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瑞明悠閑自在地笑：我把你殺了，誰又會知道這一切？

    他陰毒地瞥了一眼開始慌亂的秉文：你該感謝我有情有義，成全了你和你家公子，讓你們在地下也能做一對好主仆。

    想到謝昭現(xiàn)在生死未明，而他唯一的生存希望就將被自己親手掐滅，馮瑞明只覺得滿心暢快，說不出的熨帖。

    他感嘆道：謝昭啊謝昭，再聰明、再能說會道又如何？到頭來，你還是不懂不要隨便得罪人這個道理。

    馮瑞明開懷一笑，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笑瞇瞇走向秉文：你到了地下，就替我向你公子說個道理這京城，可沒他想象中那么好混，一個愣頭青想要靠踩著我出名？

    他冷哼一聲，我總要他知道，在他把我踩下去之前，我就要先把他送到地下去！

    這樣一想，馮瑞明把刀尖狠狠朝秉文揮去！

    刀尖鋒利，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泛出一種冷酷的銀白色光芒。

    秉文睜大眼，驚恐地看著刀尖離自己越來越近，最后猛地突兀地停留在自己的面前一寸。匕首映出了他慌張的眼眸，也映出了英俊青年譏笑的面龐。

    馮瑞明，你怎么就學(xué)不會乖，一定要在我的地盤上鬧事？

    馮瑞明的右手被人緊緊扣住，再難往前一步。

    聽到青年熟悉得宛若惡魔的低喃，他又想起了當(dāng)初在牢房里被這人折磨得心力交瘁的模樣，于是手一抖，那匕首就哐當(dāng)一聲摔到了地上。

    身穿緋紅衣袍的青年哼笑一聲，嘲諷地看他一眼。

    黑色的靴子踩在了刀刃上，廖青風(fēng)轉(zhuǎn)頭朝那兩個侍從看了一眼，兩人就被嚇得連忙松開抓著秉文胳膊的手，退到馮瑞明身后。

    廖青風(fēng)頭也不回，右手向上一揮。

    身后的金吾衛(wèi)得到指令，有序上前，把想要偷偷跑走的馮瑞明三人圍在中間。

    不再聽馮瑞明口中慌亂的話語，廖青風(fēng)低頭看向被這變故驚得回不過神來的秉文，挑眉問：你說謝昭有難？

    秉文愣愣地看著他。

    廖青風(fēng)有些不耐煩地皺起眉，但是想到謝昭，還是耐著性子又重復(fù)一遍：謝昭在哪里？

    秉文終于明白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大喜過望，不顧自己面上的疼痛，高聲道：大人，我?guī)?！求您救救公子?/br>
    見廖青風(fēng)輕易聽信面前這人的話，要帶著一眾金吾衛(wèi)出城尋人，下屬猶豫片刻，還是上前提醒：大人，您不查查這人的底細(xì)？再者，私自帶領(lǐng)金吾衛(wèi)出城，萬一圣上怪罪，大人您該如何是好？

    廖青風(fēng)擺擺手：這事我心里有數(shù)，到時候圣上若有責(zé)怪，我會一力擔(dān)下。

    他年紀(jì)輕輕，可是在金吾衛(wèi)中積威頗深，聽他這么說，其他金吾衛(wèi)不再多說一句。

    金吾衛(wèi)要出行，守衛(wèi)自然順利放行。

    一行人策馬而行，來到今日秉文幾人跳車之處，正巧遇到齊闌和車夫。齊闌皺緊眉頭：我們順著這一側(cè)沿河而下，并沒有找到殿下和謝大人。

    廖青風(fēng)看了眼陡坡下的湍急的水流，已經(jīng)察覺到事態(tài)嚴(yán)重。

    他難得蹙起眉，神色嚴(yán)肅地思考片刻，又翻身上馬：既然這一側(cè)找不到，那么人該是在對岸留五人守在這，其余人同我去對岸找人。

    金吾衛(wèi)們都恭聲應(yīng)是。

    廖青風(fēng)策馬狂奔，帶領(lǐng)其他人很快到了對岸，下馬滑下坡，想要順著河流一直向下來尋找謝昭和傅陵。

    天色昏暗，銀河高掛，蟬鳴聲和不知名的野獸叫聲混在一起，氣氛寂靜得過于沉重。

    有金吾衛(wèi)不安道：我聽聞這山中多狼群，之前也有人夜半被狼群襲擊

    廖青風(fēng)大踏步向前，如鷹隼般的目光搜尋四周可疑的行跡。

    聽到下屬的話，他哼笑一聲：瞧著謝昭長得那模樣，一看就是要禍害千年的，怎么可能會這么容易地喪身于此傅陵就更別說了，別看那家伙整天把藥當(dāng)水來喝，可是命硬的很，你說他會死在這里，我是絕對不相

    剩下的話語不自覺消失。

    廖青風(fēng)看著前方，忽的怔住，楞在原地。

    他身后的金吾衛(wèi)們不由也順著他的方向看去。

    視線中，身著黑衣的俊美男人面無表情地一步步走過來。

    銀色的月光灑在水面上，波光粼粼，遠(yuǎn)處風(fēng)吹樹葉，沙沙作響，天地間頃刻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遠(yuǎn)去。夜色深處，傅陵背著已然昏迷的謝昭，走得極慢，可是步伐卻穩(wěn)定。

    月光不比他的面龐更白，漫天群星仿佛灑落那人的眼眸中，他就這么背著謝昭，一步步堅定地走到了廖青風(fēng)的面前。

    廖青風(fēng)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這兩人都渾身濕透，盡顯狼狽。

    他鼻子嗅了嗅，一低頭，果然看到有血順著傅陵的手腕流下，繼而落入土中。

    殿下手臂受傷了。

    廖青風(fēng)攔在傅陵面前，與傅陵對視：您把謝大人交給我，我來替您背他回去，這樣如何？

    傅陵冷冷看他一眼，沒有動作。

    廖青風(fēng)嘆了口氣，不是很真心誠意地道了一句歉，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一刀劈在了傅陵的脖頸上，直接把人劈暈了！

    他默默扶住兩人，指揮身后的金吾衛(wèi)來扶住傅陵，自己扶著謝昭，輕聲抱怨：都受傷了還逞什么強(qiáng)真是的，非要逼我動手才行。

    見傅陵已經(jīng)被人快速包扎好傷口，廖青風(fēng)動作利落地把謝昭往身后一背，大步走在前頭，心滿意足地自言自語：謝昭啊謝昭，這回我這個兄弟，你是不想交也得交了。

    第23章 探望

    馮瑞明居然敢動你，他是真把我謝昭當(dāng)死人了！

    裴邵南下了朝來看謝昭，腳還沒踏進(jìn)屋子里，就聽到屋里面?zhèn)鱽碇x昭活力充沛的憤怒話語。下一刻，只見五根纖瘦且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從屋內(nèi)伸出，扒拉在門上，緊接著，右腿已經(jīng)被包扎好的謝昭一臉怒容地蹦跳著跨過了門檻。

    他雖然是個傷員，可還是橫眉豎眼、氣勢驚人：他敢打你巴掌，我就敢打他十個巴掌！

    都已經(jīng)是個小瘸子了，還想要出去扇人巴掌？

    裴邵南啼笑皆非。

    他含著笑意的眼眸與謝昭對上，握拳笑：看樣子謝大人很是健康。說著，他欣慰地點了點頭：如此我就放心了。

    今個我沒空和你假正經(jīng)。

    穿著一身單薄衣衫的謝昭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接著又提著右腳蹦著朝外頭走去：我要去教訓(xùn)教訓(xùn)馮瑞明那小子！不教訓(xùn)教訓(xùn)他，他就真以為我謝昭是可以任人揉捏的軟柿子了。

    他冷笑一聲：哪怕是個柿子，我也是個實心鐵做的柿子！想捏我也不怕傷了手！

    屋里的秉文反應(yīng)過來，連忙一瘸一拐跑出去拉住謝昭，左臉雖然還有些腫，但看著沒那一日那么嚴(yán)重了。

    他拖住謝昭，苦口婆心：公子，您要去打那畜生，秉文一萬個支持，前提是你得把腿傷養(yǎng)好再說。你腿還傷著，現(xiàn)在去可不是讓人看笑話嘛。

    謝昭還是氣不過，在原地哼哼兩句：不就是單腳打人，這有什么笑話可看。

    他被秉文拽著出不去，轉(zhuǎn)頭就看到裴邵南正站在一旁看熱鬧，火氣頓時全沖他去了。他一雙干凈澄澈的眸子瞪著裴邵南：裴邵南，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要是開門快一點，秉文用得著受這份氣嗎？！

    主仆倆都傷了腿，此刻互相扶持著站在原地，真是又好笑又可憐。

    裴邵南實在沒忍住，還是噗嗤一聲笑出聲。見到謝昭更加不滿的眼神，他努力憋住笑意，真心誠意地道歉：嗯嗯嗯，是我的錯，我要是及時趕到，秉文就不用受這份苦，你和三皇子也能更快獲救了。

    他從袖中掏出一個信封：所以，為了表達(dá)我對謝大人的歉意，我還特地賦詩一首，回顧了我們這些年來的相識相知，也懺悔自己沒有在那么重要的一晚上及時趕到我們謝大人的身邊。

    謝昭聽得更加光火，這人都什么時候了，還不忘調(diào)侃自己！

    他一把把信封從裴邵南手中奪過，恨恨道：裴邵南，真有你的！可等他低頭看到信封上的落款，卻忍不住一怔：這是

    裴邵南當(dāng)然沒有無聊到這會兒還要拿這事逗謝昭。

    他看著已經(jīng)拆開信封看信的謝昭，輕笑解釋：你和三皇子這一回完全是因為太子而被殃及了，太子實在愧疚得不行，于是寫了兩封道歉信，命我轉(zhuǎn)交給你和三皇子這封是太子給你的。

    這信的確是看得出來太子十分愧疚。

    謝昭一目十行地把幾頁厚厚的道歉信看完，心中對太子原本就不多的氣已經(jīng)完全消滅。他嘆了口氣，問裴邵南：太子和太子妃目前如何，那一日，他們二人受傷了嗎？

    你放心，他們二人安好，如今都在東宮修養(yǎng)。

    裴邵南上前握住謝昭的小臂，把謝昭帶回了屋內(nèi)的床上，幫他把被子蓋好，又在身后墊上兩個枕頭。

    那一日太子和太子妃剛坐上馬車要回來，太子妃忽而犯了惡心，于是太子只好陪著太子妃下了車稍作休息。誰知道兩人下車不過一炷香不到的時間，那馬突然發(fā)了瘋一樣橫沖直撞。

    謝昭松了口氣：幸虧如此巧合，才沒讓人得逞。

    見裴邵南附和著點了點頭，謝昭壓低聲音，問：有沒有查到線索，到底是誰搗的亂？

    裴邵南見他嘴唇都有些干裂，但還是一心想要知道結(jié)果，不由無奈嘆了口氣，遞了杯水過去：你先把這杯水喝了，我再和你說。

    謝昭一口把水囫圇飲下，拭去唇邊的水漬，連忙追問：所以到底是誰這么大膽子？他小聲猜測：貴妃？成王？

    裴邵南搖頭：不清楚。

    謝昭深感自己被人欺騙了：不清楚？他不敢置信，圣上和太子都沒查出什么來？

    沒有，對方把一切都抹得很干凈。

    裴邵南溫聲回答，臉上也流露出幾分遺憾來：蘭因寺人來人往，寺里和尚也多，那小沙彌裝得像，倒真把人唬過去了，竟無一人察覺出不對來。等到我們的人去蘭因寺尋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這小沙彌早就不見了。

    謝昭皺眉：那我和三皇子豈不是要把這苦果往肚子吞了？

    裴邵南伸出右手，撫了撫他的頭頂，聲音突然變得溫柔起來：阿昭，不會的。

    他笑了笑，眼神卻有些冷，便是會往地里打洞的耗子，我也要揪出來替你報仇。

    對于這些京城里的紛爭，他以往向來不愿意摻和。只是這回不一樣，這個幕后之人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把謝昭也拖下水，還害得他吃了這番苦頭。

    裴邵南這樣想著，撫在謝昭發(fā)頂?shù)氖忠呀?jīng)被謝昭揮開。

    謝昭說：我都十九了，發(fā)頂豈還能任由你隨意撫摸？你對我尊重點。

    聽你的，十九歲的謝大人。

    裴邵南失笑，只能放下手，他問謝昭：三皇子還好嗎？

    謝昭醒來后就拖著尚未痊愈的身子去隔壁探望過傅陵了，聽了裴邵南的話，他面色一苦，不由唉聲嘆氣：三皇子手臂受了點傷，人也有些受寒，喝了藥修養(yǎng)過后身體好了許多。只是也不知道怎的，人更沉默了一些，出神的時候也更多了。

    裴邵南對傅陵的心情狀況其實并不敢興趣，對他來說，只要人沒出事就好。

    他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那我等會兒去看望三皇子，也順便把太子的道歉信送到他手里。

    你這個人會說話，你替我多安慰安慰三皇子。

    謝昭感慨：三皇子和我已經(jīng)是共患難的生死之交了，他心情不好，我又如何能開心？

    關(guān)系已經(jīng)這么好了？

    裴邵南挑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會替你好好開導(dǎo)他的。

    悄悄在開導(dǎo)二字加重音。

    兩人又說了些話，忽的聽門外腳步聲響起，有人大步走來，謝昭和裴邵南下意識地順著聲音向門口看去，就見穿著緋紅衣袍、腰配長刀的廖青風(fēng)走路帶風(fēng)地進(jìn)入屋內(nèi)。

    他只當(dāng)自己沒看到坐在一側(cè)的裴邵南，直奔謝昭而來，口中喊道：謝昭、謝大人、謝兄弟，我來看你了！

    謝兄弟？這是什么老土稱呼！

    猛然被人如此稱呼的謝昭眼角抽搐，都不知該擺出什么表情來。

    廖青風(fēng)站在謝昭窗前，低頭打量謝昭的臉色，嫌棄道：臉怎么還是那么白，一點血色都沒有，是飯沒吃飽還是藥沒喝夠？

    像是還沒察覺到謝昭已經(jīng)不太對勁的神色，他嘖了一聲：你們文官就是體弱。

    一旁默不作聲的裴邵南也被無情殃及。

    他起身，把位置讓給廖青風(fēng)：那廖大人陪謝大人好好聊聊吧，我去隔壁探望一下三皇子。

    謝昭無語地看著廖青風(fēng)在裴邵南走后不客氣地坐在位上，您真是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

    廖青風(fēng)揚眉：我不是你兄弟么，你屋子就是我屋子，說什么外人不外人的。

    謝昭反問：我什么時候承認(rèn)你是我兄弟的？

    廖青風(fēng)大驚：我冒著被奪取官帽的危險調(diào)人去救你，還一路把你從那山溝溝里扛回京都，你居然還不認(rèn)我這個兄弟？

    他指責(zé)：謝昭，你沒有心！

    謝昭扶額：這樣聽起來，你的確是個值得當(dāng)兄弟的人

    那當(dāng)然。

    廖青風(fēng)哼笑一聲：更何況，我還把那欺負(fù)了長隨的馮瑞明關(guān)進(jìn)了牢里，雖然有他爹的關(guān)系在不能把他怎么樣，但是在精神上折磨折磨卻是沒問題的，保管叫他回去幾天幾夜睡不著覺。

    替他折磨馮瑞明？

    謝昭一聽這話眼睛一亮，頓時覺得心中的一口郁氣散了些。

    他重重拍了拍廖青風(fēng)的肩膀，朗聲：你這個兄弟，我認(rèn)了！

    這邊一對好兄弟新鮮出爐，那一頭，裴邵南出了謝昭的宅子，腳步一拐就敲響了隔壁宅子的大門。

    齊闌出來開門，就對上裴邵南禮貌又疏離的微笑：在下吏部裴邵南，托太子之命，前來探望三皇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