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8)
秉文后腦勺磕了一下,額上又被謝昭輕敲,當即委屈道:我都砸到腦袋了,您還來敲我額頭。他不服氣道:您就是被我說中心思了,所以才惱羞成怒。 謝昭瞥了他一眼,輕哼道:是你自己想太多。 秉文懷疑地看他:您就一點不想快點見到三皇子? 謝昭握拳咳嗽一聲,眼神游移不定:倒也不是想見殿下,就是許久未聽聞到殿下的琴聲,難免多幾分念想 見秉文了然的目光,他略微抬高音量,逞強道:當然,在我心中,最重要的事情還是盡快歸京稟告圣上瞿州事宜。 想人就想人,偏要嘴硬說什么想念琴聲。 秉文撇撇嘴,懶得再和謝昭說話。 謝昭被秉文洞悉的目光看得心中一跳,干脆移開視線,掀開車廂內(nèi)的簾子朝外看去。清晨略帶濕意的風拂過臉頰,澆滅了臉頰兩側(cè)隱隱的熱度。 謝昭鎮(zhèn)定下來,開始欣賞窗外的景色。 謝昭離開京城的時候是秋初,如今回來之時已是秋末。 道路兩旁的樹木挺拔站立,一陣風吹過,樹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音,洋洋灑灑地紅葉飄揚落下,墜落于地。 謝昭伸出手,接住一片飄進車廂內(nèi)的紅楓。 秉文在旁勸道:公子,您還是把簾子放下吧。這都快入冬了,晨風寒氣重,您又一日未曾歇息,小心風吹多了寒氣入體。 謝昭倒也不叫秉文替他擔心,老老實實把簾子放下。 在放下簾子的最后一刻,他眼眸不經(jīng)意地從窗外一瞥而過,隱隱約約窺見前方似有一座烏瓦長亭佇立。 忽的,那一日男人冒雨而來、衣衫濕透的模樣闖入腦海之中。 謝昭抿了抿唇,眼中笑意漾開。 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翻來覆去又念了念這句詩,謝昭的唇角不可抑制地上揚。只是下一刻,笑意卻開始凝固。謝昭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剛才那亭里,是不是站了一個人? 這一想,心跳突的迅猛起來。 謝昭連忙對車廂外的馬夫喊道:停一停!快點停一停! 車夫被他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連忙勒住韁繩,只是馬兒一路跑得飛快,此時猛然被勒住,速度難免一時降不下來。 車夫一邊繼續(xù)勒住韁繩,一邊問車廂里的謝昭:謝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嗎? 話音剛落,車夫只聽得咚咚咚幾聲響起,穿著青色常服的謝昭已經(jīng)打開了車廂門。迎面撲來的風吹得他身子一冷,打了個激靈后,他急急吩咐了句等我片刻后,便從馬車上一躍而下。 馬車尚未完全停下,謝昭已躍下了地。 他身形一踉蹌,略微穩(wěn)住后,便急急忙忙地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烏瓦亭中,傅陵長身玉立,靜靜地站立在亭中,含笑注視前方。 視線所及之處,滿地紅楓積于地,唯有那人一襲青衣、生機勃勃,他朝自己奔來,像是帶了一身暖洋洋的春意而來,教人的心也不由柔軟下來。 謝昭跑得太急,險些撞進傅陵懷里。 幸好他及時剎住,在距離傅陵幾寸之外停住。 謝昭輕喘了口氣,仰起頭笑瞇瞇地看著傅陵。仿佛這將近兩月時間的分別并不存在,他語氣輕快地打招呼:早上好,殿下。 見他穩(wěn)住身子,原以為他剎不住身子的傅陵有些遺憾地收回了已經(jīng)伸出的手。 他垂眸望進謝昭眼中,輕笑道:早上好,阿昭。 怎么突然叫阿昭了? 怪、怪讓人不好意思的。 謝昭覺得自己的臉都要燒紅了。 兩人久別重逢,謝昭原本憋了好多話想要與眼前之人說??墒侨缃窀盗耆司驼驹诿媲?,一向能說會道的謝御史卻突然變成了一個啞巴。 真奇怪,謝昭想,當初貪圖人家的琴聲的時候,怎么口若懸河臉皮厚過墻,如今人都歸了他了,他卻說不出一句話了? 謝昭不說話,傅陵便安靜等他,包容又耐心。 在這樣的目光中,謝昭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話:我走的時候,是殿下來送我;如今我回來了,也是殿下來接我。 他問:殿下如何得知我今日回來? 傅陵眼眸柔和,揶揄道:我說心有靈犀,你信不信? 這不過是個玩笑,哪知道謝昭卻認真地點頭回答:我信。 他重復一遍:殿下說的話,我都信。 其實哪是什么心有靈犀,不過是曾程遞來的消息快而已。 傅陵失笑,剛想說他傻,可是見他全神貫注地看著自己,一雙清凌凌的眼眸里寫滿了信任,霎時又覺得一向機敏的謝大人傻一點也很可愛。 見謝昭眼下略有一層青黑,神色也有些憔悴,傅陵剛想出聲,卻聽得耳畔有馬蹄疾奔聲音響起。 兩人一時轉(zhuǎn)頭看去,只見道路前方,一身緋紅官服的廖青風正駕馬而來。他吁了聲勒馬停在亭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亭中的傅陵和謝昭,得意洋洋道:我就知道三皇子是來接謝昭的,可被我逮住了吧。 傅陵面上的笑漸漸消失。 他看著廖青風的眼眸冷淡,暗藏不滿:廖大人身為金吾衛(wèi),何必鬼鬼祟祟跟在我身后。 這事是我理虧。 廖青風干脆利落地道歉:只不過今日情況緊急,我需要謝昭陪我去做一些事,所以才在得知殿下出城后貿(mào)然跟了過來。 吏部尚書林錚林大人和十六衛(wèi)的將軍們遭人陷害,今日早朝就要被定罪。 廖青風坐在馬上,簡明扼要地說了事情后,俯身朝謝昭伸出手:謝昭,你人鬼點子多,圣上又聽得進你的話,如今事情緊急,你趕快同我回去,看看事情還有沒有回旋的余地。 涉及到吏部尚書和十六衛(wèi)的將軍?這是要官場大換血嗎? 謝昭瞠目結(jié)舌。 知道這事要緊,他也顧不得和廖青風同乘一騎的尷尬了,連忙走出亭中,伸手就要握住廖青風的手翻身上馬:早朝應(yīng)該要開始了,我們趕快回去! 就在謝昭的手要搭上廖青風的手掌的時候,傅陵輕輕握住了謝昭的手臂,把他的手拉了回來。 在謝昭和廖青風訝異不解的目光中,他淡聲:謝大人騎我的馬回去吧。 謝昭的注意力已經(jīng)全被廖青風的話吸引走了,一時沒有注意到他稱呼的改變。 他愣了一愣:那殿下您怎么回去? 傅陵抿唇:我坐謝大人的馬車回去就可以了。 如今情況緊急,謝昭便也沒有與傅陵推辭。他感激一笑,與傅陵道別:殿下,那我先與廖大人先行一步。 謝昭翻身上馬,與廖青風兩人很快縱馬離開。獨留傅陵站在原地,瞧著遠處兩人一紅一青的衣衫,只覺得心里憋悶得難受。 好半晌,他才低低道:這廖青風,果然很討厭。 廖青風可不知道自己被人嫌棄了。 在回京城的途中,他同謝昭簡單解釋了這幾日發(fā)生的事情,從林錚莊子里被發(fā)現(xiàn)藏有兵器到十六衛(wèi)被牽扯進來,他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與謝昭聽。 謝昭聽到萬旭的名字時就已經(jīng)皺起眉,等聽到林錚被誣陷私藏兵器時,一張臉上已經(jīng)寫滿了嚴肅。 廖青風道:吏部尚書位置特殊,林大人絕對不能有事。而十六衛(wèi)也不能被牽扯進來,否則整個京城的兵權(quán)分配就要被重新瓜分,到時候若是落入什么牛鬼蛇神手中,后果無需多言。謝昭蹙眉:我懂你的意思。 頓了頓,他回答:我有救林大人的辦法。 廖青風當即大喜過望:果然,找謝昭就是沒有錯的! 原以為一切都有了轉(zhuǎn)機,只可惜兩人到了午門,這才發(fā)現(xiàn)一個至關(guān)緊要的問題被忽略了:這一日既不是朔朝,也不是望朝,謝昭身為從六品侍御史,是沒有資格進宮參加朝會的。 靜默片刻,廖青風與他說悄悄話:你上回瘸了都能進宮,這回應(yīng)該也可以吧? 謝昭還沒來得及回答,值班的兩名金吾衛(wèi)已經(jīng)耳尖地聽到這話,警惕地看向謝昭:上回犯的錯誤,這一回我們不會再犯了。 見謝昭低頭要從懷里摸什么東西,其中一名金吾衛(wèi)連忙道:別別別,謝大人,我們知道您沒有御賜令牌,您也不必再掏出自己的通行證糊弄我們了。 被看穿心思,謝昭訕訕一笑,放下手:瞧你們說的,使過一回的把戲,我肯定不會再使一遍了。 廖青風沒想到謝昭居然會被卡在午門這里。 看著已經(jīng)高掛的太陽,想著已經(jīng)開始的早朝,他有些焦急:謝昭,你還有什么法子沒? 還有沒有法子? 當然是有的。 謝昭嘆了一口氣,轉(zhuǎn)過身,提步朝午門不遠處樹立著的一座紅色大鼓走去。 廖青風察覺出他的意圖,面上一愣,接著拽住他的小臂,把人拉回來。他不可思議道:你要干什么,那鼓敲不得! 這鼓為鳴冤鼓,一旦被敲響,鳴冤者就會被直接帶到圣上面前,由他親自過問冤屈。 由于這鼓作用巨大,且影響深遠,為了防止該鼓被濫用,歷代便規(guī)定,但凡冤屈為假,鳴冤者將會被流放千里,余生不得再入京城。 你尚且不知道自己把握有多大,何必要去鳴鼓! 廖青風急了。他雖然希望謝昭幫忙,但也不想讓謝昭栽在這檔子事上,落得罷官離京、流放千里的凄慘境地。 他后悔道:你不必為這事賭上自己的后半輩子! 你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 謝昭安撫他:我們相處時間也不短了,你該知道我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我自然是有了足夠的證據(jù)來證明林大人清白,所以才站出來。 他最后道:廖青風,信我。 廖青風對上他堅定的眼眸,只能咬牙松開握著他小臂的手。 謝昭灑然一笑,大步走到鳴冤鼓前,拿起一旁的鼓槌,狠狠敲擊在鼓面上! 他唇角揚起,在金吾衛(wèi)震驚的目光中,高聲喊道:臣謝昭,有冤要申 鼓槌再次敲擊在鼓面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巨大聲響,向周圍蔓延而去,傳入宮中。 謝昭冷笑一聲,面目凜然,再起抬起手臂,狠狠將鼓槌砸在鼓面上。他抬高聲音,再次重復道:臣謝昭,有冤要申 一旁的廖青風看得目瞪口呆。 好半晌他才回過神來,心服口服道:這謝昭,當真有種。 作者有話要說: 旁友們,小謝要沖啦! 沖完這一波咱們好好談個戀愛緩沖一下。感謝在20200713 03:01:02~20200714 02:44: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高級八卦起名 3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高級八卦起名 35瓶;==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63章 伸冤 朝堂之上,刑部尚書楊巡正在匯報昨日刑部的調(diào)查結(jié)果。 我部廉宋昨日帶人前往林大人位于城西郊外的飛鶴山莊,進入地窖后,的確發(fā)現(xiàn)有諸般武器陳列其中。 頓了頓,他從袖中拿出一沓信紙,彎腰躬身道:并且,在莊子里的書房里,還發(fā)現(xiàn)了林大人與其他官員的往來書信。 陳福躬著身從殿上走下來,雙手恭敬地接過書信,轉(zhuǎn)身把這些書信遞交給秦厚德。 坐于上方的秦厚德拿過信紙,一目十行地瀏覽起來。文武百官站在殿中,個個屏氣不敢發(fā)出聲音,生怕打破殿中的寂靜。 秦厚德的手指翻過信紙,眉頭漸漸蹙起,面色愈發(fā)陰沉:這些書信上的署名,個個都是十六衛(wèi)有頭有臉的將軍,等翻到信紙的最后一頁,他甚至看到了偌大的一個謝字。 這是把他當傻子耍?他這還沒死,一個個都開始忙著爭權(quán)奪利了? 秦厚德怒極反笑,狠狠把信紙揉成一團扔到了一邊。 這動作在另一些人眼中,卻成了他對林錚等人行為的憤怒。 成王嘴角微勾,露出一個隱蔽的笑來。 他似是不經(jīng)意地扶了扶發(fā)冠,身后便有幾個給事中得到了訊息,依次站了出來,個個神情憤恨慷慨激昂。 吏部尚書掌管官員升遷,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林大人身居要位,怎做得出這種下流事情來,實在可惡至極! 往日人人都說林大人清廉如竹,品性高潔,如今看來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沒想到林大人身為六部尚書之一,結(jié)黨營私就算了,居然還私藏兵器,暗藏禍心。如果這樣的賊人圣上還不處罰,您這是要天下清廉官員如何自處? 說到后來,甚至連一聲林大人都不喊了,直接稱其為賊人。 林錚想到過往這幾個給事中還在自己面前低眉彎腰、一副哈巴狗的模樣,只覺得世事荒謬:他還未被打入塵埃,怎的這些跳蚤就迫不及待地要跳出來踩他一腳? 這樣一想,他唇邊溢出一聲冷笑。 他毫無畏懼地對上殿上九五之尊的雙眸,竟是連一句求饒或反駁的話都不說,只直挺挺站在原地,啞聲道:沒有做過的事,微臣一個字不認 還是這句話。 受他的影響,原本多多少少有些慌亂的十六衛(wèi)的將軍們也個個面目冷然,在林錚話落后,一個個跟著出聲道:臣也不認。 林大人說得不錯,沒做過的事情我們?yōu)楹我J? 若要就此定罪,臣等未免不服! 不服? 成王低頭轉(zhuǎn)了轉(zhuǎn)自己手上的扳指,心里想:一群年過半百的老頭,不服又能怎樣?能落到今日這般田地,也是由于他們識人不清,不肯接受自己的好意。 現(xiàn)在瞧見了吧,拒絕他的下場就是這樣的。 扳指被轉(zhuǎn)了幾轉(zhuǎn),成王抬起頭來,冷冷看向林錚清瘦的背影。 萬旭說的果然沒錯,對待這種頑固的攔路石,最好開始狠下心來踢開,踢得越遠越好。 成王注視著前方,自然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后有人望過來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