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
廖青風看他更加不順眼,直接給他的背又來了一掌:你撒謊有點腦子行嗎?三皇子身體虛弱,這京城里誰不知道! 馮瑞明真下是真的想哭了。 他說得都是實話,怎么這廖青風就不信呢? 金吾衛(wèi)來得快,去得也快。 茶館內一地狼藉,元娘白著臉朝茶客們道歉:諸位受驚了,今天的茶元娘請了。 謝昭看著傅陵還握著自己小臂的手,湊近傅陵,戲謔道:聽聞殿下身體虛弱? 傅陵松開手,斜睨他一眼:再怎么虛弱,也比你要強。 第17章 兄弟 所以說這馮瑞明就是眼紅靈深甘露帶來的利潤,想低價收購你們的茶山? 謝昭蹙眉,聽元娘把這糾葛娓娓道來后,忍不住感慨道:論無恥,誰能比得上這一對父子啊。 當?shù)淖龅氖枪芾硗恋靥镔x的戶部尚書,當兒子的又仗著關系硬惡意收購百姓良田,這不是監(jiān)守自盜是什么? 吃了苦頭的人告都沒法告。 元娘把小峰圈在懷里,低聲道:其實馮公子不是第一回 做這種事情了,京城中受他欺壓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可是有尚書大人和貴妃娘娘在后頭,誰也不敢和他作對,大家只能把苦頭往肚子里吞。 她嘆氣:其實我倒也不是一定要和他對著干,只不過那茶山的地皮是我故去的丈夫從軍歸來后得到的封賞,我怎么可以把它拿去和人交易?交易的對象還是那種酒囊飯袋的二世祖。 謝昭咦了一聲,有些不解。 土地在大峪并不是可以隨意封賞的東西,從軍立功退役的官兵大多只會升升官銜,或者是拿一些黃金白銀,送土地的少之又少。 這元娘的丈夫又是做了什么事,才能夠獲得土地的封賞? 他既然對此奇怪,口中自然問了出來。 誰知道剛才還話語流暢的元娘在這時卻開始吞吞吐吐,她抬眼望了眼謝昭,眼神有些復雜,抿唇回答:因為我丈夫曾經(jīng)是謝家軍的人。 謝家軍? 謝昭聽到到這熟悉又陌生的詞語,一瞬間難免有些恍惚:這謝家軍,正是由他素未謀面的生父謝延所創(chuàng)建的軍隊。 謝家軍出世前,北燕的鐵騎讓人聞風喪膽;謝家軍出世后,北燕再也不敢侵犯大峪分毫土地。 謝家軍的傳奇就和謝延一樣,無論過了多少年,都會被大峪的所有人銘記。 縱然如今謝延已逝,謝家軍的統(tǒng)帥也已經(jīng)換成了廖原,可只要謝家軍仍駐守在邊關,大峪的百姓們的心就是定的。 圣上對謝延恩寵有加,對謝家軍里這些保家衛(wèi)國的英勇戰(zhàn)士也獎勵頗豐。 這樣說來,如果元娘的丈夫真的在謝家軍里服過役,那么獲得這些土地的封賞也不足為奇。 謝昭腦袋靈活,很快就反應過來什么。 他問元娘:潘岳是故意將我引來這里的? 元娘面上浮現(xiàn)出幾分紅。 她難堪地點了點頭:我我一個人無法對抗馮公子,沒辦法保全住丈夫用多年軍旅生涯換來的地皮,所以只能想別的法子 她聲音愈發(fā)小:恰巧潘大人和先夫是多年好友,而潘大人又是謝大人的同僚 之后的一切都說得通了。 元娘先夫曾在謝昭父親麾下任職,謝昭本人又是御史,對這種事情也有彈劾的責任,再加之他和馮瑞明算是有過節(jié),如果謝昭見到馮瑞明來逼元娘賣地,他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事實上謝昭的確如元娘預料中那般出手了。 元娘低頭,沒敢看謝昭:給謝大人設套是我出的主意,潘大人只是憐惜我孤兒寡母,謝大人請勿怪罪于他。 頓了頓,她咬牙道:要是您不樂意趟這趟渾水,您就當今天的事情沒發(fā)生過。 你不用激我。 謝昭看她一眼,淡淡道:你心里也明白,涉及謝家軍的事情,我不會不幫忙。 元娘當即喜出望外,拉著小峰的手就要一起跪在地上:真是謝謝您!想必先夫泉下有知,也一定對您感恩戴德。 謝昭扶住她和小峰,嘆了口氣:下回這種事情直接說就可以了,何必繞這么大個圈子?你不累,我都替你感到累。 他也沒了喝茶的興致了,與元娘和小峰作別:馮尚書父子的事情,我會回去向御史臺的大夫和中丞稟報,想必馮尚書被彈劾也只是時間問題。元娘就與小峰好好休息,等待我的消息吧。 從茶館出來,傅陵見謝昭垂頭不語,問他:被擺了一道,心里不開心? 謝昭搖搖頭:倒也不是。她們母子倆相依為命,聰明點不是壞事。 傅陵又問:你真要去彈劾馮尚書? 謝昭輕哼一聲:他既然敢做這種事情,被彈劾才是正常的。 他語氣疑惑,我只是奇怪,身為三品尚書,他應該不差錢才是,為什么又要讓自己的獨子去干這種事情? 傅陵回答:對于一些人來說,在官場上花的錢就是無底洞。 見謝昭露出了然的神情,他繼續(xù)道:更何況欲壑難填,馮瑞明大手大腳的習慣人人盡職,據(jù)聞他曾經(jīng)在煙花之地一擲千金。饒是正三品的尚書大人,其實也無法負荷這樣大的開銷。 謝昭想起馮瑞明腰間要一排價格昂貴、色澤鮮亮的玉佩。 他撇撇嘴:這馮瑞明腦子不行,膽子卻要大破天。 傅陵低聲:他們這其實也是鉆了空子真要鬧到上頭了,他們也能把這強買強賣顛倒成正常買賣。 他問謝昭:馮貴妃和成王對此未必不知,你真要觸這霉頭,成為貴妃和成王的眼中釘? 兩人已走回學涯街。 謝昭哼哼一聲,孩子氣地一腳把地上的小石子踢出幾米遠。 他負手于身后,看向傅陵,下巴微揚,反問:你覺得我會怕? 傅陵看著他眉眼間屬于少年人的那一分銳氣,唇畔不自覺帶了笑。 他含笑道:謝大人當然不會怕。 謝昭還真不怕。 第二日他去御史臺辦公的時候,就直奔竇舜,把這事一一稟明。恰巧何方也在,聽到這話當即拍案而起,氣得胡子都要被吹起來:狗膽包天!狗膽包天!這馮德麟狗膽包天! 一連聽到三個狗膽包天,原本還肅著臉的謝昭忍不住噗嗤一笑。 他覺得這樣氣呼呼的何大人挺可愛的。 何方瞪謝昭一眼,譴責道:遇到這種事情,你怎么笑得出來! 謝昭連忙憋住笑,和他一起罵:何大人說得對,這馮姓父子真是狗膽包天! 何方這才露出滿意的神色。 他轉頭對竇舜氣憤填膺道:這馮德麟不僅敢給自己兒子買官,現(xiàn)在居然敢欺壓百姓,奪士兵良田,著實可恨! 他請纓:竇大人!明天我一定要再次彈劾他!這次一定要讓他吃苦頭! 謝昭在旁邊連連附和:何大人說得再對不過!馮德麟為官一日,京城的百姓過得就是水生火熱的日子。竇大人,我們作為御史,理應向圣上稟告! 竇舜看著一臉憤慨的何方和煽風點火的謝昭,只覺得自己的腦袋疼得厲害。 他想,一個何方就夠他受得了,如今又來了一個謝昭,這日子真是越過越熱鬧了。 彈劾是一定要彈劾的,但我們不能馬上彈劾。 竇舜長嘆一聲,看向何方:你還記得你上次彈劾不成的原因嗎? 見何方怔住,他緩緩道:因為你沒有足夠的證據(jù)來證明他的確犯錯了。 何方不甘心:那我們難道還要再縱容他為非作歹不成! 竇舜安撫面前的兩人:我會找人去準備證據(jù)的,你們稍安勿躁。 這事要證明,主要還是要搜集人證。只要把那些被迫與馮瑞明做過生意的人召集起來,彈劾成功并不難做到。 最大的難題在于如何勸說那些人站出來與馮瑞明對峙,因為大多數(shù)的平民百姓并不想要和馮德麟以及他身后的勢力對上。 想把這些人召集起來齊心對付馮德麟父子,這才是難事。 竇舜揉了揉太陽xue:扳倒馮德麟不是小事,我們更應該謹慎,千萬不能打草驚蛇。 竇舜和謝昭也懂這個道理,縱然心有不甘,可也只能按兵不動。 這一日傍晚,謝昭從御史臺里出來,如往常一日來到了街頭的手藝人前,付錢買了冰糖葫蘆。 他剛把糖葫蘆拿在手中,忽的覺得肩膀一重,緊接著青年人頗有磁性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師傅,也給我來一串糖葫蘆。 謝昭偏過頭。 只見廖青風一手搭在謝昭的肩膀上,沖謝昭笑得燦爛。 他和謝昭熱情地打招呼:你好啊,謝大人。 謝昭挑眉:是廖大人啊。 別叫什么廖大人廖大人的,聽著難受。 廖青風的手臂從謝昭肩膀上下來。 他接過冰糖葫蘆,跟上謝昭的步伐,一口把一個糖葫蘆咬進口中,含糊不清道:我叫廖青風,字沉桉,謝大人直呼我的名字或者叫我沉桉,我都沒問題。 謝昭客氣道: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不喊我先喊。 廖青風三兩下吞下這個糖葫蘆,謝昭謝昭謝昭你還沒表字,我就先喊你全名了。整天這邊一個大人那邊一個大人,我頭都要大了。 被人直呼其名的謝昭嘴角抽了抽,對著這個年輕的與眾不同的金吾衛(wèi)頭領無語凝噎。 名字都被人喊了,謝昭也不能吃虧,他干脆道:廖青風? 廖青風應了一聲,大力拍了拍謝昭的背脊,笑道:你這爽快個性,我喜歡! 他看著謝昭,沒想到你長得婆婆mama的,性格倒是利落。 長得婆婆mama的? 從來沒有被人如此評價過的謝昭氣極反笑,嘲諷道:那我長得是沒您糙。 其實廖青風長相英俊,實在說不上糙。 不過被這么說他也不生氣,他看了眼謝昭手里的糖葫蘆,又覺得謝昭實在是合他胃口:廖青風時常因為愛吃糖葫蘆被人嘲笑,如今碰到一個同樣愛吃糖葫蘆的大胃王謝昭,心里自然開心。 他以為謝昭買的這幾串糖葫蘆都是自己吃的。 于是長得不是很糙但性格是真的糙的金吾衛(wèi)頭領笑了笑,在大庭廣眾之下輕輕撞了撞謝昭的肩膀,哥倆好地問他:謝昭,我看你很順眼,做個兄弟不? 第18章 寺廟 在謝昭來京城之前,對于年輕一輩的領頭人物,京城中一向有一個文裴武廖的說法:文裴指的是裴邵南,武廖指的就是廖青風。 這兩人出身顯赫,模樣都是萬里挑一的出眾,在上一屆科舉中,這兩人更是分別奪得文武狀元,一時風頭無兩。有點歲數(shù)的大臣們說起后起之秀的時候,腦海中第一個蹦出的肯定是裴邵南和廖青風兩人的名字。 裴家滿門清貴,書香世家,裴邵南的祖父是光祿大夫,父親是工部尚書。別的人家往上數(shù)三代可能就是農民,裴邵南卻不是,他家往上數(shù)十八代那也是當官的。 一代為官是運氣,三代為官是本事,可是世世代代為官,縱然是皇帝也要撫掌說一聲厲害。 廖青風的情況與裴邵南不同,他就是那個往上數(shù)三代家里是養(yǎng)牛種田的人。 他父親廖原原本是謝延麾下的一名小頭領,大字不識一個,可是在戰(zhàn)場上沖得比誰都快,他手下的幾十個小兵還沒準備好,他身為頭領卻早已揮著刀向敵人沖去,不一會兒就沖進敵人的隊列中,勇猛無比。 正是因為他膽識和勇氣過人,加之刀法出眾,所以很快被謝延注意到,連番破格升級,還找人來教導廖原讀書識字、學習兵法。 軍中有人覺得謝延偏心,謝延卻和那人說:這個廖原,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來打磨學習,他一定能成為大峪最鋒利的刀刃。 果不其然,在謝延去世后,是廖原接手了謝家軍,替謝延在邊關鎮(zhèn)守將近二十年。 廖青風快速把糖葫蘆吃完,又來搭謝昭的肩膀。 他哥倆好似的說:就沖著你爹和我爹的交情,我們倆也該去喝個酒結拜個異姓兄弟,你說是不是? 謝昭瞥他一眼:我的兄弟可沒那么好當。 廖青風嘖了一聲:當我的兄弟,好處那可是多了去。你想找人喝酒,我能陪你喝個三天三夜喝個痛快,我要先倒下我就是孫子!你要是無聊,我還能帶你去郊外騎馬打獵,冬天了還可以給你捕只貂來做披風。你要是想找人說話了,我也能安靜傾聽 說到這,他撇了撇嘴:當然,如果你說的東西很沒意思,那我也不能保證自己不會睡著。 廖青風越說越起勁,不由感慨道:像我這樣好的貨色,如今主動送上門來給你做兄弟,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哪有人稱呼自己為好貨色的? 謝昭憋住笑,覺得這廖青風說話真是有趣。他努力繃住臉,正視前方,不讓廖青風發(fā)現(xiàn)自己眼里的笑意:聽說過裴邵南嗎?他想要當我兄弟,我都沒同意。他那樣的人我都拒絕了,我怎么可能會同意你來當我兄弟? 他拉成聲音,重復一遍:我的兄弟,真的沒那么容易當。 謝昭再次拒絕,廖青風的脾氣也上來了。 他輕哼一聲:不當就不當,說得誰稀罕當你兄弟似的。他指望謝昭來后悔挽留,可是謝昭悶聲不吭,他心情就更加不爽利:錯過我,你一定會后悔的。 這話說得不明不白,路過的一個挑擔郎聽到這話不由偏過頭來,詫異地打量謝昭和廖青風兩人。 廖青風半分不覺,定定地看著謝昭,皺起眉:你既然不肯答應,那我就走了? 謝昭已經(jīng)要走到了學涯街上,離住處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