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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越往事 第34節(jié)

    兩名士兵十分默契,搬起樊魚腳邊的那只竹筐。

    “樊魚,你去搬?!痹綕撌疽夥~趕緊跟上。

    岸上人聲鼎沸,人來人往,樊魚緊張地手心全是汗,他的手剛搭上筐沿,突然就被百夫長一把拽開。

    “別?;ㄕ校f好只能一個,兩個不行。”百夫長對越潛豎起一根指頭,一臉兇惡。

    一個病痛纏身的老奴失蹤,百夫長可以說病死扔了,再失蹤一個年輕奴人,虞官必然追究。風險太大,百夫長可能因為觸犯法規(guī),反倒淪為奴隸。

    樊魚被士兵執(zhí)住,動彈不得。

    越潛的手按在劍柄上,他雙目怒睜,雙瞳仿佛燃著黑色火焰。百夫長倒退一步,面露慌色,不過很快鎮(zhèn)定,他譏諷道:“囿中百余名越奴,你難道還想一個個都買走?”

    “阿潛,算了?!狈~搖了搖頭,絕望地閉上眼睛。

    從被俘虜那日起,他就認命了。

    不認命的人不斷抗爭,心中痛苦不堪,熬不下來,早早都死了。

    越潛的手從劍柄上移開,蓄積的力量從他指尖消逝,他不忍心去看樊魚,只得轉(zhuǎn)身離去。

    手搭在竹筐上,和士兵一起將竹筐搬上馬車,他聽到竹筐里發(fā)出的一聲嘆息,悠長而無奈。

    車簾放下,越潛坐上馬車,駕車離去。

    樊魚被士兵押回大船,腳鐐拖地,敲在石堤上鐺鐺響,船上的奴人齊齊看著他,他們黑乎乎的眼睛沒有情感,麻木而空洞。

    要是有天,我們云越人中能出現(xiàn)一位大英雄,把我們統(tǒng)統(tǒng)從融人的奴役下解救,那該多好呀。

    用力劃動木槳,身邊站著執(zhí)鞭監(jiān)督的士兵,聽著士兵粗魯?shù)倪汉嚷?,樊魚心想。

    越潛駕著馬車,來到南城門下,門監(jiān)如以往那般,挨個檢查出城公憑。

    輪到越潛,門監(jiān)自然認識他,準備放行,卻不想今日有名官員正好來巡視都城守備,見越潛駕駛的馬車車廂四周有屏蔽,喝道:“不許放行!”

    “為何不檢查車廂?”官員質(zhì)問門監(jiān),并大步走上來。

    兩位門監(jiān)面有難色,其中一位門監(jiān)湊到官員耳邊說悄悄話,就見那官員臉色都變了。

    越潛不露聲色,掀起車簾子,車廂里頭是用大布袋裝的米面,醬料罐等物。

    “需要我搬下來,一樣樣檢查嗎?”越潛冷語,語氣傲慢。

    官員臉色更是難看,再不敢吱聲,把手一揮,示意通行。

    這是公子靈的家仆,自己真是瞎了眼,官員怔忪不安。

    馬車出城門,一路向前,先走大路,而后拐進一條小路,進入一片荒寂無人的林子。

    越潛將車停穩(wěn),拔劍割開竹筐上捆束的繩索,掀開筐蓋,將常父從筐中放出來。

    自打離開苑囿,已有許多時日,越潛變化極大,常父確實還是老樣子,瘦似干柴,枯黃而凌亂的發(fā)如同稻草,他穿著破爛成條的衣物,渾身散發(fā)著腥臭味。

    常父爬出竹筐,坐在車廂里嘆息,他滿臉憂愁問:“阿潛,你冒這么大風險把我救出來,你又能把我藏哪去?”

    他從未想過越潛會設(shè)法救他,并且有能力救他。自從多年前進苑囿為奴,就做好準備,一把老骨頭得埋在苑囿里。

    此時遠離苑囿,在這不知道是何處的林子里,為今后如何藏匿而憂愁。

    越潛掏出一把鑰匙,解開常父的腳鐐,邊開鎖邊說:“自有去處,我早做好安排?!?/br>
    常父懸起的心稍稍放下,這時才將越潛打量,感到不可思議,說道:“你小子衣服一換,我險些都要認不出來?!?/br>
    “咔嚓”一聲,腳鐐解開,越潛不語,只低頭把腳鐐從常父腳腕上拿開。常父摸摸恢復(fù)自由的腳腕,一時還有些不習慣,問道:“哪來的鑰匙?”

    越潛淡然道:“從一名鎖匠那里購得?!?/br>
    為何鎖匠懂得開腳鐐,又是哪里配來的鑰匙,竟能開官奴的腳鐐,常父再沒往下問。

    這小子還是老樣子,沈毅寡言,常父想。

    越潛把竹筐連同腳鐐與鑰匙,一同沉入林中的一汪水潭。

    常父在水潭里洗掉一身污濁,更換上越潛帶來的一套廝役衣服,他把原本蓬亂的頭發(fā)扎成髻,終于像個人樣。

    之前蓬頭垢面,又臟又臭,任誰看見,都知道他是奴人。

    常父藏在車廂里,默不作聲,越潛駕著馬車,離開林子,沿著一條曲折的山路前行,在山路的前方,是一大片屋舍。

    馬車穿過一座閭門,向右而行,直至右閭深處,進入一間大院,才在院中停下。

    這是棟大宅子,和閭右的這些大宅一樣,都是富家居所,只是宅子空寂,不聞人語聲。

    常父鉆出馬車,環(huán)視四周,面露驚詫,十分意外。這是一棟空宅子,即便是空宅子,那也需要一定財力才能購得。

    “阿潛,這兒是……你家宅?”常父難以置信。

    越潛點了下頭,打開屋門,本想領(lǐng)常父進屋,見他仍在外頭駐足,說道:“此處僻靜,平日里不會有人到來。即便有人在院外張望,也會以為是城中官員豪吏建在城郊的別第,不敢擅自入內(nèi)?!?/br>
    如果只是一個容身之所,可以買間小民宅,越潛這么做就是為確保常父能長久住下,萬無一失。

    常父跟隨越潛進屋,見屋中有床柜,有席被,其余用品一應(yīng)俱全,真如越潛所言,早做好準備。

    “要是有人問你來歷,便說是為官吏看宅的老仆?!痹綕撏崎_窗戶,窗外是一堵院墻,院墻很高。

    常父在屋中這里摸摸,那兒看看,喜道:“我知道怎么應(yīng)付,哪用你教?!?/br>
    未成為階下囚前,常父是云越王都里的一名官員,官職說不上多大,可也不小,閱歷比較豐富,也見過世面。

    喜悅只是一時半會,仔細一想,就覺得不對勁,常父問:“小子哪來這么多錢?又是厚賄囿卒,又是買大宅?!?/br>
    越潛回道:“我自有我的辦法。”

    聽他口吻就知道不肯細說,常父也不追問。

    而今人已經(jīng)被帶離苑囿,帶出城,日后在這里住下,必須萬分謹慎,勉得被當?shù)鼐用袂瞥銎凭`。

    常父把寢室廳堂和廚房都看視一遍,和越潛走到院中,不禁感慨:“這兒真是不錯啊,又寬敞又明亮……”

    為奴多年,早遺忘以前身為自由人的生活,此時稍稍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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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廚房里有幾捆柴,?有灶,有陶釜,陶甑等炊器,?也有碗盤箸等食具。越潛從馬車里頭搬出大量的米面和rou干、魚干,佐食的醬料等物,米面有兩大袋,?rou干魚干掛滿架子。

    醬料罐擺好位置,越潛站起身來,?對同在廚房的常父說道:“我明早過來,得帶壇酒,?咱們還從未在一起喝過酒。”

    常父蹲在面袋前,拉開布袋口子,用手指沾上細面,?往嘴里送,?咂了咂嘴,嘆道:“又細又白,?嚼著還帶甜,?做蒸糕得多好吃。”

    他似乎沉湎于欣喜中,沒在聽越潛說話。

    越潛心里也是喟然,?在苑囿時連野菜粥都不易吃到,更別談有精致的面食吃。

    常父在廚房里轉(zhuǎn)悠,他掀起水缸蓋子,?發(fā)現(xiàn)里頭連水都有,立即挽高袖子,執(zhí)水瓢舀水,把水倒進陶盆里。

    不只是水缸挑滿水,就連那做飯的柴,?越潛之前都劈好了。

    “常父,我走了。”越潛輕叩廚房的木門,提醒已經(jīng)在淘米的常父。

    常父抬起頭來,用力揮了下手,說道:“去吧,不用急著過來,有這些食物,夠我這個老頭子狠狠吃上半年!”

    自打成為奴隸,從沒見過這么多這么好的食物!

    越潛離開廚房,朝自己停在大院中的馬車走去,登車之前,他回頭往廚房探看,見常父正坐在灶前鉆火,他的動作嫻熟老練,引火的草絮很快冒起煙來,他捧到跟前用嘴吹著。

    灶上擱著一只陶甑,他看來是打算蒸米飯吃,蒸糕比較耗時,以后可以慢慢制作。

    一團小火在掌心燃起,被小心翼翼放進灶膛,灶膛里的枯枝枯葉頓時燒得啪啪響……

    再過些時候,陶甑里的水會沸騰,水汽通過箅子持續(xù)悶蒸,將上放的米粒蒸熟。

    加上臘rou的蒸飯,香氣四溢,令人單是想想就要饞得流出口水。

    安置好常父,越潛駕車匆匆離開這棟位于郊外的宅院,他穿過一片林地,返回公子靈的別第。

    回來時,已經(jīng)是傍晚,越潛將馬車交付馬仆,往別第的大門走去,在院門處遇到鄭鳴。此人抱胸站在院門旁,朝著大門外的道路探頭探腦,似乎在等人。

    越潛邁進院門,從鄭鳴身邊走過,腳步沉穩(wěn),神態(tài)自然。

    鄭鳴出聲質(zhì)問:“你這是上哪去,怎么這時候才回來?!?/br>
    “有事?”越潛挑起眉頭。

    鄭鳴不情不愿道:“公子找你?!?/br>
    回到主院,越潛徑自進入昭靈的寢室,見侍女在為昭靈更衣,脫去繁復(fù)的禮服,換上家居輕便的衣袍。

    昭靈從泮宮回來沒多久,可能他剛抵達別第,喚越潛過來服侍,沒見著人,就叫鄭鳴去門口等候。

    聽見腳步聲,背對門口的昭靈頭也沒回,問道:“事情辦妥了嗎?”

    越潛來到昭靈身邊復(fù)命:“工尹說不需一月,過些日子他會親自登門謝罪,并將制作好的玉佩交付公子?!?/br>
    這件事就此解決了,本來也只是一件小事。

    昭靈轉(zhuǎn)過身來,方便侍女為他整理衣領(lǐng),他袖著一只手,面視越潛,淡淡道:“下去吧?!?/br>
    “是?!痹綕摴硇卸Y,退出寢室。

    候在門階下的鄭鳴,見越潛這么快從寢室里出來,似乎有些失望,他狠瞪了越潛一眼,如同在說:你別太得意。

    見越潛自若離去,鄭鳴又懊惱地皺起眉頭,心想:為什么公子還不治他的罪呢。

    傍晚,越潛如往常那般伺候昭靈就餐,待他吃完飯,仆從將食物收拾妥當,越潛才到廚房吃晚飯。

    越潛進入餐室,廚子不敢怠慢主人的侍從,趕緊在灶頭忙碌起來,切烤rou,盛蒸飯,熱羹湯。

    在餐室等待,周身寂靜,只有廚子咚咚切rou的聲響,越潛走神了。

    聽到有人喚他,抬起頭一看,是家宰。

    家宰走到跟前來,面露憂色,問道:“越侍,公子可曾過問庫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