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0)
裴邵南被他逗樂,怕謝昭升起,只好握拳假裝是咳嗽。 謝昭覺得這日子過得越發(fā)無聊起來。 殿下走了,廖青風(fēng)也走了,這偌大的京城的吸引力頓時下滑許多。到后來,謝昭也只能安慰自己,幸好裴邵南不會離開。 他開始和秉文說:要是裴邵南也離開了,那我也收拾鋪蓋致仕回江南吧。 秉文笑話他:您放心,但凡圣上說一句挽留的話語,您便是再想回到江南,也要老老實實在京城待下去。 謝昭不想承認(rèn)他說的是大實話。 這一日休沐,謝昭用過飯,正待在書房里懶懶地翻著一本書,忽的見秉文走進(jìn)屋內(nèi),興奮問道:公子,今日是河神節(jié),有您最愛的表演,您不出去看看嗎? 眼見以往活潑好動的謝昭現(xiàn)在每日縮在家里,秉文早就心疼壞了,每日要催謝昭出去走動走動,別整日悶在家里。 看著謝昭恍若未聞地繼續(xù)翻著書,秉文哎了一聲,干脆上前一把奪過書,無奈地看向謝昭:您也不瞧瞧您現(xiàn)在的模樣,過得都是別人七十歲過的日子,無趣又單一。 他繼續(xù)苦口婆心:別看書啦,公子,你出去散散心吧,心情一定會好上許多的。 又到河神節(jié)了啊 手中的書被抽走,謝昭也沒生氣,他雙手交叉枕在腦后,神思放遠(yuǎn):這日子過得可真快啊。 提起這節(jié)日,謝昭便又不自覺回想起了去年的光景。 想到他腿傷剛好就拉著殿下出去看表演,舞樂坊的表演熱鬧又好看,人群擁擠,所有人的面上都帶著笑。 那一晚燈火輝煌,謝昭臉上也有笑。 光陰如水,轉(zhuǎn)眼間河神節(jié)又到了,說好會陪他一起看表演的人卻不在。 謝昭想到這,不由拿右手遮住臉,怏怏道:騙子。 您說什么? 謝昭聲音輕,秉文沒聽清楚。見謝昭仍舊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躺在塌上,秉文干脆使出殺手锏,直接把謝昭從塌上拽了起來:您聽我的,今晚出去好好玩一玩。想吃糖炒栗子就去吃,想看表演就去看。 沉甸甸裝滿錢的荷包被扔了出來,謝昭拿著荷包,看著緊閉在眼前的大門,這才明白過來發(fā)生了什么。 他這是被秉文趕出來了? 這秉文現(xiàn)在只會欺負(fù)我。 話是這么說,但謝昭也知道秉文的好心。因此哪怕對今年的河神節(jié)并不感興趣,但謝昭還是拿著荷包走出學(xué)涯街:既然出來了,那就看一看再回去吧。 讓謝昭驚訝的是,他竟然在街口的地方撞到了手拿兩袋糖炒栗子的裴邵南。 裴邵南把一袋糖炒栗子遞給謝昭:給你買的,趁熱吃吧。 謝昭問:你怎么來了? 裴邵南用一種堪稱父愛的眼神看了謝昭一眼:大概是覺得你需要一個人帶你脫離苦海?所以我?guī)е銗鄢缘奶浅蠢踝觼砹恕?/br> 這是用糖治苦? 謝昭沒忍住笑了出來,算是領(lǐng)了他的好意。 他和裴邵南并肩向外走去,一邊剝了一顆糖炒栗子放入口中,一邊看著裴邵南手中的那袋糖炒栗子,隨意問道:我記得你不愛吃甜食,怎么今日也吃起來了? 裴邵南回:嘗個味道。 說著他把板栗放進(jìn)口中,過于甜膩的味道讓他沒忍住蹙起眉頭。盡管不適,但裴邵南還是繼續(xù)咀嚼了兩下,吞咽下肚。 謝昭注意到他的表情,覺得這人是自己找罪受。 兩人來到松泉街,很快看到舞樂坊的隊伍自盡頭行來。 謝昭笑:真是來得巧。 兩人站的位置好,一眼就可以看到舞樂坊的表演。 等到舞樂坊的表演隊伍行至跟前,謝昭仰頭看去,忽的發(fā)現(xiàn)今年表演的舞女和去年是同樣的人。 他再去看隊伍里敲鑼打鼓的人,也覺得面目熟悉。 表演的還是去年的同一批人,看表演的人卻不是去年的同一批人了。 謝昭想明白這一點,覺得口中的糖炒栗子一下子索然無味。 不過眼下謝昭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別的了。 隨著舞樂坊的隊伍向前去,人群也擁擠著跟在隊伍兩旁往前走去。謝昭剛想轉(zhuǎn)頭提醒裴邵南不要走散,就發(fā)現(xiàn)身后已經(jīng)換了另一個容貌稚嫩的少年郎。 看樣子已經(jīng)走散了 謝昭無奈,又從袋子里掏出一顆糖炒栗子塞入口中。 他想,算了,還是去前面等裴邵南吧。 裴邵南是無可奈何地看著謝延被人群越擠越遠(yuǎn)的。 周圍人挨著人,裴邵南一向不愛與人靠得太近,這時候感覺自己的肩膀時不時與他人相觸,只覺得滿身的不自在。 眼見著視線里謝昭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不見,他干脆找了個機(jī)會擠出了人群,不再順著人流跟著舞樂坊前進(jìn)。 剛想找其他路去盡頭等謝昭,裴邵南還沒邁開腳步,就察覺有人把一只手搭在了他的右肩上,制止了他的動作。 裴邵南皺眉,轉(zhuǎn)頭卻見到萬旭站在身后。 萬旭笑瞇瞇道:好巧啊,在這居然能遇到裴大人。 在裴邵南冷淡下來的目光中,他收回自己的手,聳了聳肩:我是真的偶遇到您的。頓了頓,他眼眸彎起,又補(bǔ)充道:只是既然遇到了,我也懶得另外找時間約您見面了。 裴邵南眼眸微涼:萬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事。 萬旭的眼神掠過他手中的那一袋糖炒栗子,露出玩味的笑:我只是想找您聊一些未雨綢繆的事情。 他定定看著裴邵南,歪了歪頭:您一定會感興趣的。 裴邵南看著他,嘴唇緊抿,眼眸一點一點深了下去。 半晌后,他回:愿聞其詳。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算是兩更合一啦。 下一章有小驚喜出沒(*^▽^*)感謝在20200816 00:59:53~20200816 22:31: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安山止水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90章 驀然 舞樂坊的隊伍依舊在前進(jìn)。 寬敞的道路上,鑼鼓開道,歡呼相隨,四名身著霓裳、身材纖細(xì)的舞女一齊向后仰身。被十六名轎夫抬著的高轎穩(wěn)如平地,舞女們在上面翩翩起舞,如夢如幻,翩然若仙。 紅色的絲綢在夜風(fēng)的吹拂下拂過兩旁百姓的發(fā)頂,在這深夜中愈發(fā)顯出幾分艷麗來。 謝昭被人推著向前,震耳的鼓樂聲和歡呼聲刺得耳朵疼。 世界哄哄鬧鬧,所有人都笑著去追隨舞樂坊,伸手想要去夠高轎旁垂落的紅色絲綢,謝昭卻把目光從舞樂坊的表演上移開,不自覺開始觀察起周圍的人。 有舞樂坊表演的節(jié)日一向是盛大的,謝昭疑心這個夜晚,所有京城的百姓都出來看表演了。 父母牽著孩子,丈夫陪著妻子,在燈光照映下,人們相攜相伴,臉上都洋溢著笑。 謝昭注意到,極少有人是單獨出來看表演的。 一首舞曲結(jié)束,走在前列的樂手仿佛不知疲倦,又狠狠敲擊了鼓面。 這突然響起的聲音響亮得像是敲擊在腦海深處,謝昭沒忍住,到底還是伸手自己捂住了耳朵。漫天的喧囂一瞬間被阻隔在外,所有旁人的喜悅和歡樂便也跟著一同遠(yuǎn)去。 謝昭捂著自己的耳朵,思緒卻漸漸飄遠(yuǎn)。 他想:去年的這時候,殿下替他捂住耳朵的時候,心里在想什么?鑼鼓聲響起時,殿下到底又說了什么? 謝昭有些遺憾,他覺得自己那時候應(yīng)該打破砂鍋問到底才是。 謝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對兩旁的一切恍然不覺,自然也不知道有人已經(jīng)偷偷打上了他的主意。 雖然他只是穿著一身青色常服,但袖口精致的圖案卻若隱若現(xiàn)。再加上他容貌出眾,眼神清亮,落在有心人眼里完全就是一個膚白嫩rou、不知人間疾苦的富家公子模樣。 秉文給他準(zhǔn)備的荷包當(dāng)真藏了不少錢,鼓鼓囊囊,早在謝昭和裴邵南走在一起的時候,就有人盯上了他,等裴邵南走散后,藏在暗處的人的神情愈發(fā)輕松、對今晚的行動胸有成竹。 見謝昭似是被樂聲驚擾,捂住了耳朵,不遠(yuǎn)處人群中身量矮小、戴著小帽的男人不由嘿嘿一笑。 他靈活地鉆過擁擠的人群,像是一條滑不溜秋的泥鰍,眨眼間竟然從十米開外撥開人群來到了謝昭的身后。 舞樂坊的表演精彩絕倫,鼓樂聲也片刻不歇,謝昭被人群擁著離表演隊伍越來越近。周圍各種聲音一齊襲來,他漸漸蹙眉,把耳朵捂得更緊。 就是現(xiàn)在! 矮個男人嘿嘿一笑,定定地看著謝昭腰間的荷包,目露精光。就在鼓手再次敲擊鼓面時,他突然伸出右手,精準(zhǔn)地朝著謝昭腰間的荷包襲去! 摩肩擦踵的人群,響徹云霄的鼓樂,這實在是一個太適合做一些偷雞摸狗之事的夜晚。 眼見那繡著青竹圖案的荷包就要落入掌中,矮個男人沒忍住嘴角一勾,露出一個得意洋洋的笑容來。 他是個慣犯,最自傲的是有一對好眼和一雙好手:這雙眼可以幫他找到最有錢的人,這雙手又巧妙到可以又輕又快地摘下那些有錢人的荷包。 每一年舞樂坊上街表演的時候,也是他出來掙錢的好時候。 就在右手觸及到荷包柔軟的布料時,矮個男人的面上已經(jīng)難掩興奮之色。 只是很快,矮個男人的笑就僵硬在了臉上。因為他發(fā)現(xiàn),他的手剛才已經(jīng)快要摘下荷包,但在手指摸到了荷包的布料后,他的手卻不能再動一下。 矮個男人已無暇顧及謝昭,他低下頭,看著扣在手臂上的這一雙手,眼中漸漸浮現(xiàn)出恐懼來。 鼓樂聲依舊不停歇,人群的笑語掩蓋了男人的痛呼聲。 他看著扣在自己手臂上的這雙手,額頭冒出了細(xì)細(xì)密密的冷汗。矮個男人想不明白,這雙手看著修長白皙不染陽春水,怎么扣在手臂上卻那么疼? 他覺得自己手臂上的骨頭都被捏疼了。 哪個不長眼的東西,還不快松開爺爺?shù)?/br> 今晚的活計泡湯,矮個男人罵罵咧咧地轉(zhuǎn)頭,等對上一雙冰冷清冽的雙眸時,口中還未盡的話語便戛然而止。 戴著丑陋面具的青年冷冷看著他,不發(fā)一言。 這面具在路邊的攤子上隨處可見,這青年縱然戴著這尋常的面具,只露出一雙眼睛,卻也叫矮個男人突然畏縮起來。 這個人不好惹。他很快下了結(jié)論。 見矮個男人不再出聲,青年毫無感情地看了他一眼,終于還是收回手。 面具掩藏了青年的面容,矮個男人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聽到他冰冷的話語。 他說:滾。 這聲音低沉悅耳,矮個男人一邊揉了揉手臂,一邊不著痕跡地繼續(xù)打量青年。只可惜夜色深沉,青年又戴了面具,矮個男人什么都看不出。 真是倒霉透頂。 今晚不僅沒了錢,身上還掛了彩,矮個男人覺得晦氣至極,呸了一聲后還是灰溜溜離開。 舞樂坊繼續(xù)順著松泉街往前走去,人群便也擁擠離開。 謝昭雙手捂著耳朵,恍惚間覺得心中一悸,仿佛被冥冥中某種力量驅(qū)趕著,他忽然轉(zhuǎn)頭向后望了一眼。 下一刻,他楞在原地。 熱鬧的人群擁著舞樂坊離開,卻把一人孤單落在了原地。 那人戴著猙獰可怖的面具,靜靜站在街上,一動不動地看來。這人沒有著黑色長衫,沒有露出面容,他只是站在那里,卻叫謝昭的血液沸騰了起來。 謝昭微微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望去。 那人、那人是 人群涌動,很快把那人遮擋得干干凈凈。 謝昭回過神,松開了捂著耳朵的雙手,整個世界的笑語歡聲再度襲來。 他轉(zhuǎn)過身,撥開人群,口中焦急地喊著:讓一讓,抱歉,讓一讓,讓我過去 可是鼓聲實在太響,謝昭的呼喊很快淹沒于人群。 他逆著方向行走,肩膀不知和誰撞了一下,腳也被人踩了好幾下,可他好似突然失去了痛覺,眉毛也不皺一下,只直直朝著那人的方向艱難地走去。 眼見快要離開走出人群,謝昭的眼越發(fā)明亮。 他咬牙擠開人群,心中默念:終于,終于 謝昭終于沖開人群。 站在空蕩蕩的街道上,他茫然地左右環(huán)顧,卻再也找不到自己要找的人了。 那個戴面具的人不見了。 謝昭眨了眨眼,垂眸看著有些凌亂的衣衫,半晌后自嘲一笑。 他嘆了口氣,喃喃自語:我在做什么春秋大美夢?殿下怎么可能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心情一難受,謝昭就想吃糖炒栗子。 他伸手摸向糖炒栗子的袋子,可是摸了半天什么都沒摸到。謝昭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他剛才急著擠出人群,滿袋的糖炒栗子在那時已經(jīng)全部掉落。 謝昭揉了揉眉心,泄氣。 有值班的金吾衛(wèi)路過,見謝昭衣衫略有凌亂,鞋子上都是鞋印,一時還以為謝昭出了什么事,連忙緊張上前問:謝大人,您這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謝昭認(rèn)出這人是往日跟在廖青風(fēng)身后的金吾衛(wèi),扯了扯嘴角,擺擺手道:我沒什么大事,你去忙你的吧。 金吾衛(wèi)看著他不是很高興的表情,遲疑問:您一個人在這里真的沒什么嗎? 謝昭笑:真沒事,你不用擔(dān)心我。 金吾衛(wèi)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謝昭旋身,剛想提步去找裴邵南,忽的覺得右腿一重。 見謝昭低頭,長得玉雪可愛的男童松開抱著謝昭右腿的雙手。他朝謝昭伸出雙臂,彎眸一笑:謝大人,你抱抱阿越好不好? 謝昭好一會兒才想起這男童是誰。 去年河神節(jié)那一晚,他和殿下走散后在街上撿到了一個與父親走失的男童,那男童就是阿越。 久遠(yuǎn)的記憶被喚醒,謝昭無奈一笑,彎腰把阿越抱在懷里。 他眼眸溫柔,看向阿越,輕聲問:阿越這是又找不到爹爹了? 阿越自然地?fù)ё×酥x昭的脖子,在他耳邊咯咯笑:阿越可不是一年迷路好幾次的小迷糊,阿越是個聰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