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卉從屋內(nèi)拿出了繡金銀線的棉墊放在皇后身前，平卉將一杯溫度適宜的茶放到托盤上，站到棉墊旁邊，“請江婉儀奉茶?！?/br>
    江又晴跪在棉墊上，雙手捧起茶舉過頭頂：“請皇后娘娘用茶?！?/br>
    蔣芳言伸手將茶接過，喝了一口，遞給旁邊的友卉?？粗智玳_口道：“進(jìn)了宮，就要遵守宮規(guī)。萬事有度而行，不許坑害他人?！?/br>
    “是?！苯智绲皖^應(yīng)了。

    “起吧?！笔Y芳言讓友卉遞給曉云一個盒子，里面裝著一對金鐲，又說道，“見見姐妹，都是以后要相處的人。太后喜歡清靜，三日后一同去請安，以后每隔十日去請安一次?！?/br>
    “是，謝皇后娘娘賞?！?/br>
    姚貴嬪雖然家中是書香門第，人卻長得并不溫和，是耀眼的嬌艷。薛昭容就恰恰相反，面頰上只一對劍眉能看出武將凌厲的影子，其余不論什么，碰上那病容，都透漏出不出生氣，整個人懨懨的。劉嬌嬌是個火辣性子，人也一樣，看著就很活潑，而沈含月樣貌大方，像是普通人家的主婦。

    江又晴走到薛昭容的面前，行禮道：“薛jiejie。”

    薛寄柔靠在椅子上，說道：“采星?！焙竺娴难绢^就將手上的盒子遞給了夏至。

    這樣走了一圈，也就認(rèn)認(rèn)臉，大家送的也是手鐲簪子一類常見的東西。到座位坐下后，王寶林站起身走到江又晴身前行禮：“jiejie。”

    江又晴看著眼前年齡比自己大許多的王寶林，笑著說道：“meimei?！?/br>
    身后的夏至將早上收著的盒子交給王湘身后的妙菱，里面裝著江又晴從家中帶來的一對發(fā)簪。

    等到王湘回座位做好，這流程就算走完了，大家也舒了一口氣，場面明顯不緊繃了。

    “新人進(jìn)來，都是新鮮顏色?！笔Y芳言略有些感嘆，“富有生機(jī)活力?！?/br>
    “娘娘這是嫌我們老了，看倦了，戳在這礙眼。娘娘不想見我們走就是?！币υ姲T著嘴，好像很委屈的樣子。

    江又晴吃驚地觀察周圍，發(fā)現(xiàn)沈劉二人也是驚訝，老人卻好似習(xí)慣了，王寶林低頭擺弄自己的手，薛昭容和皇后不以為意，皇后甚至還有閑心喝了口茶。

    “我哪里是嫌棄你們，我是想到寄柔以前，天天在院子里轉(zhuǎn)悠，盼著三年一次圍獵?！笔Y芳言對著薛昭容說道，“那時候你怎么和我說的？”

    “讓我想想，嗯，'父親從小教的馬術(shù)，不好荒廢了'，你學(xué)了馬術(shù)？”蔣芳言帶著三分調(diào)笑。

    薛寄柔紅了臉，也不敢說話。雖然她確實出生將門，但就她一個女孩，心疼她，開蒙晚，只還在游戲沒有正式訓(xùn)練時，父親就被調(diào)派出征，然后就再也沒有回來。不是死在戰(zhàn)場上，而是水土不服，因而也沒給家里掙上什么榮譽(yù)，她變跟在祖父身邊過活。

    看到旁邊姚詩偷笑，蔣芳言也沒有留情面：“你可還記得你第一次在府里吃蟹？一口氣吃了好幾只，吃涼了肚子，在床上躺了好幾天?！?/br>
    姚詩紅著臉，小聲解釋：“這不是以前家里拘著嘛?！?/br>
    “那是拘的好?！笔Y芳言敲了兩下桌子。

    “這么一說，妾也想起來，小時候父親在家，總是說不能貪，小時候就要培養(yǎng)?！眲蓩勺鳛樾氯肆⒓唇由狭嗽挘熬妥屍玩究粗覀?，一頓飯同一道菜不準(zhǔn)夾超過三筷子，夾多了就打手?！?/br>
    姚詩說道：“這擱我身上肯定挨了不少打了?！憋@然是想到前面說到的蟹。

    “我那時候打怕了，就找祖母哭訴，祖母就偷偷塞給我吃食。父親一看沒什么用，也就停了?！眲蓩烧f道，也含著幾分對祖母的思念。

    “我父親他時常會去買酒，每回買的不多，也就一次的量，隨買隨喝?！笨吹疥P(guān)芳儀說完，明榮華還在思索，江又晴也拋出了一個小片段，“有時候父親會給我?guī)c果酒，甜絲絲的，現(xiàn)在看不是很辣。混在杯子里，看我辣的流淚。不過我很快也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讓父親懷疑酒杯沒有被換掉，自己斟了一杯，確認(rèn)?！?/br>
    江芃在一些地方確實很有惡趣味，不過這些興趣在他追隨昭文帝的時候已經(jīng)消磨殆盡，大多時候早出晚歸，很少時間還有如此情趣。

    “和大家相比我真是無趣極了?！鄙蚝滦χf道，“在家里就按部就班的跟著姑姑的教導(dǎo)走，父親也只是在宴席上問問課業(yè)，祖父母就更離得遠(yuǎn)，我一直隨父親的任地游走?！?/br>
    “這樣也不錯?！笔Y芳言笑著說道，“一路平平順順的。”

    看到大家關(guān)系拉進(jìn)了一些，蔣芳言轉(zhuǎn)向薛昭容問道：“寄柔這兩天身子可好？”

    “一切都好。昨天還在御花園走了一圈?！痹掃€沒說完，薛昭容突然咳嗽了起來，好像要將整個人吐出來。采星在邊上拍仍不管用，大家都緊張的站起身來。

    過了一會兒，薛昭容止住了咳嗽，慘白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

    蔣芳言急切地說道：“來人，快去請?zhí)t(yī)。”

    “沒事，老毛病了。休息一下就好?！毖φ讶葑约菏遣惶谝獾摹?/br>
    “你呀?！笔Y芳言無可奈何地說道，“趕快回去休息，不要勞累。”

    “昭容jiejie要保重身體呀?！苯智缫岔樦f道。

    薛昭容胡亂的點點頭?；屎笠豢催@情況，說道：“大家都散了吧?！?/br>
    “是?！北娙藨?yīng)諾。

    姚貴嬪扶著薛昭容率先出門，江又晴三個跟在身后。

    目送兩人上轎走遠(yuǎn)，江又晴與明榮華關(guān)芳儀相視而笑，目送兩人上了轎，江又晴也坐在自己的轎子上，往鐘粹宮走。

    皇帝年輕，現(xiàn)在后妃極少，回去一路上都沒看到什么人，安安靜靜的。御花園的花爭奇斗艷，并不因沒人觀賞而缺少精神。

    江又晴到了屋里，在屋里等候的如意早晾好了茶水。

    江又晴喝了幾口，讓冬至將今天收到的東西登記在冊收好。再用了兩塊糕點，正要睡個午覺，再仔細(xì)分析一下今天的事情，就看到曉云進(jìn)來了。

    曉云進(jìn)來行了個禮，說道：“主子，關(guān)芳儀來了?！?/br>
    第7章 局勢

    江又晴到了前廳，關(guān)芳儀早已坐在了軟榻上，雙方都是從四品，也不矯情，直接坐在軟榻的另一邊。

    曉云站在江又晴身后，讓夏至拿茶盤端了兩杯新茶，將關(guān)芳儀面前才上的舊茶撤下。

    除了曉云和慕春，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今天是個特殊日子，本來不想叨擾meimei，我是個急性子，有些話還是憋不住?！眲蓩陕氏乳_口，甩出來意，“我是來為我做事不當(dāng)來道歉的?！?/br>
    “jiejie何出此言？”江又晴面露疑惑的問道。

    劉嬌嬌提醒道：“入宮當(dāng)日，你我車轎……”

    “當(dāng)日進(jìn)宮，你我都是從五品嬪位，但是jiejie有圣上親賜封號，理當(dāng)在前，又哪有什么不對呢？”江又晴打斷劉嬌嬌的話，為這件事定了性。

    照理說，三人都在時，劉嬌嬌確實應(yīng)該排江又晴前面，但是按照先來后到，江又晴排在前面也沒有什么逾距，只是劉嬌嬌不該在江又晴避讓后不派人來說一聲，做事做的面子上不好看。

    “即便這樣，我也不該一聲不吭的任由此事過去。”劉嬌嬌接著說道，好像擔(dān)心江又晴回因此對她有成見似的，連忙解釋道，“我入宮那日也是昏了頭，什么都渾忘了。只想到聽說的前朝后妃血腥的爭斗，卻忘了本朝自是和前朝不同，皇后娘娘也是極和善的人?！?/br>
    “我來和你解釋也是怕你誤會，畢竟我們?nèi)蘸笠彩且贿叺娜恕！眲蓩扇粲猩钜獾目粗智纭?/br>
    “主子，關(guān)芳儀帶著東西去江婉儀那里了?！逼交苷驹卺ね獾皖^說道。

    “知道了。”蔣芳言摸了摸孩子的額頭，確定孩子沉沉的睡著了，為他掩好被子，起身扶著平卉向外走去。

    “看得清就好，也能輕泛些。讓人準(zhǔn)備好，快到冬天了，冬日看緊一點，不要讓安哥受涼?！?/br>
    “是，奴婢省的。”平卉點頭應(yīng)到。

    江又晴沒料到劉嬌嬌說話這么直接，端起茶喝了一口，說道：“這，從何說起呢？”

    不說回答的是誤會還是站邊。

    江又晴想到早上請安時氛圍確實非常平和，一點也不像家里請的姑姑描述的那樣刀光劍影?；屎蠛孟袷钦娴南ＭM(jìn)宮妃之間的感情。一時之間，江又晴感到自己認(rèn)知出現(xiàn)了偏差，有些算不準(zhǔn)自己漏算了什么。

    既然已經(jīng)說了，就要說個痛快。況且這事皇后也是半默許，其他老人也樂見其成。

    劉嬌嬌干脆的說道：“現(xiàn)在加上你我，姐妹不過六人，子嗣不過二三?；噬辖衲瓴鸥哪晏枺饺甏禾鞎e行選秀，你我最少要多七八位姊妹。再不說往后的話。”

    “皇上正值春秋鼎盛，廣納宮妃，綿延子嗣也有利于國家根基?！苯智缯f道。

    江又晴也不意外，這兩位皇子都是潛邸時生的，父母年齡都不大時都落過胎，還不止一兩次，看看追封沒了的那些就知道了，現(xiàn)在活的兩位皇子難免都病怏怏的。無論如何，就算為了穩(wěn)固朝臣，昭文帝也必定會在選秀中廣進(jìn)秀女，綿延子嗣。

    “可是你我出身不好，不像名門望族那樣樣樣精通。你我都是潛邸的人，皇上看到一個難免想到另一個?！痹捳f到這份上劉嬌嬌也不急了，慢悠悠地說道：“兩位jiejie畢竟人少，加上新晉的你我這一波也不過五人，相互扶持著，也能安穩(wěn)一些。”

    江又晴一下子將線索串上了，這件事恐怕是多方面默許推動的結(jié)果。

    皇后需要熟悉的人占據(jù)高位，好壓制那些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名門世家從小培養(yǎng)的世家女。薛昭儀和姚貴嬪是老人，新人一入場也要擔(dān)心自己盛寵流失，沒有孩子傍身。她們?nèi)思沂蚁鄬Φ停瑳]有和昭文帝共患難的交情，卻沾了潛邸的名。

    等到在過些年，人們就會只記得他們是先皇賜的婚，一看到她們中的一個，就想起其他人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我也沒什么大的愿望，只想平平安安的過日子?！苯智缯f道，“jiejie們決定的事，皇后娘娘同意便是。”

    看到江又晴委婉的表達(dá)了同意，劉嬌嬌也懶得計較她拐彎抹角，點點頭表示知道，也懶得再廢話，起身告辭。雖然已經(jīng)達(dá)成同盟，但在選秀之前這段時間，她還是要爭一爭的。

    曉云送關(guān)芳儀主仆出了門，目送她們走遠(yuǎn)了才回到屋里，讓侍書、弄墨將房間打掃了，扶著江又晴進(jìn)了內(nèi)室。

    “想問什么就問吧?！苯智缈吭诖采希檬謸崦~角。

    曉云畢竟要一直跟著她，也要了解當(dāng)前局勢。

    “主子，您為什么相信關(guān)芳儀呢？”曉云確實有些疑惑。

    “你認(rèn)為她道歉是真心的嗎？”江又晴問道。

    “不是?！睍栽泼摽诙觥?/br>
    江又晴又問：“那她為什么要來道歉。為什么要扯這樣一個彌天大謊呢？就不怕我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嗎？”

    “她不怕這件事流傳出去，不認(rèn)為這件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因為……”曉云自己將邏輯順了過來，“因為就算流傳出去，也不會有人對這件事感興趣，都會將它摁下去?！?/br>
    大家都知道，“所以沒必要?！苯智缈粗鴷栽普f道。

    “那您真的相信她所說的潛邸的一條心嗎？”

    “相信啊，為什么不信。畢竟是真的一條船上的螞蚱。畢竟利益是不會騙人的?！苯智缯f道，“她們或許是真的有些許感情，畢竟如果只是王府的話，世子之位是指不上的，只是想和主母處好關(guān)系，生個兒子以后可能將自己接出去奉養(yǎng)。沒有利益沖突?！?/br>
    “離關(guān)芳儀遠(yuǎn)一點，她很聰明，能夠看出來大家要表達(dá)的意思?！苯智缡嬲沽艘幌卵?，“但也太蠢，聰明的太明顯了，已經(jīng)到是個人都知道她聰明了。這事辦的太糙，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跟宮門口一個毛病?！?/br>
    “沒準(zhǔn)這時候，她還在分析我呢?！?/br>
    關(guān)芳儀帶著慕春回了延禧宮，完成一件大事，心里也稍微安穩(wěn)點了。

    “杜鵑，玉蘭。”慕春叫道，“沒看到主子回來了嗎，去給主子沏杯茶。”

    慕春伺候劉嬌嬌坐在了位子上，從杜鵑手中接過茶，打發(fā)她們出去，自己用手撫摸茶杯側(cè)面，確定是溫的，才將茶杯遞給劉嬌嬌。

    一邊看著劉嬌嬌喝水，一邊問道：“小姐，您為什么不高興呢？嗯，沒有那么高興?！?/br>
    “江婉儀不是個好對付的?！眲蓩煞畔虏璞f道。

    “江婉儀？”慕春有些不解，又順著劉嬌嬌的話往下說：“看她面相也是不好相與的。”

    劉嬌嬌本來一本正經(jīng)的思考頓時被打斷了，她翻了一個白眼，說道：“你沒發(fā)現(xiàn)她到現(xiàn)在一個錯誤都沒出嗎？”

    “進(jìn)宮門的時候主動退讓，也沒有和其他人發(fā)牢sao，連去請安，位子都數(shù)好了。”劉嬌嬌仔細(xì)回想著說道：“按理來說，當(dāng)時只有她和皇后，她可以做到第一個位子上，等我們到了再讓開，可是她沒有。她的婉儀排在我的芳儀前面，可她時刻記著我有封號，處處站在我后面?！?/br>
    “只是不出錯，這有什么?！蹦酱翰灰詾槿坏恼f道。

    劉嬌嬌語氣突然沉了下去：“在這宮里，能不犯錯就贏了絕大部分人了?！?/br>
    連續(xù)兩個晚上江又晴都睡了個好覺，昭文帝宿在了皇后宮中，也算是給皇后確立權(quán)威。到了第三天，江又晴早早的起了床，任由夏至冬至施為。今天是第一次見太后，拿不準(zhǔn)太后喜歡的風(fēng)格，還是要好好準(zhǔn)備。

    睜開眼看到鏡子里的少女，淡掃蛾眉，輕描粉黛，整個人顯得安靜而有生機(jī)。梳了十字髻，頭上的赤金簪釵討了巧，拉成細(xì)細(xì)的金線包裹著紅藍(lán)寶石，在搭上一兩件銀飾，顯得雅致不張揚(y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