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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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一則,自己如今眼前一抹黑,朝堂中事,他分毫不清楚,甚至連自己手下是誰都不知道,即便將這差事接下,恐怕也會生出事端。 二則,如今擺在他面前的,是個二選一的題目。要么放棄這份靖王得來不易的好處,得罪一眾同僚,要么把霍無咎帶進宮來羞辱一番,得罪霍無咎。 江隨舟嘆了口氣。 簡直是將他放在火上炙烤。但兩相對比下,還是腦袋要緊些。 龍椅之上,后主還在陰陽怪氣地催他:五弟,怎么不說話?這美人和美差,總得選一個呀? 江隨舟抬眼,這次,他面上的反感和怒意,再不是裝出來的了。 皇兄所言極是,臣弟的確不應(yīng)越俎代庖。他開口,緩緩道。 他看到,后主笑得愈發(fā)得意了。 天色大亮,窗外樹影婆娑。日頭透過嫩綠的枝杈,明媚地照進來,在光滑的深色地磚上鋪開斑駁的光亮。 纖細的塵埃在光中靜靜飛舞,使得光線顯出幾分紗樣的實質(zhì)。 一片亮堂堂的靜謐。 周府醫(yī)癱跪在地,腰背挺得筆直,額上沁出了細細一層冷汗。 他瞪圓著眼睛,梗著脖子,一動也不敢動。 在他脖頸上突突跳動的血管前,抵著一片銳利的、染滿鮮血的木頭。 那血不是他的,但他卻能感覺到,這木片有多銳利,能瞬間切斷他的咽喉,要他的命。 夫人將!將軍!將軍究竟要問什么,只管問便是?。∷澏吨曇?,哆哆嗦嗦地道。 他頭頂上方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 那是輪椅上的霍無咎。他坐在那兒,俯下了身,一只胳膊懶洋洋地搭在膝頭,另一只手上,握著那片染血的木頭。 死死抵住了周府醫(yī)的喉嚨。 他讓你來干什么的。他偏了偏頭,垂著眼,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跪在面前的人,問道。 周府醫(yī)哆哆嗦嗦地實話實說:小的就是奉潛山公公之命,來給您治傷的??! 霍無咎冷聲:說實話。 周府醫(yī)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就是實話啊! 霍無咎涼涼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遭。 不似作偽,但也不排除裝的可能性。 方才,此人一來,說他是府上的大夫,霍無咎心下便有了猜測。 景帝是個蠢貨,靖王卻不是。景帝捉他,只想折磨來玩兒,可靖王,卻不會只有這點目的。 他若是按兵不動,定然會有所圖謀。而靖王可能會想從他身上得到的,要么是梁軍情報,要么便是想利用他對抗景帝。 雖說他昨天的表現(xiàn)與傳聞中不符,但那傳聞也不會是空xue來風。所以,靖王若想放松自己的警惕,再對自己加以控制,那么最好的方式,便是借醫(yī)病之命,給他下藥了。 霍無咎看著那抖得像篩子一般的府醫(yī),目光冷淡,不為所動。 那就張嘴。他淡淡命令道。 府醫(yī)顫巍巍地從命。 下一刻,一顆藥丸驟然落入他口中,不等他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被人緊緊捏住了下頜,往上猛地一抬。 藥丸落入了他的腹中。 府醫(yī)瞳孔震顫,立時,他便感覺到了一種劇烈的灼痛,從他的胃里升起來。 他面前,那個俊美如神祗的將軍,慢條斯理地收回了木片,撐著膝蓋坐起身。 那雙眼,沉黑如一汪深潭,平靜無波,恍如地獄中拿人性命的無常。 他靠回輪椅的靠背上。 分明坐的是一架簡陋至極的木椅,那通身的氣度,卻像是坐在王帳中的虎皮上一般。 他垂眼看著周府醫(yī),道:此藥不出一刻,便可腐蝕五臟。趁著我手里還有解藥,說吧,他們派你來,究竟是要做什么。 周府醫(yī)痛哭流涕。 小的實在沒有騙您??!他腹內(nèi)的灼痛已經(jīng)讓他嚇得渾身顫抖。他又急又怕,狼狽地一把撈過丟在一旁的藥箱,哆哆嗦嗦地翻開給霍無咎看。 小的是真的得了命令,來給您瞧傷的??!這些皆是傷藥,您若不信,隨便一味,小的都能用在自己身上,給您作證吶! 說著,他手忙腳亂地將那藥箱里的東西倒出來,就要一個一個打開了給霍無咎看。 霍無咎靜靜看著他。 這回,他相信這人的話是真的了。 竟是真來給他看傷的? 不知怎的,他眼前浮現(xiàn)起了昨夜紅燭之下的江隨舟。 分明是只被自己嚇得耳朵都順去腦后了的兔子,卻要裝出副兇神惡煞的模樣。 也是,給自己下藥,他恐怕還沒這個膽子。 霍無咎靜靜地看著地上的府醫(yī),片刻之后,他從懷中拿出個小瓶,將一顆深褐色的藥丸丟到了地上。 一顆可抵三月。今日之事,一個字都不許說,三月之后,再來找我拿藥?;魺o咎說。 周府醫(yī)連忙將那藥丸撿起,塞進了嘴里。 既是看傷,那就起來,看吧。 霍無咎淡淡說著,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小藥瓶。 他身上攏共只有兩味藥。他入獄時,押解他的士兵是父親舊友婁鉞的舊部,故而搜查隨身物品時放了水,讓他得以留下了點保命的東西。 其中一味,可在重傷時快速止血,但下咽之后會五臟劇痛,大約半刻,疼痛便可消失。另一味,是提氣補血的,通常雪中行軍,最是用得上。 他瞥了一眼抹著眼淚從地上跌跌撞撞爬起來的府醫(yī),收回目光,靜靜將藥放回了懷中。 第7章 或許今日之前,周府醫(yī)對亡命之徒一詞的理解,還只是停在字面上。 但今天,他終于深刻地明白,什么叫亡命之徒。 榻上的這個人,明明渾身是傷,沒了大半條命,脈搏氣息都是微弱的,卻還能置若罔聞,氣定神閑地任由自己為他剔除腐rou、撒上藥粉,還有空提醒自己,別想耍花招,從他這里把解藥提前偷走。 周府醫(yī)自然不敢,顫巍巍地給他上藥。 他上身的衣袍除去,入目便是肌rou緊實的軀體上縱橫的鞭傷。用刑之重,已是皮開rou綻,且新傷疊著舊傷。許是因著刑具蘸了鹽水,那些傷口幾乎沒有結(jié)痂的,隱約已有潰爛之勢。 一個月多月的牢獄之災(zāi),單從他身上,便可見有多度日如年。 這傷要是放在別人身上,即便不疼死,也早就動彈不得了。偏這個人,穿著衣袍時,若不看臉色,就像沒傷似的。 周府醫(yī)從醫(yī)這么些年,沒見過這么狠的人。 都說對自己的都狠的人,對旁人絕不會手軟。因此,周府醫(yī)并不懷疑對方給自己下藥的真實性,只得認命,此后十有八九,都要聽命于他了。 上藥的過程頗為漫長。直到霍無咎的上身幾乎紗布裹滿,才算告一段落。 您傷勢過重,已然虧損了氣血。此后傷口愈合,保不準要發(fā)炎發(fā)熱,嚴重起來會危及性命。小的再給您開幾味內(nèi)服的藥,您 靜默了許久的霍無咎,忽然開口打斷了他。 看看我的腿。他說。 周府醫(yī)被打斷,愣了愣,才意識到他說的什么。 但是,不等他反應(yīng)過來,霍無咎已經(jīng)靜靜俯下身,一手衣袍拽起,一手挽起褲腿。 那是一雙修長筆直、看上去便蘊滿力氣的腿。 但是,傷痕、血漬之下,清晰可見其上深可見骨的駭人傷口。 那是劃破血rou、割斷經(jīng)脈留下的傷。 周府醫(yī)只看了一眼,便驚慌地錯開了眼他雖醫(yī)術(shù)不錯,卻也不是什么絕世神醫(yī)。這樣的傷只看一眼,他就知道,藥石無醫(yī)。 他看向霍無咎。 就看到那雙深邃的黑眼睛,正靜靜地看向那翻出血rou的傷口。 平靜得讓周府醫(yī)都害怕。 還站得起來嗎?他聽到霍無咎這樣問道。 周府醫(yī)顫巍巍地斟酌了片刻,小心道:小的還是給您腿上也包扎一下吧,傷口若潰爛,便難辦了。 他小心翼翼地繞過了霍無咎的問話,也算是告訴他,沒救了。 霍無咎沒有說話。 片刻后,他嗯了一聲,放開了攥在手里的布料,坐起身,重新靠回了輪椅的靠背上。 他安靜極了。 周府醫(yī)不敢再看他的臉,卻在躬身上前,替他的腿上藥時,看見了他放在膝頭的手。 手背經(jīng)脈凸起,五指收緊著,將手心里的舊傷都攥破了。 江隨舟說出那句話后,明顯感覺到了后主的滿意。 或者說,后主所滿意的,并不是他說出的話,而是他說話時,臉上流露出來的不高興。 后主似乎對他的惡意尤其大,特別喜歡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的痛苦上。 江隨舟答應(yīng)下來之后,這事便順理成章地告一段落。而后主似乎對朝堂也再沒了興趣,幾個官員有本要奏,他興致缺缺地聽完,便擺一擺手,說讓大司徒定奪。 這朝堂,儼然已經(jīng)成了龐紹的地盤。 因此,早朝也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就在后主的哈欠中結(jié)束了。 江隨舟跟著眾臣走出廣元殿,抿了抿嘴唇。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后主跑來上朝的目的,就是嘲諷奚落他一頓。 不過目前來看,后主痛恨霍無咎,同時,對自己的態(tài)度也沒好到哪兒去。現(xiàn)在,他江隨舟和霍無咎拴在了一根繩上,后主想要出氣,也算省事多了。 江隨舟垂著眼,一步步往階下走去。 原本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算是死亡開局了,卻沒想到,竟還能步履維艱到這般地步。 就在這時,有個人從他身畔路過。 王爺此舉,著實令人大為寒心!那道聲音蒼老而沉郁。 江隨舟抬眼,就見隔著兩三尺遠的地方,行著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臣。 他一回頭,江隨舟就愣住了。 史料上的畫像,竟與本人這般相像! 那人赫然便是景末碩果僅存的良臣,太常令齊旻。 此人乃景朝三代老臣,清廉正直,剛正不阿,算是景末朝堂上難得敢站出來與龐紹對抗的臣子。 江隨舟看著他,有些怔愣,一時沒有言語。而齊旻并沒給他留情面,看了他一眼,一拂袖,道:王爺怎能為了一己顏面,便將禮部眾位同僚的心血拱手讓人呢! 說完,他便要揚長而去。 江隨舟回過神。 沒想到,他方才在朝堂上的猜測,居然是真的。 他雖看似只是個閑散王爺,但是朝堂中那些靜默不言的臣子,卻像是無形中把他當做了主心骨一般。如今齊旻此言,更是全然證實了他的猜想。 眼看著齊旻就要走遠,江隨舟兩步趕上前去,匆匆開口。 太常令覺得,本王只是為了自己的臉面嗎?他沉聲道。 確認了這一點,江隨舟便知,自己這會兒,斷然不能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 大臣結(jié)為黨羽,都有目的。他們暗中匯集在自己的麾下,就連齊旻都淌了這渾水,想必他們的目的八成就是對抗龐紹。 他此后還與這些人有三年時間要相處,若是不將他們安撫好,想必不用等到霍無咎砍他的頭,他就會先死于朝堂爭斗。 所以 如今要做的,就是先把他們糊弄住。 比如面前這個齊旻,雖為三朝老臣,官拜太常令,但說到底,也不過是掌管宗廟禮儀的官員。這種高官,雖位高,卻沒什么實權(quán),想來他為人剛正,便也不鉆營什么爭權(quán)奪利之事。 這樣的人,還是比較好嚇唬的。 果然,聽到江隨舟這話,齊旻頓了頓,腳步慢了下來。 江隨舟見狀,連忙冷笑了一聲,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語氣。 大司徒今日能在朝中公然cao縱陛下與本王爭搶,他日,難道就沒本事做其他手腳嗎?他說。宗廟修建,事關(guān)列祖列宗,若在此出事,太常令,這不是你我能夠承擔得起的。 果然,齊旻沒再做聲。 江隨舟淡笑一聲,加快了腳步,從他身畔擦身而過。 太常令,本王所圖,不是保自己的顏面。他說。 而是保你們諸位的命。 他撂下這么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便徑自揚長而去,頭也沒回。 畢竟,話說一半不挑明,似是而非的讓對方去琢磨揣測,就是最好的效果。 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古板保守的老頭子呢。 待上了候在開陽門外的馬車,江隨舟偷偷回過頭,恰看見齊旻站在正陽門前,神情肅然地不知在想什么。 還真被他糊弄住了。 江隨舟的嘴角忍不住泛起了幾分笑意。 雖說他如今進了個死局,前有狼后有虎的,各個都能要他的命,但是從中苦中作樂似乎還挺有意思。 比如說嚇唬住那位名垂青史的大忠臣,讓那老頭兒回家之后,因為自己幾句模棱兩可的話,幾天都吃不好飯。 這種感覺頗有些奇妙。 雖說他原本選擇留在學校里,就是為了想當一只偽裝成高級知識分子的咸魚,但是學歷史專業(yè),卻是他的愛好。 畢竟,從他小時候家里就亂,他父親仗著有點錢,換老婆比換車還勤,家里孩子不僅多,還各有各的媽。那些小孩子從小就會抱團,江隨舟就比較慘,他媽只生了他一個,他還過于文靜,不愛說話。 他父親別的孩子在家玩宮心計,江隨舟就自己躲在房間里看書。 但是,書畢竟是書,只是文字而已?,F(xiàn)在,他竟能眼看著那些史書上的、千年之前的人,在自己面前你來我往,似乎還挺有意思。 江隨舟向來很會苦中作樂。 于是,他心情頗好地放下車簾,坐了回去。 馬車啟程,他一邊透過飄起的錦簾,看著外頭的風物,一邊在心底做起了打算。 朝中大臣不能怠慢,但最首要的,還是他府里的霍無咎。他從未來穿越而來,也算看過劇透,知道他們無論再怎么斗,三年之后都會亡朝滅國。 既然這樣,再去跟龐紹斗個死去活來,也沒什么意思。因此,他只要安撫好他們,將這三年糊弄過去,便足夠了。 馬車晃晃悠悠,粼粼走過臨安寬闊的街道,拐進了清河坊,停在靖王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