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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大人的小青梅(重生) 第97節(jié)

    對面的宗遮面不改色地在他方才落子的地方貼上一枚白子,二人你來我往地下了七八手后,立在霍玨身后的宗彧高高揚(yáng)起眉,詫異道:“這盤死棋竟然盤活了?!?/br>
    可不是么?

    霍玨下第一子時還看不出來,等下到四子時方才慢慢看出點(diǎn)名頭,到得落下了第七子之后,整個局面便徹底活過來了。

    這樣走一步算七八步的智謀真真是讓人驚艷。

    宗遮放下手上的白子,深深望著霍玨,溫聲道:“霍小郎棋力驚人。”

    霍玨對上宗遮深沉的目光,笑了笑,道:“非我棋力驚人,實(shí)則是多年前,家中長輩曾給玨與兄長都擺過這一殘局,當(dāng)時兄長便是用此法破了這死局,玨不過是記住了兄長的破局之法罷了。”

    從見到這棋局開始,霍玨便知曉宗遮是在光明正大地試探他的身份。

    他自是可以用些手段就此糊弄過去,畢竟他作為霍玨的假身份出自外祖父之手,又得薛無問仔細(xì)周全地描補(bǔ)過,可謂是滴水不漏。

    宗遮便是起疑,去查也查不出什么,若不然這會也不會用這個棋局來試探他。

    可他到底沒有隱瞞的必要。

    一方面是因著宗家這幾位是友非敵,另一方面也是瞞也瞞不了多久。

    這世間能將他同衛(wèi)家小公子衛(wèi)瑾聯(lián)系在一起的不出五人,眼下這位心細(xì)如發(fā)的大理寺卿便是其中之一。

    果不其然,在霍玨說出那話之后,宗遮淡淡一笑,揮了揮手,對宗彧與宗遮道:“你們二人先出去?!?/br>
    宗奎目光在霍玨與自家伯祖父之間來回梭巡,似是猜到了什么,忙道:“伯祖父,我與狀元郎可是至交好友,素來無所不——誒,誒,叔叔,你這是作甚!有外人在呢,君子動口不動手!”

    宗彧揪緊了宗奎的衣領(lǐng),慢悠悠道:“你還知道有外人在呢?長者之令都敢不聽,真是有辱家風(fēng)!”

    說罷,便二話不說將宗奎揪了出去。

    院子里很快又恢復(fù)了安靜,唯有流水潺潺、鳥鳴啾啾。

    宗遮給霍玨斟了杯熱茶,緩聲道:“并州獨(dú)一無二的苦茶,入口雖苦,可熬過初初的那層苦意,便會回甘無窮?!?/br>
    宗遮似是在說著茶,又似是在說著旁的。

    霍玨將那苦茶一飲而盡,平靜道:“好茶?!?/br>
    宗遮望著霍玨,說實(shí)話,這年輕郎君生得一點(diǎn)兒也不似衛(wèi)太傅,可那周身的氣度卻是像的。

    恩榮宴上,他便覺著這寒門狀元似曾相識。

    在那之前,他雖也曾聽宗彧提過這年輕人,卻從不曾將他與衛(wèi)家人聯(lián)系在一塊。

    直到恩榮宴那日,見著人了,因著那似曾相識的感覺,方才起了疑心。在大理寺做了六年大理寺卿,宗遮從來不會小瞧那近乎直覺似的疑惑。

    宗遮輕輕一嘆:“這局殘棋還是我與你祖父一同發(fā)現(xiàn)的,那時我們二人還立了賭,賭宗家與衛(wèi)家,誰家后輩能最早盤活這局死棋?!?/br>
    對賭的結(jié)果,自然是他輸了。

    不過兩個月的時間,衛(wèi)太傅的長孫便解了這棋局。

    “那時接到衛(wèi)太傅的信,心中著實(shí)氣悶。可更讓我氣悶的,是一年后,又接到了衛(wèi)太傅的信?!弊谡趹T來嚴(yán)肅的眉眼難得起了絲笑意,“他說他那小孫子無意中看了那殘局,只用了一子便盤活了那死局,只不過他下的那一手棋,殺敵一千,卻也自傷八百,是一個妙招,也是一個狠招。當(dāng)真是讓他又驕傲又擔(dān)憂。”

    盡管是狠招,也是盤活了那死氣沉沉的棋局的。一個不足十歲的小兒郎,能下出這樣一手棋,怎么不讓長輩驚喜?

    但這樣的殺招傷了敵人,也同時傷了自己。

    都說觀其有道,一個人下棋時的章法往往透露了這人的行事風(fēng)格。那樣一個兩敗俱傷的招數(shù),又豈能不讓衛(wèi)項(xiàng)擔(dān)心?

    宗遮說到此,微微一頓,道:“我方才以為,你會用那兩敗俱傷的狠招破這棋局。倒是不曾想,你用了你兄長的破局之法。”

    霍玨知曉宗遮與祖父有舊,卻不知曉他們二人因著這棋局還有過那么一段往事。

    宗遮三言兩語間,便使霍玨想起了祖父的音容笑貌,甚至猜到了他會用何種語措寫下那兩封信。

    原來他那時心血來潮落下的那一子,竟讓祖父那般驕傲,又那般擔(dān)憂。

    重活一世,霍玨自然理解了祖父的擔(dān)憂,上輩子他便是用了兩敗俱傷的方法復(fù)仇。

    大仇是得報了,可他失去的比得到的還要多。

    宗遮緩緩提起茶壺,暗紅的茶水從壺嘴傾泄而出,冒出裊裊白煙,朦朧的水霧遮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眸色。

    “霍小郎,你此番進(jìn)京,所謂何事?”

    霍玨抬眸與宗遮對視,也不遮掩,堂堂正正道:“洗冤?!?/br>
    宗遮輕輕頷首,要洗去衛(wèi)家霍家的冤屈,不是易事,可也并非毫無可能。

    前兩日都察院的魯都御史拿著一本賬冊來尋他,說那賬冊出自兵部尚書之手。循著那賬冊查下去,說不得能給七年前的謀逆案徹底翻了案。

    兵部尚書胡提是凌叡的人。

    胡提并不難對付,難對付的是凌叡、齊昌林和宮中的那位王貴妃,而君心難測的成泰帝亦是一個未知之?dāng)?shù)。

    成泰帝能登基為帝,靠得是凌叡多年的謀劃。

    眼下成泰帝對凌叡顯然不如剛登基時那般信賴,甚至還隱隱有了借都察院、大理寺并錦衣衛(wèi)來與凌叡一脈相抗衡之勢。

    可朝堂之事,變數(shù)往往就在一夕之間。誰都不知曉,眼前似乎越來越不喜凌叡的成泰帝在最后一刻會作何選擇。

    畢竟以成泰帝的膽子,七年前的案子,他是提都不敢讓旁人提的,更別說翻案了。

    也因此,如何讓成泰帝下定決心鏟除凌叡并且允許三法司給先太子翻案,這才是最難的。

    “宗奎說那賬冊是你在兵部的官衙里找到的,霍小郎,我只問一句?!弊谡诜畔率稚系牟璞?,那雙在朝堂浸yin多年似能看穿人心的眸子定定望著霍玨。

    “那賬冊,是真是假?”

    -

    宗奎被宗彧帶出辟錦堂后,便理了理略顯凌亂的衣襟,不滿道:“叔叔,伯祖父這是在審人么?連聽都不讓我們聽。”

    “伯父的事情哪輪到你這小輩來管?”宗彧瞥了宗奎一眼,“就你這對何事都好奇到不行的性子,再不改,早晚要惹出大禍來?!?/br>
    宗奎“啪”一聲打開了紙扇,正了正臉色,道:“狀元郎既然是我?guī)нM(jìn)來的,那我不管如何也要護(hù)他周全?!?/br>
    宗彧一聽,胸口登時一堵,“你這說的什么話?還當(dāng)我與你伯祖父會害霍小郎不成?”

    說著,又揪住宗奎的衣襟,道:“陪我下棋去,連個棋局都破不了,還自詡自己是天下一等一的聰明人。”

    就這般,宗奎才理好的衣襟再次被弄亂,還被逼著下了一下午的棋子。等到再次回到辟錦堂時,霍玨早已離開了。

    宗遮望了望宗奎,指了指石桌上的棋局,道:“霍小郎統(tǒng)共想出了兩種破局之法,你回去好生想想,可還有旁的解法?你是宗家這一輩最杰出的子弟,別同我說,連一種解法你都想不出來。”

    姜還是老的辣。

    宗遮這話一出,宗奎骨子里那股不服輸?shù)膭艃河置傲顺鰜?,咬咬牙,扭身便往自己的書房去?/br>
    宗奎一走,宗彧便坐回原先的位置,問道:“伯父,那賬冊……”

    “那賬冊是真的,卻并非出自胡提之手?!弊谡诼龘炱鹌灞P上的棋子,放回棋簍里,邊撿邊道:“這事我親自處理,你不必插手?!?/br>
    “明白了?!弊趶h首回道,想了想,又道:“那……那陳尸案我可還能繼續(xù)查?”

    宗遮不答,等到所有棋子都放回了棋簍里,方才循循善導(dǎo)道:“阿彧,若前方起了霧,我們是不能繼續(xù)往前走的。因?yàn)槟阌肋h(yuǎn)不知,藏在那迷霧后頭的,究竟是出路還是懸崖。我知你破案心切 ,可那案子眼下只能壓著,我們宗家從來不會在局勢不明之時輕舉妄動,你可明白?”

    ……

    霍玨離開辟錦堂后,便由管家鳴叔親自送出了宗府的大門。

    “霍公子怎地不留下來用晚膳? ”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笑瞇瞇問道。

    霍玨淡淡笑道:“今日乞巧,玨要回去陪夫人過節(jié)?!?/br>
    鳴叔聞言便是一怔,在宗府這充滿陽剛之氣的地兒,他都差點(diǎn)忘了今日是乞巧節(jié)。

    “那倒是不好留霍公子了?!兵Q叔笑道,瞧著霍玨的目光簡直就像是在看塊寶。

    年紀(jì)輕輕便中了狀元,還這般疼娘子,當(dāng)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好兒郎呀,真是希望自家那孔雀少爺能多學(xué)些!不求他像霍公子這般疼娘子,只求他先定個親,讓他有個盼頭!

    正當(dāng)霍玨在宗家與宗遮下棋之時,姜黎也正緊鑼密鼓地領(lǐng)著幾位丫鬟們曬衣曝書。

    這也是大周過乞巧節(jié)的傳統(tǒng)了。

    正所謂“子曰沐,令人愛之。卯日曬,令人白頭”,相傳七月七這日的日頭是一年里最最如意的,在今日曬書曬衣裳,曬去春秋二季殘留下來的潮氣,接下來的秋冬兩季便會事事如意了。

    姜黎不僅把霍玨書房里的書拿出來曬,還差何寧去蘇世青的屋子抬了兩箱子舊醫(yī)書出來。

    那些醫(yī)書已經(jīng)有些年頭,箱子甫一打開,便涌出一股子陳舊的潮意。

    何寧忙把里頭的書搬出來,這些個醫(yī)書一摞堆著一摞的,還混著不少脈案,著實(shí)不少。

    幾個丫鬟也上前給何寧搭手,將醫(yī)書一本本翻開,放日頭下曬。翻著翻著,云朱忽然“咦”一聲,道:“這,這不是夫人嗎?“

    姜黎正認(rèn)認(rèn)真真曬著霍玨的一本《中庸》,聽見云朱的話,便順著聲音望過去。

    便見其中一本舊醫(yī)書里夾著一疊小像,風(fēng)一吹,那疊小像便“嘩啦啦”落在地上。

    十?dāng)?shù)張畫像,都畫在了最普通宣紙里,瞧著就像是隨手畫下的一般。有些小像的紙看起來還是新的,有些卻泛了黃,像是歲月沉淀下來的痕跡。

    按說霍玨文采飛揚(yáng),書畫雙絕,平日里沒少提筆作畫,醫(yī)書里夾著這么一疊子畫像倒也不是多令人驚訝的事。

    可問題是,這些小像,每一張,畫的都是她。

    九歲的阿黎,十歲的阿黎,十一歲的阿黎……一筆一劃,入目皆是她。

    姜黎心臟“咚咚咚”地響,也不知想到什么,細(xì)白的臉火燒火燎般地紅了起來。

    第95章

    去歲端午, 姜黎與張鶯鶯去廟會看射柳賽時,張鶯鶯還笑瞇瞇問她:“阿黎,你說, 有沒有可能, 霍玨在很久以前就已經(jīng)喜歡你啦?”

    那會姜黎哪里會把鶯鶯的話當(dāng)真,只當(dāng)她是隨口一說。

    可現(xiàn)下望著地上那一摞半舊半新的小像, 姜黎心口涌出一股子難以言喻的情緒來。

    又是驚訝又是喜悅還有一點(diǎn)點(diǎn)難以置信。

    霍玨那樣的人,若不是把一個人放在了心上,哪會偷偷畫她的小像?

    在這院子里伺候的,不管是何寧,還是桃朱、素從, 個個都是人精。瞧著姜黎那驚訝的模樣,也猜到了這些小像定然是公子偷偷畫的。

    也就云朱,半天沒反應(yīng)過來,一張張撿起那些畫, 好奇問道:“這都是公子畫的?為何藏在醫(yī)書里,都不好好裱起來???這畫得多好呀!原來夫人小的時候就長得這般好看了!”

    姜黎被她這話說得臉愈發(fā)燙。

    畫小像是一件極私密的事。

    眾目睽睽之下,自家夫君偷偷畫下自己的小像, 還被這么多人知曉了, 到底是難為情且羞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