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劍 第10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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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自在令主搖頭道,“這或許不是洞天靈寶,而是一種威力極其接近洞天的法寶,但也只能用上一次。洞天靈寶,威力和洞天真人差不多,輕易是無法進入這種密境的。倘若強行擠入,事前也會有許多征兆。這法寶很可能配合大玉修士都習(xí)練的那種聯(lián)手秘術(shù)使用?!?/br> 眾人都曾見識過大玉修士將氣勢連成一片,在氣勢場中攻城掠地、兇焰滔天的樣子,聽大自在令主提起,也覺得那樣多修士很難做到心念如一,若是各有心念,那么氣勢縱使相連也只是曇花一現(xiàn),萬無可能如大玉修士一般,萬眾一心,始終在氣勢場中保持無人能夠撼動的強勢。 當(dāng)無數(shù)個修士聯(lián)系在一起時,或可超越境界限制,發(fā)揮出巨大神通,就譬如這青色靈炁,距離大玉修士落腳之處甚遠,按剛才動靜,應(yīng)當(dāng)是遍布周圍所有空間,無有遺漏,倘若他們沒有連接在一起,使每個修士都共享氣勢,那么遍布空間這就是根本做不到的事。前來散布靈炁的玄修,有極大可能被魔修襲擊,落單而亡。 大自在令主言之成理,眾人都是點頭稱是,法勝令主道,“若是再來一次,此處不會再有別人了?!?/br> 眾人感應(yīng)之中,來處那片空間已是陷入一片死寂之中,這法寶并非只是針對他們數(shù)人,而是不分青紅皂白,將所有靈炁網(wǎng)中的修士全數(shù)滅殺。但去處還有一片空間,其中仍然蘊含生機無數(shù),他們還可往那處逃去,若這法寶再來一次,便要再犧牲一名令主,不過余下的人勝算也還是很小,只能盡量拖延時間——卻也拖延不了太久,一旦此處只剩兩撥勢力,便是阮慈有天命云子遮掩東華劍,想要感應(yīng)到眾人行蹤也并不難。 解身令主道,“我已派出化身,前往余處告知此事,不過既然此前那批魔修已被化為齏粉,余下也不會有魔修站出來和他們對抗的,勢大則走,估計都將匆匆返回出身周天,我們也或可做兩手準備。” 比起在此處等死,附身一行人回到其余周天,或者也是不錯的選擇,雖然那樣回歸瑯?gòu)种芴煲膊恢呛文旰卧拢辽贃|華劍不會落入大玉周天手中。法勝令主點頭道,“可。” 大自在令主也并未反對,蘇景行道,“若是那般,我們或可分頭行事,各自引開追兵,這樣他們便是要分兵去其余周天追拿我們,也不可能動用太多人手?!?/br>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都在獻策出力,雖說局勢已對己方極為不利,卻始終冷靜應(yīng)對,并無一語埋怨催促。只有阮慈立在舟頭一角,一語不發(fā),猶自凝望法華令主消失的那片虛空。王盼盼在靈獸袋中蠕動了一下,有氣無力地道,“阮慈,楚真人也是為你隕落,這人之前還想著害你,怎么你對他的死就這么放不下嗎?” 阮慈搖頭道,“不一樣的……” 她也不知為什么不一樣,但確然是不同的,楚真人隕落,固然也是為了成全她十二道基,但這么做明顯是一局棋中埋伏許久的一步,甚至就連阮慈,也許都是因這局棋被他拉入了局中。楚真人隕落與其說是為了成全她,倒不如說是為了成全自己。法華令主與她交集更少,對她也沒有期許,甚而還想侵吞她的神念,直到最后一刻都沒有放棄求生之念,但在危機之時,又那樣果決地衡量利弊、挺身而出,他明知自己和其余三大令主出身不同,對瑯?gòu)种芴煲哺鼮椴粷M,若是留到之后,只怕其余令主會將大量心力用來防備他,倒更降低了眾人逃離的幾率,便自告奮勇,當(dāng)先赴難,并無任何一絲不愿,甚至還叮嚀她不要心急,不要浪費機會。 時間足夠,機會卻是有限,大玉周天滅殺了此地過半魔修,阮慈一旦失敗,很難再找人汲取魔氣,煉化本源。她只能再嘗試一次! 若是失敗了,又該如何是好?在此之前,她雖也想要贏,想要求生,想要拔劍,但卻也沒有什么負擔(dān),一次拔劍不成,那便再來,倘若被青君滅殺當(dāng)場,也無非就是身隕道消。阮慈此生步步由不得自己,她唯一能做的似乎便是保持心中的不屑和冷靜,任憑際遇動蕩,永遠巍然不動,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但這一刻,她真正體會到肩頭的份量,真的有了一股迫切想贏的痛楚,這痛苦遠超王真人給她帶來的那求而不得、忐忑反復(fù)的空虛,也更勝過每一次被人擺布時的不甘。阮慈真正因為輸贏而忐忑,她明知這樣執(zhí)著于求勝,會令心靈出現(xiàn)破綻,但卻依舊難以自制。她終于明白了青君所說的意思,原來如此強烈地渴望一件事情,才能叫做心中有執(zhí)。 大道無情,道祖有情,哪有什么無情道,若是無情,注定淪為道奴,道祖之所以能以身馭道,正是因為心中有情、有執(zhí)、有我! 但她敢此刻拔劍嗎? 她的手指在寒霜劍上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始終未曾邁出那一步。阮慈心中忽然想要逆運那篇無名功法,利用道韻將心中痛苦,增幅到極為強烈的地步,但一來她未曾逆運功法,也從未在自己身上動過手腳,二來倘若痛苦被催生得極為強烈,又該如何收斂沉淀?三來她素來反感用道韻cao縱情感,便是自己cao縱自己,也是有所不愿。又想到法華令主所說‘不必心急’,終究還是沒有動手,只茫然想道,“他連我受到觸動之后,會暗感愧疚都想到了。” 心中情思,千回百轉(zhuǎn),終是嘆道,“不一樣的,只是或許還不夠。” 又輕輕問,“盼盼,倘若我不能拔劍,我們一起死在此處,你心中會怨我么?” 王盼盼和天錄終究不似秦鳳羽、蘇景行等人一般強橫,在追逐中還是被收入靈獸袋中,只是阮慈沒有禁閉他們的五感,對當(dāng)前局勢也是了然于胸。王盼盼道,“有什么好怨的?所有一切都是你情我愿,若我是法華令主,我也愿意為你替死。有時人活著并非只是為了活著,倘若他的死能為你多爭取一些機會,就算最終失敗了,豈不也比你死在他前頭,他再渡過漫漫人生,也無法攀登上境,最后再被天魔隕落,那么白白死去來得好?” 它離開瑯?gòu)种芴焯?,已有些虛弱,又道,“阮慈,你別著急,我知道你的心意,這一生你什么都不是自己的,便連這十二道基,也是道祖弈棋的結(jié)果。你擇選全新道韻,是你心中所愿,那也就足夠了,此刻你覺得一切是因你沒有擇選生之大道而起,若你不曾拔劍便對不起周天所有人,便做了個錯誤的決定,可決定是沒有對錯的,不論成功還是失敗,都是你的結(jié)果,倘若你不曾拔劍,最終我們一起被大玉周天的人殺了,那又怎么樣呢?至少你沒有一刻放棄過,心中的焦急、懊喪,乃至最后大限到來之前的虛弱與痛苦,不也都是一種體驗嗎?來這一世,倘若只感受過欣快喜悅,其實不也是挺虧的?” 阮慈不由笑道,“你這樣說,又半點不像是聽我擇選了其余大道之后那暗自懊惱的樣子了?!?/br> 王盼盼喵了一聲,神氣地道,“那不也是我在這世上的體會?” 又道,“其實,謝燕還出去的時候,我也想過她到底還會不會回來,她能回來的概率,大概比你拔劍還小。這本來就是一件希望極為渺茫的事,便是做不成也沒什么稀奇,中間有太多環(huán)節(jié)可能出錯,只是總是要試一試,便是在你這一環(huán)出了錯,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做大事的人本就該灑脫些,只管放手而為,成敗便交給天數(shù)吧?!?/br> 它竟這樣看得開,阮慈也有些詫異,心想,“盼盼大約也覺得此番生還希望不大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它這是希望我死之前心里多少寬松些?!?/br> 又想道,“若我就這樣死在大玉周天手里,能夠甘心么?” 自然是不甘的,她便是死,也想要多拉幾個大玉修士陪葬,阮慈倒是有大把手段可以對付這些所謂心念同一之術(shù),她曾和那白發(fā)少年交手,深知大玉修士十分擅長幻術(shù),想來這心念同一的過程,必定也有大量幻術(shù)推動,只要破去幻術(shù),令其無法同心協(xié)力,神通被破,魔修自可將其各個擊破。只可惜此時無法接近大玉修士,一旦暴露自己位置,又會引來方才那大神通轟擊,一擊不成,便要消耗一位令主。而阮慈可以自己殺死這些令主,也可以和他們一道赴死,卻很難以他人性命為籌碼,進行這樣的豪賭。 虛空茫茫、群星渺渺,眾人在小星中追尋風(fēng)靈之氣,越是靠近,明潮和秦鳳羽感應(yīng)越強,明潮是風(fēng)祖之后,對風(fēng)靈之氣自然敏感,秦鳳羽卻是因為修煉了一門和靈禽有關(guān)的神通,阮慈也曾見她使過,那本書中藏有許多特異妖禽,若能將先天鳳凰之氣熔煉進法寶之中,將來便可花費靈炁,召喚出鳳凰化身為其征戰(zhàn)。只是此事過于虛無縹緲,秦鳳羽也不敢做此奢望,只是對阿育王道統(tǒng)所在十分好奇向往而已。 這一日,法舟飛向一枚灰撲撲的小星,這枚小星十分樸素,大片均是荒土,似是一座正在走向滅亡的大天縮影,人煙已是十分稀少,也正因此,魔修多數(shù)都不會在此停駐,因那層障壁之后的人煙若多,產(chǎn)生的魔念也多,人煙太少,便沒什么出產(chǎn)。但眾人均感此處風(fēng)靈之氣極強,解身令主派了無數(shù)化身,在小星上下飛舞尋找,眾人卻都還在舟頭等候,也是謹防有詐。 過得片刻,解身令主微微一震,道,“這小星上似乎有一道很大裂縫,竟通向這座小星映射的大天,我的許多化身飛入之后,感覺跨越了極遠距離,以至于失了聯(lián)系。但那裂縫之中傳出極強的風(fēng)靈之力,難道……此處通往的便是那先天鳳凰葬身之地?” 阮慈不由想到黃首山,不過那已是舊日宇宙,此處的先天鳳凰,應(yīng)該是本方宇宙自行繁衍而出的羽族之屬。也不知其到底是如何被阿育王吞噬,又殘余了什么,不過阿育王沒有將其完全吞噬消化是可以肯定的,這種先天之氣,蘊含了道韻在內(nèi),尤其風(fēng)之大道又有道祖,倘若道祖不愿風(fēng)靈之氣被污染,阿育王也很難將其道韻完全轉(zhuǎn)化為己身大道。 事已至此,也沒什么瞻前顧后的,阮慈默運功法,手握九霄同心佩,點頭道,“感應(yīng)中這一行似乎對我等有利?!?/br> 眾人得了這句話,當(dāng)下便架起飛舟,往那裂縫行去,不消片刻,果然見到一條極大的黑影,仿佛無底深淵一般,不斷往外噴吐魔氣,瞧著煞是可怖。在那無量魔氣之中,偶然有一絲精純之極的先天風(fēng)靈之氣散逸而出。可見其后必定有風(fēng)靈之物,這是做不得假的。 明潮早已迫不及待,大自在令主一聲輕叱,法舟化作一道白光,往那深淵中撞去,那魔氣如同浪潮一般,猛地撲上甲板,眾人也早有準備,各自運起功法,或是準備躲避,或是準備煉化。 但那魔氣臨身時,卻驀地化作一道清光,阮慈只覺得眼前一花,回頭再看時,身旁卻已是空空如也,連王盼盼和天錄都似乎陷入沉睡,只有一個白發(fā)男子從遠處行來,而阮慈一見他就生出親近之感,叫道,“兄長!你怎么來了!” 第218章 幻境重重 那白發(fā)男子笑道,“你在此地,我如何能夠不來?一別久矣,我瞧瞧你長高了沒有?!?/br> 說著,便伸手來摸阮慈頭頂,阮慈不知如何,并不那樣情愿,一縮脖子躲了過去,叫道,“兄長,人家已長大了,怎么還把我當(dāng)小孩看待呢?” 白發(fā)兄長笑嘆了一口氣,環(huán)顧左右,阮慈也跟著看去,只見這里處處黃沙,天地之間連一絲綠色都無,甚而連枯木都是欠奉,只有那光禿禿的山石,還有那些閃著青色符力的亭臺樓閣。 再是低頭一看,胸前果然還佩著避塵符,她恍然憶起,此處正是她自小長大的宋國,兄長幼年便入符祠修行,臨走之前把她托付給親戚照料,還有家中所有私產(chǎn),都藏在阮慈身上,此時兄長歸來,似乎應(yīng)該歸還家中大權(quán),將積蓄送還。只是阮慈倉促間卻尋不到鑰匙,只在身上亂摸,又心念兄長遭遇,一邊尋找,一邊笑道,“兄長,你已有多少年沒回來了?可還認得這里是什么地方?” 白衣男子道,“這里自然是家中了,你問這什么傻話?!?/br> 阮慈也是一怔,暗道,“不錯,這里自然是我們家里,為什么會這樣問?兄長能尋回這里,自然是認得此處,我的腦子怎么沒有平時那么靈活了?” 她心中隱隱有種古怪感覺,只是說不出到底有哪里不對,突而又興起一念,“這兄長不會是外賊假扮的吧?想要圖謀我家私產(chǎn),騙我交出鑰匙。哼,我們家雖然只有兄弟兩人,但家財萬貫,資財卻甚是渾厚,我可要守好了這把鑰匙,除非能肯定兄長身份,否則絕不會交出?!?/br> 心思轉(zhuǎn)動之間,她對這兄長已沒有這般信任,腳步悄然挪動,離得遠了一些,又思索著兄長的真名,只是怎么想都想不起來,更是忽而起了一念:“我真的有這么一個兄長嗎?” 那白衣男子見她面色古怪,也是奇道,“小慈,怎么了?可是太久沒見到哥哥,有些生疏?”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笑道,“你若還是這樣,這甜玉便不給你吃了,你自己掂量著罷?!?/br> 阮慈奇道,“甜玉,這是什么?” 不知為什么,這兩個字令她饞涎欲滴,卻又隱隱有一絲惆悵,欲要細思,卻是一片茫然。白發(fā)男子拈出一枚靈玉,向她遞來,笑道,“張嘴,啊——” 阮慈莫名道,“這是靈玉,如何可以吃呢?” 她伸出手將那靈玉捏在手里,道,“這分明是煉化靈炁所用……咦?此地靈炁為何如此紊亂,似乎天然缺了一種靈炁,為什么水靈氣全都化為靈玉?” 她的疑問白發(fā)男子一個也答不上來,只是合著她皺眉道,“不錯,為什么你們平日里都是吃靈玉的?難道瑯?gòu)种芴祆`炁已經(jīng)失衡,整個周天度淪為絕靈之地了?” 他說的這些話,阮慈更是聽不懂了,她對這白發(fā)男子已是疑心大起,忖道,“我雖然也似乎習(xí)練了一些武藝,但如何能與兄長相比?兄長去了符祠,那是整個宋國地位最高的地方,如今已是大符師了。我便用盡全力向他出手,若他死了,定是假貨,若他活下來了,兄長想來也不會責(zé)罰我的?!?/br> 在宋國,符師有符力護身,的確幾乎無敵,尋常百姓沒有任何手段能突破護身符力,便是阮謙,修行符力有成之后,不論是刀槍棍棒都難以近身,非得同樣持符器的士兵才能傷到他。阮慈想到就做,抽手拔出一柄寒氣侵人的長劍,便往那白發(fā)男子心口刺去。 此時她雖已回到宋國時分,沒有法力,但法體卻經(jīng)過無數(shù)淬煉,行動何等迅捷?如同鬼魅一般,白發(fā)男子根本來不及閃躲,便被寒霜劍刺穿胸膛,訝然望著阮慈,道,“你怎么……” 他身軀逐漸化為白沙,從劍身上往下流泄而去,阮慈心中仿佛有一層薄紗被緩緩揭開,暗道,“這是我哪門子兄長,我怎么回這兒來了,我不是在,不是在……” 但還沒想到自己在哪,身邊景致再換,仿佛又重回到了洞房花燭夜,有個長相俊美的白發(fā)少年向她伸出手來,含笑道,“娘子,此后白首之約——” 阮慈心道,“這越公子實是可恨得很!” 不由分說,伸手握住新郎官,將體內(nèi)那奔涌劍氣往他體內(nèi)灌入,那少年面露驚駭,叫了聲,“你這人無情無義,先殺兄長,再殺夫君,你——” 他的身軀再度化為白沙飛走,阮慈心里又比剛才要清醒了一些,明白過來,“我這是落入幻境,只怕他想要騙走東華劍。其中關(guān)竅,便是我要心甘情愿地把劍交給他。” 也只是短短明悟,隨即便又沉淪進幻境之中,但這大玉修士對瑯?gòu)种芴鞂嵲诓⒉涣私?,若說他先后幻成阮謙和瞿曇越的身份,算是運氣不太好,但其后便是錯估了瑯?gòu)中奘勘舜颂岱赖男那?,不論幻成什么身份,只要一向阮慈索要關(guān)竅之物,阮慈都會動了疑心將他殺死,這里還有一個講究,那便是他總要幻化成阮慈心中親近之人,但阮慈親近的洞天便只有王真人一個,且很少見到真身,元嬰境界中,能讓她感到親近的也是沒有。王盼盼、天錄乃至秦鳳羽、蘇景行等人都是金丹修為,阮慈一旦動了疑心,便可輕易將他殺死,且隨著幻覺破滅,她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多。 “若是這般下去,時序很快會靠近現(xiàn)在,這幻陣神通固然奈何我不得,但相應(yīng)的,主持者也能將我一生道途摸得個七七八八,還是要想個法子,不能容他繼續(xù)放肆。” 恒澤天那段經(jīng)歷,不知如何被幻陣直接跳過,阮慈經(jīng)歷的上一個幻境,已是筑基之后,在金波宗歷練之時,白發(fā)男子冒用瞿曇越身份,又被她殺了一次,阮慈也在思忖應(yīng)對之策,神念在乾坤囊中一掃,洞犀燭赫然在目,但她并未取出點燃,而是思忖道,“大玉周天的人都是精通幻術(shù),若是修為相當(dāng),便如同寒雨澤遇到的那個劍種,他的幻境雖然層層疊疊,但對我沒有絲毫影響。可見這次對我出手的修士,修為必然高過我,洞天進不來,那就是元嬰修為了?!?/br> 筑基幻境,已經(jīng)是層層疊疊,破了一層還有一層,元嬰幻境還用說么?等閑手段恐怕是破不了的,但阮慈也不至于就應(yīng)付不來。這幻陣也是捕捉心念,從阮慈心中對眾人之情出發(fā),只要和情念有關(guān),阮慈的太初大道就可以管得到。這一次當(dāng)那迷蒙感再度襲來時,她便閉目謹守靈臺,也不抗拒這幻境將她拖入,只是體會著周遭改變之源。體察著內(nèi)景天地之中,三千大道的遞嬗變動。 在實數(shù)之中,景色的變換似乎毫無征兆,便是虛數(shù)之中也顯得難以抗拒,但倘若在道韻層面,一切又顯得那般簡單,只見那各行其是的諸般大道之上,緩緩探來一根法則之絲,往大道中刺去,便是這根法則之絲,調(diào)動大道變化,將她心念竊走,感應(yīng)在外,形成一個個幻境,被那幻術(shù)之主窺探著心中隱秘,更有甚者,連瑯?gòu)种芴斓脑S多寶貴信息,也隨著這識憶泄漏了出去。 但隨著幻境破碎,阮慈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能動用的手段也越來越多,此時已是早有準備,伸手一指,太初法則之絲剎那間浮現(xiàn)在側(cè),微微一顫,將其包裹,運起那無名功法,頓時將其煉化。元嬰修士和她在道韻層面上較量,無異于自取其辱,絕無勝算可言。 “果然是幻術(shù)類道韻……” 一剎那間,她已品味到了道韻精粹,更是順著那來不及斷去聯(lián)系的法則之絲往外蔓延,汲取著法則之絲中蘊含的心念——這幻術(shù)神通,是用法則之絲引動她的心念,再順著主人心念,編織成幻境,安排出角色,這般上演。那白發(fā)男子每每幻化的角色之中,都含有其本人一絲心念,欺瞞、掠奪、探索、好奇,卻是種種心思皆存。其中掠奪之念,最是突出,此人極是貪圖東華劍! 阮慈冷哼一聲,借由心念感應(yīng),道韻猛然往外延展,順著那玄而又玄的感應(yīng),在茫茫虛空中目標極其明確地突入本體,仿佛利器穿過什么屏障一般,只覺得道韻四周,全是豐富情念。有些也難以分辨,但卻唯獨沒有謝燕還身上最濃烈的那抹顏色。 大玉周天的修士心中,并無‘大不敬’之念! 時間有限,她也不及細思,功法運起,將服從、掠奪之念猛然汲取,化為己身補給,填補調(diào)動道韻的消耗,又分出一絲法則之絲,將內(nèi)景天地之中的幻術(shù)道韻全都煉化,她做起此事已是駕輕就熟,之前在阿育王境內(nèi),不知和四大令主聯(lián)手殺了多少魔修。道韻一絲沒有浪費,全都匯入體內(nèi),作為將來和青君對壘的資糧。 隨著幻術(shù)道韻被汲取一空,四周那隱約朦朧的紗簾一層層消散,阮慈感應(yīng)之中,已是回到了那荒蕪小星,她正盤膝坐在法舟甲板之上,但小舟卻并未墜入那黑色深淵,而是依舊懸在上空。秦鳳羽、明潮二人依舊沉溺在幻境之中,面色變換不定,時而凝重時而歡欣。蘇景行、胡惠通卻已掙脫出來,他們魔門弟子最善幻術(shù),蘇景行所繪仙畫,更是幻術(shù)大家,隱隱已帶有一絲道韻的味道。至于三大令主…… 阮慈忽然意識到法勝令主已是不見,氣息完全消失,連氣勢場都沒有余痕,心中猛然一顫,驚道,“難道……” 蘇景行面色沉凝,強笑道,“法勝師叔實力非常,最先掙脫出幻境,使出秘法,否則我們都要被第二波靈炁浪潮炸碎,已是不能坐在這里了?!?/br> 看來他也是剛醒覺不久,阮慈心中感應(yīng),她最多只是陷入幻境不到一刻,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nèi),便能再引動一波大潮,大玉周天絕對是有備而來。 她掠了明潮一眼,心不斷往下沉去,沉聲道,“風(fēng)之道祖入局了,站在大玉周天這邊,明潮是其棄子?!?/br> 清醒眾人并不詫異,顯然也想明白了其中關(guān)竅,眾人相信阿育王道統(tǒng)中有風(fēng)靈之氣,是因為明潮在山門聽師長提到,明潮自然沒有說謊,說謊的人,是他師長! 世宗門下,配合大玉修士打了這一場好埋伏。如今感應(yīng)中萬籟俱靜,只怕連阿育王境之中,剩余那些魔修,也都被剛才那波靈炁浪潮全都收走,眾人的逃走計劃,也被一并封死,再行不通。 無處可逃,也無力對抗那靈炁浪潮,兩大令主折損,眾人已經(jīng)陷入絕境,大玉修士甚至還想從阮慈心中騙出許多瑯?gòu)种芴炷酥帘痉接钪娴碾[秘,其實便是她沒有陷入幻境,又能如何呢?眼下這實力對比,已然太過分明,敗亡只在轉(zhuǎn)眼之間了! 氣勢場中,極遠處已是有一道強橫光輝浮現(xiàn),以那白發(fā)劍種為首的諸多修士只怕剎那間便會到來,阮慈面上神色緩緩平靜下來,反手拔下發(fā)間金簪,淡淡道,“給我爭取一些時間。” 解身令主、大自在令主同時點頭應(yīng)諾,兩人神態(tài)依舊輕松寫意,對視一眼,都是微微一笑,同時幻出頂天立地的法相之身,鎮(zhèn)守在星球兩側(cè),面對來襲強敵,‘喝’地一聲,呵出兩道波紋,席卷虛空,往外震蕩而去,竟令整座秘境,都細細震顫了起來。 遠處隱隱已見到數(shù)十強橫氣息襲來,和那波紋抗衡,虛空靈炁,在這對抗之中翻滾飛騰,如煮如沸。如此壯觀景象,阮慈卻只是漠然望了一眼,便收斂心神,一往無前地沒入那東華劍中去。 第219章 神劍出鞘 數(shù)載時光,對東華劍來說不過是一個彈指,劍內(nèi)那輝煌燦爛的天地之中,太初道韻和生之道韻依舊兩相對峙,各以無量之?dāng)?shù),在天地中大肆游動,將此方天地點染的恍若仙境一般夢幻離奇,直到阮慈現(xiàn)身的那一刻,所有變化重又歸一,迷蒙空間中,所有生之道韻匯聚在一道身影之內(nèi),阮慈在那新生平面上落定的同時,青君亦是回眸微微一笑,道,“只才隔了多久,你便又來了?!?/br> 阮慈并沒有閑談心情,此時她心中充滿迷亂、恐懼、憂傷、憤怒,諸般雜念紛至沓來,這些所有念頭,令她心中翻滾如海,又像是熬著苦澀的毒汁,這一切痛苦,都仿佛在燒灼著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但卻又有另一個她,神念清明,無思無慮,只順應(yīng)著本能,將所有情緒匯成武器,裹挾道韻,猶如驚濤駭浪一般,令身后無邊道韻,向青君猛地撲去。 青君一聲長笑,輕輕巧巧一個轉(zhuǎn)身,避過當(dāng)頭巨浪,紅唇微動,正要說些譏刺話語,但身后驚濤又起,卻是出乎她意料,連忙使出身法,在空中縱躍騰挪,首次失去主動,阮慈在海浪之中步步進逼,黑發(fā)飄揚,白衣如雪,輕聲道,“我已明白了,青君,在此處,情感才是真正的武器?!?/br> “體會到的情感越多,可供運使的手段也就越多,求生、求勝、求自在、求逍遙,求超脫,萬物萬靈,共有此念,你有,我也有。但上一次我沒有懂,我是人,我的情志,天生便比你更加豐富,更加分明?!?/br> “人有同類,物傷其類?!?/br> 她身軀之后,不知何時,道韻匯聚成絲,凝成一柄寶劍,正是東華劍模樣,但流轉(zhuǎn)氣息卻又截然不同。那海浪依舊奔騰洶涌,追獵青君殘余,這追捕似乎永遠都不會有盡頭,盡管阮慈占盡了優(yōu)勢,但青君也始終把握著那一絲生機,大可等到阮慈氣勢衰竭之時,再圖反擊。 阮慈往前再踏出一步?!叭擞泄枢l(xiāng),故土難離?!?/br> “人有親友,牽腸掛肚?!?/br> “人有憾恨哀愁,人有求而不得,人有貪心不足?!?/br> 一柄柄長劍在身后凝練,她又想到法華令主隕落之前那一幕,那滿是殘缺的面孔綻出的一絲笑意,哽咽道,“人有不堪重負,人有種種丑惡也有種種豪邁氣魄,婉轉(zhuǎn)心腸,這一切,全是先天靈寶無從領(lǐng)悟之處?!?/br> 她注視著青君那完美無瑕的面孔,輕聲說道,“你連妒忌都未有,又如何還有其余呢?” “道韻相當(dāng),只看心志。情感在此處便是最大的力量,你手無寸鐵,如何能和我抗衡?任何一個人修,都能勝過青君,可你卻都生不出一絲不甘?!?/br> 不知何時,道韻大海已是停歇下來,青君回轉(zhuǎn)身軀,穩(wěn)穩(wěn)立在虛空之中,面無表情地俯視著阮慈,阮慈輕聲說道,“你所做一切,不過是垂死掙扎,你注定勝不過我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