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夢悠有些驚詫地看著他，卻發(fā)現(xiàn)，江的眉目都淹在深邃輪廓的陰影中，其間好像隱藏著、涌動著壓抑了許久許久的情緒，那些情緒太沉，有如無底的、引人淪陷的深淵。

    茜茜細細的聲音仍留在艙門口，她似乎打定主意，要喊到尤利亞卿回來。

    現(xiàn)在，該輪到她妒忌我了。

    江稍稍傾身，在隱秘的角落里，仰頭吻了上來。

    第53章 分形時空 鬼車究竟是什么原理？

    茜茜的聲音就在耳畔，來回不停的腳步聲更是近在咫尺，窩在角落里的親昵隨時隨地都會被發(fā)現(xiàn)，可這種狀況卻帶來了詭異的刺激，讓人不由自主地丟掉理智，徹底沉淪。

    江壓得很近，幾乎貼在他身上吻他。綿密悠長的親吻中，海夢悠瞇縫著眼睛，江的身后是遙遠到光年以外的星系，它們安靜閃耀，靜靜地散發(fā)著冰冷而太古的光芒。

    那一瞬間，他的腦子很亂，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江亦愁問過他的一個問題理性和直覺相悖的時候，你會選擇相信理智，還是遵從直覺？

    他當(dāng)時輕輕松松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可輪到自己身上時才明白，拋棄理智，篤信直覺，是多么的難。

    茜茜終于放棄了尋找尤利亞卿，默默退了出去。無人打擾之后，狀況愈加失控，江緊緊擁抱著吻他，一旋身，將他按在冰涼、廣闊的觀景窗上。

    玫瑰色的星云在海夢悠的身后緩緩綻放，他掙開對方，微微側(cè)臉，想要用發(fā)絲遮掩頰上交錯的淡紅，冰涼的星光下，他看起來動人極了。

    江和他近到額頭幾乎相抵。他幾乎不敢相信現(xiàn)在發(fā)生的事情。他緩緩抬手，想碰一碰海夢悠溫?zé)岬?、有些發(fā)紅的臉頰，對方卻極細微的側(cè)臉，像是用最后一點理智，避開了他的觸碰。

    你瘋狂過后，海夢悠的鼻尖都有些發(fā)紅。他被壓在星空之上，身體全部緊張地繃起，胳膊抵著江亦愁的胸膛：別不，是我創(chuàng)造了你，我不能

    是。是你創(chuàng)造了我。江捉起他的小臂，溫和而又略帶強硬地扣在星海之上，我喜歡的，正是我的造物主，我的上帝

    江亦愁低頭，輕輕碰了碰他的唇峰，在吻上前的那一剎那，近乎低語地答：我的神。

    江的唇?jīng)龅孟窈艘豢谘珊粲茀s透過這片融不盡的春雪，吻到了他無比guntang的心。

    那一瞬間，他的什么理智也好，堅持也罷，都被這三個字徹底擊潰了。

    模糊中，他記得自己似乎小心地、顫抖地回應(yīng)江的吻，但他的每一點回應(yīng)都被對方放大成洶涌、深情的瘋狂，洶涌而沸騰地回應(yīng)過來。

    他放棄理智的那一刻，屋內(nèi)瞬間一明，而后無聲地黯淡。

    不知是哪里的超新星爆炸，將最后的光芒，徹底留在了這個瞬間。

    *

    溫夕敲開艦長艙門時，敏銳地感覺到有什么親昵的氛圍在室內(nèi)流動。

    江亦愁坐在同位素生成器旁，裸著小半個肩膀，而海夢悠左眼戴著掃描電鏡，親手將一片材料嵌合到他的身體上去。

    人的雙手其實不太適合做這種精細的cao作，但海夢悠罕見地沒有借助機械手，反而親手給他鑲嵌，哪怕這比cao縱機械鑲嵌，要麻煩上好幾倍。

    他低著頭，鼻尖還有一兩分就能觸到江的脊背，江不避不讓，把所有的發(fā)絲全部攏至一側(cè)，安靜地等著。

    一聽見響動，兩人不約而同看向艙門口，海夢悠的神情看似自然，左手不動聲色地把江亦愁的左肩輕輕掩上：什么事？

    溫夕狐疑地審視這些細微動作，總覺得他倆之間的距離，莫名地起了變化。

    她語速都放緩不少：你們要找的那個紅裙子小姑娘，找到了。

    海夢悠眼神驀然一動：她在哪兒？

    *

    小姑娘還在冷星上，礦的破飛船雖然能用，但晃晃悠悠，折返一趟至少要花幾個小時，海夢悠打算用鬼車返回冷星。

    鬼車在哪里？江亦愁問。

    冷星崩壞那天之后，好像所有人都沒見到過鬼車，不知道它被停在了哪里。

    跟我來。

    海夢悠帶他倆來到了第12號接駁區(qū)曾經(jīng)Hope義無反顧跳下去的地方。

    12號接駁區(qū)依舊空空如也，大到仿佛一間巨型水庫，三個人站在其中，渺小地不如大海中的一顆砂礫。

    江亦愁有些不解：鬼車停在這里么？

    溫夕興奮地撞撞江亦愁的肘：看好了。鬼車只聽尤利亞卿的，而且形態(tài)特別神奇。

    海夢悠緩緩抬手，空氣中仿佛激起陣陣漣漪，一只暗影鳥自漣漪中心突然浮現(xiàn)，張開翅膀停在海夢悠的左手上。

    江細微地睜大眼睛，說實話他只見過鬼車作為飛船的樣子，完全沒想到，它還能變成一只鬼魅一般的鳥。

    稍微讓開點距離。海夢悠朝他們擺擺手，江和溫夕不約而同后退，直至墻邊。

    只見海夢悠一揚手，鬼車被他高高拋至空中，忽然，狂風(fēng)爆起，刮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江那胳膊擋著割人的風(fēng)刃，借用余光看到，那只鳥兒高高飛在空中，忽然，如夢魘一般，迅速炸開，黑云般的飛船伴著暗色的閃電，瞬間出現(xiàn)在眼前。

    他記得，銀河之心戰(zhàn)役的時候，海夢悠在鬼車上，用類似的東西擊潰過洲盟的飛梭群。

    海夢悠獨獨站在狂風(fēng)的中心，衣角、發(fā)絲都被揉得翻飛，修長的身影被寒風(fēng)一卷，額外多了些孤冷的味道。

    亂風(fēng)里，他忽然回頭，看到了江亦愁，神色一瞬變得額外溫柔：上來吧。

    他裹著狂風(fēng)，上前幾步，向江亦愁遞出一只手，稍稍欠身：我的鬼臣。

    江沒有將手遞出，他反手攥住了海夢悠的掌，緊緊相扣。

    溫夕跟在最后，悄悄做了個酸倒牙的表情。

    三人進入艦橋。

    海夢悠手指翻飛，仔細核對落點數(shù)據(jù)。

    溫夕則聲情并茂地和江亦愁解釋探測到鬼車時候的情形：發(fā)現(xiàn)鬼車啊，就是悟空發(fā)現(xiàn)暗物質(zhì)時候的事，當(dāng)時艦長審核數(shù)據(jù)，敏銳地發(fā)現(xiàn)其中有幾個數(shù)值不對，經(jīng)過計算，它旁邊肯定有大質(zhì)量天體，才會引起這種微妙的扭曲。

    沿著尤利亞卿的猜想，我們在探測到暗物質(zhì)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細微的引紅心邵仙兌讀佳力透鏡效應(yīng)，可那是引力透鏡?。√祗w都能扭曲，人哪兒敢接近。不過，我們勇敢的尤利亞卿，開著單人小飛梭，義無反顧地沖進去了。結(jié)果他離那東西還有幾千米，信號就受到了嚴重干擾，他的整個小飛梭，竟然從雷達上、監(jiān)控上，瞬間消失了！

    江亦愁急切問：后來呢！

    后來啊，后來給我們急的啊，也不敢告訴東盟科學(xué)院院長海戒寒，怕挨罵，可也不能放著艦長不管，我接通漂流衛(wèi)星，一臉沉痛地打給海院長的一剎那，尤利亞卿回來了！就在12號接駁口！

    想起當(dāng)時的事情，海夢悠忍俊不禁：然后溫夕就一秒變臉，拍著通訊框，從喪臉變笑臉，還把通訊器材拍壞了，老韓發(fā)了好幾通脾氣，熬夜修了好幾天。

    溫夕假裝若無其事地抓抓頭發(fā)。

    那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其實很簡單。溫夕大咧咧道，1921年的KaluzaKlein粒子猜想你知道吧，講的就是宇宙中充斥著許多卷曲的KK粒子，它們藏在無數(shù)時空的縫隙里面，或者直接是這些蜷曲時空的扭曲物質(zhì)，總之這些時空和KK粒子一起，合稱為K 1空間，或者bulk時空、分形時空。這些粒子的觀測條件非?？量?，所以當(dāng)時，人們一直探測不到這東西。[1]

    那時候可是1921年??！1921年，人類剛剛發(fā)現(xiàn)光電效應(yīng)，這種近乎幻想的理論還是非常瘋狂的，所以KK粒子猜想提出的時候，一直被學(xué)術(shù)界嘲笑，誰知道，后來這種卷曲物質(zhì)不僅有了正式的學(xué)名，暗物質(zhì)，還在199年后，2120年，被尤利亞卿無意間證明了！

    溫夕說完這一長串，忽然眼神一亮：艦長！看！我竟然說了好大一串科學(xué)版的不說人話！

    海夢悠笑而不語，輕輕點頭：難得難得，你應(yīng)該把剛剛那段錄下來，回去了放給老韓聽，我賭他能驚掉下巴。

    溫夕還真的打開的錄音設(shè)備，一本正經(jīng)地把自己的解釋錄進去：這個k 1空間和我們的空間相互交錯，但不完全重合，簡單理解，就是絲瓜和絲瓜瓤，你見過干絲瓜么？

    看江亦愁茫然，她從平板里現(xiàn)場搜了個絲瓜瓤的圖片給他看：這還是艦長當(dāng)時打的比方，當(dāng)時我笑噴了，所以一直記到現(xiàn)在。

    她指著平板上的圖：喏，你可以把k 1空間，也就是分形時空，想象成絲瓜瓤一樣的東西，我們呢，就是絲瓜皮，和絲瓜瓤有接觸，但更多的地方接觸不到。鬼車其實是在絲瓜瓤中點對點航行，相應(yīng)的在絲瓜皮上也會移動，但我們看不到折疊起來的移動過程，所以，在我們看來，鬼車會跨越時間和空間，以極快的速度忽然出現(xiàn)，其實不過是兩個世界的時空不對等制造的錯覺。我說的對吧，尤利亞卿！

    她朝尤利亞擠擠眼。

    對。尤利亞點頭，可惜鬼車只能在極貼近絲瓜皮的地方航行，k 1空間，也就是分形空間的深處，究竟藏著什么，連我也不得而知。

    然后啊。溫夕繼續(xù)解釋，你看到的鳥其實是極致蜷曲的暗物質(zhì)，鬼車是它展開的形態(tài)。鬼車也可以通過絲瓜瓤發(fā)送暗物質(zhì)炸彈，在我們看來，就是這些炸彈跨越距離、時間，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然后嘭，整個炸開。

    溫夕比劃著，江亦愁立即聯(lián)想到了銀河之心戰(zhàn)役原來那些被傳的神乎其神的墨滴，不過是通過分形時空，一秒躍遷至飛梭艙內(nèi)的暗物質(zhì)彈。

    你知道的，大質(zhì)量天體一定會引起引力透鏡效應(yīng)，再薄弱的暗物質(zhì)累積在一起，引力也會變得無比龐大，所以為了不影響我們的世界，也就是絲瓜表面，尤利亞卿平時會把鬼車放在分形時空里，只有需要用到引力的時候，才稍稍浮起一個艙門比如冷星崩潰那天，山一樣的硅晶體朝天頂上塌過來的時候，尤利亞卿浮起艙門，將硅晶體卷成風(fēng)暴，而后瞬間退回鬼車，整個風(fēng)暴就此炸開。

    她說著那天的事，江亦愁卻想起了曾經(jīng)的銀河之心戰(zhàn)役。

    當(dāng)時，鬼車一個旋轉(zhuǎn)，跳入洲盟飛梭群中心，原本鋪天蓋地的飛梭被鬼車卷起，就像是發(fā)著光的輕薄羽毛，一層又一層，繞著海夢悠的背影。

    那一剎那，江亦愁在心中珍藏了很久很久，他覺得，那時候的尤利亞卿，像是真的天神。

    好了，快別吹了。海夢悠笑著說，都坐好吧。

    待兩人坐定后，他輕點啟動按鈕，整個鬼車迅速壓縮，闖進了分形時空。

    第54章 偏轉(zhuǎn) 你陪我一起。

    鬼車原地旋轉(zhuǎn)，闖入了絢爛的、七彩的，迭代圖案一般的世界。

    分形時空像不停重復(fù)的海螺，像旋轉(zhuǎn)綻開的花朵，又像層層蜷曲的蕨類葉片，一個個枝椏狀的細節(jié)在窗外漸次展開，又立體相錯。

    艙內(nèi)滿是絢彩迷幻的光芒。

    艙外的圖像色彩繁多、飽和度艷麗，隨著鬼車的行進不斷反復(fù)，對普通人來說相當(dāng)致暈。

    平時，溫夕能開著殲擊艦，空中連翻八百圈，但鬼車開動后，她只看了幾秒鐘就無比不適，立即給自己推了一針標準劑量的艾.司.唑.侖，沉沉地睡了過去。

    連續(xù)絢爛的分形時空中，鬼車忽然一個360度旋轉(zhuǎn)，驟然躍出，猛然出現(xiàn)在冷星地平線上。

    巨大的、斑斕的光球出現(xiàn)在鬼車主視窗正中央。

    它像一朵縹緲的、虛幻的絢光?？煺怪鵁o數(shù)絨毛般的光芒，被磁流體發(fā)電機鎖死在地平線上，安靜地窺視整片天地。

    一位紅裙子的小女孩，站在光球前，渺茫地像一粒沙塵。

    神子！

    小女孩回頭，在刮起的亂風(fēng)中，鬼車懸停在荒蕪的大地之上，主視窗打開，海夢悠雙手撐著控制臺，目光如炬地盯著她。

    海夢悠單手握著對講麥：離它遠一點！

    小女孩輕輕轉(zhuǎn)了過來，木然偏頭：為什么？

    它究竟是什么，還沒研究清楚，而且這東西并不安全。

    我知道它是什么。小女孩低頭，輕輕撫摸這手里的一只小黑匣子，命運都告訴我了。

    海夢悠敏銳問：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這東西，和最開始海戒寒?dāng)r截電視訊號，全球公布自己發(fā)明的命運超級計算機非常相似，可冷星崩壞那天，他明明親眼看著命運石臺碎了一地，這黑匣子又是哪里來的？[1]

    小女孩臉上掛著莫可名狀地微笑：它是命運。

    它告訴我，既然我的任務(wù)是延續(xù)人類文明，經(jīng)過我和它的聯(lián)合測算，最好的方式是釋放光球，徹底毀滅一切，將文明電子存檔。

    江亦愁立即上前，可能是想辯解幾句，海夢悠卻忽然抬手，極快速地關(guān)掉了通訊系統(tǒng)。

    他不解地看著海夢悠：讓我跟她說。

    海夢悠單手輕按在通訊鈕上，迅速搖頭。

    他壓低聲音：這光球究竟是什么，釋放之后有什么后果，我和你都沒算清楚的東西，她一個未完成的半成品，再加上一個那么小的盒子，怎么可能分析的出來。

    一語點醒夢中人，江亦愁瞬間怔住。

    海夢悠這才按開通訊鈕：你手里拿的究竟是什么。

    小女孩微笑著，緩緩掀開手中黑匣子的側(cè)板，海夢悠不由自主地前傾身子，想看的更清楚一點。

    只見純黑的側(cè)板緩緩掀開，幾個蜷曲的光點立即飛了出來，消散在空中，她的手中，只留下一個空蕩蕩的盒子。

    所謂的命運超級計算機，會是幾縷螢光蟲一樣的東西么？

    這可能么？

    海夢悠低下聲音：你究竟是誰。

    小女孩一語未發(fā)，她微笑著，緩緩后退一步。

    她身后是束縛光球的磁流體發(fā)電機，發(fā)電機外殼是將近數(shù)千度的隔熱材料，不說貼上，單單靠近就能將人的身體徹底融成一堆電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