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劍 第16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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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道祖之爭 道韻攻伐,最講時勢,若論廣,那么道爭可以將整座宇宙撕裂滅絕,若論細,便是方寸之間,一樣有三千大道在爭奪博弈。若是在青華萬物天外,阮慈只怕根本無法和由道祖運使的大道爭鋒,但恰好青華萬物天的環(huán)境實在太過特別,其余大道都被生之大道壓制,而阮慈以太初大道化解道韻風暴之舉,無形間暗合青華萬物天原有格局,自然得了萬物天殘存本源的青睞,雖然還無法直接交流,但卻隱隱能感到她運使道韻時,更為順暢,并無生之道韻帶來的壓制掣肘之感,而時之道韻、交通道韻卻是處處束手束腳,雙方這才勉強斗了個旗鼓相當。 縱是如此,阮慈也隱隱感到吃力,她現(xiàn)下就如同在激流之中和另外兩股水流相斗,不但要將其奮起之勢消彌,還要守住自己,不被卷入激起更大的漩渦水流。那道韻如水一般波蕩起伏,想要駕馭到極處也并不簡單,阮慈只能先抱定守勢,欲要從斗法中精進自身,但她入局以后,已是身不由己,眼看被她遮擋在外的道韻激流越發(fā)煊赫激昂,下一秒似乎就要將自己卷入,隨后吞沒柳寄子那處凈土,阮慈身邊卻突然又有一條大道,道韻如蛇一般,從水底泛游而來,滴滴落入漩渦之中,讓這激流不由得一緩,也給了阮慈周旋的空間。 只是這么一口氣,阮慈便剎那間輕松不少,她本已有不少感悟,只是敵方攻勢太急,無法從容收拾心緒,精進手段,此時得了喘息之機,倒也并不敢將一切都交給盟友,而是趁此機會慌忙重新排布道韻,重又和戰(zhàn)友一起迎上前去,不斷消彌敵方道韻,她已感應到戰(zhàn)友身份,此時也有幾分莫名,“情祖?” 情祖對她一向是十分客氣,從不以長輩自居,不過雙方關(guān)系似還沒有密切到她前來助戰(zhàn)的地步,阮慈心中生疑,百忙中回頭又看了阮容和柳寄子方向一眼,柳寄子點化洞天,所用大道當和交通大道無關(guān),那道韻十分陌生,似乎并不屬于有道祖主持的大道,至于阮容,她此前已經(jīng)看過,并無情種入命,也不知這兩人和情祖有何因緣。 情祖?zhèn)鱽硪宦曒p笑,似乎也無有解釋的意思,有她相助,雙方道韻一時難分高下,時之道韻、交通道韻也無余力鼓起其余大道作亂,生之道韻又逐漸占了上風,青華萬物天的規(guī)則抖動逐漸停滯了下來,但實數(shù)中仍有一定變化,那蔥籠草木,仿佛黯然了幾分,似是生機流逝,好像青華萬物天在這么若干萬年之后,終于往前走了一步,迎來了那么一小點主人隕落之后,應有的變化。 在阮慈二人身后,一處洞天有無到有,傳來了新生喜悅之氣,倒是令青華萬物天的氣息也迎來了幾分清新向上之意,這洞天雖然還十分弱小,如同風中殘燭一般,搖曳間隨時可能熄滅,但也足證又有一人跨越了仙凡之別,超凡脫俗,能夠自己點化洞天,繁衍生靈,來到了人與道祖之間那最終的境界關(guān)口。 柳寄子終于成就洞天了! 事已至此,無可挽回,時之道韻不再反抗,而是徘徊輕嘆了一聲,便毫不留戀地離去,像時祖這般人物,計劃受挫定然是家常便飯,他萬不可能因此便失了風度。反倒是洞陽交通道韻,依舊未有平息,而是在氣勢場中展卷翻騰,仿佛十分憤怒一般,向阮慈這方傳來怒語,罵道,“貪婪的瘋女人!” 這若是罵阮慈瘋也罷了,說她貪婪,著實有些摸不著頭腦,阮慈料定此語不是說她,而是在斥責情祖,不由好奇起來,情祖卻并不回敬,只是回以一連串輕笑,又對阮慈略一示意,道韻如風一般,往后退去,經(jīng)過柳寄子和阮容所在之時,宛若清風,拂過二人法體,便好似輕輕以手摩弄頭臉一般,竟有幾分慈愛。 阮慈心下極為好奇,向洞陽道韻伸出抓手,釋放思緒,其中頗多不解,但洞陽道祖卻似乎無意回答,痛斥了一聲,眨眼間也是消散得一干二凈,阮慈只得暫且罷休,心里記下一筆,便先不想此事,閉目將此番斗法重又回味了幾番,不知生出了多少感悟,自覺大有進益,仿佛連元嬰法相都凝實了幾分,又過了許久,直到心中微微一動,這才擬化分神,行出自己隨意開辟的靜室,笑道,“容姐,他已鞏固好境界了?” 洞天新生,尤須呵護,更何況柳寄子的情況顯然極為特殊,此前阮慈也見過許多修士晉升,他已算是動靜最小的一個,仿佛在躲避著什么似的,因此要穩(wěn)固境界便更需功夫,阮容此時方才分神出來,可見之前都在全力相助柳寄子穩(wěn)定境界。她面上微紅,點頭道,“已是無礙了,不過我所得甚多,需要立刻閉關(guān),否則這些感悟反成心魔,干擾我運轉(zhuǎn)法力,你且和他談罷,他在化身隔峰等你,我不陪了。” 她仍是面嫩,這話半是托辭,阮慈也不拆穿,化身將肩一搖,落到柳寄子洞府之前,果然見到一位青衣修士站在當?shù)?,笑容和煦、風姿朗然,和千年前所見,形貌并無太多差別,就連手中那折扇,也是阮慈曾見之物,她不由哼了一聲,先道,“喂,柳寄子,你對我jiejie是怎么個說法,倘若你只想吃軟飯,我可不認你這個姐夫?!?/br> 她說柳寄子吃軟飯,倒也不算是栽派,柳寄子晉升之時,多虧阮慈給他守住了一方凈土,否則青華萬物天要被顛覆不說,柳寄子的道途也將毀于一旦,自然阮容也要跟著受傷甚至隕落。若說他對阮容此前有什么恩情,僅此一事也都可抵過了,甚至可以說,柳寄子或許就是為了此時有人相助,方才會對阮容如此著意提拔。 他素有城府,此時聽了阮慈如此唐突的詰問,也不生氣,只微笑道,“我與她之間,為難的從來不是我,而是她。你這般問我,也是無用,全看她如何想才好?!?/br> 阮慈也覺得阮容著實有些不爭氣,叫她這個娘家人說不出硬話,她哼了一聲,不屑道,“恃寵而驕!” 又問道,“你可知謙哥或許也在此地——你究竟是何方神圣,為何你要晉升洞天,連你師父和太一君主都來阻你,這且不說,還有一道陰影試著誘惑我阻你道途,此人還和謙哥有關(guān)?!?/br> 柳寄子顯然對阮謙十分在意,聞言忙細問究竟,聽阮慈一一說了,沉吟半晌,方才慢慢說道,“他是何方神圣,我暫且猜不出,至于我的身份,其實你早已有所懷疑,也有了許多想法,不是么?” 阮慈的確以為他是洞陽化身,只是如此一來又有許多說不通的地方,忙追問道,“難道我所猜的,竟是真的?” 柳寄子頷首道,“曾是真的,我也是如今回首前塵,方才明了來去,昔日我以為的身世,不過是師尊捏造而成,我真身,的確曾是他的一具化身?!?/br> “曾是?”阮慈豁然開朗之余,卻又大惑不解,“如今呢,已經(jīng)不是了?” 她上下打量柳寄子,總覺得洞陽道祖一念之間,便可把他收回體內(nèi),柳寄子失笑道,“若我還是化身,師尊又何必如此激烈地反對我晉升洞天呢?” 他也不賣關(guān)子,而是提示阮慈,“方才除了劍使以外,還有一位道祖前來相助——” 阮慈恍然大悟,卻又震驚不已,“你是說,你和情祖——” 想到這里,她突然不悅道,“那容姐怎么辦?你這人怎么三心兩意的,她臨行前還摸你一下,好惡心!” 剛想為jiejie出頭,見柳寄子笑而不語,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又覺得有些不對,細思許久,方才問道,“但我看過容姐,她體內(nèi)的確沒有情種……” 柳寄子微然一嘆,問道,“劍使可曾聽說過三身佛么?” 第400章 情祖應身 阮慈雖然神通廣大,但和柳寄子、朱羽子這些壽數(shù)綿長的洞天相較,見識就難免要短淺得多了,這也是瑯?gòu)种芴毂娦奘康耐ㄓ玫囊粋€弊病,她問道,“可是佛門超脫之法?但……” 但佛祖也是站在洞陽道祖這邊的呀,如何又傳授給情祖所謂三身佛之法?且阮容在其中又是什么地位,阮慈心中疑云滿腹,柳寄子也不吝嗇,傳出一道思緒,其中便有一篇經(jīng)文,名為《盧舍那三身心經(jīng)》,其中佛法奧妙,一時難以參悟,僅知其功用,乃是將自己分為法身、應身、報身三身,其中法身為大道之理法匯聚,而報身為修士之智慧心法匯聚,應身則是宇宙中的功德法匯聚,又和玄門常說的化身不同,這三身之中,法身坐鎮(zhèn)大道,調(diào)理本方宇宙的大道法則,乃是無知無覺,最本能純粹的道法所在,報身則凝聚了道祖本人的智慧特性,永遠在極樂凈土中修持佛法,參悟超脫,應身則在宇宙中隨緣而化,度化有緣人,積累功德。這三身各自獨立,當彼此重新結(jié)合時,便是佛陀的完全體態(tài),各自分開又有佛陀本身都不具備的許多超凡特性,如佛陀乃是本方宇宙中最不可能被滅殺的道祖,便是因為它永遠都有一身和大道緊密結(jié)合,只要法身不離開大道,那么便無有敵人能將他完全滅殺。 由此可見,對其余道祖來說,調(diào)理大道和運使自身神通有時會互相影響,己身道爭斗法,也可能會影響到大道安穩(wěn),反過來更影響到自身修行,因而佛祖?zhèn)飨逻@篇經(jīng)文,本就是為了相助各道祖奮力超脫,這經(jīng)文遠在洞陽道祖出世以前,便已流傳,而情祖亦果然修了三身心經(jīng),除卻她所發(fā)那些遍布宇宙的情中之外,還有許多應身在宇宙中繁衍,這些應身無不是天生情癡之輩,其實單說這一點,和情中入命也沒有什么區(qū)別,是以眾真只當情祖是閑來無事,探索新奇,此后也未聞情祖應身有什么用處,最多只是在各處下院,擔任宗主而已。久而久之,此事已成軼聞,再無人提起,便連洞陽道祖也沒有想到,情祖之所以修行《心經(jīng)》,便是為了在此時謀奪他的這具化身。 “我?guī)熥鹪翘炷С傻?,天魔成于虛?shù),思緒簡單,原本就并非是具備復雜情念之物,只有本能而已,反而常常以情念為食,因此對他來說,若要秉持道途,初心不改,便不能沾染那些只有人族修士才有的情念?!?/br> 柳寄子道,“這些復雜情念之中,便有人間的情愛,父母子女之間的親情,同門朝夕相處的道友之情,還有那修士之間思慕少艾,由靈而欲的愛情,都是師尊不欲沾染之物。我這化身既然和應身雙修,便猶如成為了情祖道侶,一個是情祖化身,一個是情祖道侶,若論親疏,最開始自然是和師尊更加親密,但隨著雙修次數(shù)越來越多,融合得越發(fā)親密,無形間不知不覺,心靈中便打開縫隙,終于被情之道韻點染真靈,留下痕跡,真正生出了一些淺淡感情?!?/br> “且不說我是否會因為這些感情,便改易了原本的認知抱負,在師尊來說,我這化身,他是萬萬不能再認了,一旦他還承認我是他的化身,那情之道韻便會順著我們之間的因果聯(lián)系,如同附骨之疽一般,飛入他本體之中。即便他斷去因果,可我也不是這般便會消失的化身,他為了將我投入瑯?gòu)宙?zhèn)守實數(shù),給了我來龍去脈,這些都是我在世的憑借。只要我還在世,情祖便依舊拿捏著他的一個破綻。因此他并不樂見我晉升洞天,這也便說明,我再不是他的化身,連修行的大道,都不再是同一條?!?/br> 阮慈此前也和王雀兒相處過許久,知曉有些化身的確可以獨立于本體存在,柳寄子和王雀兒都是這般,只是她如今才知道,原來在某一條件下,這中化身還有真正獨立的可能,如此一來,倒必成心腹大患了,畢竟其對本體的了解也要勝過所有其余修士。不過她此時最關(guān)心的還是阮容,追問道,“容姐真是情祖應身么?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她呢,她可知曉?” 柳寄子含笑道,“我也是在師尊阻道,情祖前來助你之時,才將前因后果想通。我見到她的第一眼,心中便是猛地一動,有一中前所未有的感覺,更知道她與我有莫大緣法,更是我洞天機緣所系,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幾番峰回路轉(zhuǎn),我竟能悟透前塵,而恩師所說的洞天機緣,最后竟會是這般呈現(xiàn),反而對他不利?!?/br> 洞陽不讓柳寄子知曉自己真實身份,讓他以為自己只是一個有天魔血脈的普通修士,前來瑯?gòu)种芴鞂ふ叶刺鞕C緣,成就之后,便可鎮(zhèn)守實數(shù),和黃掌柜一道掌管思潮。此舉是為了掩人耳目,不讓其余道祖知曉鎮(zhèn)守實數(shù)的是自己的化身,或者還能收到一切奇效。如阮慈曾改易過黃掌柜的過去,而倘若有人想要改易柳寄子的過去,洞陽道祖自有辦法知曉,也就更能明晰敵情。但他為此做下的中中功夫,卻讓柳寄子有了獨立出來的基礎(chǔ),他遇上阮容那一刻,所謂前所未有的感覺,恐怕就是情之道韻侵入法體,讓他第一次開始體會到人間情愛,雖然那只是極為淺淡的影子,但隨著兩人無數(shù)次碰撞交融,即便柳寄子本人未有察覺,但情祖終究將洞陽法體的一部分,烙印上了情之大道的痕跡。也難怪洞陽道祖大為不悅,臨走前更要斥罵情祖,說她是‘貪婪的瘋女人’了,倘若情祖能將洞陽道祖也拉入情之大道中,自身權(quán)柄只怕要再上一層樓。 阮慈沉吟許久,方才道,“只怕洞陽道祖所說的洞天機緣,并非是應在jiejie身上,而你原本的機緣,則是被大能隱去,方才耽擱到千年以前。否則若你早入洞天,瑯?gòu)种芴旖^不是如今的格局,也要少了許多變數(shù)?!?/br> 又嘆道,“難怪jiejie人見人愛,看來這也和她身份有關(guān),情祖應身,天然便能引動眾人情思,我們對她是姐妹兄弟之情,你們對她,自然便是男女之情。還好她一向深居簡出,否則真不知要招惹多少情思了。” 她心切阮容安危,閉目仔細品讀經(jīng)文,半晌方道,“看來這應身在世之時,對自己的身份往往惘然無感,除非遇到機緣,點化前生,方才能夠自知。因其是應身,隕落后便回歸本體,無有真靈轉(zhuǎn)世。除此之外,和尋常修士并無絲毫區(qū)別,因而極為隱蔽,甚至連道祖都不易發(fā)現(xiàn)區(qū)別……” 本方宇宙,修士本就沒有轉(zhuǎn)世一說,真靈只能匯入忘川,阮容似乎也就是和情中入命一般,除此之外并無太大區(qū)別,阮慈略感心安,又覺好笑,道,“便連洞陽道祖,也是白費心機,他為容姐準備了多少神通機緣,本是為了她沾染洞陽因果,將來對景或能奪我的果位,沒想到全栽培在情祖應身之上,難怪氣急敗壞,情祖倒是老謀深算,無形之間,壞去他的一大伏筆?!?/br> 柳寄子頷首道,“情祖一向示敵以弱,沒想到以弱亦能勝強,此次對決,師尊未有討到好處,時祖也碰了一鼻子灰,但他們二人正在全力對峙,都是自顧不暇,無法挪出更多神通,瑯?gòu)种芴斓纳鷻C,或許便在此中,但也要防著他人火中取栗,謀取好處。” 阮慈看了他幾眼,見柳寄子微覺迷惘,方才笑道,“柳寄子,你為洞陽奔走了數(shù)萬年,一朝獨立,怎么就站在我們瑯?gòu)种芴爝@邊了?” 柳寄子微微一怔,也垂首尋思了起來,他對人間情思,似乎仍是十分生疏,但洞天之后,穎悟非常人能及,片刻后便明白過來,抬頭問道,“你不愿我回瑯?gòu)种芴烊???/br> 阮慈點頭道,“不錯,你本非我周天生人,想要回去,無非只是容姐放不下而已,但她一個元嬰,能助得什么?回到故地,又難免有那些前塵往事,也是擾人。正好容姐也是在域外虛空之中成就元嬰,道途和瑯?gòu)种芴旖壙`,并未那樣緊密,你們有此機緣,為何不游歷宇宙,只羨鴛鴦不羨仙,不再回到瑯?gòu)种芴炷前愕碾U境之中呢?這對你難道不是更好么?” 柳寄子眉心微蹙,對阮慈后頭那么一大長串反而沒什么觸動,先呢喃自問道,“我想要回去……真是因為她放不下么?” 正當此時,雙峰相對,另一邊靜廬之前,兩尊化身也正站在一處,阮慈對阮容說道,“容姐,你瞧,他對你也并非全然無情,只是天生血脈限制,獨立成人尚且沒有多久,難免生疏,你也不必再那樣纏綿悱惻,便和他遠遠地走了,豈不是對大家都很好么?” 阮容面上,毫無一絲血色,怔怔望著遠處峰頭上那青衣身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幽幽問道,“慈姑,做另一個人的影子……是什么樣的滋味呢?” 第401章 阮容決斷 以阮容一身際遇,她有此問,實在也再正常不過,阮慈心下也是微嘆,此時已無法再思量她這性子,是否出于天生,情祖應身,本就是天生的情思纏綿,難以自拔,倘若可以輕易將一切看淡,這應身對情祖來說又有什么用呢? 她收拾心思,笑道,“我可從沒做過旁人的化身,便是有,這命運也被我自己親手斬斷了?!?/br> 阮容嘆道,“你自少殺伐果斷,總有一股狠勁,我不如你,我也很羨慕你。” 柳寄子和阮慈還在議論將來去向,這里二姐妹并肩而坐,阮慈道,“容姐,你我修道至今,也見識了不少秘聞,更是從無到有,走到了如今這番地步,在宇宙局勢之中,也少少有些微的影響,我有一個想法,實在是發(fā)自肺腑,從未和任何一人說起,你覺得你先是我的替身,又是情祖的應身,似乎一生中并無半點是屬于你自己的東西,心里有些悵惘失落,其實我也能理解。” 她頓了頓,又道,“但其實我有時也在想,宇宙中又有哪一人的生命,真正是完全屬于自己的呢?或許我們所有人的真靈,都只是陰陽五行道祖在時空中來回行走,留下的印痕,都只是他參悟超脫的應身?!?/br> 她這說法,玄妙浪漫,在二人面前,緩緩現(xiàn)出一處空虛宇宙,只有一人的身影在來回穿梭,所留下的靈炁痕跡,開始緩緩飛舞,最終匯聚成了太初創(chuàng)世以前的虛數(shù),阮慈道,“先天五太之中,太初創(chuàng)世以前,還有太易,我想太易或許便是這個階段吧,否則太初又憑何來創(chuàng)世呢?正是因為這些痕跡變化所在,太初方才能演化萬物。也因此本方宇宙的主宰永遠都是永恒道主,我們都是他參道的應身,便連道祖也概莫能外。” “倘若如此,又何須在乎你是否是誰的應身呢?這不過是誕化的機緣而已,那凡間的仁義道德,也并非是由上而下教授而來,也只是凡人為了適應多變的實數(shù),所形成的一種默契。在中央洲陸,因修士之間你爭我奪,極為慘烈,是以修士的婚姻,便是一種交易,一種同盟,而凡人間反而有許多兩情相悅蘊含其中,這二者誰對誰錯呢?我們從凡人一步步往上登臨,除卻本我本心,不可放棄,否則難以在虛數(shù)中立足以外,其實也在不斷將凡人的認知替換,若非如此,又何能修道,我們就像是一艘船,每一塊木板都在緩緩替換,你覺得是什么讓你永遠是你呢?” “對我來說,我要任性隨心,憑我自身意趣,應對這千古變局,不論是宋國時的家族親情,又或是這周天局勢,哪怕是我修持的大道也好,都無法壓抑我的天性,這是我的本心。從未有絲毫改易,便是因此中途道隕,我也無怨無悔。容姐,你的本心是什么呢?以我感應,你卻始終有所猶豫呢。” 二女望著那空虛宇宙中,來回穿梭的虛光之影,暫都未有說話,阮容許久才輕輕長出一口氣,道,“不知如何,我知道自己是情祖應身之后,雖有惆悵,卻也不無解脫,由小到大,我看似得體大方,但心中卻常陷迷惘?!?/br> “你我際遇,雖非云泥之別,但也有極大差距,旁人常常疑我對你懷有心結(jié),但其實那等最低級的妒忌怨恨,我倒從未想過,也曾因此沾沾自喜,自以為還算有些慧根,可以不墜那些劫數(shù)。但卻又總覺得自己還不夠穎悟,無法將前路看得分明,更不懂我為何對柳寄子……第一眼我見到他,便生出感應,可隔了家恨,卻又絕不應該?!?/br> “那般思緒,橫亙心底,我常便覺得自身還是少了決斷,不若你愛恨分明,可將情絲斬斷,入道略深時,我也常不止一次地在想,親族生死,能否暫放一旁,仁義道德,原也不是約束我等修道人的,我又要記掛著凡人的道德,又要遵循修士的道德,是否負累也太重了一些??蛇@般的自己,我也無法接受,我心頭實在總有迷霧未清,既不知道我為何會這樣,又不知道我該如何擺脫?!?/br> “這些時候,我對做你的化身,反而是欣然領(lǐng)受,甚至時而會想,倘若我為你擋劫而死,便不必再煩憂這些了。誰知你氣運之強,竟是未遇劫數(shù),反倒是我得附驥尾,平平安安地修到了元嬰,比其余同時入門的師兄妹們,不知快了多少。只是我心中常覺得自己配不上這些際遇,又恐自己乃是洞陽伏筆,心中頗多憂懼,回首前塵,只有和柳寄子在青華萬物天修行的這數(shù)千年,什么也不用去想,反而歡愉一些?!?/br> “直至今日,因緣浮現(xiàn),我既知我的來歷,也就明了這一切糾纏奇情,其來何自,原來我果然便是生成這樣,正是情祖入侵洞陽的應身一子,我和他是天定的緣分,而他原本不知情事,在行殺戮之事時,根本無有道德可言,便是如今,因我而稍染情念,也絕不會有愧疚之念,心中對我哪怕有那么一絲牽掛,也是他自降生以來頭一遭了。” 阮容說到此處,面上漸生光輝,噗嗤一笑,竟是陰霾盡去,艷色非凡,“以往我瞧著他,心中總是愛恨交加,兼以無數(shù)困惑,我不知他心里倘若有我,為何這樣對我的族人,如今疑惑盡去,反覺前路漸明,便是情念仍在,仿佛更超脫于其上還有一層明悟。柳寄子從化身獨立,令洞陽虧了一著狠的,我心中覺得十分解氣,如今我心中也有了念想,便和前塵、□□俱無干系,我的道途,從未有此刻這般分明。” 她周身氣勢,似乎也隨之變化,從以往那如云似霧的惆悵,轉(zhuǎn)為冷冽澄清,不過只是片刻,便又斂去,重新化為從前氣質(zhì)——這一層卻是她明悟道途之后,已然偽裝為從前模樣。阮慈感應得分明,知曉阮容對自身法力的掌控,又上一層樓,更已隱隱猜到了阮容的志向,必定和情祖有關(guān)。應身未曾回歸本體以前,其感悟因果,也是相對獨立,倘若阮容也從應身命運中解脫,如柳寄子一般獨立因果,那情祖所失必然也十分慘重,而且洞陽應當會積極相助,如此一來,阮容和柳寄子互相浸染的因果,他得不到,情祖也休想得到。 鷸蚌相爭,想要從中漁利并非沒有機會,越是這般艱難,便越能顯出阮容心氣來,阮慈見她周身道韻已有細微變化,心中微微一動,知曉洞陽道祖雖然敗走,但此處仍有交通法則存在,只怕不會錯過這樣好的機會。她道,“如此一來,你們倒是非回瑯?gòu)植豢闪?。?/br> 阮容笑道,“自然,我有所求,便要去到能起到作用的地方,便是隕落,也是死在求道途中,可謂求仁得仁,倘若此時如敗犬一般遁入天涯海角,便是活到宇宙盡頭,又有什么意趣呢?” 她此時笑吟吟的,神采飛揚,突然讓阮容想起小時候,在阮氏生變以前,阮容和她嬉戲時的神色。那時阮容縱然也憂心家族局勢,但依舊自信爽朗,再無日后幽怨內(nèi)斂,此時重又得見幼時神色,她心中歡喜無盡,驀然投入jiejie懷中,笑道,“容姐,我好歡喜。此時我好喜歡這宇宙,雖然也有無限迷茫苦楚,但此時這歡欣鼓舞,卻也是真真切切,真叫我歡喜?!?/br> 阮容輕撫她鬢角,笑道,“真是個傻丫頭?!?/br> 她抬頭望向鄰峰,卻見柳寄子和那名阮慈,不知何時也已停下談話,回首望來,柳寄子神色之中略帶新奇,仿佛像是還不能適應自己情念已有所系的感覺,然而阮容此時,心中卻再無自苦,對那四目相對時,泛起的情潮亦能坦然視之,只是微微一笑,啟唇道,“喂,小天魔,還不給我滾過來?” 柳寄子哪會真正聽話,下一刻她眼前一花,自身已被攝入柳寄子洞天之中,兩人在空中相對而立,緩緩旋轉(zhuǎn),柳寄子將她上下打量,面上逐漸浮現(xiàn)笑意,又有一絲邪氣,阮容伸手攬住他的脖頸,沖他吹了一口氣,笑道,“你初識情念,是什么感覺?” 柳寄子思忖一會,答道,“并非初識,只是初初才有自知之明,原來從前那般思緒,也是情念的一種,這感覺……很新奇,卻也讓人頗為迷戀?!?/br> 阮容笑道,“只是如此么?你要品嘗的還會更多呢,求而不得、思之若狂、患得患失……這些人間情愛,我自會慢慢教授給你?!?/br> 柳寄子似乎并不反對,卻又疑惑道,“倘若都是這些苦痛,我學來做什么?” 阮容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只是將他拉下,數(shù)千年來第一次主動咬上薄唇——這些情愛之樂,卻又何須言傳,自然是苦樂相生,一并由她教曉。甚而還有妒忌獨占,情薄情濃,身為情祖應身,都將逐漸點染柳寄子新生純白因果,將他逐漸化為情祖治下一員,瑯?gòu)种芴烊f古劫起,若非如此,又怎能讓柳寄子和她一道回返瑯?gòu)?,為阮慈助力?/br> 她心中想法,其實也逃不脫柳寄子感應,可不知為何,他竟也未曾用心擺脫阮容計策,反而在親吻中逐漸垂下長睫遮去雙眼,四周靈炁漸顯,將二人神念交融,臻入那神魂交融的極致境界之中。 第402章 大道符文 青華萬物天中,時間法則極為微弱,尺度也變得極為寬綽。阮慈和柳寄子、阮容一會之后,便暫告辭了在周天四處游歷,令他們二人先穩(wěn)固境界,她的時間,在和二人相處時便是同調(diào),但一旦分開久了,便不再相同,從雙方神念傳遞便可看出。因阮慈到底只有元嬰修為,阮容怕她出事,雙方本來計較已定,待離開彼此感應范圍之后,隔上一段時間,便互相發(fā)一段靈炁報個平安。但阮慈才走出不久,便覺得阮容發(fā)來的靈炁相當頻繁,返回一探究竟時,卻發(fā)覺雙方的時間流速全然不同,分開之后,柳寄子和阮容處的時間流速要比她的更快,阮慈的時間流速則要慢上許多。 三人再三推敲,只道此處流速,或者因人而異,如阮慈,在煉化青君殘余時,千萬年也只是一瞬,那一刻她的時間流速極快,但如今已不需要這么多時間來增長修為,因此時間便自然放緩,而柳寄子、阮容的修為還有提升空間,因此流速相對便依然還是更加快速。除非雙方從現(xiàn)在開始不再分離,否則一旦脫出感應,便無法再通訊息,此中玄妙,的確耐人尋味。 在這般種種大道法則都被壓抑的絕境之中,實數(shù)和天外已有極大不同,便是什么奇遇都沒有,在此參悟大道,也一樣是獲益匪淺。不過阮慈在離開青華萬物天以前,尚且還想探索一番此境隱秘,看看是否能將自己識海中的記憶結(jié)晶解決。而且她和柳寄子、阮容都知曉萬物天中,還有第三方勢力活動,還和阮謙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便為了阮謙著想,也要探個究竟,找出這勢力身后的道祖。只是這道祖究竟意欲為何,又怎么能進入青華萬物天,便十分耐人尋味了,此地難以尋找,如時祖也是借由阮慈因果,方才定位得到,因此這道祖和青君的關(guān)系,定然是千絲萬縷,阮慈心中其實早有一個名字,只是不欲形成定見,反而影響自身感應,故此方才沒有細想。 在青華萬物天這殘片之中,或是因為其余法則都十分弱小,雖有生靈,但只是生機蕩漾于外的顯化,卻無法形成真正的族群,阮慈仔細觀察,便發(fā)覺這些生靈,渾渾噩噩,并不具備獸類本能,也無法繁衍后代,缺少時間法則,便永遠沒有世代傳承,因其自身不會老去,便也無生機往下傳遞,此處雖然生機盎然,處處鳥語花香,但某種程度來說,又是萬籟俱靜,仿佛一個極大極特別的墳墓一般。但若只是單論景色,則的確美不勝收,此中許多山巒排布,都隱隱和道韻、符文有關(guān),行走其間,仿佛能夠參悟出昔日青君功法,在靈覺神念上都是大有好處,阮慈只覺靈感紛至沓來,仿佛若是時間足夠,除卻法力之外,自身神魂還能再上一個小臺階,令法相更為凝實,運使也更為自如一般。 在這樣時間流速割裂之地,感應用處很小,只能隨緣行去,不過若是對方在某處曾留下靈炁痕跡,阮慈也能捕捉得到。只是在她這里,距離柳寄子洞天渡劫不過數(shù)月而已,但對方卻可能已經(jīng)經(jīng)過數(shù)百數(shù)千年,修為更上一層樓,又或者干脆已經(jīng)離去,此處極為特異的實數(shù)法則,也令到斗法追攝有了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方式。阮慈也是大覺有趣,默默想道,“那些道祖經(jīng)歷過的斗法,必然也十分花哨,不知處理過多少比如今更加復雜的情況,想來也是有勝有負,各有所得。唯獨我入道以來,幾乎從未敗過,這也有不好之處,這些薄弱的根基,都是其余道祖對我的限制。” 她在此處,對道祖博弈似乎格外有悟性,總是有些奇思妙想,又可得到宇宙回饋,便仿若是這方天地,正將這些見識不斷借機教授給她一般,靈覺也是十分健旺,在青華萬物天游走了數(shù)月,仿佛也逐漸摸清了此地的山河走向,雖然看似只是一方碎片,但實則山河排列,隱隱有符文痕跡,仿佛是一片符文中碎裂下的一塊,若能這片大陸并未碎裂,還保有原有符文,則想必生之道韻在其中會更為活躍,甚至或許還有原本生活在青華萬物天的遺族可以幸存繁衍。 阮慈將符文殘余試繪出來,仔細揣摩,并往那碎裂之處行去,此處空間果然不太穩(wěn)定,似乎是從原本大陸中崩碎裂解,飛出之后,自行繁衍而生,補上的一塊土地。這里雖然也有生機勃勃,但似乎要比其余地塊更虛無幾分,阮慈心道,“若要從虛數(shù)中來到青華萬物天,這里便是很好的入口。” 她此時正在一處山澗之畔,想到這里,心中突然一動,仿佛生出一絲微弱感應,便當即閉目凝神,過了一會,神念轉(zhuǎn)向溪邊一株楊樹,這株楊樹正在天光下?lián)u曳不休,投下斑駁陰影,但卻有一片樹葉的影子要比旁處更濃了幾分,如此細微的差別,倘若不是阮慈神念過人,倉促間只怕也難以留意。 這一道似乎天生能夠規(guī)避旁人追索,阮慈神念方一投注,那陰影剎那間便冰消瓦解,阮慈只能捉到一縷殘影,望著和尋常影子也沒有任何區(qū)別,也只有如此善于藏蹤匿跡的大道,方才能在洞陽道祖眼皮子底下潛入到瑯?gòu)种芴熘?,未有激起絲毫警覺。不過阮慈此時也并不慌張,她能在此處捉攝到黑影,便足證自己思路并未出錯。 此時也不再四處漫游,便在此處盤膝而坐,推演符文奧秘,要將其完善,知曉原本這符文靈炁匯聚所在,位于何處,那處便定然是青華萬物天如今的核心。只是這符文之秘,玄奧非常,若不知曉其原本奧義,便是千年萬年,也很難從殘缺紋路之中,推出全貌。 阮慈參玄悟道之時,一向是極有耐心,便是耗費上百年千年,也不會有絲毫焦急,此時推敲符文之時,不期然便將自身內(nèi)景天地,也不斷擬化出種種符文,模仿青君編排,只是她的核心符文,卻自然和太初大道有關(guān),此時隨她念頭浮現(xiàn),在內(nèi)景天地中山河重整,不再是原本隨意生成的山河海水,而是在玉池化成的浩渺汪洋之中,逐漸生成諸般島嶼,各成符文形態(tài),每座道域之上,云霧繚繞,靈炁隱隱又有所不同,但組合在一處,卻讓自身法力更為順暢,生生不息,仿若不需要外間靈炁,也能永遠自給自足。不知不覺,仿佛那島嶼便是小小洲陸,而內(nèi)景天地也將成為一處洞天,可以自成體統(tǒng),無需外界靈炁——這本就是洞天的先決條件之一。 若是這般洞天再不斷擴大下去,諸般道域,將會成為各大洲陸,甚至這些云霧,也會生成天然洲陸大陣,從此對洞天之主來說,法力無盡,威能無窮,不假于外,只向內(nèi)求,便是距離合道不遠。單只是如今的進益,也足以讓阮慈功行又有進步,更多了許多對大道的參悟,此時她亦生發(fā)靈感,忖道,“青君乃是先天道祖,成道之后方才逆推功法,她的內(nèi)景天地定然是遵循宇宙至理生成,又有器靈痕跡,此處既然還能承襲青華萬物天之名,那么定然是殘留中最核心的一塊,這符文或者便是器靈中的核心禁制,闡述的乃是青君生平大道中的至理……” 其實她早已猜到,這符文定然和生之大道有關(guān),但非得是到了這一步,方才能參透符文筆畫之中的奧義,腦中靈光乍現(xiàn),將那筆畫繁復,卻又好似只有一筆揮就,僅是存在本身,便似乎詮釋了生之大道無窮道妙的符文補完,符文被悟出的那一刻,冥冥中似有鐘磬之聲暗響,其在阮慈識海中大放光彩,一時間仿佛壓倒其余,向阮慈識海之中烙印而下,卻被阮慈識海中早已排布好的太初符文閃爍靈光,‘頂’了回去。 若是她自身功行稍一耽擱,此時便又是被奪舍的危局,在青華萬物天中行走,的確是處處都要小心,阮慈在內(nèi)景天地中的化身揚手一捉,將這符文捉在手中,疊上層層禁制,封禁起來,又對照其形,在空中辨別了一會,感應中一條林間小路悄然浮現(xiàn),明明上一刻還壓根并不存在,但此時方一參透符文,便仿佛從視野死角中冒了出來,曲徑通幽,仿佛通向一處極其玄妙幽密的所在。 阮慈往身后看了一眼,輕笑一聲,卻是不再猶豫,將身一落,躍入小徑之中,便帶著長長的影子,從容往林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