黑,里頭蘊(yùn)蓄的光卻清澈如秋水。 “你醒啦!”阿蘭那越看她越喜歡,捧著臉頰道,“我叫阿蘭那,昨晚是我救了你。不用謝我,我最喜歡和我一樣漂亮的女孩子了?!?/br> 女孩兒沒說話,只是那雙眼眸漸彎,眼角眉梢躍動著柔和的笑意。 許久不曾同人說話兒,阿蘭那興致勃勃,一張嘴就是一連串的問題,“你叫什么名字呀?你不是瑪桑人,對么?你家在哪里,遠(yuǎn)么,我去找你家人來接你?!?/br> 眼前的人兒輕啟薄唇,終于開口了。可她說出口的卻不是阿蘭那想象中的嬌柔女聲,而是清而低的男音,讓人無端想起皎皎月光乍碎于水波。 “在下百里渡,不是瑪桑人,客居于王寨,并不遠(yuǎn)。”他輕輕地笑,側(cè)耳聽塔外的馬蹄聲,“不勞煩娘子跑一趟,娘子熟睡的時候在下發(fā)了響箭。聽,阿弟來接我了?!?/br> 第124章 當(dāng)時風(fēng)月(一) 阿蘭那怎么也想不到,“小娘子”竟是個男人!他明明有黑綢一樣油亮光滑的長發(fā),還有秋水一樣清澈的眼眸。最重要的是,他的胸脯比阿蘭那的還要大。阿蘭那腦袋一片空白,半晌說不出話兒,待回過神來的時候,臉頰已經(jīng)燒紅了一片。 “請問……”百里渡的笑容頗有些憂愁的味道,“在下先前穿的衣裳在哪里呢?我穿著娘子的衣裙去見阿弟,恐怕會嚇到他?!?/br> 不說嚇到什么“阿弟”,他已經(jīng)把阿蘭那嚇得夠嗆了。很久很久以前,上一任天女還在世的時候,總是批評阿蘭那喜歡撿亂七八糟的破爛回家。阿蘭那脾氣倔,就不愿意改掉這臭毛病?,F(xiàn)在好了,她竟然撿了個活生生的男人回來。不僅撿了他,還看光了人家的身子。給他換衣裳的時候贊嘆于他比自己還大的胸脯,不小心多看了兩眼。 阿蘭那是個開明的天女,對別人開明,對自己也是。她不打算對這位失了清白的可憐郎君負(fù)責(zé),收拾起他的衣裳扔到他懷里,“換好衣裳就走吧,走的時候記得帶上門,我就不送你了!后會有期!”說完,不等百里渡回應(yīng),她已經(jīng)蹬蹬蹬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避免尷尬的最好辦法是躲避,只要不見面,像只鴕鳥似的把頭臉埋起來,難題就撞不到她腦袋上。她跑了,躲在第九層琉璃塔不露面。她抱著膝蓋側(cè)耳聽樓下,木門吱呀一聲開啟,又吱呀一聲闔上。然后是百里渡的聲音:“多謝娘子救命之恩,百里渡來日再報?!?/br> 報什么報,還不嫌丟人么?阿蘭那氣呼呼地吹額角掉下來的碎發(fā)。她偷偷探出腦袋,從窗臺下面露出一雙烏油油的眼睛。塔下,兩個男人騎在馬上漸行漸遠(yuǎn)。青衣的那個就是百里渡,玄色衣裳的那個大概就是他弟弟了。再也別來了,阿蘭那想,要是百里渡再來她就把他滅口,這樣就不會有人知道她的糗事了!她是神秘高貴的瑪桑天女,天女不能出糗。 說到這里的時候,百里小嘰不由得莞爾。那時的阿蘭那竭盡全力當(dāng)好一個高潔不可侵犯的瑪桑天女,盡管她并不具備這方面的天賦。天女應(yīng)當(dāng)侍奉天音,遠(yuǎn)離世俗,所以數(shù)千年來歷代天女都居住在遠(yuǎn)離城寨的琉璃塔。天女是這世上最接近“天”的人,她應(yīng)當(dāng)保持身體的清潔,不應(yīng)服用塵世污穢的飲食。阿蘭那大部分時候都遵守著這些戒律,雖然那些時候就是她沉睡的時候。當(dāng)她醒了,她就忍不住要破戒。 她因百無聊賴而感到饑餓,她決定去城寨里偷雞。上上上上次蘇醒的時候,十四歲的般遮麗教給她烤雞的手藝。那時她們倆聯(lián)手,一人望風(fēng)一人偷雞,再去琉璃塔下烤雞。那一次蘇醒阿蘭那吃成了有史以來最胖的天女,瑪桑大祭王室還以為天女換代了。今年般遮麗變得很忙,無暇和阿蘭那瘋玩,阿蘭那只好獨(dú)自行動。 時隔四年,王寨再次發(fā)生了惡劣的偷雞案件。偷雞大盜晝伏夜出,入侵瑪桑人的雞籠?,斏H怂奶帍堎N告示,懸賞抓捕那神出鬼沒的偷雞者。夜深人靜,阿蘭那悄悄潛入王寨。王寨的瑪桑人十分警惕,他們將雞籠懸掛在屋檐底下。阿蘭那選定了一戶人家,這家人的燈一直黑著,應(yīng)當(dāng)出遠(yuǎn)門了,阿蘭那拿著一根竹竿,小心翼翼挑下雞籠。 “你在做什么?”冷不丁地,頭頂傳來一個聲音。 阿蘭那仰起頭,望見了百里渡。 “是你!”阿蘭那大驚失色。 百里渡偏過腦袋,看到她手里的雞,他彎了眉眼,“偷雞大盜是你?” 被發(fā)現(xiàn)了。神秘高貴的天女形象毀于一旦,阿蘭那將成為瑪桑的罪人。 “喂,”阿蘭那很忐忑,“我上次救了你,你不會告發(fā)我吧?” “當(dāng)然不會,”百里渡蹲下身,指了指里頭的一只小母雞,“選這只吧,小母雞rou嫩?!?/br> “你會做雞?”阿蘭那眼睛一亮。 百里渡笑了,“在下略通庖廚,娘子不介意的話,可以來我家做客,就當(dāng)是在下報答娘子的救命之恩?!?/br> “好啊好啊?!卑⑻m那已經(jīng)開始饞了,“你家在哪兒,我們偷偷溜過去,不要讓別人發(fā)現(xiàn)?!?/br> 百里渡依然笑著,眉眼間光輝熠熠。 他說:“這里就是我家?!?/br> 阿蘭那:“……” 終究是饞性抵過了尷尬,阿蘭那厚著臉皮跟百里渡走,他說他要請她吃叫花雞。一頓叫花雞就讓阿蘭那跟著回家,這姑娘委實(shí)很好騙,幸而百里渡不是心思不純的歹人。他沒領(lǐng)阿蘭那進(jìn)王寨的客居,而是帶她去了郊外溪谷。他說塞進(jìn)雞腹的香料和藥材家里沒有,要去阿弟搭的小院里拿。 月光灑落在高低不平的草木間,葉子的尖尖抖落銀屑似的月輝。百里小嘰說那天天氣很好,是他們來到瑪桑之后最好的一天。那時候他在池塘里采姜蘭花,這花兒的根莖曬干后可以做藥材。巴掌大的燦白色小花兒裝滿了他的簸箕,他一抬頭就看見一個抱著小母雞的女郎。 那時候不覺得她有什么特別,兄長身邊經(jīng)常圍著漂亮的女郎,不管是在中原還是在瑪桑。他們壯游人間,來到瑪桑?,斏at(yī)技落后,人們生病基本靠硬捱。兄長慈悲,讓他開廬接診。他每天的病人絡(luò)繹不絕,其實(shí)大部分都不是真的有病,而是為了遠(yuǎn)遠(yuǎn)瞧上一眼他溫柔可親的兄長。 兄長說上次他幫忙采藥被毒蠓咬傷,是這女郎救了他。盡管即使她不救,百里小嘰——那時候是百里決明——也能醫(yī)好兄長。百里渡昏迷在溪邊的時候,他正在附近采解毒的草藥。不過既然是兄長的救命恩人,百里決明自然會把她招待好。請她吃一頓豐盛的晚宴表達(dá)謝意,然后希望她以后不要再來。百里決明不喜歡陌生人。 兄長去做飯,留他接待貴客。他搬來桌椅擺在庭院里,請阿蘭那落座主位。兩兩相對,最尷尬的場面,百里決明不知道如何開啟話頭。幸好阿蘭那十分自來熟,搬著小板凳坐在他身邊開始發(fā)問:“你是他的弟弟呀?” “嗯?!卑倮餂Q明點(diǎn)頭。 “他說你叫’決明‘,是藥草的名字?!?/br> “嗯?!?/br> 阿蘭那歪著頭思量,“那我叫你什么好呢?‘小明’可以么?” 百里決明:“……” 他很想說不可以,礙于禮貌,他沒有回復(fù)。 “你知道瑪桑最美麗的女郎是誰么?”阿蘭那又問。 百里決明語氣平淡,“不知道?!?/br> “是瑪桑天女,就是住在琉璃塔的那位女郎?!?/br> 百里決明看向她,“你也住在琉璃塔。” “沒錯,”阿蘭那捧著臉羞赧地笑,“你以為我是天女呀,我才不是呢,天下哪有人這么夸自己的?我只是一個小小的侍女啦。天女現(xiàn)在還在沉睡,不到時間她不會醒的。還是說,你看我的樣子,覺得我很像天女?” 她其實(shí)在變相地夸自己長得美,并且希望得到百里決明的肯定。女孩兒喜歡聽別人夸自己美,不管是真話還是假話,恭維還是奉承??上О倮餂Q明沒懂女郎竊竊的小心思,他實(shí)話實(shí)說:“沒有,我不覺得,你一點(diǎn)兒也不像傳聞中的瑪桑天女。” “那你覺得天女應(yīng)該是什么樣?”阿蘭那似乎有些不高興,“我知道,你們覺得天女應(yīng)該餐風(fēng)飲露,什么烤雞燒鵝,天女是仙子,才不能吃那種東西。天女也不能放很臭很臭的屁,更不能屙尿拉屎。天女說話要很小聲,不可以大嗓門。最最重要的是,天女不可以變胖。”她回想起上上上上次大祭,瑪桑王室震驚的眼神,還有那些人鄙夷的竊竊私語。她泄氣道:“那好吧,我的確不像天女,因?yàn)槲易钕矚g吃豬大腸。” “……”百里決明不知如何回應(yīng),他原本的意思是她性子跳脫,不似傳聞中的瑪桑天女那樣高寒神秘。他看向灶臺,兄長綁著襻膊,正專心給小母雞的肚皮里塞黨參,無暇顧及這邊。若是兄長,一定能把阿蘭那哄得很開心。往日都是兄長迎來送往,他埋頭做事,今日卻反了過來,他頗有些力有不逮。沉默半晌,他道:“你喜歡吃豬大腸?” “嗯嗯?!卑⑻m那點(diǎn)頭。 “阿兄會做?!彼f,“你明天來吃么?” “好啊好??!”阿蘭那的眼睛粲粲發(fā)光,“那就這么說定了!” 百里決明說完就后悔了,這和他希望她吃一頓就消失的初衷相差甚遠(yuǎn)。 “小明,”阿蘭那兩眼淚汪汪,“你真好!” 百里決明追悔莫及。 第125章 當(dāng)時風(fēng)月(二) 阿蘭那成了百里兄弟家的??停坏斤堻c(diǎn),百里兄弟飯桌邊就會出現(xiàn)一個紅裙女郎,敲著碗筷喜滋滋地宣布:“我來蹭飯啦!” 她有時候會自帶食材,南山腳下的蘑菇、河里抓的野鴨子、捕網(wǎng)捉來的麻雀……百里決明覺得他們來到瑪桑的經(jīng)歷太過離奇,兄長原本的目的是翻閱瑪桑經(jīng)卷,尋找強(qiáng)行超度鬼魂的辦法。他們以治療瑪桑王君頭風(fēng)病為交換,讓王君向他們打開了經(jīng)堂大門。來這里一個多月,兄長沒能從經(jīng)卷里找到高明的秘術(shù),倒連累他成了阿蘭那的廚子。 兄長廚藝了得,他打下手,拔雞毛、摘菜葉,還要幫忙洗碗。阿蘭那什么都不用干,她只需要空著肚子等飯。兄長不懂拒絕,別人的請求他從不會推辭。也正是因?yàn)檫@副好脾氣,中原仙門對他品評甚佳。百里決明不一樣,他素來獨(dú)來獨(dú)往,離群索居。來到瑪桑,王君讓他們住王寨,百里決明說為了采藥方便,自己在溪谷邊搭了小院。他數(shù)次想要開口,讓阿蘭那不要再來蹭飯。他們不熟,若要報恩他自有別的答謝。然而當(dāng)他對上阿蘭那明麗的笑靨和亮晶晶的眼眸,他又無法把拒絕的話兒說出口。 “小明,你剛剛要說什么呀?”阿蘭那歪了腦袋。 “……”百里決明沉默良久,道,“不要叫我小明,換個稱呼?!?/br> “欸……”阿蘭那愣了一下。 “阿弟,阿蘭那,吃飯啦!”百里渡在喚他們。 阿蘭那忽然想到了,笑道:“那我就和阿渡一樣,喚你阿弟!” 漸漸阿蘭那不止飯點(diǎn)來,一大清早,百里決明還沒起床,就聽見她嘰嘰喳喳的聲音。兄長讓阿蘭那幫忙給病人抓藥,教她高高下下尋找藥材,用精致小巧的小秤稱重,將一副副清苦的藥方包裹進(jìn)黃色油紙包。阿蘭那怕別人把她認(rèn)出來,蒙著臉在藥材堆里忙碌。她和百里決明看診的小桌隔了五步的距離,百里決明只要略略扭頭,就能看見她紅色的裙袂。 那一段時間百里決明診脈的時間比以往長了一些,除了他,沒有人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