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 第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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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的利爪擋住了金箭,火焰在金箭上燒灼,箭頭洞穿百里決明的手掌。他停止了奔跑,將那支箭拔出來。粘膩的黑血噴出傷口,可他沒有皺眉,雖然即使他皺了眉別人也無法辨別。怪物站在原地,好像在端詳那支箭,奇重無比的金箭在他手里擺弄,如同一個小玩具。他看起來很好奇這支突破他領域的箭,甚至用牙咬了咬箭頭。 袁伯卿瞇起眼,冷笑了一聲,他著實沒想到,百里決明竟然可以接下這支重箭。他以為金箭起碼會讓百里決明重傷,然而他更沒想到的是,百里決明擲出了那支箭。下一刻,袁伯卿感到烈風如刀一樣割過他的耳畔,金箭箭頭沒入他身后的柱子,箭身和箭羽還在顫抖。 他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寒意緩慢地襲上后頸。 百里決明把金箭擲回來了,還差點殺了他! 百里決明長嘶一聲,那聲音尖利而高亢,烈焰澎湃如潮,隨聲而舞。高漲的火舌舔舐被黑煙籠罩的天空,搖曳生姿,比紅蓮更加妖嬈。 這家伙在嘲笑他,袁伯卿目眥欲裂,這畜生一定在嘲笑他! 怪物忽然閃現(xiàn),火刃改變方向,朝角樓這邊而來。所有人猛然間意識到,在這場捕獵中,獵物從來都不是百里決明,而是他們。長老和弟子拉著袁伯卿,顫聲道:“主君,快,我們快去天樞宮!” 袁伯卿冷聲下令:“去庫房,把所有金箭取出來,給所有袁家弟子換上!” 謝尋微回到地面,數(shù)個惡煞閃現(xiàn)在他身邊。所有惡煞都換了rou身,還有的燒焦了半個腦袋。其實他們rou身換了不止一輪了,百里決明的火焰太猛,沒有鬼怪能招架住,幸好今天天都山的死人多,隨地一撿就有一具rou身。 初一稟告:“郎君,截不住。他的速度太快了,我們追不上。” “現(xiàn)在師尊朝哪個方向去?”謝尋微問。 “方才袁伯卿激怒了他,他朝東面角樓去了?!?/br> 師尊失去心智,一昧橫沖直撞。若能引師尊離開天都山還好,他自能慢慢想轍把渡厄針釘入師尊的關竅??扇缃駧熥饜烆^只往袁氏的羅網(wǎng)里沖,事情變得十分棘手。倘若入了宗門大彀,對方人數(shù)眾多,封印一旦啟動,便是謝尋微也回天乏術。 謝尋微眉關緊鎖,摩挲手上的扳指,“袁伯卿一定要布陣封印師尊,山林著火,不可能在山中布陣。陣法一定在宗門,只有天樞宮前有足夠的空地。”他鎖住眉關,“號令所有惡煞,前往天樞宮破壞陣法。” “是!” “喂,謝尋微,”喻聽秋用劍柄撓撓鬢角,“我們倆干些什么?” 謝尋微回眸看他們,穆知深斷了手,喻聽秋傷了經(jīng)脈,兩個人都狼狽得像乞丐。他面無表情地說:“你們逃跑吧,盡你們最快的速度,離開天都山的范圍,尤其不要靠近宗門?!?/br> “為什么?”喻聽秋皺眉。 “宗門人多勢眾,師尊若是被困,你們猜他會做什么?”謝尋微淡淡地問。 八年前的焦土和廢墟歷歷在目,穆知深低聲回答:“他會釋放洗業(yè)金火?!?/br> 洗業(yè)金火……喻聽秋記起來了,從小到大,所有人不厭其煩津津樂道的就是八年前那場戰(zhàn)役。仙門百家第一次見到抱塵山洗業(yè)金火的威力,無比霸道蠻橫的術法,剝奪所有人的生命,包括施術者自己。他們說這是從地獄里召出的業(yè)火,滌蕩世間的一切。 喻聽秋看謝尋微并不準備和他們一起逃跑,她皺了眉,問:“那你去哪兒?” 謝尋微的目光很平靜,“師尊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話說完,他決絕地轉(zhuǎn)身,朝天樞宮進發(fā)。 人生能有多少個八年?他已經(jīng)沒有更多時光去等待,去忍耐。如果這幾個月的重逢只是神明贈予他的小小飴糖,那么他愿意和這些糖一起融化。這一次,無論如何,他不會再逃跑。 師尊,我來了。 ———————————————— “報,鬼入轅門!” “報,鬼入朝天街!” “報,鬼入南學舍!” 斥候子弟話音剛落,許多頭破血流的外姓子弟沖破天樞門,高聲嘶吼:“鬼來了??!” 他們的身后,燃燒的鬼怪怒號著撞破房舍和影壁。這簡直是一頭橫沖直撞的野獸,那雙燈籠般的猩紅雙目仿佛浸了血,沒有人敢直面他的鋒芒。怪物大口一張,幾個弟子滾入他鋼釘般的尖齒,血流成河。更多人被火焰席卷,天樞宮前四下都是著火奔跑的人。 “保持陣型!注意距離!”袁伯卿站在階梯上大吼,“射箭!” 箭雨齊發(fā),所有袁氏子弟的箭矢都換成了金箭,金箭突破百里決明的地煞火領域,擊中他的血rou。霎時間他的肩背黑血淋漓,而那些黑血又在環(huán)繞他的火焰中蒸發(fā),形成一片血霧。他仰頭長嘶,更加暴怒,無數(shù)弟子在他的利爪下喪生,血rou成為他的祭祀。然而袁氏子弟像螞蟻一般重新壓上前鋒,金箭穿破火焰,血霧在他漆黑崎嶇的背上炸開猶如煙花。 “上鉤索!”袁伯卿再次下令。 屋檐上的弟子轉(zhuǎn)換旗語,命令一層一層向下傳達。身負鉤索的弟子取代負箭弟子的位置,百煉金鉤拋入長空,鉤上百里決明的脊背,金鉤猶如惡犬的牙齒,死咬不放,細密的傷口血rou外翻,看起來像血淋淋的鱗甲。左右兩翼的弟子拉著鎖鏈同時發(fā)力,百里決明被控制住,無法再移動。 所有子弟的配合無比默契嚴密,這是多年不論風霜雨雪訓練的結(jié)果,袁伯卿低笑,此戰(zhàn)結(jié)束,他袁氏理所應當成為仙門百家的魁首!什么喻夫人,什么姜天師,都要仰他的鼻息過活! 袁伯卿發(fā)出命令,旗語再次變化,四方角樓的長老同時啟動陣法樞紐,花紋繁復的青色封印大陣在天樞宮上空成形。四方樞紐,四重封印,第一重封印肢體,第二重封印術法,第三重封印rou身,第四重封印魂魄。第一重封印啟動,然后是第二重,陣法旋轉(zhuǎn),無形之中有千鈞重壓襲上百里決明的脊背。地煞火消失,環(huán)繞周身的火焰熄滅,他低吼著,不住掙扎。 封印中山岳一般的重壓鎮(zhèn)著他,那是幾乎碾壓一切的力量,可他依然不屈地仰起頭顱。他更沒有屈膝下跪,而以鋼爪支撐著地面,爪下挖出數(shù)道深深的溝壑,全身的骨骼因為受到擠壓而發(fā)出細密而悚然的碎裂聲。明明是個鬼怪,卻如皇帝一般保持著赫赫的威嚴。 袁伯卿走上前,仰視這個丑陋又恐怖的鬼怪。他們倆對視著,百里決明猩紅的雙目里映著他須發(fā)斑白的影子。 “許多年前,我也曾經(jīng)跪拜過你。想不到如今,你卻成了我的甕中之鱉。”袁伯卿嗤笑,“百里決明,給你個機會。你把你那徒弟的咒詛解了,我可以考慮讓她入我袁家大門,為我奉侍巾櫛?!?/br> 百里決明眥著血淋淋的獠牙,guntang的吐息噴灑在袁伯卿的面孔上。 “他已經(jīng)失去神智了,聽不懂您的話兒?!庇械茏有÷暤馈?/br> “哼,”袁伯卿有些失望,“果然是個畜生?!?/br> 他抬抬手,準備下令。百里決明忽然向前一沖,背上數(shù)個金鉤硬生生脫離,各自都勾著一片他的血rou。袁伯卿離他太近,沒有人來得及回援。炙熱的吐息剎那間近在咫尺,袁伯卿下意識用右手一擋,百里決明咬上他的右臂,尖齒閉合,猶如兩排鋼刀合攏。鮮血如泉,撲剌剌噴在百里決明可怖的臉上,袁伯卿向后仰倒,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右手被百里決明囫圇吞下。 更多鉤索重新咬百里決明的脊背,他嘶聲怒吼,再次被控制。袁伯卿面容扭曲,捂著斷臂大吼:“殺了他!殺了這個畜生!” 越往后頭,封印啟動的時間越長。第三重封印啟動,陣法變幻出更加繁復艷麗的符紋,耀眼的金光罩上百里決明龐大的軀體。百里決明嘶吼著,強行發(fā)動術法,血脈中的殺性猛獸一般叫囂。然而逐漸成型的封印終究是壓制住了他的術法,只有星星點點的火焰迸發(fā)出來,飛散在金光之中,猶如金紅色的蝴蝶翩躚飛舞。第三重封印壓制住了他的rou身,似乎也壓制住了他的惡鬼本相。陣中他暴怒嘶吼。身影卻不斷變幻,惡鬼的本相和秦秋明的樣貌來回切換,隱隱現(xiàn)現(xiàn)。 袁伯卿用左手拔出刀,朝封印中的怪物連劈兩次。凜冽的刀光斬在怪物左右,肩后兩只手臂一齊斷裂,齊整的斷口里黑血噴涌如潮。怪物顫抖,痙攣地長嘶。他無法逃離了,他是囚籠中的困獸,無力地暴虐狂怒。 —————— 袁伯卿狡詐,留出半數(shù)上品子弟護持法陣,惡煞攻得十分艱難。到處都是火,到處都是殘破的尸體。師尊燒出的焦黑路線迤邐向前,尸泥在坑道里堆積燃燒。袁家子弟在角樓下搭起堡壘,金箭的箭雨片刻不歇,戰(zhàn)線被死死壓在角樓外,泥鑄了似的無法推進。四個樞紐必須摧毀過半陣法才會停止,十個惡煞分散在三個封印,戰(zhàn)力落在了人數(shù)眾多的袁氏上品子弟的下風。 不夠快,不夠快!最后一重陣法就要完成了,督戰(zhàn)的謝尋微眉目陰沉,右手按上刀柄,預備拔刀親上陣前。一個人壓住他的手,將他的刀推回刀鞘。 應不識嘆了口氣,道:“事情我都聽你爹說了,大侄兒,這里我?guī)湍憧粗?,你快去天樞宮吧?!彼惶郑瑹o數(shù)磨牙吮血的漓水鬼怪從后方撲上前線,“你別抱太大希望,前頭我們在‘永夜’里自相殘殺,我手下的鬼怪數(shù)目不到一百了。我會盡力幫你攻陷角樓,能攻下一個是一個,你趕緊到天樞宮去吧……”他咬牙,還是狠下心開了口,“沒準還能見你師父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這句話仿佛是一把刀,把謝尋微的心割得鮮血淋漓。謝尋微用力閉了閉眼,什么都沒說,轉(zhuǎn)過身,向前奔跑。漓水鬼怪為他沖出一條缺口,他趁亂通過了關卡。 是否一切相逢都逃不過離別的結(jié)局?是否一切開頭圓滿的故事都躲不過悲慘的收場?火焰在肆無忌憚地燃燒,可他的心里飛雪飄揚。時間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好像又回到了八年前那個大火燃燒的絕望夜晚。 經(jīng)過惡煞和袁家人纏斗的轅門,經(jīng)過血rou泥濘的南天街,經(jīng)過熊熊燃燒的弟子學舍……為了轉(zhuǎn)換方便轉(zhuǎn)換身份,戴面具的時候臉上帶著妝,袁家子弟認得他是謝尋微,惡煞是他的鬼侍,兩邊都把他當自己人,沒有人阻攔他的道路,他暢行無阻。 他從未這樣儀態(tài)不整過,阿母說謝氏芝蘭,庭下玉樹,行走坐臥,都要有世家之風。他端正自己的言行,偽裝自己的舉止,忍耐心底不甘的瘋狂和歲月帶給他的苦痛,成為阿母和世人眼里期待的那個端方佳人。 可是今天,他扔掉了發(fā)冠,漆黑的發(fā)披散開,飛揚在風中。他撕掉外袍,露出底下屬于謝尋微的素衣白裳。棄了刀,扔了鞘,他丟掉所有偽裝,回到許多年前那個跟在無渡爺爺身后爬上抱塵山,師尊敲著棋子懶懶回頭時看到的謝尋微。 和很多年前一樣,他輕聲喊:“師尊。” 黃金色的陣法中,渾身披血的怪物猶如一座碎裂的火山。 火星到處飛,金紅色的小蝴蝶撲滿天空。 謝尋微提著衣袂,向著陣法中心那個窮途末路的鬼怪奔跑?;鸸庥持拿寄?,比神仙上人還要明艷昳麗,小蝴蝶追著他的裙擺飛舞,他是火焰中盛放的花。所有人驚訝地望著他奔跑的身影,那白色的身影像一只脆弱的飛蛾,義無反顧地撲向火焰。那樣壯麗勇敢,那樣奮不顧身。 師尊。 師尊。 師尊。 他流著淚想,你聽到了嗎,我思念你,思念了好久好久。 我怎么能夠只見你最后一面? 封印就是讓魂靈長眠,永遠在記憶的深谷里徘徊。倘若我和你封印在一起,是不是就可以一起做回到抱塵山的夢?我們一起種忍冬樹,采決明草,我們一起打棗子,曬連翹。你每天叫我起床,抱著我下山,在我腳邊畫一個小小的圓,讓我蹲在人家店鋪門口看你吹火龍。就算這個夢只重復一天,一個夕陽西下你牽著我回家的黃昏,一個我們一起泡腳看星星的夜晚,我也愿意用生命去交換。因為我們將會在永遠不會有盡頭的夢里相守,永遠永遠。 “啟動最后一重封印!”袁伯卿憤怒地叫喊。 “可……可是尋微娘子……”有弟子遲疑。 “我叫你啟動封印!”袁伯卿咬牙切齒,忽地想到什么,冷笑一聲,“張弓搭箭,瞄準謝尋微,我要讓百里決明親眼看著謝尋微死在他的眼前!” 弟子們怔忡,都遲疑著面面相覷。 袁伯卿命令一個弟子為他拉弓,他用殘存的左手搭上箭,瞄準奔向百里決明的謝尋微。所有弟子顫抖著舉起弓,和他一起瞄準。 錚然一聲響,猶如琴弦崩斷,袁伯卿的金箭率先撲入長風。所有人的箭同時發(fā)射,箭雨密密麻麻,鋪天蓋地。金箭離弦的那一刻,謝尋微終于回到了百里決明懷里。仙門百家視他的師尊為磨牙吮血的修羅惡鬼,就連他的阿父都說師尊沒有救了,沒有人看見這樣暴怒猙獰的鬼怪不會感到恐懼。但是謝尋微不怕,一點也不怕。他擁抱住了這只惡鬼,黑血沾上他的素衣白裳。 八年的歲月,漫長得看不見盡頭的路途,姑蘇城的飛花,寒山道場的風雪,他終于走到了盡頭。師尊的懷抱那么溫暖,六瓣蓮心沉穩(wěn)地跳動,他好像擁抱住了一個小小的太陽,于是風住了,雪停了,他蒼白荒蕪的世界有了一線春光。 鬼怪停止了怒吼,猩紅的雙目里映出謝尋微流淚的臉頰。 “師尊,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他撫摸鬼怪崎嶇的臉頰,輕輕微笑。那一瞬,恍若一朵白曇無聲地盛放。 鬼怪也注視著他,奇跡一般不再焦躁。射箭的弟子們眺望著這一幕,丑陋的怪物和美麗的少女寂靜相擁,火光與喧囂都成了虛影,他們是亙古時間中不變的礁石。 箭矢沒入血rou,謝尋微聽見那鈍鈍的聲響,像一曲終了的琴弦收撥。八年了,他的時間許久不曾流動,成為繞著痛苦打轉(zhuǎn)的圓,而他則是一只被釘在圓心的蝶,煎熬著掙不脫逃不走?,F(xiàn)在死亡和夢境同時來臨,蝴蝶終于掙脫銀釘,時間在振翅中繼續(xù)向前。他閉上眼,和師尊一同倒入血泊,蒼白如翅子的衣袂染上血色,粘膩的血液浸潤手心。 人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向后退避,色彩層層剝落,復歸古樸的黑白兩色。他的世界里,萬籟俱寂。 第66章 怒蓮(四) 寂靜。漫長的寂靜。有guntang的血滴在臉頰上,可是他等待已久的疼痛卻遲遲沒有襲來。他眼睫顫動,慢慢睜開眼,一張熟悉的臉龐撞入眼眸。百里決明靜靜看著他,黑紋已經(jīng)褪去,獠牙也收回,皸裂的皮膚合攏,他恢復了凡人的樣貌,變回他那副頗有些稚氣的青年人樣子。他赤裸著上身,兩手撐在謝尋微的耳邊,用身體罩住了自己的徒弟。 謝尋微愣愣地摸了摸臉上的血,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這不是他的血,而是百里決明的。如果他站起來,就會看見百里決明背上插滿了密密麻麻的箭矢,還有一根又一根鉤索,他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個鮮血淋漓的大刺猬,滑稽又悲慘。 沒有盾牌,百里決明就用自己的身體做盾牌。沒有鎧甲,百里決明自己就是謝尋微的鎧甲。他擋住了所有箭,沒有讓他的徒弟受半點傷,即使他自己遍體鱗傷。 “你是傻子么?”百里決明啞聲說,“聽不到我叫你逃跑么?” “師尊……”謝尋微顫抖著手,觸摸他的背部,摸到滿手濕淋淋的血液。 傷口太多了,他的背上簡直沒有一塊好rou。他腐爛的腰腹和右手恢復如初,后背又成了篩子。一摸上去坑坑洼洼,滿手泥濘。謝尋微怔忡著,呆呆望著自己手上粘膩的黑血。世上的事情總是那么荒謬,他明明要幫師尊找回六瓣蓮心,卻害師尊喪失神智,變成怪物。他明明要同師尊一塊赴死,卻害師尊傷痕累累。 他落淚,“對不起……” “蠢徒弟,”百里決明聲音苦澀,“說什么傻話?!?/br> 宗門的封印鎮(zhèn)壓住了他惡鬼的本相,讓他的意識恢復了清明。他想他露出本相的樣子一定丑陋無比,沒想到這個傻丫頭還是抱住了他。他的小徒弟只有兔子的膽兒,隨便遇見什么惡鬼就會嚇哭,究竟是什么樣的勇氣讓她奮不顧身地擁抱他?八年了,小丫頭變成大姑娘,卻依舊和當初一樣傻,傻得他心疼。 “師尊,我們逃跑吧?!敝x尋微勾住他的脖子,在他懷里流淚,“尋微長大了,可以保護你了。只要我們逃出宗門,任何人都休想再封印你。你跟我走,好不好?我們?nèi)ド角逅愕暮玫胤剑俳ㄒ粋€抱塵山?!?/br> “笑話,你師尊我何時逃過?”百里決明刮刮謝尋微的鼻梁,“聽話,好好待著,師尊要放大招了?!?/br> 謝尋微拉住他的手腕凄然搖頭,“不要,不要放業(yè)火,我不要再看到你把自己燒成灰?!?/br> 百里決明笑了笑。謝尋微手指收緊,這個目空一切的混蛋,居然還笑得出來。 他的身后,袁伯卿爬上天樞宮的屋頂,親自打出旗語。他們準備啟動第四重封印了,封印一旦啟動,便決計無可轉(zhuǎn)圜,師尊會像八年前一樣再次陷入長眠。 百里決明低聲說:“尋微,其實你很厲害。你信不信,只要你親我一下,我就會變得很強很強,誰都打不過?!?/br> “你騙人!”謝尋微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