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眉，像是不忍再看一樣開口：暫停

    言出法隨，整個箱庭的世界瞬間靜止了。

    時間的概念隨著空間一起被混淆，只有佐治椿一人能夠在其中自如穿行。

    他來到了少女的身前，剛好站在她與咒靈之間。那只體型龐大的異形怪物已經(jīng)張開了血盆大口，從中噴吐出污穢的咒力。

    佐治椿直面著足以致命的攻擊，面不改色地說：取消。

    那由純粹的咒力凝集而成的沖擊波瞬間消弭于無形，連使出這一招的咒靈都做不到這樣干脆利落地回收力量，可偏偏在箱庭的世界中，佐治椿只用一個念頭就做到了。

    就算是在時間停滯的情況下，咒靈的眼神中都顯現(xiàn)出了極為人性化的驚愕。

    這就是獲得了人類認(rèn)知的咒靈，和那些生活在混沌的次元之中的咒靈的區(qū)別。它們開始變得極有理智，善于思考，人類要是還想用單純的武力來驅(qū)逐它們，難度會極大提高。

    可問題就在于，咒靈雖然開始產(chǎn)生了智慧，但最初的智慧程度不足以壓制它們兇惡的本性，導(dǎo)致這份智慧全被用來和人類作對了。

    現(xiàn)代人類的科技發(fā)展已經(jīng)足以讓咒靈滅絕人類的野心化為泡影，與人類廝殺絕不是咒靈最好的出路。雖然在沖突發(fā)生的一開始，人類會因為措手不及而失去最佳的應(yīng)對機會，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人類遲早會找到再次隔絕咒靈的方法，到那時它們還是要回到混沌的次元之中，渾渾噩噩地活著。

    這可不行啊

    佐治椿心想，他花了這么大力氣才達(dá)成的局面，怎么可能讓它再倒退回原點？

    于是，以這只第一個被觀測到的咒靈為錨點，他向箱庭之中所有即將被觀測到的咒靈施以限制。

    閉上你們的眼。

    這個眼并非是指生理意義上的眼睛，而是指萬物觀測世界的渠道。閉上了眼，咒靈就無法再觀測到人類，也就自然不能再傷害他們。

    這是第一條指令。

    除了咒靈之外，擁擠地段的人們在逃命時互相推搡踩踏也是此次sao亂的一大成因。

    于是第二條指令是施加給全東京的人類的。

    放下你們的恐懼。

    在面對咒靈時，恐懼無疑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情緒。

    恐懼只會增強敵人，并導(dǎo)致自己的思維混亂，在無意中傷害到同類。

    如果說人類的恐慌是導(dǎo)致了踩踏事件的根本原因的話，那么佐治椿這一舉動相當(dāng)于是從根源上斷絕了事件的成因，強迫性地使所有人冷靜了下來。

    但除去了恐懼之外，警惕、戒備、好奇這種種其他的情緒并沒有消失，而是隨著恐懼的消散而變得越發(fā)濃郁。

    這使得人們無時無刻不在關(guān)注著咒靈，而這種毫無負(fù)面情緒的觀測正是咒靈們?nèi)缃褡顬樾枰臇|西。

    恐懼會助長它們嗜殺的本性，只有冷靜客觀的觀察才能讓它們以最快速度增長智慧，和人類進行有效的交流。

    作為箱庭的主人，佐治椿能清晰地感覺到咒靈一方的戾氣在減輕，當(dāng)它們的殺意降低到一定水平的時候，就算佐治椿讓它們再次張開眼，想必它們也不會肆無忌憚地傷人了。

    在維持住了雙方的平衡之后，佐治椿讓時間再次開始流動。

    這回未來的走向變得平緩了許多，普通人在咒術(shù)師的帶領(lǐng)下按部就班地撤離了東京，而他們臨走之前留下的觀測量足夠咒靈演化成了能夠與人溝通的水平。

    一旦進入東京的范圍，咒靈就無法傷人，而咒術(shù)師也因為無法產(chǎn)生負(fù)面情緒而無法使用咒力。

    佐治椿由弱至強地減輕了那兩道限制的影響力，讓人們親眼看見，如果不謹(jǐn)慎對待咒靈的話會有怎樣的后果。同時也是給了咒靈們一次次的警告，讓它們知道如今的人類也是可以殺死它們的。

    他的輕重拿捏得很好，從頭至尾沒有人類或者咒靈因此死亡。

    在他謹(jǐn)慎小心的cao作之下，雙方的關(guān)系總算從如履薄冰，慢慢地過渡到了互相試探，互相了解。

    這其中咒術(shù)高專功不可沒。

    在咒靈與財閥的雙重助力之下，東京高專很快就得到了咒靈與普通人兩邊的信任，并致力于協(xié)調(diào)二者之間的關(guān)系。

    隔閡依舊存在，但雙方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動輒喊打喊殺了。

    咒靈們意識到為了自身的未來，它們必須放下對人類的惡意，設(shè)法合作。而普通人對咒靈的印象也一點點地從怪物變成了異族，到最后又變成了很能干的異族。

    人類不敢做的危險工作，咒靈能干；人類做不到的高難工作，咒靈也能干；甚至人類在平時產(chǎn)生了各種負(fù)面的情緒，都可以被咒靈完美地消化解決。

    力氣大，不怕死，甚至能用咒力做到人類根本無法想象的事

    不知不覺間，咒靈們給財閥留下了完美勞動力的印象。而只要有利可圖，這些資本家是最不在乎什么危險啊、異族啊之類的東西的。

    便宜又好用！這是前人從未發(fā)掘過的商機！是寶藏！

    在財閥不遺余力的宣傳之下，咒靈的存在儼然變成了人類歷史上的一塊新大陸，不過在佐治椿的刻意調(diào)控之下，咒靈并沒有淪落成新大陸原住民那樣凄慘的地位，而是漸漸地也在人類社會中有了一定的話語權(quán)，成為了許多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一直旁觀著事情進展的佐治椿輕笑，這不是想做的話也能做到嗎？

    貴遙專門潑冷水，你不插手試試看？

    佐治椿慨嘆：那可不行。

    沒有外界力量的強制干預(yù)，任由這段關(guān)系野蠻生長的話，最后的結(jié)局只會是兩敗俱傷，這一點他們早在最初的推演中就見過了。

    而現(xiàn)在演化出來的未來是佐治椿故意施加了兩條限制，并逐漸放松之后才發(fā)生的。他在人類和咒靈之間刻意留下了一條緩沖帶，讓雙方都有足夠的時間來接受彼此的存在，最后慢慢融合進彼此的生活，和諧共生。

    這也不是說咒靈從此以后就毫無傷害性了。自打佐治椿徹底取消了那條針對咒靈的限制后，咒靈襲擊人類的案件每天都會發(fā)生，這種時候就需要咒術(shù)師出馬了當(dāng)咒靈和人類的根本沖突消失后，這些夾在中間的特殊人才地位很是尷尬，差一點就經(jīng)歷了鳥盡弓藏的結(jié)局。好在佐治椿及時解除了限制，讓他們有了可用武之地，從此由游離在社會陰影中的守護者轉(zhuǎn)型為了光鮮亮麗的咒靈警察，掛名在政府之下，卻有一定的自主權(quán)。

    自此，咒術(shù)師的工作量銳減，職業(yè)平均壽命也從原來的二十出頭猛地提升到了五十上下。雖然還是比不上普通人，可是和不久之前的自己比較起來已經(jīng)是很大的進步了。

    想要利用咒靈和咒術(shù)師來作為戰(zhàn)爭武器的人自然也有，不過最后都因為實力不足而放棄了，不想放棄的被一頓教育過后，也不情不愿地接受了現(xiàn)實。

    雖然已經(jīng)融入了人類社會，但是有咒力的生物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個小圈子，沒有咒力的外人很難介入。

    合作可以，利用不行。這就是咒術(shù)界統(tǒng)一的理念，包括咒術(shù)師與咒靈。

    看到這里，佐治椿總算是滿足了。他就像是游戲開局先看了最壞的結(jié)局之后，努力打出了最好結(jié)局的玩家，現(xiàn)在留給他的只剩最后一件事了。

    第142章 宣判

    如果把箱庭比作一個無限逼近現(xiàn)實的沙盒游戲的話, 那么佐治椿就已經(jīng)成功完成了HE和BE兩個游戲結(jié)局。

    只不過這些都是他在開掛的條件下打出來的，并非是靠著真正的努力一點一滴得來的，對付這樣的玩家, 游戲方自然也會有所限制。

    一旦箱庭接觸，這場近乎圓滿的幻夢就會如泡沫一般消失在陽光下, 除了佐治椿以外, 沒人會記得他們曾經(jīng)有過如此美好的未來。

    用通俗易懂的話來將就是，開金手指打出來的結(jié)局無法存檔，一旦退出游戲，就再也不能讀取。

    佐治椿怎么可能只為了做一個夢而奔波忙碌這么久？自然是要把這個美夢代入現(xiàn)實中去的，否則就算是死他也不能瞑目。

    在確認(rèn)過未來的走向之后，他再次回到了萬圣節(jié)前夕的涉谷。

    這已經(jīng)是他第三次回到這個時間節(jié)點了, 而這次回來是為了給一切畫上一個句號的。

    在現(xiàn)實之中, 一切的得失都遵守守恒定律，想要不勞而獲的話, 還是做夢比較簡單。

    佐治椿作弊的地方并非在于他做了什么不可能發(fā)生的事, 而是在于他利用人為的干涉將幾百年才能夠?qū)崿F(xiàn)的局面，硬生生地壓縮在了短短幾年的時間里就形成。

    換言之，別人的高樓大廈都是生存模式一點一滴打拼出來的, 只有他是創(chuàng)造模式直接敲代碼，憑空造出來的。

    為了填補這份時間和精力的差別，佐治椿必須獻(xiàn)上其他的代價, 才能夠把箱庭中發(fā)生過的未來原原本本地代入現(xiàn)實。

    結(jié)局清算的時刻來到了。

    就算是佐治椿，臨到了最后關(guān)頭，也會抑制不住地感到緊張。

    與他不同, 貴遙簡直心平氣和, 讓佐治椿都忍不住側(cè)目。

    你怎么一點都不擔(dān)心？

    貴遙瞥他一眼：擔(dān)心什么？

    佐治椿猶豫了一下：就是擔(dān)心代價啊。

    天元能這么配合是他沒想到的, 對方主動求死，和他故意用箱庭的力量把人除掉，這兩種情況所需要消耗的力量完全不是一個層級的。

    正是因為天元的死符合了現(xiàn)實的發(fā)展，所以佐治椿不需要為此多費心。

    他更擔(dān)心的是自己那兩條限制究竟會給他帶來怎樣的后果。

    貴遙總算明白了佐治椿的意思，并用十分迷惑的眼神看著他：反正你肯定是要死的，這我們不是一開始就知道的很清楚嗎？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

    佐治椿算是看出來了，貴遙這小崽子名義上和他是同一個人，但實際上他是恨不得自己趕緊消失，好獨自一人霸占綺花羅。

    真是個狠毒的小孩，佐治椿暗暗腹謗。

    完全沒意識到罵貴遙就是在罵小時候的他自己！

    其實貴遙對佐治椿的緊張還是多多少少有所體會的，而且他表示可以理解：你是不是還有僥幸？

    佐治椿一僵，不自然地別過頭，有點氣弱：我沒。

    貴遙：

    抱著就算付出了代價，也不會太嚴(yán)重的心理，這就是僥幸。

    佐治椿有僥幸心理，所以在清算前會感到緊張；貴遙早就不抱有任何期待，所以才顯得心平氣和。

    他畢竟只是一個人格投影，而非真實的人。

    這一點早在之前發(fā)生的許多事中都有所體現(xiàn)了，可佐治椿還是覺得現(xiàn)在這一刻最能讓他認(rèn)識到貴遙的本質(zhì)。

    不過他絲毫沒有負(fù)面情緒，反而覺得把綺花羅交給這樣的貴遙是很靠譜的。

    人心會變，貴遙不會。他將永遠(yuǎn)保持著佐治椿給他設(shè)定的那幾個特點，其中就包括了對綺花羅無私的愛。

    只要是為綺花羅好，任何犧牲他都可以接受，包括創(chuàng)造自己的本體死去。

    換作別人或許會覺得貴遙冷血，不過佐治椿覺得這是很好的品質(zhì)。

    于是他放下了緊張的情緒，輕松地笑道：這段時間多虧了你了，以后也要拜托你繼續(xù)照顧綺花羅。

    貴遙不著痕跡地翻了個白眼：還用你說？

    這下子，人類和咒靈的矛盾都已經(jīng)解決了，綺花羅的未來也有了保障，佐治椿覺得自己可以安心地迎來最后的審判了。

    以一己之力把世界帶上了一條不一樣的軌道，想必代價會很大，就算是佐治椿目前浩瀚的咒力量也很難等價。

    佐治椿覺得自己已經(jīng)做好面對的準(zhǔn)備了。

    還差最后一件事。他微笑著拿出了懷里準(zhǔn)備已久的東西一個是封印了五條悟的獄門疆，一個是跟甚爾借來的天逆鉾。

    在推演的未來之中，五條老師作為高專的領(lǐng)頭人，可沒少在兩族融合的進程中發(fā)光發(fā)熱，貢獻(xiàn)出自己最強的力量。

    佐治椿就是忘了什么也不可能忘了他。

    也就是在完全受他控制的箱庭之中，佐治椿才敢把五條悟放出來。不然獄門疆一解封他就要直面五條悟的怒火，那可是比箱庭中的世界毀滅千百次還要恐怖的事情。

    佐治椿特地找了一個離自己比較遠(yuǎn)的位置，拿天逆鉾在獄門疆上劃了一刀，劃完就立馬跑路。

    貴遙也對五條悟比較怵，著急地提醒他：暫停時間！暫停時間！

    佐治椿忙亂地按他說的去做了，等跑出了一定距離之后，才有心思回頭確認(rèn)五條悟追上來沒有。

    貴遙自己慫沒事，但看他慫就很來氣：這是你的箱庭，一切都按你心意，你怕他干什么？！

    佐治椿訕訕：這不是五條老師太恐怖了

    都逃回涉谷了，他才回頭看自己把五條悟丟在了哪個犄角旮旯里。

    略微一感受，他就發(fā)現(xiàn)了他把人丟回高專去了！

    好家伙，和涉谷基本是中心和邊角的關(guān)系，倒是夠遠(yuǎn)。而且高專是佐治椿心目中最安全的地點，看來他潛意識中也還是小心著五條悟的，沒有一慌神就把他送到哪個人煙罕至的深山老林里。

    在計劃的最初，他唯一擔(dān)心的就是五條悟會不會察覺到箱庭世界是虛構(gòu)的，從而在他自己的領(lǐng)域里逮住他。不過好在真正的五條悟被封印了，在他所觀察到的未來之中，那個箱庭模擬出來的五條悟看上去并沒有任何異樣地生活著，沒有半路跳出來給他一記爆栗。

    這就夠了。

    至于在那個未來之中，高專的大家似乎沒有因為他的離去而感到怎么傷心，佐治椿也覺得無所謂了。

    看著大家都能順利從這件事里走出來，他還是挺欣慰的。

    貴遙倒是隱約從高專眾人的態(tài)度中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不過介于他也不明白原因，而且他不愿節(jié)外生枝，所以沒有對佐治椿挑明。

    佐治椿把天逆鉾送回了靜止不動的甚爾手上，獨自回到了涉谷上空。

    現(xiàn)在，箱庭中就只剩下他和貴遙，是有行動能力的了。

    不過二人不約而同地停留在了原地，安靜地等待清算到來。

    佐治椿最后對貴遙說：照顧好綺花羅。

    貴遙沒有再和他頂嘴，神色認(rèn)真地回應(yīng)道：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