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倏緩緩抬眸看他，“醒了?！?/br>
    “那……那怎么了？”趙文域心中不好預(yù)感，怕棠鈺出事，但一想又不對，棠鈺真出事，陳倏肯定是在屋中守著，不會一個人坐在這里。

    陳倏看他，“她沒事，但是好像記不得一些事情了?！?/br>
    趙文域呆住，“記不得一些事情……是什么意思？”

    陳倏有些頹然，“她記不得我了?！?/br>
    趙文域瞪大了眼，雖然知曉不合時宜，但是莫名有些幸災(zāi)樂禍?zhǔn)窃趺椿厥隆?/br>
    ……

    “侯爺，夫人在滾落山崖的時候，雖然有劉將軍護(hù)著，但頭還是在石塊上磕了，腫塊很小，早前村中大夫在醫(yī)治的時候沒留意到。應(yīng)當(dāng)是這個緣故，夫人有一段記憶暫失了，暫時想不起來。”

    陳倏喚了隨行的軍醫(yī)來，御醫(yī)來，都是一個結(jié)果，

    陳倏沉聲，“以后都會想不起嗎？”

    御醫(yī)道，“倒也不會，像夫人這樣的情況，只是暫時的失憶，快的話，幾日就能好，慢的話恐怕要兩三年左右?！?/br>
    陳倏愣住，兩三年……

    御醫(yī)又道，“侯爺不必太擔(dān)心，這樣的病例很多，幾日是極端，兩三年也是極端，大部分的人，兩三個月至一年內(nèi)都會記起來，等好了之后，也不會有影響。只是眼下棘手的是，夫人動了胎氣，要保住孩子，就不要夫人再受驚嚇，侯爺可以花時間同夫人一處，慢慢讓夫人想起以前的事?！?/br>
    御醫(yī)說完，陳倏頷首，“我知道了，多謝了！”

    御醫(yī)又道，“早前村中大夫的安胎藥粗糙了些，微臣調(diào)了幾味藥，晚些時候，侯爺可讓夫人服下?！?/br>
    陳倏點頭。

    御醫(yī)想了想，又再次叮囑道，“侯爺，微臣是擔(dān)心，若是夫人記不起來一些事，眼下陌生的環(huán)境恐怕會讓夫人有些害怕，侯爺可以多抽時間陪著夫人一道，夫人能安心些。”

    陳倏應(yīng)好。

    但自御醫(yī)走后，陳倏陷入了兩難境地。他當(dāng)然知曉陌生環(huán)境，棠鈺會害怕，棠鈺方才也確實害怕了。

    但并不是他多陪她一處，她就能安心。

    她記得他是陳長允，只記得初到淼城的事，她對他的所有印象，都停留在陳長允，還有更早前的驛館試婚后……

    她怕他。

    陳倏伸手扶額。

    他是應(yīng)當(dāng)慶幸，在這樣的險境中，棠鈺和孩子都平安。

    但她胎相不穩(wěn)，他不能嚇著她，可她見到他就有些害怕，他恐怕還要做好準(zhǔn)備，慢慢地，重新地，和這個時候的棠鈺相處……

    ***

    陳倏重新到屋中的時候，棠鈺已經(jīng)睡了。

    陳倏此時才敢吻上她額頭。

    應(yīng)當(dāng)是這一陣都未安心過，方才用了藥，眼下睡得很熟。均勻的呼吸聲在耳邊響起，整個人稍微有些沒有安全感得蜷在一處。

    陳倏掀起被子，慢慢上了床榻，從身后攬著她。

    她早前不舒服的時候，總喜歡這樣。

    她是有些記不得他了，但在睡著的時候，還是安心得靠在他懷中，并無芥蒂。

    陳倏伸手，輕輕環(huán)在她腰間。

    ……

    翌日醒來，棠鈺身側(cè)沒有旁人，但迷迷糊糊覺得昨晚睡得踏實安穩(wěn)。

    又忽然想起，昨晚如果有人，也應(yīng)當(dāng)是敬平侯。

    棠鈺指尖微微蜷了蜷，心中莫名有些復(fù)雜。

    忽然聽到屋外的聲音，“棠鈺。”

    小猴子？棠鈺意外。

    ……

    屋中，趙文域扶她坐起，有些擔(dān)心看她，“你真記不得陳倏的事了？”

    聽到陳倏兩個字，棠鈺眸間明顯滯了滯。

    趙文域?qū)嵲诓恢雷约簯?yīng)當(dāng)幸災(zāi)樂禍，還是旁的……

    看到陳倏方才那幅吃癟模樣，他分明幸災(zāi)樂禍就好了啊，但他又幸災(zāi)樂禍不起來。

    棠鈺還在病榻上，許久未見，趙文域不想說些不開心的事，于是想尋些開心的事同她說，誰知一想到開心的事，就脫口而出，“我和陳思敏成親了?！?/br>
    棠鈺笑道，“陳家三小姐嗎？”

    “啊?！壁w文域記得她上頭兩個哥哥。

    棠鈺佛醒來后，頭一出笑，“三小姐英姿颯爽，不輸男子?！?/br>
    忽然聽棠鈺這么夸贊陳思敏，趙文域撓了撓頭笑道，“是啊，我們小時候總打架！”

    仿佛忽然想起什么，趙文域又道，“對了，我和思敏有個女兒，要比你兒子小一些，干脆以后我們做親家吧！”

    趙文域剛說完，又改口，“不對，你們兒子同盛連旭的女兒定親了?！?/br>
    棠鈺皺眉。

    趙文域想了想，又道，“等你孩子出生再說?！?/br>
    棠鈺聽到趙文域說她同陳倏有個兒子，恍然覺得應(yīng)當(dāng)過去了很久時間……

    但是她怎么都記不得了。

    趙文域知曉陳倏讓他來，是因為棠鈺有些怕陳倏，但是不怕他，趙文域嘆道，“棠鈺，陳倏對你很好，這次你出事，他當(dāng)即就率軍北上，一刻都沒耽誤?！?/br>
    棠鈺娥眉微蹙，“我不記得了?！?/br>
    趙文域道，“新帝知曉你同陳倏兩人感情很好，就讓人擄劫你入京要挾陳倏。記得文廣嗎？文廣貌似把你救了出來，后來遇到劉青峰，平安脫險了，但是大夫說，你逃跑的時候頭磕在石頭上了，就有段時間的記憶記不清楚了，可能一兩個月，三四個月，或是一年，就會想起了?！?/br>
    棠鈺還在消化他說的。

    趙文域認(rèn)真道，“棠鈺，你是記不得了，但是陳倏對你很好，你也喜歡他，這次他應(yīng)該嚇壞了，你就嚇唬嚇唬他就行了，別真給嚇倒了?！?/br>
    棠鈺：“……”

    趙文域又道，“看他那模樣，擔(dān)心了一晚上了，應(yīng)當(dāng)是怕你看到他慌亂，所以讓我先來看看你。”

    趙文域笑，“真的，棠鈺，你最不用怕的人就是他?！?/br>
    ***

    晚些，陳倏端了藥來，棠鈺看他。

    陳倏上前，留足了一段距離，溫和道，“藥涼了一會兒了，我嘗過，不燙了。”

    她想起趙文域說的話，她同陳倏很好，但她真的記不得了。

    她端起藥碗，分了幾口喝完，放下藥碗的時候，他攤開掌心，里面放了果脯蜜餞，陳倏笑道，“我以前最怕喝藥了，你每次都會給我這個?！?/br>
    棠鈺看他。

    陳倏放在她手中，而后起身，“睡會兒吧，有事叫我?！?/br>
    他應(yīng)當(dāng)是想要吻她額頭的，但忽然湊近，又頓住，而后笑了笑，轉(zhuǎn)身出了屋中。

    第094章 耐性   一更

    “你準(zhǔn)備怎么辦？”苑中, 趙文域同陳倏一處并肩踱步。

    葉瀾之已死，新朝已經(jīng)土崩瓦解。

    這次攻城，總共只用了大半日, 不少禁軍和安北駐軍都知曉沒有后援，城破只是時日問題，所以傷亡并不多……

    這次敬平侯和晉帝入京, 百姓幾乎沒有被波及。

    而在入宮的時候，值守宮門的禁軍幾乎沒怎么抵抗。

    眼下, 新朝分崩離析, 新朝留下的爛攤子還在, 總要處理。

    但沒想到棠鈺這里……

    不管如何, 眼下, 陳倏找到棠鈺，那棠鈺就是安穩(wěn)的。

    陳倏應(yīng)道, “沒想那么多，我想多陪陪她?！?/br>
    趙文域深吸一口氣, “我看棠鈺是真不記得了……”

    陳倏道，“這月余, 她一個人肯定驚慌失措, 是我一直不在，眼下, 她記得也好，記不得也好, 我就想好好守著她。”

    趙文域駐足，“陳倏，葉瀾之那邊，我們要做個了結(jié)了?！?/br>
    陳倏看他, “你想怎么做？”

    趙文域道，“鎏城滅不了萬州，萬州也滅不了鎏城，鎏城和萬州原本也沒有一定要的沖突的理由。葉瀾之已經(jīng)死了，新朝的地方，可以一分為二，你我各占半壁江山，互不相擾。久逢亂世，原本燕韓氣數(shù)也盡了，百姓心中早就厭惡了這樣持久的混戰(zhàn)，終日不得寧靜。葉瀾之死了，你我鎏城與萬州未必不可和平相處，還百姓安寧。”

    陳倏應(yīng)道，“我不想稱帝?！?/br>
    趙文域笑道，“陳倏，你以為我想？”

    忽得，陳倏也低眉笑了笑。

    趙文域又道，“你萬州兵強馬壯，我鎏城也盤踞一方，早前的京中不一定非要是京中，我既已建都鎏城，日后也會繼續(xù)以鎏城為都，陳倏，你盡早做準(zhǔn)備。”

    陳倏緘聲。

    趙文域繼續(xù)道，“早前的燕韓氣數(shù)已盡，百姓心中怨聲載道，葉瀾之已死，日后，我會改燕韓為北燕。早前的燕韓如何，自有歷史做評判，日后的北燕盛世由我開創(chuàng)！”

    趙文域言罷，率先伸手，“唇亡齒寒，早前的北輿已經(jīng)沒了，周圍西秦，羌亞，蒼月，巴爾諸國環(huán)伺，你我日后守望相助，如何？”

    良久，陳倏伸手。

    兩人擊掌。

    趙文域喚了身側(cè)的禁軍牽馬上前，既而躍身上馬，“陳倏，我在廢都等你?！?/br>
    “好?！标愘繎?yīng)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