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0)
謝昭道:今年林大人生辰擺宴席的時候,賈大人應(yīng)該也去了吧?據(jù)下官所知,往常林大人舉辦的宴席聚會,賈大人參加得也不少。既然如此,想必您與林大人的關(guān)系一定也很好,共同密謀謀反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這話中的嘲諷之意毫不掩飾。 當日萬旭既敢拿十六衛(wèi)的將軍們參加林錚的壽宴一事,給林錚蓋章勾結(jié)十六衛(wèi)的罪名,今日謝昭也能用賈永韶參加壽宴的事情,來給賈永韶扣上共同密謀謀反的帽子。 有好事的官員轉(zhuǎn)頭想去看萬旭的臉色,可是在工部官員的隊列中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最后才反應(yīng)過來,今日并不是朔望朝,身為從六品員外郎的萬旭是沒有資格參加早朝的。 他唏噓道:多好的一出好戲,若是萬大人也在,少不得更加精彩紛呈。 謝昭話語剛落,十六衛(wèi)中的右武衛(wèi)上將軍已經(jīng)噗嗤一聲笑出聲。 他莫名其妙被人扣了屎盆子,又被迫在宮中被□□了兩日,心中早就憋悶已久。此刻聽謝昭挖苦賈永韶,當即忍不住煽風點火:是啊是啊,賈大人不僅與林大人好,和我們十六衛(wèi)的關(guān)系也好的不行。 看著賈永韶黑下去的臉色,上將軍滿心暢快,哼笑道:賈大人是十六衛(wèi)和林大人來往的中樞,沒有賈大人在的宴會,我們十六衛(wèi)從來不參加的。 隊列中的的裴邵南低下頭,免得讓人看到自己眼中快要溢出的笑意。 原本今日謝昭出現(xiàn),裴邵南還有些擔憂,可是如今見著他快要把賈永韶氣死的樣子,裴邵南又覺得比起謝昭,賈永韶才是那個值得擔憂的人。 賈永韶當真是要被氣暈厥過去了。 聽著謝昭和上將軍一唱一和的話,他恨得要咬碎一口牙齒,怒目而視道:我之所以讓人趕制兵器,是因為瞿州周邊州縣駐軍人數(shù)擴張,謝大人請勿血口噴人! 這是賈永韶早準備好的最合情合理的理由。 事實上,瞿州周圍州縣的駐軍人數(shù)的確增加,可這增加的數(shù)目遠遠比不上他下令趕制的兵器數(shù)量。 賈永韶之所以這么說,不過是看準了謝昭身為御史臺一個小小官員,對于駐軍人數(shù)自然一無所知。 反駁的話說出后,賈永韶有些緊張地看著謝昭,生怕他又說出什么駁斥的話來。 哪曉得謝昭只是輕挑眉毛,輕巧地說:哦,原來是這樣啊。 這是不再追根究底的意思了? 賈永韶摸了摸額頭的冷汗,剛要舒出一口氣,卻聽謝昭又道:我還有第二件想不明白的事情,希望諸位大人解惑。 還來??? 賈永韶只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晃得腦袋疼。 謝昭轉(zhuǎn)身,看向戶部尚書的方向:瞿州知府邱大人遭山賊勒索兩年,賦稅全被山賊奪走。我想知道的是,為何這兩年來瞿州的賦稅大減,戶部卻悶聲不響? 新上任沒幾個月的戶部尚書張如晦原本還在旁邊看熱鬧,猛地聽謝昭把矛頭對準了戶部,當即大驚失色地撇清自己:謝大人,隱瞞賦稅這種事情,給我一萬個膽子我也做不出來啊。 生怕自己步了賈永韶的后塵,他連忙回答:過往兩年各地的賦稅數(shù)目,全都是由上任尚書馮大人負責的。 怎么死了的馮德麟也摻了一腳? 有心思活絡(luò)的官員已經(jīng)想到了馮德麟和成王的關(guān)系,于是看向成王和賈永韶的視線頓時怪異起來。 成王低眉不語,藏在袖中的手卻握成了拳頭。 謝昭似是想不明白:馮大人為何會隱瞞這事? 賈永韶剛剛被謝昭嚇得一身冷汗,心跳到現(xiàn)在都沒緩過來。如今聽了謝昭的話,他一心想要把自己摘出去,竟然說道:這還用說,一定是馮大人與林大人勾結(jié)在一起了! 他想的是,馮德麟已經(jīng)死了,反正死無對證,全推到他身上也沒什么。 這是認了兵器是從瞿州來的? 謝昭覺得賈大人真是昏了頭了。 他憐憫地看了一眼自以為擺脫了嫌疑的賈永韶,忽的嘆息一聲:可是馮大人不是這么說的他為之愿意隱瞞賦稅問題的人,可不是林大人。 親口承認? 馮德麟不是已經(jīng)死了么! 謝昭的話語剛落,所有人都不由瞪大了眼,不解地看著謝昭。 死人如何會說話!更何況,馮德麟之所以被貶謫,謝昭也算是一大緣由,若馮德麟真的愿意說出實話,又如何會告訴謝昭! 賈永韶干巴巴地笑了笑:謝大人,這個玩笑不好笑。 我沒開玩笑。 謝昭彎眸一笑,從袖中取出一本書冊來,緩緩道:馮大人為官多年,為人的確謹慎。他替人撒下彌天大謊,自然會給自己留下后手馮大人喪禮那一日,家中奴仆曾在花園中燒書,我見了奇怪,便偷偷藏下了其中一本。 他指尖微動,隨意翻了翻書冊,繼而把書冊合上,臉上寫滿了自得:我手氣的確好,恰巧拿到了最關(guān)鍵的一本。 賈永韶離得近,看清楚書冊的名字,努力鎮(zhèn)定道:這不過是普通的詩詞整理冊罷了。 沒那么簡單。 謝昭豎起手指搖了搖,一本正經(jīng)道:馮大人的確謹小慎微,這冊子表面上是詩冊,實際上每一頁馮大人點評的最后一個字連起來,就能串成一句話。 他笑道:既然您不信,那我把這些字連起來讀給您聽。 朝堂中不止一人的手腳開始冰冷,神色也開始僵硬。 謝昭恍然不覺,只慢悠悠開口:六月十五,瞿州山賊亂起,我與 聽到謝昭真的要念出與馮德麟一起參與此事的人名,所有官員都又好奇又期待又緊張。他們心中已浮現(xiàn)了幾個人名,只待謝昭說出來好確認。 哪知道謝昭都要念出人名了,剛才抨擊謝昭的給事中突然高聲打斷謝昭的話:謝大人,我們又如何確認,這冊子不是您隨便寫了糊弄我們的? 這回謝昭沒有忽視這名給事中。 你說得對,我的確有這個可能。 他似模似樣地肯定了給事中的話,繼而又朗然一笑,把書冊啪的一聲合上:既然這樣,我就把這書冊呈于圣上。馮大人寫了這么多年的奏折,想必圣上對于馮大人的字跡和遣詞造句十分眼熟。 謝昭抬眸直視秦厚德,頓了頓,說道:既然如此,馮大人所要包庇之人的姓名,就由圣上來親自念出,如此可好? 秦厚德與他對視良久,抿唇道:陳福,把冊子拿來給朕看。 陳福早在一旁看傻了眼。 他連滾帶爬地一溜煙跑下來,從謝昭手中取了冊子,又一溜小跑回秦厚德身邊,把冊子恭恭敬敬地遞給他。 秦厚德一把拿起冊子,開始快速翻動起來。 他很快認出,這的確是馮德麟的字跡,這書并不是謝昭偽造而成。 秦厚德按照謝昭的話,把馮德麟每頁批語的最后一個字連在一起,翻動紙張的速度越來越慢,眉頭也越來越緊。 半晌后,秦厚德抬頭,神色復(fù)雜地看向謝昭:這的確是馮德麟的冊子。 謝昭問:既然是真,圣上不妨告知百官,馮大人要包庇之人為誰? 馮德麟是成王的親舅舅,他會包庇的人除了成王還會是誰? 文武百官都這樣理所當然地想,一個個覷著成王,不知擺出什么表情來好。 誰知道下一刻,秦厚德卻看向了賈永韶,面無表情,氣勢沉沉道:賈永韶,對于這件事,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真是賈永韶? 所有人既覺得意料之外,又覺得意料之中。 賈永韶被這一聲嚇得險些握不住笏板。 他驚慌失措,下意識就要去看成王:我不是,我只是 作者有話要說: 謝大人:你們瞎講話,我也瞎講話。你們能扣帽子,我也要扣。 自我催眠:四千多字不短小不短小明天肯定能走完這一段劇情了! 感謝在20200716 00:55:41~20200717 01:25: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余酒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圓潤的皮囊萬里挑一 5瓶;心系塵寰、==、茫黯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65章 詐騙 難道那個冊子上真的寫了自己的名字? 賈永韶跪在地上,滿目驚慌。明明知道為今之計自己應(yīng)該快點想出對策,可是大腦卻偏偏怎么都思考不動,只剩下一句話在腦海中徘徊不去。 怎么會,怎么會是他的名字 賈永韶慌得不行,覺得心跳一下比一下有力,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外在的肌膚卻一片冰冷。 他不能不慌。 因為這事情他的確參與了。 主意是成王提議的,命令是他下的,等出了問題后,又由馮德麟來幫他們遮掩隱瞞。瞿州地處偏僻,他們的人又掌控了驛站,使得來自瞿州的求救信件一封都到不了京城。 過往兩年去瞿州督查的巡按御史在威逼利誘之下,也悶聲不響。 賈永韶原以為一切都沒有問題,誰知道謝昭卻毀了一切。 他渾身失去了力氣,手中的笏板也拿捏不住,啪的一聲砸到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賈永韶雙眸失神,想到如今自己身敗名裂,多年的苦心經(jīng)營毀于一旦,他的心中就涌起一股子仇怨來:他恨成王拉他下水,此刻卻不保他;他恨馮德麟,死了還要擺他一道;他也恨萬旭,若不是萬旭想出嫁禍林錚的法子,他用得著落到這般田地? 當然,賈永韶最恨的還是謝昭。這種天之驕子,出身名門,又有九五之尊保駕護航,為何要與他死磕到底?他天資聰穎,十九歲就是文狀元,未來前途光明,卻為何要斷他仕途! 賈永韶想得入魔,怔怔抬頭,環(huán)視四周。 目光所及之處,所有人都神色嫌惡,察覺到他的視線,大家都紛紛偏頭去看別處,好似他是個渣滓,看他一眼就會染得一身污泥一樣。 污泥? 是了,他的確是污泥,出身低微,手段下作,這些年背地里做的壞事不少,被人瞧不起也正常。 笏板掉到了地上,賈永韶卻不去撿起來,反而從地上起身。 他面色平靜,眼中卻隱隱瘋狂:憑什么,憑什么這些人什么都有?憑什么那么多人策劃的事情,如今卻要他一人背鍋?憑什么!憑什么他過得如履薄冰,那些人同樣壞事做盡,卻因為投了個好胎,毫發(fā)無傷! 山賊一事的確禍出于臣,命令也的確是臣下的。 在下定決心要魚死網(wǎng)破的這一刻,賈永韶的心情是出乎意外的平靜。他嘴角一勾,對上上頭九五之尊的視線,冷冷一笑:而那批兵 這話終究還是沒說完。 默不作聲站了一個早晨的成王忽的從隊列中站出,撲通一聲跪在了賈永韶的身旁,聲音悲痛:兒臣萬萬沒想到舅舅居然勾結(jié)賈永韶做出此等謀逆大事,想到兒臣還曾主持過這等jian人的喪禮,兒臣心中實在羞愧難當! 在頭磕到地上的一瞬間,他嘴唇微動,冷漠地小聲說出三個字:賈靜安。 這聲音剛好只夠身旁的賈永韶聽到。 賈靜安是賈永韶十二歲的嫡子。 這三個字簡簡單單,卻輕而易舉地召回了賈永韶的理智。想起昨日還在自己面前背著詩文的幼子,賈永韶的眼眶忽的盈滿了淚水。 渾身的骨頭都好像被人一點點敲碎,痛得他喘不過氣來。連帶被敲碎的,還有他一瞬間積攢的勇氣。 賈永韶啞了聲音,眼中一片死灰。 秦厚德坐在上方,聽著兒子似是悲愴后悔的話語,也不知為何,竟然覺得有些好笑。 他認認真真地看著成王伏在地上的身影,發(fā)現(xiàn)他身量高大,哪怕伏在地上,依舊看得出背脊寬闊。 秦厚德想:原來這么多年過去,衡越已經(jīng)這么大了。 懶得說什么安慰的話語,秦厚德眉眼輕抬:你先站一邊去,讓賈永韶把話說完。 成王得到他如此冷淡的回應(yīng),面上不由一訕。 他唯唯諾諾地起身,又低著頭站回了隊列中,同時耳朵豎起,屏息等待賈永韶的回答。 賈永韶還有什么好說的? 他慘然一笑,滑坐到地上,背脊佝僂,一瞬間像是蒼老了幾十歲:臣臣無話可說。他閉了閉眼,啞聲,微臣一時走火入魔,嫉妒林大人位高權(quán)重,因此動了歪心思,偷偷在瞿州趕制兵器,又派人運到了林大人的莊子里。 謝昭在旁問道:不是謀反? 不是謀反。 賈永韶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我引著萬大人發(fā)現(xiàn)兵器,原本只想讓萬大人彈劾林大人私藏兵器,沒想到萬大人思慮深重,竟然聯(lián)想到了十六衛(wèi),以為林大人是要謀反,這真是陰差陽錯。 這下子卻是把萬旭都摘干凈了。 成王在一旁聽著,繃緊的身子漸漸放松下來。 他愉悅地想:這賈永韶倒還算是個聰明人。 謝昭又問:那馮大人為何包庇你? 賈永韶垂頭,譏諷一笑:林錚心高氣傲,見誰都是抬著下巴不吭一聲,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樣。我和馮德麟同是尚書,求他幫過忙,他都不假辭色地拒絕了,我們二人如何不記恨于他? 原來一切都只是由于嫉妒? 很多人都面帶同情地看向一旁默然不語的林錚,覺得他真是倒霉到家了,居然惹上這兩瘋子,平白受了這么多罪。 要是沒有謝大人這回站出來,林大人和十六衛(wèi)不就要吃悶虧了? 一場持續(xù)了一天多的鬧劇終于要水落石出。 秦厚德拿著詩冊從龍椅上站起來,緩步走到了賈永韶的面前。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地上的賈永韶,最后問:所以這事的確是你挑起的?林大人和十六衛(wèi)都是清白的? 何必明知故問? 賈永韶不敢抬頭看他,只能盯著地面:是這一切,全都是臣和馮大人聯(lián)手而成。 好,很好。 誰也沒想到秦厚德這時候會突然笑了起來,他微笑道:看樣子我和謝昭都沒有猜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