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劍 第10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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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角發(fā)熱,一滴淚緩緩落下,“既然明知結(jié)果,又為何要反抗呢?” 身后那無數(shù)情志心念、憾恨歡欣所化利劍,往前飛射而去,陸續(xù)穿過青君身體,將那獨(dú)立于無窮虛空之中的素衣身影,射得千瘡百孔,不斷有生之道韻所化光華流逝,又被利劍捕捉煉化,這無窮虛空本身都隨之猛地輕震起來,似有一股極大變化正要發(fā)生,阮慈立于道韻大海之中,任憑身后浪濤吞吐著生之道韻,將這劍內(nèi)所有道韻逐一捕捉煉化,轉(zhuǎn)化為太初道韻,將此方空間逐漸填滿。仰面望著青君,輕聲問道,“既有今日,又何必當(dāng)初呢?” 青君滿面漠然,仿佛從前所有輕言淺笑,不過是它‘?dāng)M人’的一種表現(xiàn),這無情無思的漠然,才是它的真實(shí)。才是它以劍身渡過這無窮歲月的沉淀。它垂眸凝視阮慈,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有的不甘,所有渴望,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如此強(qiáng)烈地渴望力量,青君就像是一面鏡子,眼神中映出的全是阮慈強(qiáng)烈的欲望和悔恨。若是她早日經(jīng)歷,早日悟明…… 但,早日經(jīng)歷,又是誰要離她而去呢?又該由誰來承擔(dān)這犧牲呢?她是人,并非先天靈寶,沒有生而知之,愛恨情仇,只能逐一領(lǐng)略,總要有人在她生命中求之不得,總要有人在她身邊灑然離去,觸動心扉。天命既然擇定了四大令主和她一起到此,他們便也知道了自己的角色,明白了自己的結(jié)局。 而阮慈,便再是不愿,也只能背負(fù)起這般沉重的心意,在那足夠的時間里,盡情地體會著生命中轟轟烈烈的時刻,品味著他人道途和鮮血換來的痛苦與失落,將其轉(zhuǎn)化為心中奔涌的念頭,內(nèi)景天地中不斷滋長的道韻,對這些幾乎是注定失去的友朋,她能做的,也只有記住。 “生命是何等燦爛而又殘忍的詛咒?!?/br> 不知不覺間,她已淚流滿面,被道韻大海往前簇?fù)碇鴣淼角嗑媲?,伸手輕撫那破碎嬌顏,“青君,你就真的這么想要它嗎?” 劍中所有空間,均被太初道韻填滿,東華劍輕輕震顫,似有一股淡淡的哀傷不舍正在回蕩,天地間滿是道韻縱橫光華,卻只有兩名少女相對而立,青君絕世容顏,正在一片一片緩緩剝落,化成海水,融入太初道韻之中,她修長眉眼微微揚(yáng)起,紅唇上勾,露出一個神秘而又坦然的微笑,身軀驟然一閃,完全融化在道韻之海中。 無窮宇宙,猛然大震起來,似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大變正在悍然席卷整個宇宙,一股雷暴一般狂亂而又充滿生機(jī)的力量驀地涌入阮慈體內(nèi),如饑似渴地尋找著她那紛亂豐富的心緒,阮慈再受不住,仰頭狂喊,“啊——————” 嬰兒哭泣聲,養(yǎng)父臨死前的慘嚎聲,無數(shù)生命流逝以前的呼聲,歡呼雀躍無從抒發(fā)內(nèi)心狂喜時的喊叫,法華令主、法勝令主、楚真人、謝燕還,青君、太一君主……所有人離去前回眸的那一瞥,王真人、王盼盼、瞿曇越、天錄、秦鳳羽、蘇景行、姜幼文……所有人相識時那一眼,無數(shù)個阮慈在無量宇宙之中仰天長嘯。 “啊——————” 那劇烈而澎湃的能量沖刷過宇宙中每一個角落,將所有三千大道蠻橫洗禮,將一切重歸混沌,而后,靈光一點(diǎn),太初乍現(xiàn)! 三千大道從太初之中噴發(fā)繁衍,太初大道為這小小宇宙之基,此劍乃生之大道殘余,經(jīng)阮慈重?zé)?,如今已化為太初法寶,承載太初道韻,亦是未來道祖隨身靈寶,更兼具生之道祖隕落法體,此為過去未來之劍,在兩個維度之中都擁有道祖威能,唯獨(dú)在此時現(xiàn)在,乃是洞天靈寶,卻又或許能在某一時刻,反照過去未來榮光。 此劍為殺伐利器,劍之始祖,為太初法寶,為生之法寶,為宇宙中第一兇器,第一善器。 此劍名為—— # “快了!” 阿育王境內(nèi),一切其余生機(jī)全都滅絕,唯有那荒蕪小星之上,大軍壓境,從四面八方將那一葉輕舟包圍,法舟之上,白衣少女盤膝而坐,膝上打橫放著一柄精鋼長劍。舟頭一團(tuán)魔氣盤踞,那小星上原本頂天立地的兩尊法相,此時都已幻滅,僅剩一團(tuán)魔氣,似是殘余。大軍之中,一名壯碩修士不由喜悅輕呼,“戰(zhàn)局已定——” “快來不及了?!?/br> 在他身邊,吳真人卻是一臉沉肅,注視著少女指尖,眉頭輕輕一跳,從口中吹出一口白氣,頓時化為一丸環(huán)繞雷霆的淡金小球,就要往下擲去,只是此物對他來說似也十分重要,吳真人擲出小球那一刻,面色似乎變得更加蒼白,幽幽道,“勝負(fù)只在這瞬息之間——” 眾人見此,紛紛跟著鼓起余勇,將己身所剩無幾的法力調(diào)動,驅(qū)使壓箱底法寶,向小舟攻來。那最后一股魔氣驟然一展,將小舟完全籠罩,只是殘余力量已極是不足,大玉修士依舊可以望見趺坐少女。她那纖長玉指輕輕一彈,一根接著一根,握緊劍柄。 雷丸、劍光、花香……寶光處處,斬向小舟,但卻猶如斬進(jìn)虛空,魔氣之中,一張陌生容顏浮現(xiàn),卻是普通得讓人轉(zhuǎn)眼就忘。大自在令主狡黠一笑,說道,“替死秘法,境界還在便可,卻不需多少法力支撐……” 在這一刻,所有攻擊都被視作一擊,閃爍之中,全被吸入那稀薄魔氣內(nèi),將其片片化為飛灰。甲板上那名少女雙目緊閉,一手持劍,一手持鞘,雙手緩緩張開,‘鏘’地一聲輕響,長吟未絕,在所有攻擊落盡,魔氣化為飛灰的那一刻,劍身已有一寸拔出劍鞘。 一股極其耀眼的光芒,頓時將氣勢場中所有氣勢蠻橫無理地驅(qū)逐到了一旁,那道韻氣象萬千,如日中天,又似天魔一般霸道無情,所有道韻哪怕只是靠近些許,都仿佛有被侵吞掠奪的危險,僅僅是剛出鞘一絲,便已將此地主動完全占據(jù)。更令空間搖動暴動,仿佛有破滅之威。 時隔近五百年,東華劍繼擊破瑯?gòu)值理嵠琳现?,終于再度出鞘! 第220章 神劍之威 “快來不及了!” “能來得及嗎?” 魔氣化為飛灰,大自在令主的最后一絲余痕在空中仿佛多停留了一瞬,那無形神念猶自望了阮慈一眼,這才戀戀不舍,往虛數(shù)中遁去,阿育王境與諸多周天相連,但本身卻還算是個獨(dú)立小洞天,諸般洞天無法將目光投注,可冥冥之中,大道起伏,似也有不少道祖正觀照著這一幕。法力余波逐漸散去,新的攻擊正在醞釀,劍身正一寸寸拔離劍鞘,道韻蕩漾,將大玉周天數(shù)十修士迫得喘不過氣來,更不說那些低階修士,倘若在道韻層面無法和劍光抗衡,此時便是手指頭也動不了,更休說驅(qū)動法寶來攻,便是那干涸法力,仿佛也被凝固在了那一刻,全不似平時,元嬰內(nèi)景之中,法力生生不息,便是此刻用盡,下一刻也自然生出,永遠(yuǎn)不會真正枯竭。 吳真人輕吟一聲,默運(yùn)神通,反煉道基,從本源中催化元?dú)?,勉力和這凌人道韻對抗,也是伸手往眉間點(diǎn)去,喚出一枚淡白劍丸,劍修無物不破,便是道韻也不是沒有斬斷希望,只要在東華劍完全出鞘之前斬到阮慈,她依然是身死道消。自劍使一行人來到阿育王境中,她身旁永遠(yuǎn)不會缺少元嬰護(hù)衛(wèi),直到此刻,最后一個元嬰隕落之后,大玉周天方才獲得真正第一個斬殺劍使的機(jī)會! “劍丸!” 船艙之中,眾人也是失聲驚呼,胡惠通和蘇景行對視一眼,蘇景行勉力一笑,喝道,“胡惠通,去罷!” 兩人雖然都是金丹修為,但胡惠通哪能和蘇景行抗衡,一旦被他知曉真名,立刻淪為奴仆。秦鳳羽也知曉他們也都暗自修煉了替死秘法,若不是她并非魔修,只怕連她也會修持。雖說人小力微,但倘若阮慈被斬,他們也會在頃刻間隨之?dāng)⊥?,比起來自然是護(hù)住阮慈更能讓敵人頭疼。 胡惠通身不由己,被送出船艙,他們受阮慈無意識的庇護(hù),行動倒并未受限,否則光是身處出鞘神劍之側(cè),對這幾名金丹修士來說,都是極大的負(fù)擔(dān)。這少年魔修面上掠過一絲苦澀,但卻也是拿得起放得下,雙手掐訣,已是念起天魔秘文。替死秘法足以擋住越境界一擊,只是此法必須事先修煉,也對修者天分有極高要求,可以說每一次替死,都需要保證其維護(hù)的是道途比死者更高更遠(yuǎn)之人,否則這對周天氣運(yùn),都是損失。 但當(dāng)那無聲無息,卻又震動虛無的秘文剛吐露一字,四周空間又大震起來,無數(shù)空間裂隙綻放五彩光華,在這死氣沉沉的虛空中處處閃耀,便是那劍丸都受空間震蕩影響,一時難以鎖定阮慈,此時阿育王境便仿佛是不堪重負(fù)的小船,隨時都有可能四分五裂,一旦空間破碎,這劍丸在道韻威壓之下,只怕永遠(yuǎn)都不可能橫跨重重空間,刺到阮慈身前。 胡惠通得此機(jī)會,連忙溜回船艙,蘇景行伸手灑出卷卷空白畫軸,遮護(hù)在小舟左右,沉聲道,“聽天由命罷!” 能不能趕在空間破碎之前斬出這一劍?能不能來得及?聽天由命罷! 秦鳳羽不由和明潮對視一眼,明潮苦笑搖頭道,“我也跑不掉的?!?/br> 他又寬慰眾人道,“放心,便是落入虛空之中,有我在,我們還能順著宇宙風(fēng)尋找大天,或許可以在靈力用盡之前,進(jìn)入大天?!?/br> 虛空之中靈炁不生,修士無從補(bǔ)益,若非是元嬰階段,能在體內(nèi)自生靈炁,否則根本沒有能力做虛空之行。明潮這么說只是苦中作樂,習(xí)慣性在找出路而已,秦鳳羽搖頭道,“拔劍之后,若不能及時回歸周天,也很難活下來的,若真是如此,你還不如自行回去算了?!?/br> 雖然明潮被師門利用,將他們帶到此地,間接造成瑯?gòu)中奘恳环綋p兵折將,但她倒是并不怪責(zé)明潮。其余人也十分平靜,王盼盼和天錄都是獸身,伏在船艙門口,全神貫注地望著阮慈背影,王盼盼一雙貓眼猶如星辰,散發(fā)異樣光彩,驀地輕呼道,“要出鞘了!” ‘嗡——’ 四周空間驀地一陣翻天覆地的巨震,大玉修士全被拋上高空,下一秒又紛紛跌落下來,唯有阮慈所坐的這輕舟在震源反而穩(wěn)如泰山。一柄長劍鏘然出鞘,通體流光溢彩、寶光四射,阿育王境中所有人似都陷入了幻覺之中,仰望著一片無形無狀的虛無,和己身意識相遇,轟然間化為混沌,混沌又落入劍尖溝壑,這柄劍貫穿宇宙,由上而下凝聚三千大道,生之大道最為閃耀,但正在緩緩黯淡下去,一條全新大道從上而下,一寸寸將劍身重新鍍上光彩,那無窮諸般妙處,難以言喻,令人如癡如醉,仿若重觀宇宙開辟,不知多少感悟涌上心頭! 胡惠通雙目熱淚長流,秦鳳羽面現(xiàn)凝思,明潮欲語忘言,蘇景行卻是恬然而笑,天錄和王盼盼目光閃閃,而那大玉修士也都各有情態(tài),只見那道韻布滿劍身,從劍尖滾落一滴,向眼簾中直墜而下,那奧妙道文,令其昏昏欲醉,心馳神往,只愿更靠近大道一分,也是心甘情愿—— 那道韻水滴,慷慨落入眼底,有關(guān)這大道的無窮妙處頓時涌入心頭,此乃太初大道,由宇宙開天辟地那一刻凝結(jié),太初生萬物,凡有情者,皆為太初衍生,太初為人之初,太初為人之本,未來道祖將道韻寫為經(jīng)書,道經(jīng)名曰—— 元嬰境中,修士便有道韻傍身,也多數(shù)較為薄弱,僅僅是片刻便被太初水滴溶解,聆聽綸音道訓(xùn),在朝聞道的喜悅之中,周身如冰遇熱水,逐漸融化,心甘情愿地將一身修為化為精炁,補(bǔ)益道祖,己身奔赴忘川虛數(shù),心甘情愿,沒有一絲后悔。 朝聞道,夕可死也! 一劍斬下,大玉周天數(shù)萬修士已被那化身水珠的劍意融化,只留吳真人立在原地,指尖懸著一枚劍丸,只是劍丸靈性已失,撲朔朔化為齏粉,順風(fēng)飄揚(yáng)而去。 吳真人應(yīng)聲而倒,伸手撐在云上,七竅鮮血直流,頭頂乍現(xiàn)畝許大的內(nèi)景天地虛影,無數(shù)生平回憶走馬燈般散逸而出,船艙內(nèi)蘇景行雙眼閃閃發(fā)亮,不知何時,在身后長開一張長軸,將那些識憶全都映照入內(nèi),便連一閃而過的畫面都不肯放過。王盼盼低聲道,“他身懷劍種,所以沒被立刻殺死,但也活不了多久了——小心!” 阮慈還劍入鞘,飄然而起,飛渡虛空,落在吳真人跟前,點(diǎn)出一指,指尖靈光閃閃,像是帶有一種奧妙難言的氣韻,正是太初道韻。這道韻落入?yún)钦嫒祟~前,閃閃發(fā)亮,似是從他腦中汲取走了什么。吳真人喘息驟然變快,不可思議地舉目望向阮慈,淡白睫毛一陣顫動,雙眼突然流出兩道冰淚,在他血污面容上沖出溝壑。 “劍使……”他淡紫雙唇艱難蠕動,斷續(xù)道,“這、便是……自由的感覺么?” 阮慈微微一笑,問道,“可解脫了么?” 吳真人不免也笑了起來,他口中鮮血泉涌,氣泡不斷冒出,發(fā)出駭人的咯咯聲?!熬?、在樊籠里……終得……返自由……”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舉手往丹田插去,頭頂內(nèi)景天地中,亦是映照出一只大手,插入天地之中,指尖泛著靈光,似在召喚什么,片刻后,在那不斷往下滾落碎石的巍峨樓閣旁,一個小小人影猶豫走出,將身上負(fù)劍取下,送往天頂。 那負(fù)劍飛到指尖,重又化成一點(diǎn)靈種,吳真人將手縮回,目注那靈種飄飄搖搖,飛往阮慈手中長劍,一閃之下,消失不見,不由面露微笑。那內(nèi)景天地中的小人,亦是從丹田破口飛出,仰望阮慈,輕聲道,“劍使,多承慈悲,以劍種為報,他日虛數(shù)重逢,或可把酒言歡?!?/br> 這小人走到實(shí)數(shù)之內(nèi),大約只有常人手臂長短,正是元嬰境凝結(jié)元嬰,面目與吳真人卻又不十分相似,乃是黑發(fā)黑目,看來正是吳真人原本長相。其氣勢也在不斷凋落,這樣大小的元嬰,在虛空中受到哪怕一絲宇宙風(fēng)的吹拂,都是痛徹心扉,沒有法體滋養(yǎng),敗亡只在轉(zhuǎn)瞬之間。他也并不逃走,而是說道,“今日各為其主,劍使雖天縱英才,卻也落我算中。今日我雖身死,但大玉天依然贏了這一局。” 他微微一笑,伸手又是一指法體,自身不斷剝落,化為點(diǎn)點(diǎn)靈光,片刻后全都化為星塵,飄搖中仿佛又映出吳真人面孔,對阮慈微微點(diǎn)頭,這才穿渡過虛實(shí)屏障,匯入虛數(shù)。 王盼盼雙眼星光閃爍,似是還能看到他的背影,凝視了許久,才道,“真走了!你對他做了什么?他臨走以前那一指,把乾坤囊所有禁制都解開了。這份禮可不輕?!?/br> 阮慈回身飛到舟頭,將吳真人法體扔在甲板上,嘆道,“沒用,他說得很明白了,乾坤囊里沒有返回瑯?gòu)种芴斓蔫€匙?!?/br> 胡惠通猶自不信,化為魔煙,在乾坤囊左近周游查看,蘇景行皺眉道,“那有沒有去往其余周天的鑰匙?阿育王境已經(jīng)崩潰在即,便是不再崩潰,也不是久留之地?!?/br> 他話里的意思眾人也是明白,若不崩潰,大玉周天還留有鑰匙可以進(jìn)入追捕眾人,若阿育王境崩潰,大家落入虛空,那就真是聽天由命了,更要命的是,大玉修士好像可以隨意離開自身周天,也就是說,洞天修士可以穿渡到虛空中追捕他們。而瑯?gòu)种芴齑藭r除了他們以外,流落在外的也就只有一個謝燕還,還是只有真靈存世,一身修為也不知還剩幾分,才過去五百多年,怎么看也不能突破洞天。 其實(shí)就是謝燕還突破洞天,雙方也難以聯(lián)絡(luò),阮慈剛才一劍殺了所有大玉修士時,已是用神念分辨過眾人的儲物囊,都未曾有鑰匙攜帶,再想到吳真人身上也沒有鑰匙,還有那句‘卻也落我算中’,便知道這局勢正是吳真人刻意營造,只要阮慈等人來到阿育王境,便不準(zhǔn)備讓他們回到瑯?gòu)种芴臁?/br> 事態(tài)至此,只能見步行步,雖然大戰(zhàn)方休,終于拔劍,卻也并未有多少歡欣。阮慈正要說話,忽覺四周又是一陣大震,若非東華劍此時已能御使,可以鎮(zhèn)定四周氣運(yùn),這小舟差點(diǎn)便要被這席卷空間的亂流擊打得四分五裂。秦鳳羽叫道,“不得了,星星開始墜落了!” 果然,這阿育王境中,被當(dāng)年主人以絕大法力鑄造的星辰,有許多已化為流星,往下落去,一時間空中星落如雨,煞是好看。眾人亦忙調(diào)轉(zhuǎn)舟頭,沖到一處較為安全的虛空之中,蘇景行道,“我有仙畫,可以裝起你們,大家或可躲入畫中,試著尋找空間裂縫,穿渡到虛空中去,免得被這毀滅中的洞天糾纏。洞天破滅,會帶著所有一切氣運(yùn)相連之物墜入虛數(shù),我們?nèi)羰沁M(jìn)去了,恐怕便再回不到此時此刻?!?/br> 王盼盼搖頭道,“這樣是不成的?!?/br> 它猶豫了一下,卻沒有解釋緣由,只是跳到阮慈肩頭,別開臉不看眾人。阮慈摸了摸它,問道,“盼盼,你想說什么?” 王盼盼尾巴一甩,把她的手揮落,天錄卻是站起身子,化為少年,大喘了一口氣,道,“我總算可以說啦——盼盼用秘法把我的嘴巴捆起來,都好久了慈小姐也沒發(fā)覺?!?/br> 他摸了摸嘴巴,似要撫平那看不見的傷痕,嘟起嘴生了王盼盼一會氣,才對阮慈道,“我曉得該怎么回去,其實(shí)早想說了,所謂鑰匙,在瑯?gòu)种芴?,需要的是一件和阿育王境血rou相連之物,但到了阿育王境,回去的鑰匙便也可以是一件和瑯?gòu)种芴炻?lián)系極為緊密的事物。” “若是原本前往此處的鑰匙還在,那固然好,但失落之后,也不必太著急,不是無法可想,只要有這樣一件事物,其又能照破虛空,有指示之能,便也可以跟著回歸?!?/br> 四周空間不斷搖動,星星往下墜落,阮慈心中驀地浮現(xiàn)一股不祥預(yù)感,一時竟不愿再聽下去。天錄卻仿佛也早有預(yù)見,抱住阮慈雙手,歡喜道,“我能照破虛空,與瑯?gòu)种芴煲彩切难噙B——” 說到這里,它不由得笑了起來,指著自己那雙澄澈大眼,“也是好巧,慈小姐曾說過要把我眼睛挖掉,原來一語成讖,竟是應(yīng)在了今日?!?/br> 第221章 來者何人 慈小姐曾說過要把我眼睛挖掉,原來一語成讖,竟是應(yīng)在了今日…… 竟是應(yīng)在了今日…… 怎么就應(yīng)在了今日? 阮慈頭暈?zāi)垦?,無數(shù)記憶碎片在眼前掠過,她突而又想起王真人,王真人從來不許天錄跟她出門游歷,如何這次便讓他跟了來?難道今日一事,也在他算中? 他為什么不——可怎么就會—— 千因萬果互相關(guān)聯(lián),鋪成一張大網(wǎng),她在其中一個節(jié)點(diǎn)之上茫然回顧來處,見到的只是自己道途,倘若她沒有擇選太初道韻,倘若她不曾求來感應(yīng)法修持,倘若她未被胡惠通蒙騙,倘若她在燕山?jīng)]有再度嘗試拔劍,倘若……倘若她不是阮慈,她在此前能夠先知,如何會走到今日這一步?她怨責(zé)誰呢?感應(yīng)法是她求的,全因為她是阮慈,才會走到今日。 這便是未來道祖么?若是她選了生之道韻,一切全都不會發(fā)生。脫離擺布,選擇己身之道,也要付出代價,但她是道祖,她不會有事,代價便全是身邊人在付。楚真人、四大令主,阮氏族人,而今終于輪到天錄。 昔日戲語,竟以這般荒謬的方式成真,功法已明明白白映在神念之中,她要挖出雙眼,那是天錄周身最是通靈薈萃之物,和瑯?gòu)种芴炻?lián)系也最是強(qiáng)烈,她要將天錄血rou、法力、精魂都血祭雙目,以他的痛苦激起周天憐惜,在那無窮無盡,如大海起伏的心潮之中,分辨出周天那一絲慈母般本能呵護(hù)的心思,建筑起聯(lián)系,在這破碎搖晃的空間中打開一條通道。她要親手殺了這素來與人為善,最是心慈的友朋,只能帶回一雙眼睛,為的只是——為的是—— 她在搖頭,阮慈仿若在高空中俯視著那少女面上的痛楚與自責(zé),還有那少年眼中的央求,秦鳳羽面露恍然,明潮深覺不忍,胡惠通有些焦急,蘇景行卻是微露無奈笑意。魔門群修對自己性命都不看眼里,更何況別人?他們自然只覺得阮慈兒女情長,秦鳳羽何等穎悟,已想到天錄此來只怕是王真人有意安排,明潮和她天資相差不遠(yuǎn),但并非生于中央洲陸,天真活潑,當(dāng)此自然不忍。至于王盼盼…… 王盼盼別過頭不看眾人,忽而又躍入阮慈腰間的靈獸袋,仿佛這般便不用送別天錄。她自然是希望阮慈返回瑯?gòu)种芴斓?,天錄性命再重,她再是不忍,也不能和瑯?gòu)种芴斓膶硐啾?。它直等到了最后一刻,再沒有其他希望才撤去對天錄的封鎖,它是舍不得天錄的,可形格勢禁,當(dāng)此不得不為,只能遠(yuǎn)遠(yuǎn)逃開。 可阮慈逃不開,阮慈必須選,是讓天錄死在此刻,還是死在茫茫虛空之中,或者他們即便不回瑯?gòu)种芴煲踩钥苫钕聛恚珜μ熹泚碚f,東華劍脫離瑯?gòu)种芴?,它還不如死了。 她呢?她心意如何?瑯?gòu)种芴煊腥钊荨⑷钪t、王真人,有那么許多生動活潑的面孔和她擦肩而過,互相留了些情意,大玉周天這樣發(fā)了狂地想要阻止東華劍回歸,可見它對瑯?gòu)种芴斓闹匾?。她真能為一人將周天置于不顧么?此刻的偏?zhí),日后會否化為更深的苦痛? 每一因必有一果,他日之因,今日之果,今日之因,又是怎樣的結(jié)果?她任性而為,便帶走了這么多人,今日若再任性一次,他日又當(dāng)如何? 不論眾人作何感想,此時此刻都保持了沉默,阮慈立于天錄身前,久久無法言語,只是不斷搖頭?!安弧怀伞怀傻?!” ‘嘎啦啦’—— 仿若兩塊生鐵相接,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在這偌大天地中四處響起,無數(shù)小星全都化為飛火,甚而擦著眾人感應(yīng)落下,此方天地即將步入終結(jié),已是無法逆轉(zhuǎn)的事實(shí)。便是有東華劍鎮(zhèn)壓氣運(yùn),那僅僅是金丹修士駕馭的法舟也如同浪尖落葉,隨著狂亂的靈炁大潮飄飛旋轉(zhuǎn),胡惠通被拋飛起來,差些甩脫出去,明潮連忙吹出一口靈炁,將其拉回,又為船身附上風(fēng)之道韻,拉著眾人飛入船艙之中,如此方可勉強(qiáng)躲避那方位變換帶來的眩暈感,但氣勢場中變化越來越大,被卷入其中也是遲早的事。 “不能再耽擱了!”他在艙內(nèi)喊道,“若不回歸,便要早點(diǎn)去尋找空間裂縫,否則我們也——哎喲!” 他未再說下去,想是被秦鳳羽止住。阮慈茫然望了艙門一眼,回身就要啟動船舵,天錄在這般混亂的靈炁下,已無法維持人形,重又化為鹿身,蹄子挖進(jìn)甲板之中,苦苦抵御狂風(fēng),大喊道,“慈小姐,快!” 他眼中終于也出現(xiàn)淚水,“莫要迫得我自己挖出來……我好怕疼啊,慈小姐?!?/br> 它跪在那里,勉力仰起頭來,垂淚道,“我對你不起,慈小姐,可我實(shí)在怕疼……請你憐惜憐惜我吧,慈小姐?!?/br> 若它能辦得到,便可自煉自身,免去阮慈的苦痛,燃燒周身氣血,為眾人點(diǎn)亮歸途。但它實(shí)在做不到,只能請阮慈動手,天錄因此還覺得對她不起! 它流下淚來,周身法力緩緩起伏,似要醞釀什么,卻又散去,“我……我做不到,慈小姐?!?/br> “你一向愛我,慈小姐,求你成全我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