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7)
他默默看了眼盤里的甜糕,心中決定還是不把這糕點便宜謝昭了。 傅陵抬了抬眼皮:所以我還要感謝謝大人時刻記掛著我? 謝昭連忙擺手,干巴巴笑:哪里哪里,我該感謝殿下才對是謝昭離不得殿下半分,所以沒有事前尋求殿下的意見,自作主張?zhí)娴钕虑罅诉@個名額。 他猶猶豫豫:要是殿下不想出門,我就去宮里求圣上劃掉名額,您不必勉強自己。 哪里曉得傅陵支著下巴看他,問了一個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問題:這一回廖大人去嗎?裴大人也去嗎? 謝昭摸不清楚他的想法,點頭回答:他們都去的。 心中卻詫異,難不成殿下很在意這兩人去不去成源? 傅陵說:既然這兩位要去,那我也不得不去了。 謝昭疑惑:您對這兩人印象不錯嗎?也不待傅陵回答,他便恍然大悟似的自顧自點頭:是的,畢竟文裴武廖么,這兩人名氣是挺大的。 不是印象不錯,而是印象惡劣,傅陵一點都不喜歡這兩人。 可想到謝昭似乎與這兩人交情頗深的樣子,他只能勉強回答:略有耳聞,見過幾次面,但了解不深。 他這話的意思是略有耳聞,不感興趣,可聽在謝昭耳中,就是略有耳聞,神交已久。想到傅陵還想著與裴邵南交好,裴邵南這廝卻暗地里指責(zé)他不該帶傅陵走,謝昭忍不住憐惜地看了傅陵一眼:殿下,到時候我來搭橋拉線,讓你們好好認識一番。 傅陵:倒也不必。 謝昭以為傅陵只是謙辭,暗自把這事放在了心里。 他覺得廖青風(fēng)性格爽利,裴邵南雖然嘴巴有些毒,可是人倒也不壞。這幾人湊在一起,只要多相處一段日子,大家一起談笑風(fēng)生不是問題。 于是十日之后,在前往成源的路途中,傅陵接受謝昭的邀請,來到謝昭的馬車中的時候,就對上了裴邵南詫異繼而了然的目光。 傅陵坐在謝昭身旁,與裴邵南相顧無言,兩人的眼眸都波瀾不驚,可是生生讓旁邊的廖青風(fēng)打了個寒顫,莫名其妙覺得有點冷。 半晌后,還是裴邵南先打招呼。 他笑容客套,眼里沒半分笑意:殿下好,能在這里見到殿下,真是下官的榮幸。 傅陵淡聲回:裴大人客氣了,是我的榮幸才對。 廖青風(fēng)瞅了瞅這兩人,把謝昭拉到一邊,偷偷問:這兩人有仇么。氣氛這么怪。 謝昭勉強解釋:或許只是不熟? 第36章 星星 謝昭自然也瞧出這傅陵和裴邵南之間的氣氛不太對勁。 他納悶:這兩人之前有過什么過節(jié)嗎?可是殿下之前特地詢問裴邵南和廖青風(fēng)是否一起去成源,如果對他們印象不好,又為何要多此一言? 謝昭有些后悔自己沒問明白,就把這幾人叫到了一處。 只是如今人都來了,總不能又趕走吧。 謝昭沒辦法,從一旁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圍棋,試圖緩和氣氛:我?guī)Я似遄觼?,你們誰要和我一起弈棋? 裴邵南溫雅一笑:我和阿昭也許久沒有下過棋了,今天讓我看看你的棋藝有沒有提升。 他似是回憶地悵惘一嘆,還記得當初你年紀不大,剛剛由謝太傅教了圍棋,就一整天坐在棋盤前,自己擺弄棋子。轉(zhuǎn)眼間,竟然這么多年都過去了。 謝昭干干一笑: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怎么你還記得。 自他來京城后,裴邵南整日謝大人謝大人地稱呼他,怎么今日又開始喊阿昭了? 傅陵眼眸一深:真羨慕裴大人和謝大人能作伴長大。 說不上作伴長大。裴邵南謙虛地擺擺手:只是相處過幾年罷了。 傅陵袖中的手默默攥緊,面上卻半分波瀾不起。他懶懶地看了裴邵南一眼,清冷道:相處過幾年,那么一定下過不少棋。既然如此,裴大人不如讓出機會來,讓我來和謝大人好生切磋切磋。 裴邵南笑容不變:我也很懷念和阿昭一起下棋的日子。 傅陵直直地看著裴邵南許久,目光沉靜。裴邵南與他對視,唇畔笑意不變。 半晌后,傅陵偏過頭問謝昭:那謝大人想要和誰一起下棋? 謝昭把棋子放在馬車內(nèi)的小桌上,吞吞吐吐道:要不你們兩個來下? 他看看笑容假的不能再假的裴邵南,又看看面容冷清不發(fā)一語的傅陵,猶猶豫豫地補充道:其實我也沒那么想下棋 廖青風(fēng)實在忍受不了這陰陽怪氣的兩人了。 要不是他不喜歡下棋,剛才準會說那我來和謝昭下吧。見傅陵和裴邵南兩人還在大眼瞪小眼,他干脆利落地說:你們兩個自己下棋吧,我?guī)еx昭出去騎馬去。 在傅陵和裴邵南還沒反應(yīng)過來前,他就拉著謝昭出了車廂,踩在車板上一躍而下。 一落地,廖青風(fēng)就不由長吁出一口氣:大男人坐什么車廂,坐得渾身骨頭都要酸軟了。他一搭謝昭的肩膀:走,兄弟帶你騎馬去! 車廂內(nèi)的氣氛實在古怪,謝昭被廖青風(fēng)帶離困境,只覺得廖青風(fēng)在自己心中的形象都更加偉岸起來。他愁眉苦臉地跟著廖青風(fēng)往前走:我下次再也不把這兩人湊一起了。 到時候苦的還是自己。 廖青風(fēng)哼笑一聲:我看那兩人不都喜歡下棋?那就讓他們下個爽快好了。 說完之后,他攔住兩名騎著馬而來的金吾衛(wèi):你們兩個下馬來我和謝大人騎馬,你們兩人坐后頭的馬車上去。 兩名金吾衛(wèi)連忙下馬:我們步行就好了,哪里用得著坐馬車。 廖青風(fēng)一瞪眼睛:又不是沒有馬車,讓你們坐就坐,別啰啰嗦嗦的。 兩名金吾衛(wèi)拗不過他,只能上了后頭一輛馬車。 廖青風(fēng)牽過其中一匹高頭大馬,踩著腳蹬翻身而上。 此時日頭還不盛,他穿著一身緋紅衣袍,居高臨下地看著謝昭,眉目英挺俊朗,眼神卻挑釁:要不要和我比一比誰騎得更快?他揚眉,伸出一個手掌:諒你們文官體弱,我讓你五個彈指。 謝昭冷笑一聲,也利落上馬。 他穿著一身青色常服,此刻挺直脊背坐在馬上,是一種不同于廖青風(fēng)的清雅俊逸。 謝昭斜睨一眼廖青風(fēng),唇角一勾:不用你讓你別忘了我父親是誰。 那可是赫赫有名的鎮(zhèn)西大將軍謝延啊。 廖青風(fēng)爽朗一笑:你別回頭輸了我還要哭鼻子。 謝昭回:哭鼻子的是小狗。 一聲令下后,兩人同時拉起韁繩,策馬向前狂奔。馬蹄狂奔,揚起地上的塵土,隊伍中車廂里的人聽到馬兒嘶鳴聲響起,都不由好奇地掀起簾子往外看,入目就是一紅一青兩道身影駕馬前去。 謝昭都走了,傅陵和裴邵南怎么會有興致坐在一起下棋。 這兩人都瞧對方不順眼,謝昭一走,傅陵就攏了攏袖子:我該回自己的車廂了。 裴邵南默契地跟上:我也該走了。 裴邵南聽著外頭遠去的馬蹄聲,默默看了眼傅陵,心下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想:罷了罷了,謝昭愛和他來往就來往吧,總歸有他看著,出不了大問題。 只是想到傅陵的身份,他沒忍住,還是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間。 謝昭和廖青風(fēng)的比賽一事很快傳到了秦厚德的耳中。 他坐在寬敞舒適的御輦之上,同身邊已經(jīng)年逾六十的太保劉良庸笑道:年輕人朝氣蓬勃的,真是讓人羨慕。他感慨,看他們這個樣子,朕便忍不住想起朕年輕時的樣子:那個時候,朕和謝延也這么比賽過。 謝延是個不服輸?shù)钠?,哪怕他是太子,也沒讓過他,次次都毫不猶豫地拔得頭籌。 不過話說回來,秦厚德當初喜歡和謝延一起玩,看中的就是他這股子輕狂勁。 在家頤養(yǎng)天年許久的太保久聞謝昭大名,這回終于得見本人。 他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如枯樹般寫滿了歲月痕跡的臉使勁繃著,硬邦邦地跟了一句:圣駕在旁卻嬉笑玩鬧,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是半點禮數(shù)都不懂。 面對這個老古板,縱然是秦厚德,一時也不由無語凝噎。 劉良庸身為兩朝元老,在秦厚德幼時就是教導(dǎo)他禮儀和史書的少傅。他學(xué)識淵博且性格忠厚,輔佐了兩朝君王,其功勞苦勞不言而喻,因此前幾年秦厚德就封劉良庸為太保。 見劉良庸年紀大了,他也不忍心這位老人繼續(xù)為國cao勞,于是特許他不上朝,在家含飴弄孫、享天倫之樂。 只是劉良庸卻是個頑固個性。 他雖然不上早朝,可還是經(jīng)常進宮,在秦厚德身旁督促他修身養(yǎng)性、明辨是非。一旦秦厚德做了什么不合禮儀的事情,這位老臣得了消息就要進宮進諫,非要逼得秦厚德認錯改正為止。 他年紀大,又是自己少年時的教書少傅,在他面前,秦厚德縱然貴為天子,也要彎下腰,老實認錯。 秦厚德常想,有劉良庸在旁做對比,御史臺的何方何大人也多了幾分可愛。 太保大人雖然上了年紀,可是在監(jiān)督圣人一事上還是抱著青年時的熱情。 秦厚德每年在成源要待上兩個月,為了避免圣上在離京后惰于政事,只一心忙著玩樂,每一年劉良庸都堅持跟來。也正是有太保大人在旁耳提面令,秦厚德雖然人在成源,可是每日要處理的政務(wù)還是半分不少。 此刻聽劉良庸說這話,秦厚德露出意料之內(nèi)的神情。 他無可奈何地嘆氣:太保對于年輕人不需要如此嚴苛,更何況這里又不是京城。 劉良庸一板一眼地回:圣上不要太嬌慣這些年輕官員。 他抬了抬眼皮,不咸不淡道:如此不是對他們好,而是害了他們。 秦厚德不想與他爭辯,只得跳過這個話題。 謝昭和廖青風(fēng)的比賽沒有分出輸贏來。 兩人不敢跑得太遠,在齊頭并進許久后,終于還是放棄爭個高低,一起回歸到隊伍中。 傍晚的時候,一行人趕到驛站,準備休息一晚,第二日一早再出發(fā)。 謝昭在驛站樓下用晚餐的時候,并沒有看到圣上,一問陳福才知道,原來圣上和太保都因過于疲勞,已經(jīng)回房休息。 廖青風(fēng)吃了一大口飯:這行程連圣上都有些吃不消,更何況是劉大人。 等聽廖青風(fēng)大致說完太保大人的事跡后,謝昭不由肅然起敬:劉大人實在是我輩楷模! 這劉大人簡直是比何大人還要何大人啊。 廖青風(fēng)斜他一眼:這位大人慣會抓人錯,等你被他彈劾了,看你還能不能說出這話來。 謝昭不置可否。 趕了一天路,所有人都有些疲累,用完晚餐后徑直回房休息。 傅陵這一日卻有些睡不著。 明明身體困乏,可是心緒卻紛繁,攪得人無法入眠。 正睜著眼睛發(fā)著呆,忽的聽到了房門被敲響的聲音。 咚咚,咚咚咚。 熟悉的敲門聲。 是謝昭。 傅陵披著外衣打開門,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的謝昭,淡淡道:這么晚了,謝大人有何貴干? 謝昭沒察覺他的冷淡。 他看上去像是完全沒有梳洗過,不知道去做了什么事,頭發(fā)有些亂,左臉上還帶了一道灰痕,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狼狽,可是眼神卻明亮干凈,里面盛滿笑意,倒映出一個暗自生著悶氣的傅陵。 他笑意盈盈道:殿下,我?guī)闳タ葱切恰?/br> 看星星? 傅陵斂眸拒絕:我不想看。 真是沒情趣的人,幸好我早做準備。 謝昭嘀咕一聲:我把星星裝進袋子里,特意來送給殿下。 把星星裝在袋子里? 傅陵疑惑,等看清謝昭手中的東西,不由怔在原地。 那白色布袋里,正閃爍著幾十粒零零散散的熒熒之光。那光幽綠,在夜晚更顯露出幾分攝人心魄的美,教傅陵只看一眼,就再也移不開視線。 是螢火蟲,也是謝昭送他的星星。 見他愣住,謝昭笑得得逞,問他:喜歡嗎? 傅陵接過布袋,低低嗯了一聲。 夜色深沉,他眼眸柔和,回答:喜歡謝昭,我很喜歡。 第37章 山莊 謝昭晚上回來得晚,又灰頭土臉形容狼狽,秉文一邊給他倒洗澡水,一邊抱怨:公子您怎么跟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都快及冠的人了,居然還大晚上出去捉螢火蟲。 謝昭解下頭上的發(fā)帶,脫去外衣,任由滿頭青絲散落在身后,只身著一件單薄的白色內(nèi)衫站在一旁。 拿螢火蟲哄得今天一天都面無表情的傅陵露出笑,謝昭這會兒神清氣爽。聽到秉文的話,他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你不懂,這是文人的趣味。 秉文倒好水,把他推到木桶旁,調(diào)侃:捉蟲子的趣味? 謝昭點點頭,笑嘻嘻:螢火蟲可不是一般的蟲子,就憑會發(fā)光這一點,它就遠遠甩開其他蟲子一大截了。 他繼續(xù)說歪理:發(fā)光能有什么好處?既可以當油燈來照明,又可以教人歡欣愉快,看到螢火蟲的時候,人的心情都會好上許多你是沒瞧著殿下看到螢火蟲時露出的笑。 秉文撇撇嘴:人家指不定是瞧著你一身灰,覺得很好笑。 他替謝昭嘆氣:您好歹是世家出身的貴公子,怎么就能折騰成這個樣子。三皇子肯定看到您臉上的灰和發(fā)間的雜草了,所以才露出了笑臉。 臉上的灰和發(fā)間的雜草? 謝昭抹了把臉,低頭果然見到手上多了一層灰色痕跡。他愣了愣,喃喃自語:不會真是因為看見我出丑所以才笑吧? 秉文看他一副有些委屈的模樣,不由安慰:放心好了,您樣貌放在這里,蓬頭垢面也比人家精心打扮要好看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