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纏春山 第39節(jié)
“我想娘親了……”她聲音顫抖沙啞。 殷臻死的時候她應(yīng)該五六歲?那么大的孩子會記得那么多事嗎? “娘親死的時候滿身的血都流盡了,她說不能陪著我了,她很抱歉?!?/br> 百里息于是知道殷蕪是記得的,還記得很清楚。 記得殷臻是如何死的,記得殷臻之前經(jīng)歷了什么,所以能認出何貴,還親手殺了他。 百里息的情緒向來內(nèi)斂,覺得世間萬物皆有法則,不必過分執(zhí)著,此時卻似乎體會到了殷蕪的悲慟。 他輕輕拍著殷蕪的背脊,輕聲哄道:“會幫你殺了他們的,莫哭了?!?/br> 也不知過了多久,殷蕪才昏昏沉沉睡了過去,百里息將她放回枕上,手指不小心觸碰到她的臉,摸到了一片濕漉。 唉,真可憐。 百里息垂眸看了她一會兒,將心底那點情緒強壓了下去,他不該有太多的情緒,他應(yīng)該像個神像,不悲不喜。 可惜從他對殷蕪起了貪心開始,似乎就做不到了。 不止他做不到,對殷蕪來說,只怕也容易耽于這鏡花水月的溫存中,難以脫身。 她今日沒戴耳墜,白潤耳垂上的耳洞幾乎難以看見,但那耳洞是真實存在的,并且一直都會在。 百里息想摸她的臉,手卻懸在半空許久沒動。 他后悔了。 不該碰她的,那日在浴池邊,就應(yīng)該把她打暈,把她鎖在靈鶴宮里,等一切處理好就把她遠遠的送走。 埋藏在身體里的欲|望看似平息了,卻只是蟄伏,越是壓制越要反噬,又是天煞孤星天狼照命,按照馮南音的話說,就是身命疾厄,不得善終。 她和自己牽扯上,也不會有好結(jié)果,還是早些將冠州的事情處理好,早些送她走。 * 神廟內(nèi),劉升青踢翻了前來稟報的屬下,怒道:“那么大個活人,說不見就不見了?你們都是干什么吃的!再去給我找,把何貴給我找到!” 這幾日劉升青做夢都能夢見殷蕪那張絕色的臉,他想瘋了! 神廟內(nèi)雖然有不少侍奉他的女子,可和殷蕪一比,就都變成了庸脂俗粉,根本無法入眼了。 那小娘子雖然是個少|(zhì)婦,不夠干凈,卻依舊是少女的神態(tài)體型,又有那樣的姝色,他愿意出千金買她一年。 這事他專門讓何貴去辦的,前些日子何貴也說有了眉目,雖未說具體細節(jié),卻信誓旦旦這兩日就能將人送進神廟里。 可他左等右等,不但沒等來那小娘子,何貴也不見了。 真是急煞人也! 又尋了幾日,依舊沒有何貴的消息,偏偏那汐州來的白家夫妻又要離開,眼見到嘴的羊rou要飛了,劉升青也顧不得陸文荀的算盤,準(zhǔn)備派人在路攔人,把那小娘子的丈夫殺了,將她擄回來,到時候可就不是一年兩年了,他想占多久就占多久,到他膩了再說。 神廟中有他自己的心腹,也有百里家派來的人,這事兒劉升青自然得秘密去辦。 他讓劉升榮親自帶了一隊人出城,心想不過是個商隊,那小娘子定然逃不出他的掌心??勺蟮扔业?,也沒等到劉升榮來送美人,心中因急色而生怒氣。 “都是廢物,養(yǎng)了一堆廢物。”他罵了一句,正要再派人出城去尋找,忽聽見有急迫的腳步聲靠近,便以為是得手了,誰知進門的卻是看山門小童。 “大神官不、不好了!有人把神廟圍住了!”小童雙腿打顫,急急稟道。 “圍住了?誰敢圍住神廟?活膩煩了!”劉升青一甩袖,大步出了殿,要去看看誰的膽子這樣大,敢圍了他的神廟?他背后靠的是百里家,冠州是他的天下! 他才出殿門未及遠走,便看見一片金光粼粼,竟是穿著金甲的軍隊! 隊伍之前站著一人,那人身著白袍,容貌俊逸,不正是他要殺的白黎? 縱然劉升青高傲自負,此時也知道害怕了,色厲內(nèi)荏喊道:“我乃是神教所封的冠州大神官,你們誰敢動我!” “抓起來。” “大膽!即便我派人殺你,也可因我大神官的身份而免于被罰罪,我受命于大祭司,代神教傳揚教義,你們是要反了不成?”劉升青喘了一口氣,喝道,“還不快快退下,否則我將此事稟明大祭司,將你們統(tǒng)統(tǒng)族滅!” 劉升青以為說了這番話,面前這些不管是雇來的軍隊,還是府兵,都會怕得不行,誰知那些金甲侍衛(wèi)竟然毫無表情波動。 “我就是神教大祭司,你若有事要稟,現(xiàn)在就可以說?!卑倮锵ⅧP目微冷。 劉升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雙腿軟得面條一般,人終于癱坐在地上,訥訥道:“你……你怎么會是大祭司?” “看來你無話可說,那便走吧?!?/br> * 在冠州十多日,百里息明察暗訪,以極快的速度掌握了大量陸文荀和劉升青的罪證,又以打通汐州奴隸販賣這個餌,釣住了陸文荀,從陸文荀處摸清了冠州黑市是怎么販賣奴隸,以及有哪些官員參與其中。 如今收網(wǎng),所有在他名冊上的人均押入大牢,只等畫押判罪,幾十個死罪是免不了的。 等抓完要抓的人,處理完相關(guān)事宜,夜已深了。 百里息回院時,主屋內(nèi)燈還亮著,窗牗上映著個窈窕纖細的影子,他站在門口,見殷蕪正專心繡東西,凝了片刻才進去。 她穿著一身淺粉的寢衣,頭發(fā)披散著,神色有些倦怠,百里息摸了摸她的臉,問:“怎么還不睡?” 殷蕪下榻接過他的外衫,輕聲回道:“睡不著,便等等你?!?/br> 今日他殺了人,身上沾染了血腥氣,讓殷蕪先歇下,便繞過殷蕪出去沐浴。 屋內(nèi)只剩她自己,殷蕪怔怔回到軟榻上,手中的繡活兒也做不下去。 那夜百里息雖然安撫了她,之后卻與她疏離起來,更是再未與她親近過,之前雖說不會真的做到最后那步,可殷蕪能感覺到他的身體是愉悅的,如今百里息卻收斂了所有的情緒。 殷蕪思來想去,推測還是因為何貴。 百里息親眼見到她殺何貴,大概會覺得她心狠手辣吧。 * 半個時辰后,百里息沐浴后回屋。 燭光搖晃,將榻上少女的影子拉長,她生得那樣美,只是眉目含愁,唉聲嘆氣,發(fā)現(xiàn)他進了門,卻立刻換了笑容迎上來,“忙了一整日累不累,蟬蟬幫大祭司捏捏肩可好?” “不必,夜深安寢吧?!彼?。 那雙杏眸黯淡下去,失望之色明顯,卻又極力掩飾著,抿唇“嗯”了一聲。 兩人躺在床上,中間隔著一臂的距離。 連著幾日百里息早出晚歸,殷蕪已經(jīng)很久沒和他好生說話了,此時便沒話找話,想探聽探聽百里息的心思,她一會兒說冠州的氣候好,一會兒說劉升青真是壞透了,一會兒又問汐州是不是真富得流油。 可不管她說什么,百里息都是一兩個字應(yīng)付過去,并沒有聊下去的意思,她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悶悶住了口。 她心中有事便睡不著,翻來覆去烙餅一般,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已傳來麻雀的嘰喳叫聲,竟是天要亮了。 翻了個身,正要再試著入睡,卻被百里息扯進懷中,他閉著眼,聲音有些沙啞,鼻音也有些重:“翻騰了半夜,到底還睡不睡?” “馬上就睡。”殷蕪小聲。 可依舊沒有睡意,她想問百里息疏遠她的緣故,卻又不敢問。 他的懷抱帶著青竹氣息,如同他這個人,冷、孤、傲。 即便是兩人肌膚相親的時候,殷蕪也會因他的孤傲而緊張,即便他的鳳目染了欲|望,也依舊讓殷蕪覺得遠不可及。 “到底怎么了?”百里息睜開眼,床帳已透進淡淡的青色,眼前的一切都罩上了一層朦朧的虛影。 她猶豫半晌,終是忍不住問出了口:“大祭司在生蟬蟬的氣嗎?” “我為何生你的氣?” “因我殺了何貴?!?/br> “殷蕪?!彼麊舅拿郑浼诺捻涌粗?,“等冠州的事情了結(jié),我會放出你重病不治的消息,將你送離旻國?!?/br> “為什么?”殷蕪驚得坐起,她現(xiàn)在不能被送走,若離開旻國,她還怎么報仇? 百里息緩緩坐起,純白的寢衣有些松垮,俊美無儔的臉被鍍上一層淡青色。 “我確實生氣,卻不是生你的氣?!?/br> “那是生誰的氣?” “生我自己的氣?!卑倮锵⒑鋈黄凵磉^來,兩人氣息交纏,殷蕪清楚看到了那雙鳳目里的惱意。 “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了。” 第37章 百里息改變主意了, 不能等兩年,也不能等一年,必須盡快將殷蕪送走, 斷了兩人之間所有的聯(lián)系,他做回那尊無欲無求的清冷神像,殷蕪去過她想要的自由日子。 他必須將這個嬌怯怯的圣女從他的生命中徹底抹煞。 至于殷蕪, 過個三五年,她也會忘了自己,開始嶄新自由的生活。 他們都該從這虛無的歡愉中清醒過來。 殷蕪神色怔忪,似未反應(yīng)過來,百里息伸手蒙住她的眼,低聲耳語:“殷蕪, 我有點喜歡你了, 所以必須把你送走?!?/br> 這次她終于反應(yīng)過來, 想將百里息的手拿下,為自己爭取留下的機會, 誰知卻覺得眼皮黑沉,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識。 百里息將她放回枕上,撩開床帳下了地, 沉沉床帳蕩了蕩在他身后合上, 將里面隔斷。 這一覺殷蕪睡了很久, 醒來時天都快黑了, 茜霜聽見聲響進屋,服侍她梳洗,欲要給她梳妝, 殷蕪看著外面的天色,便只簡單將頭發(fā)挽起, 尋了厲晴過來,問百里息的下落。 厲晴神色微斂,道:“百里家有人從京城來了?!?/br> 殷蕪一愣,只覺這百里家的消息也太靈通了些。就是不知來人是為了保劉升青?還是想保住冠州的生意? 百里息從未對百里家留過任何情面,百里崈想讓他手下留情,只靠勸說怕是沒用。 “是誰來了?” “天權(quán)長老之子百里睿?!卑倮锵⒚x上的親弟弟。 殷蕪前世曾見過百里睿,只記得是個蒼白瘦弱的青年。 “他自己來的?”殷蕪問。 厲晴正要回話,百里息卻回來了,他入內(nèi)先去凈手更衣,出來時見殷蕪正坐在軟榻上,頭發(fā)松松挽成一個髻,臉上不施粉黛,卻嬌嬈動人,只是似乎比來冠州時瘦了些。 擺了晚膳,屋內(nèi)便只剩二人,這幾日殷蕪也沒什么胃口,便跟著百里息吃素,矮桌上擺著的都是素菜,殷蕪用公筷給他夾了一塊素雞,眼中噙著笑,道:“這素雞新鮮,嘗嘗味道?!?/br> 燈下美人,本就別有一番風(fēng)情,殷蕪的容貌又出挑,被燈光鍍上一層淺金色,讓人移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