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纏春山 第86節(jié)
這夜,殷蕪依舊在歲歲這屋里睡,一睜眼卻到了大天亮,春玉入內(nèi)道:“昨夜官署忙,主子讓人傳話回來說宿在官署了,讓夫人不必等,奴婢見夫人已經(jīng)睡下了,便沒吵醒夫人?!?/br> 殷蕪點點頭,讓春玉去傳早飯,轉(zhuǎn)頭看見歲歲還在睡,心里卻有些空落落的。 百里息回來總要折騰她兩回,昨夜沒回來,她又覺得空落,真是的。 偏這一日,府中的事務(wù)不少,園子里要栽樹,管家拿了苗木種類給殷蕪過目,問栽哪些品種,殷蕪也不懂,自然要一一問過那花匠,等處理完這宗事,便到了晌午。 她獨自用過午膳,又給歲歲喂rou粥,陪著歲歲午睡,醒了之后,繡坊的掌柜又送了布料來給她挑選、裁夏裝,接著又有幾樁事尋來,等都打發(fā)完,天都黑了。 百里息派人回來傳話,說是今日不知能不能忙完,讓殷蕪不必等他。 心底空落的感覺愈發(fā)的難忍,殷蕪索性讓春玉準(zhǔn)備了個食盒,坐了馬車去官署。 年后,百里息讓人將靈鶴宮和臨淵宮都封了,日常都在城中的一處官署里處置公務(wù),那地方離兩人住的地方并不遠,坐馬車不過兩炷香的時間。 殷蕪下了馬車,也沒讓守門的去尋百里息,而是尋了辰風(fēng)出來。 很快,辰風(fēng)來到門口,恭敬道:“夫人來此可是有事?” 殷蕪笑道:“沒有什么急事,想問問他今日會忙到什么時候?” 辰風(fēng)如實道:“這兩日,官署內(nèi)都忙著新官考績,這宗事實在繁瑣,各方角力,若是沒有主上坐鎮(zhèn),只怕是要出亂子,昨日雖將最棘手的地方處置了,今日卻還有許多事,想來也得到深夜才能完,不如屬下去稟報主上一聲……” 殷蕪搖搖頭,笑道:“我沒什么事情,只是來看看他,若是給他添麻煩了,反倒不好了,他平日在何處休息,我去那里等他便好?!?/br> 百里息那邊此時確實走不開,又聽殷蕪這樣說,辰風(fēng)便帶著殷蕪從游廊穿過去,直接來到了百里息平日休息的廂房內(nèi)。 這是殷蕪第一次來,入內(nèi)只覺這房內(nèi)儉樸極了,并沒有床,只有一張軟榻,靠窗放著兩張椅子和一張書案,書案上放著一只天青色瓜棱瓶,瓶內(nèi)原先插著的一支蒲葦,也有些禿了。 辰風(fēng)解釋道:“主上偶爾在此處午歇,但多數(shù)時候都不來這里,每日都盡快將事情處理完,好早些回府?!?/br> 殷蕪點點頭,讓辰風(fēng)去忙,也不必告訴百里息自己來了。 左右無事,殷蕪將那瓶內(nèi)半禿的蒲葦抽|出去扔了,見門口那棵玉蘭開得正好,便折了兩支玉蘭插在瓶中,忙活了許久,百里息依舊沒回來。 殷蕪昏昏欲睡,崴在軟榻的引枕上歇神,迷迷糊糊的聽見有人進來,她睜眼,見百里息正站在她面前。 “我晚些便能回去,你何必非要折騰這一趟?” 百里息聲音有些沙啞,面色稍顯疲憊,殷蕪了解百里息,但凡他能回去,一定會回去陪她的,如今回不去,是真的太忙,心中不免覺得心疼,伸手環(huán)住他的腰,悶聲道:“怕你在外面養(yǎng)了人,特意過來看看。” 百里息悶笑一聲,伸手抬起殷蕪的下巴,鳳目沉沉,“養(yǎng)你一個,都沒養(yǎng)好,哪還有心思養(yǎng)別人?” 殷蕪“哼”了一聲,才道:“想你了還不行?” 無論婚后還是婚前,殷蕪一向靦腆,很少說出這樣的話,百里息聽了不免心旌搖曳,將人按在軟榻上廝磨一陣,殷蕪也十分配合,柔情蜜意,春色盎然。 可在這里,到底是不能痛快,百里息放開她,道:“前廳還有些事,你在此處再等我一會兒,晚些一起歸家?!?/br> 殷蕪點頭,拉著百里息吃了些東西,才放他離開。 百里息處理完事務(wù)回來時,見殷蕪正倚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此時天氣回暖,她穿一件淡藤蘿紫的坦領(lǐng)半臂,皙白的脖頸上戴著粉晶藍寶石串珠瓔珞,嬌嬈得像一朵半開的芍藥花。 讓人手癢,想要攀折。 殷蕪見他回來,唇邊蕩出一抹甜甜的笑,兩人相攜出了官署。 此時月明星稀,也不坐車,慢慢悠悠往回走。 殷蕪問:“明日還要忙嗎?” 百里息答:“明日無事,在家陪阿蟬?!?/br> 他拉她站住,低頭看她,柔聲道:“阿蟬,明年,我?guī)愫蜌q歲去看看大旻之外的風(fēng)光,好不好?” 接下來一段日子,百里息不似之前那樣忙,陪殷蕪和歲歲的時間多起來,秋末的時候,歲歲已經(jīng)走得很穩(wěn)了,短短的小胖腿兒邁著大步,可可愛愛。 歲歲這孩子天生愛笑,不逗她的時候,便使勁兒瞪著眼睛瞅殷蕪,殷蕪一看她,她便咯咯笑起來,還極喜歡瘋鬧,有時趁著百里息未起身,便一下子趴在百里息頭頂,用圓滾滾的身子壓住他,不讓他起來,也是咯咯壞笑。 只是牙長得晚些,都一歲了,才出了兩顆牙,笑的時候露出兩顆小小的門牙,很是滑稽。 再大些,歲歲有了自己的想法,最喜歡呆的地方是百里息肩上,只要百里息在家,她就要百里息扛著她在院內(nèi)溜達,倒是不怕高。 殷蕪坐在結(jié)滿杏子的樹下,聞著香甜的杏子香,看著百里息和歲歲玩鬧,心中忽然沉甸甸的,有了歸屬,也有了牽絆。 年底一家三口回冠州芮城呆了幾日,給殷臻和郁岼上墳掃墓后,便又回了京城過年。 這一年,京中分外熱鬧,百姓不再盲目崇拜神教,神教的神秘和神力,似乎隨著最后一位圣女的消失兒消失了。 這一年,百里息終于有空閑的時間能夠陪殷蕪去采買年貨,能夠提著那些零零碎碎的東西,和殷蕪并排走在人來人往的熱鬧街市上。 有小孩子相互追逐,笑聲清脆可愛,殷蕪抬頭看百里息,見他眼底也都是溫柔笑意,便抿了抿唇,看向路旁的寒記香飲鋪,矜持道:“去給我買一盞冰酥酪?!?/br> 百里息挑眉,殷蕪催促:“快去,我現(xiàn)在想吃。” 無奈搖搖頭,百里息折身進了香飲鋪里,片刻之后端了一盞冰酥酪來。 “天冷,只能吃兩口,否則肚子疼?!?/br> 殷蕪敷衍著點點頭,拿起勺子便吃了兩口,再想吃第三口,那盞子已被百里息含|住,剩下的冰酥酪都被他倒進了自己嘴里。 殷蕪氣得干瞪眼,百里息卻忽然垂下頭,快速親了親殷蕪的唇。 他們二人雖有一棵老樹遮掩,可畢竟是大街上,殷蕪又羞又氣,使勁兒踢了百里息一腳,惱道:“登徒子!” 百里息直起身,氣定神閑抽走殷蕪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殷蕪的唇角,平淡道:“沾了些冰酥酪?!?/br> 殷蕪大窘,轉(zhuǎn)身快步往回走。 過了年,在百里息的主持下,由霍霆、孫家、謝家,還有幾個年輕得力的官員共同成立了明閣,輪流主事,共同處理公務(wù)。 明閣運行了幾個月,雖有紕漏,卻無大的差錯,百里息漸漸松閑下來。 快入冬時,明閣內(nèi)的主事各司其職,已入正軌。 春末夏初,百里息帶著殷蕪和歲歲去了芮城。 因這次并沒有什么事,便不急著趕路,遇上好玩的地方,便領(lǐng)著歲歲見識一番,這樣小的奶娃娃,膽子倒是不小,穿著紅彤彤的狐毛斗篷,一張圓嘟嘟的臉被風(fēng)帽裹住,粉雕玉琢,這也要去看看,那也要去瞅瞅,看見殷蕪和百里息落在后面,還會停住腳步,說兩個“快”字催促他們。 殷蕪笑道:“也不知這脾氣是隨了誰?” “好的都隨阿蟬,不好的都隨了我?!卑倮锵⒄\懇回道。 半個多月后,一行人才到達冠州地界。 馮鼎早得了殷蕪他們要回來的消息,已在城外連等了兩日,他笑著上前,道:“大祭司大小姐回來了,我在此處等候多時了,快先去客棧休息休息?!?/br> 馮鼎四十多歲,黎族未被赦免之時,他在冠州也集結(jié)了幾十黎族人,只可惜當(dāng)時冠州主官手段狠厲,所以馮鼎一直未能成氣候。 黎族獲赦之后,馮鼎在芮城呆過一段時間,后來郁宵在主城開了兩間繡坊,馮鼎便自請來主城管理兩間繡坊,他也算是郁宵的長輩,郁宵不好駁他的面子,便將原來的管事?lián)Q成了他。 可這馮鼎偏偏是個鼠目寸光之人,對外抬高售價,對內(nèi)壓低賣價,克扣繡娘們的工錢伙食,中間的銀子自然都進了他自己的腰包。 原本經(jīng)營頗好的兩家繡坊,不過一月便轉(zhuǎn)盈為虧。 有個常來繡坊定制成衣的商人與謝暉認(rèn)識,便私下去找謝暉,將這里面的門道都說給了謝暉聽,謝暉自然不能不管,和郁宵商量之后,依舊給馮鼎留了臉面,只說是芮城內(nèi)的許多事離不開他,讓他回芮城去。 馮鼎知道事情敗露,倒也不敢不從,只是心底到底是記恨上了謝暉,如今百里息和殷蕪回來,他特意親自來接,就是想借刀殺人,將謝暉這個多管閑事的收拾了。 將殷蕪一行人帶到客棧,馮鼎道:“一路趕路辛苦,今日大祭司和大小姐便在這休息一夜,明早再前往芮城?!?/br> 殷蕪點頭,問道:“謝大哥如今可在主城?” “唉!”馮鼎長嘆一口氣,似有難言之隱。 殷蕪覺得奇怪,正要追問,馮鼎已開口挑撥道:“我也怨他呢,大祭司和大小姐回來,他偏說軍中有事走不開,說什么都不肯來,真是的……” 薛安泰調(diào)任桐潭州之后,崔同鋮重整軍務(wù),在百里息的授意下,在民間募集了不少有勇謀之人,謝暉也入了崔同鋮帳下,這事殷蕪知曉,方才也不過是隨口一問,聽馮鼎這樣說,殷蕪自然不高興,正要爭辯,百里息卻拉了拉她的衣袖。 百里息面上不辨息怒,聲音平平道:“或許真的是軍中有事。” 馮鼎“嘁”了一聲,道:“前次曲慶和剌族進犯,大祭司殺得他們片甲不留,如今他們跟那縮頭烏龜一個樣,哪里還敢進犯,軍中還能有什么事?” 馮鼎又說了些挑撥離間的話,比如謝暉對郁宵不敬,只顧自己往上爬,從不將族中的長輩看在眼里等話。 殷蕪幾次想開口,卻被百里息暗中拉住。 馮鼎見殷蕪面有慍色,以為她是生謝暉的氣,覺得自己說的話起了效用,便又來裝好人,陰陽怪氣勸了幾句,見殷蕪眼中怒意更盛,才竊喜著離開了。 “你方才怎么不讓我說話?”殷蕪一雙杏眼氣呼呼瞪著百里息。 “說什么?”百里息拉殷蕪坐下,給她倒了一杯茶。 “說我們本是私事路過這里,謝大哥沒時間也沒什么,再說謝大哥也不是那樣的人,他怎么能那樣詆毀人?平白無故的怎么非要來挑唆?” “阿蟬也知道他在挑唆?” 殷蕪愣了愣,百里息垂眼看過來問:“他每句話都在故意挑唆,阿蟬該查清他挑唆的原因,而不是和他爭辯?!?/br> 郁岼去世之后,殷蕪和郁宵時常有書信往來,但多數(shù)都是問詢近況,郁宵從未在信中提及馮鼎的事…… “等回到芮城,見到郁宵,一切自然明白了,先不要打草驚蛇。” 于是第二日,馮鼎再說謝暉的壞話,殷蕪也只能憋著不反駁,險些憋出內(nèi)傷來。 傍晚時候,一行人到達芮城,鄭真兒迎上來抱住殷蕪:“阿蟬jiejie!” 歲歲從百里息懷中探出頭來,見殷蕪被抱住有些著急,“呀呀”兩聲,殷蕪回頭摸摸歲歲的小腦袋瓜,道:“這是你真兒舅母,夏天還去京城看你來著。” 歲歲歪著頭想了想,忽然笑呵呵點了點頭,露出兩個潔白的小門牙。 郁宵和鄭真兒將他們送到宅子里,因族中有事,郁宵便先離開了,說晚些時候過來一起吃飯。 殷蕪拉著鄭真兒坐下,見四周沒有外人,才開口問:“真兒,馮鼎這個人你了解嗎?” 鄭真兒臉色有些古怪:“提他干什么,也不知他吃錯了什么藥,本來我爹要去主城那邊接你們,他非要去……” 鄭真兒性子雖然跳脫活潑,但對長輩一向尊敬,如今竟這樣說馮鼎,其中必有緣故。 殷蕪將鄭真兒拉進房內(nèi),將這一路的事同她說了…… 那邊郁宵才回筒樓,馮鼎便迎上來,神色很是憤憤不平:“謝暉也真是的,我讓人去尋他,說你有事要和他說,請他和我們一起回來,你猜他怎么說的?” 郁宵尋謝暉確實有事,但馮鼎卻并未如實告知謝暉,只說“讓他閑的時候回芮城一趟”,偏巧謝暉此時走不開,便以為不著急,所以沒有一同回來,馮鼎是故意要挑撥他和郁宵的關(guān)系,自然要添油加醋。 “他怎么說的?”郁宵皺眉。 “他說如今他已進了崔同鋮將軍帳下,算是有官職的人了,你雖是族長,卻一節(jié)白衣,只能決定族中的事,管不著他。”馮鼎注意看著郁宵神色,見他面露不悅,不禁心中暗喜,繼續(xù)煽風(fēng)點火道,“謝暉他一直跟著老族長,又是老族長義子,可最后這族長的位置卻傳給了你,他心中肯定是憋了一口氣的,如今只是不聽你的話,若是等他官坐得大了,只怕還要和你爭奪族長之位呢!” 郁宵沉默,似乎在思索。 “謝暉那小子很是有野心,千萬不能讓他得了勢,且如今那官職雖是他自己謀的,可也是崔同鋮給黎族的關(guān)照,你若是肯出面,崔同鋮也不會硬要留下謝暉。” 郁宵皺眉,反問:“謝暉如今在軍中,往后也能照拂族中一二,他若是回來了,以后黎族在軍中便無人了。” “那怕什么,族內(nèi)有得是聽話的年輕人,送誰過去都比謝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