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季早早掐著時辰在等阿漣了，見她終于進來，忍不住眼前一亮。

    阿通一看阿季這個表情，就覺得惡心得不行看不下去，掩面道：“你蠢死了。”

    阿漣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放下食籃，疑惑地看看兩人。

    阿季被她的眼神看得面頰微紅，懊惱道：“你別理他，他閑的?！?/br>
    說著，他見阿漣打開食籃從里面拿東西，忙主動湊上去：“我來幫你！”

    阿季做出一副手腳勤快的樣子，殷切地幫阿漣取出碗筷，一派正經(jīng)地擺得整整齊齊。

    架勢不像俘虜，倒像在自己家里似的。

    擺著擺著，忽然，當(dāng)他將手伸回食籃里，要再拿一雙筷子時，指尖觸手一暖，似是摸到了什么細(xì)軟之物。

    阿季頭腦一懵，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碰到了阿漣的手。

    阿漣五指都是生在干活的手上的，她雖然白皙，可手指皮膚并不細(xì)膩。

    農(nóng)家女，以往也不太講究什么，與阿季手上有了些接觸，她并不覺得哪里不對。

    然而阿季卻是登時滿面通紅，像是樹上成熟了的柿子。

    他慌亂地抽回手，結(jié)巴著道歉道：“對對對不起。”

    阿漣略顯茫然。

    不過既然他道歉了，她便也對他笑笑，然后在地上寫字道：【沒事?！?/br>
    阿季癡癡地看著她的字。

    他說：“你字真好看?！?/br>
    阿漣微笑，又寫下一個【謝】字。

    阿季問：“你以前讀過書嗎？”

    【沒怎么讀過。】

    “那寫字是誰教你的？”

    【兄】

    阿季呆呆地看著地上那個“兄”，便想起之前守衛(wèi)曾說過，阿漣的兄長也是混血，阿漣就是為了等她哥哥的消息，才會在這種局勢下，還堅持留在水陸城的。

    阿季說：“我以前也沒有正經(jīng)讀過書，我父母還在世時，教過我寫幾個字?！?/br>
    這時，他停頓了一下，又問：“對了，你兄長有什么特征沒有？是水族哪個軍的？我們之前也與水族的軍隊接觸過，或許有印象也說不定?！?/br>
    阿漣見他問起自己的兄長，立即主動了起來，忙在地上仔細(xì)地寫道：【他是赤色月光魚與藍(lán)色孔雀魚的混血，兩邊鰭耳的顏色不一樣，一邊是赤色，一邊是藍(lán)色?！?/br>
    阿漣寫完后，便期待地看著阿季，想知道他有沒有印象。

    阿季看著她寫下的內(nèi)容一愣，遲疑道：“我、我想想?！?/br>
    *

    這一頓飯，阿季莫名吃得食不知味，話比平時來得少。

    阿通與忠叔倒是沒什么異常，照舊吃完一抹嘴。

    不久，阿漣便帶著空碗與食籃回去了。

    “阿漣的簪花掉在這兒了?！?/br>
    飯后，阿通從地上撿到一個樣式簡單的女子發(fā)飾，拿在手里看了看，不必說，一定是阿漣的。

    忠叔接過來瞧了瞧，道：“也沒事，反正她晚上還會來一趟，到時候給她就好了?！?/br>
    阿季心不在焉，以往對阿漣的事最積極，現(xiàn)在卻仿佛沒聽見他們在說什么。

    阿通覺察到他不對勁，將手?jǐn)傞_，放到他眼前揮了揮，道：“喂，季子，死了？”

    “沒有！”

    阿季煩悶地一把打開他的手，將他手上阿漣的簪花搶過來，拿在手間把玩。

    但他停頓了一下，忽然說：“我在想，普通的水族和翼族，會不會也不全是壞人?！?/br>
    *

    阿漣雖然已經(jīng)離開了，但尋瑜和靈瑾實際上還守在關(guān)押這三個俘虜?shù)膸づ裢狻?/br>
    吃完飯后，一向是他們戒心比較弱，比較愿意說話的時候。

    靈瑾與尋瑜聽到阿季說出這句話，頓時精神一震，對視了一眼。

    阿季一旦有這樣的念頭，就說明可能快要有突破口了。

    *

    此時，帳篷中的二人聽到阿季的話，亦是一驚。

    忠叔原本已經(jīng)將衫子夾到胳膊底下，敞開肚皮打算躺在地上睡午覺，聽他這一言，登時側(cè)過頭來，一雙渾濁的眼睛盯著他，道：“……你不會忘了你父母怎么死的吧？”

    “……沒忘?！?/br>
    阿季聲音一沉，有些低悶。

    “我的祖父母騙他們說，愿意接納他們。結(jié)果祖父母將我的父母騙回去后，卻殺了他們，就因為他們生下了我這個不像獸族也不像水族的怪物?！?/br>
    “這就對了?！?/br>
    忠叔提醒他道。

    “現(xiàn)在不管是那個阿漣，還是安排阿漣過來接觸我們的翼族仙官，也都是在騙你。他們現(xiàn)在裝作很友善的樣子，但實際上，你一把他們想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就沒有利用價值了。這些人自然也會原形畢露。”

    阿季動了動嘴唇，似乎本身還在各種想法中猶豫不決。

    他說：“可是，翼族中的將領(lǐng)靈瑾，好像也是混血。最近與她一起看守安念將軍的那個仙官，聽說就是她的義兄，兩個人看起來關(guān)系很不錯。

    “還有，阿漣似乎也是真心在等她哥哥回家……”

    忠叔“哎”了一聲，煩躁道：“都是別人說的，你又沒親眼看見過，誰知道是真的假的？”

    阿季半晌，躊躇地道：“阿漣說她兄長，一邊是藍(lán)色的鰭耳，另一邊是紅色的鰭耳。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個描述，好像在哪里見過？”

    “有嗎？”

    阿通費解地搔頭，似乎在艱難地回想。

    “這么顯眼的特征，如果在水族軍里見過的話，應(yīng)該印象很深刻才對?！?/br>
    忠叔淡淡道：“沒有見過吧?！?/br>
    而這時，阿通“啊”了一聲，一拍大腿，說：“我想起來了！這個特征！”

    另外兩人看向他。

    阿通說：“去年，有個水族的混血裝作是獸族軍的人，在城外和我們接應(yīng)，被我們當(dāng)場識破。因為是晚上，鰭耳的顏色不明顯，我之前沒記起來，但現(xiàn)在想想，他好像就是兩邊鰭耳顏色不一樣！我想想……他好像左邊的鰭耳是藍(lán)色，對吧？”

    聽到這里，忠叔耷拉的眼皮一抬，似乎也回憶起來了。

    “那個人啊……他謊稱也是獸國混血軍的人，可是卻沒有對出暗號，一下子就被識破了?！?/br>
    忠叔道。

    “我沒記錯的話，他好像還是阿季你親手殺了以后，將尸體推進靈江里滅跡的。你當(dāng)時怎么說的來著——

    “‘同為混血，竟然不辨是非，自降身份去給純血統(tǒng)的人當(dāng)工具，真是該死?！?/br>
    “我……”

    阿季的心情忽然混亂起來。

    在當(dāng)時，他全心全意地忠于獸君永順。

    獸君永順的理念，改變了他一直以來的價值觀，讓他從長久的迷茫和自我厭惡中走出來。

    所以在那個時候，他完全沒有覺得自己的作法、自己說的話有什么問題。

    可是這一刻，他猛地感到一種沒由來的恐懼。

    然而，他沒有機會將自己沒有構(gòu)思好的話說完了。

    噗呲！

    阿季突然感到腰后一陣劇痛。

    他抬手一摸，看到滿手鮮紅的血跡。

    阿季回過頭。

    在他身后，阿漣面色蒼白，滿頭細(xì)汗。

    她顫抖著拿著平時用來給士兵們分水果的小彎刀，此時，刀刃上已全是血跡。

    她的眼睛睜得好大，眼底是蒼白而徹骨的絕望。

    裝著空碗筷的食籃翻倒在帳篷外，碗筷碎了滿地。

    往日，阿漣不會說話，但是很愛笑，她會微笑著用小彎刀給水果去皮、切塊。

    這是她唯一會用的武器。

    但此刻，她握著小彎刀，毫不猶豫地對著阿季的腹部，再度捅了進去。

    第138章 中.毒

    一刀, 兩刀，三刀……

    阿漣看上去好像是瘋了。

    她仿佛完全失去了理智，瘋狂地彎刀捅向阿季的肚子。

    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眶, 她緊緊咬著嘴唇。

    不會說話的啞女連哭也只能哭出嘶啞的調(diào)子, 發(fā)出悲慟而無助的“啊啊”聲，像是不通節(jié)律的哀歌。

    阿季仿佛也呆住了。

    他是個有經(jīng)驗的士兵, 不至于打不過阿漣，可此時, 他像是忘記了反抗, 只木訥地任憑阿漣將銳器刺進他的腹部，反復(fù)數(shù)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