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屬于易傾的bk-52車位上空空蕩蕩，并沒有停著易傾那輛瑪莎拉蒂。

    沈昂一手提著瑞士卷、一手插著口袋，在車位旁面無表情地站了片刻，目光一掃便往一處消防樓梯走去。

    消防樓梯直通一樓，只不過大多數(shù)的上班族寧愿等十分鐘電梯也不肯爬一級樓梯，使用率非常低下。

    但消防樓梯的位置既隱蔽又正好能看見易傾的車位、以及最近的電梯。

    沈昂在那里等了七八分鐘，看見易傾的車從不遠(yuǎn)處出現(xiàn)，一個拐彎直沖她的車位，明顯開得很急，往自己的車位里擠進(jìn)去的時候把旁邊的空車位也占了一半。

    瑪莎拉蒂還沒停穩(wěn)就立刻熄火，易傾下車甩上車門就往電梯的方向沖，用力地按了好幾下上行的按鍵。

    沈昂看著她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又往她的車方向看了一眼。

    車已經(jīng)上鎖，里面沒人。

    ……又或者說，現(xiàn)在里面沒人。

    畢竟易傾既然騙他，那就和他在易傾面前裝一樣，總是有個難以啟齒理由的。

    沈昂掉頭上了消防樓梯，比易傾還早一步抵達(dá)一樓大廳。

    易傾從電梯里沖出來的時候，沈昂就站在電梯外面不遠(yuǎn)處等她。

    “哪有十分鐘，你早到了?！币變A抱怨道。

    沈昂偏頭看看她，伸手把她頰邊跑亂的頭發(fā)夾到耳后：“坐個電梯有這么急嗎？”

    “因為你說你到了啊?！币變A埋怨地說。

    “年會怎么樣？”沈昂問。

    易傾正在低頭看他手里的瑞士卷盒子，回答慢了一拍：“……就那樣吧。”

    沈昂笑了笑，他盯著注意力全在蛋糕上的易傾，語氣稀松平常地問：“那這種‘項目年會’以后還會再有嗎？”

    只要易傾說沒有，他就當(dāng)作什么都不知道。

    第25章 我覺得你以后可以當(dāng)一個……

    易傾一下班就直接去了和孫嶼約好的地方。

    孫嶼比她還早到一點。

    不過位置是易傾訂的, 餐廳經(jīng)理也與她相熟，一見到她進(jìn)門就將她引去了訂好的座位。

    孫嶼手邊只有一杯水，身上換了一套簡單的襯衫西裝褲, 袖口嚴(yán)謹(jǐn)?shù)乜凵?，一絲紋身也看不見。

    易傾完全沒有遲到，所以她和孫嶼打招呼的話是：“你早到了?！?/br>
    “抱歉, ”孫嶼掐掉煙頭，“我也需要點時間來想想怎么說以前的事情。”

    易傾了然：“在我爸身邊沒辦法進(jìn)行冷靜的獨立思考, 是吧？”

    孫嶼：“……”老師在他出門前耳提面命他當(dāng)間諜這件事還是不說了吧。

    “先點菜好了, ”易傾看了看手表, “我晚上還要早點回家, 早點開始?！?/br>
    “家里有人等你？”孫嶼問道。

    剛翻開菜單的易傾笑了一下：“對。”

    “他叫什么名字來著？我有點記不起來了?！?/br>
    “沈昂?！?/br>
    孫嶼喝了口水, 神情冷靜：“對，我記得他姓沈?！?/br>
    易傾點了兩個菜, 又看了孫嶼一眼。

    孫嶼識趣地比了個“你隨意”的手勢：“我不挑食?！?/br>
    很挑食的易傾又加了兩個菜和一杯飲料：“你喝酒嗎？我在這里有存好的酒?！?/br>
    “……”孫嶼先是搖頭，但很快停住, 改口道，“也好, 我今天確實需要一點酒精。”

    “給他來一杯, 我開車了?！币變A對餐廳經(jīng)理說完，才雙手十指交叉放到桌上, 視線再度落在孫嶼身上。

    孫嶼同易傾對視片刻，視線微微躲閃了一下：“你想問什么？”

    “當(dāng)年的事情里, 和沈昂有關(guān)的所有經(jīng)過，我想聽你說一遍?！币變A慢慢地說，“沈昂不肯說，那真相就只可能從你身上獲取。”

    孫嶼意味不明地低低笑了下：“明明他們倆兄弟都有參與, 你卻只問一個？”

    “你知道為什么，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币變A冷淡地說。

    “那當(dāng)時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孫嶼反問道。

    ……

    易傾收到情書，是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說不大，是因為易傾收到各個年級男同學(xué)的好感從來不少，大家時不時都會傳上一句“某某某喜歡易傾”之類的八卦，沒人會覺得那是什么大新聞。

    男生喜歡易傾是很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她長得好看，成績好，又有一種獨來獨往、不合群的神秘感。

    而說不小，是因為通常都是拒絕他人好感的易傾這一次的反應(yīng)不一樣。

    “易傾收下了高三孫嶼學(xué)長的情書”這件事情立刻傳遍了全校。

    好巧不巧，這是個只要不影響成績、不傷害身體，就不會太管學(xué)生談戀愛的開明學(xué)校。

    只不過因為孫嶼是個問題特別大的學(xué)生，而易傾則是學(xué)校里頂尖的重點苗子，班主任還是小心翼翼地找易傾談了話。

    “易傾，”班主任欲言又止，摘下自己的眼鏡擦了擦再戴上，才道，“老師不是干涉你的什么啊，就是想問問你……聽說你收下了孫嶼的情書？”

    易傾點點頭：“對?！?/br>
    “噢。那然后呢？你們是打算……”

    “然后我給他改好錯別字，還給他了。”易傾說。

    班主任：“……哦，哦。”

    “我還送了一本新華字典給他。”

    “……”班主任尷尬地咳嗽了一聲，“他沒生氣、或者對你說什么過分的話吧？”

    易傾想了想孫嶼當(dāng)時的反應(yīng)：“他臉都?xì)饧t了，但沒拒絕我的字典?！?/br>
    班主任覺得自己好像完全不需要擔(dān)心班上漂亮的尖子生。

    “如果我要和他談戀愛的話，學(xué)校會給我爸打電話讓他來談?wù)剢?？”易傾問。

    “你自己怎么看呢？”班主任慈祥地反問，“你覺得這件事情對你的影響大到需要讓你爸爸來學(xué)校和我聊聊嗎？”

    “他一個月前去孟加拉國拍紀(jì)錄片，電話應(yīng)該打不通?！币變A自己給出了解答。

    是的，就算學(xué)校真的暴跳如雷地打電話叫家長，易爹也不可能被聯(lián)系上。

    易傾的監(jiān)護(hù)人聯(lián)系方式里，第一是易爹，第二就是沈父。

    “易傾啊，”班主任撫了一下教案的封面，她語速很慢、很有耐心地說，“無論如何，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我的學(xué)生用傷害自己的方式去報復(fù)別人，或許你現(xiàn)在覺得很值得，但這不僅僅會讓以后的你后悔，而且會成為你以后很難改正的一個壞習(xí)慣?！?/br>
    坐在辦公桌旁的易傾沉默了許久，而后語氣沉靜、但言辭十分尖銳地問，“因為我還是未成年人，所以就不被允許宣泄自己的情緒嗎？”

    班主任注視著她清麗又帶一點稚氣的臉龐，平和地笑了起來：“就算你是成年人、就算你年紀(jì)比我大，我的想法也仍然是一樣的?！?/br>
    “……”易傾沉默下來，過了幾秒之后才說，“如果我媽還活著，他不會這樣的?！?/br>
    班主任注視她片刻，語調(diào)柔和地問：“易傾，你有沒有想過自己以后的生活？等你能夠放下這一切、自己一個人也能生活的時候，或許會有一個人來彌補(bǔ)你的遺憾?！?/br>
    “以后的事情我不知道。”易傾也看著她，眼睛里閃著倔強(qiáng)又鋒銳的光，“但我覺得丟掉了的，哪怕再買回來，也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了。”

    少年人最能固執(zhí)已見，更何況易傾這樣從十二歲開始就一個人野蠻生長的獨苗。

    最后班主任也沒能讓她改變想法，只能反復(fù)叮囑她要注意保護(hù)好自己，有什么事情立刻通知長輩，就讓她回教室去了。

    談話中自習(xí)課已經(jīng)過了大半節(jié)，易傾回到教室時，正好看見孫嶼在門口等她。

    在高中里的問題學(xué)生往往都挺好認(rèn)，譬如不合校規(guī)的頭發(fā)、首飾、煙味，又或者從來不好好穿在身上的校服。

    孫嶼是特別好認(rèn)的那種，染了一頭金黃色的頭發(fā)，脖子上還戴著朋克項鏈，斜眼看人，其他學(xué)生大老遠(yuǎn)就主動繞開他走的那種。

    易傾平靜地走近孫嶼。

    見她過來，孫嶼站直身子拿出一張新抄好的訂正版情書，自信道：“我改好了。”

    易傾接過掃了一遍，確實沒再看見明顯的錯別字。

    她抬頭看向?qū)O嶼，平靜地提議道：“我給你補(bǔ)課吧。”

    孫嶼：“……補(bǔ)課？你比我低一級吧？”

    “該學(xué)的我都學(xué)完了，”易傾淡淡地說，“而且你連初中教的東西都沒學(xué)會吧?！?/br>
    孫嶼只能無能狂怒。

    因為在后來的補(bǔ)習(xí)中，易傾發(fā)現(xiàn)他是真的什么也不會，得從初中開始教。

    于是易傾下課后就抽空給孫嶼補(bǔ)課，一開始只有孫嶼一個人，然后是他身邊那些因為失去了老大而無所事事的小弟也一起來聽課。

    易傾幾乎在高二教室里開了一個給高三學(xué)生的小培訓(xùn)班，成為學(xué)校一大奇景。

    未來的意外之喜大概是這群人里絕大部分都考上了大學(xué)，而更近的后果則是讓易傾在校外也被傳成了“孫嶼的女朋友”。

    易傾被一群小混混堵在回家路上的時候，冷靜地?fù)芡藢W(xué)校附近派出所的電話。

    ——是的，所幸她在那個年代就已經(jīng)有了手機(jī)。

    托手機(jī)的福以及派出所民警的認(rèn)真負(fù)責(zé)程度，易傾只被在小巷里堵了一會兒，沒受到任何傷害。

    易傾背著書包隨民警去派出所做完筆錄就直接回家，到樓下時抬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沈昂就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樣趴在防盜窗里面往下看。

    易傾遠(yuǎn)遠(yuǎn)朝他招了一下手。

    她才走到三樓，沈昂已經(jīng)從樓上沖下來迎接，捉住她的幾根手指道：“你今天回來晚了。”

    “嗯，發(fā)生了一點事情?！币變A沒有詳細(xì)說，只是摸了一下沈昂的腦袋。

    “那你快來我家吃飯吧，等你好久了?！鄙虬豪献?。

    “你們還沒吃嗎？”易傾有點驚訝，因為已經(jīng)是晚上七點多，她以為自己趕不上蹭沈家的晚飯，就從超市買好了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