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利用埋葬之湖發(fā)動攻擊后，之前制定的規(guī)則就會生效，愿望會重新回到她的意識中，幫助她找回自我。

    這樣做風險也很大，但勝率提升了不少。

    莫白是個想到就去做的人，只要有五成的勝率，她就會放手去做。

    她正準備制定規(guī)則時，卻聽到了一個渾厚低沉的聲音，伴隨著湖水層層疊疊地傳遞到她的意識中：“與惡為伍，這就是你的大愛嗎？‘涅槃’?！?/br>
    “‘黃昏’？”

    莫白在水中睜開眼，視線穿過湖水，望向那血紅的夕陽。

    “黃昏”渾厚的聲音由遠及近，恢弘浩蕩：“‘終末之城’內(nèi)，無論是怪物還是玩家，身上都沒有惡意了。除了少數(shù)幾個為我戰(zhàn)斗的下屬，其余人在進入‘終末之城’后，再也沒有做過惡事。

    “你掀起惡意狂瀾，擊潰領(lǐng)域，席卷整個‘終末之城’，想過會發(fā)生什么事情嗎？”

    莫白在做計劃時沒想過這件事，因為她知道不能想。

    “黃昏”說出了答案：“惡意會侵入至每一個‘終末之城’的居民體內(nèi)，他們被惡意支配，互相殘殺、吞噬，直到幾個最強的怪物殺出重圍，建立新的領(lǐng)域，才會停下來。

    “這個過程中，將有80%的居民死在這場爭斗中。

    “你可以說他們只是怪物，可你的愿望不也是給這些怪物一條生路嗎？

    “親手折斷他們的羽翼，斷了他們的生路，只為了對付一個我，這是你的大愛嗎？”

    莫白沒有反駁“黃昏”的話，她置身于湖水之中，緩緩地下墜。

    “黃昏”繼續(xù)道：“你可以說，這是必要的犧牲，等你成為究極玩家后，就會改變存活下來的怪物的命運。在這場戰(zhàn)爭中死去的生命，都是一些‘正確’。

    “你說的沒錯，這也正是系統(tǒng)希望的?！?/br>
    “系統(tǒng)希望的？”莫白終于開口。

    “黃昏”的聲音沉重且悲傷：“‘涅槃’，我在‘黃昏博物館’做了錯誤的選擇，導致太多生命死去。

    “他們身上的惡意雖然被我埋葬在這里，但惡意與他們還是相連的，他們死去后，相應(yīng)的惡意也消散了。

    “這片湖泊的面積之前比你看到的還要大，在那上萬名怪物死去后，湖水褪去了不少。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主系統(tǒng)對于‘四方天’的戰(zhàn)斗是樂見其成的。

    “不管最后誰成為究極玩家，這場戰(zhàn)爭勢必會帶來無數(shù)怪物的死去，惡意隨著他們的死亡而消散。

    “主系統(tǒng)一口氣清理掉這么多惡意，無限世界又可以容納許多新生的惡意，這對維護世界秩序的主系統(tǒng)是件好事?！?/br>
    莫白想起小七在新生后莫名知道了太多太多知識，突然明白，這不是她的力量讓小七偷來了很多知識，而是主系統(tǒng)給的。

    小七依舊是那個智能小助手，只不過是她的等級提升了，權(quán)限也隨之增加許多，主系統(tǒng)為小七開放了配得上超星的權(quán)限。

    “主系統(tǒng)不是一直在阻止超星和四方天的誕生？”莫白問道。

    “黃昏”道：“這并不沖突，不過是兩套方案罷了。

    “四方天成型前，阻止祂的誕生，保護系統(tǒng)培養(yǎng)的工具們，也就是玩家。

    “四方天成型后，利用祂們的力量清空惡意。

    “無論是哪套方案，都會達成一個平衡?！?/br>
    莫白清楚“黃昏”在動搖她的意志，可她也知道，“黃昏”沒有說謊。

    “黃昏”道：“若你堅持，就動手吧。我是‘黃昏’，是終結(jié)，我接受所有怪物的終結(jié)，也坦然接受我自己的。我會盡可能放棄抵抗，以換取更多怪物的存活。

    “‘涅槃’，你能成為超星有你的優(yōu)點，我相信你有保護他人的能力，請你盡可能阻止災難的發(fā)生，善待‘終末之城’的居民?！?/br>
    莫白能夠清楚地感受到“黃昏”的誠意。

    這一瞬間，身處埋葬之湖中的莫白終于想通了“黃昏”的策略。

    “黃昏”的陽謀比她的還坦蕩。

    莫白帶著杜衡和鐘研是為了防止“終末之城”怪物們的群攻，“黃昏”也是將計就計，沒有讓任何人傷害他們。

    不僅如此，“黃昏”還放開“終末之城”讓他們參觀，為他們展現(xiàn)了一個不算美好，但很和平的世界。

    此時此刻，莫白眼中的“終末之城”就是無辜的。

    居民們沒有對莫白做任何事情，莫白卻要主動引發(fā)戰(zhàn)爭，傷害他們的生命。

    他們明明已經(jīng)放下惡意，選擇過心如死灰但平靜的生活，莫白卻要讓他們重新投入惡意的懷抱，互相殘殺。

    莫白若只是個心狠手辣的怪物還好，可她偏偏是用愛意壓制住惡意的超星。

    “黃昏”也是超星，祂清楚超星一旦做出這種事情，會產(chǎn)生自責和內(nèi)疚。

    一旦莫白開始否定自我，“黃昏”就可以趁機施展“埋葬自我”。

    是的，從莫白下沉開始，“黃昏”就已經(jīng)發(fā)動了能力。

    祂的攻擊是那么光明正大，將一切都攤開在莫白面前，交給她來選擇。

    如果莫白真的足夠堅定，她堅信自己可以創(chuàng)造一個更好的世界，能夠戰(zhàn)勝“埋葬自我”的能力，“黃昏”也不會抵抗的。

    此時此刻，不斷下墜的莫白終于明白為什么他們?nèi)齻€人都看到了血色夕陽，卻只有杜衡的自我被埋葬了。

    因為自責。

    盡管莫白已經(jīng)盡力開解杜衡了，但杜衡心中還是隱隱有自責。

    自責喚醒了自我否定。

    自我否定會生出這樣的想法：“我竟然是這種人，我為什么如此罪惡，要是沒有我就好了，這個世界沒有我，其實也可以正常運轉(zhuǎn)。”

    “黃昏”方才的話，還向莫白透露出這樣一個信息——

    如果世界按照“黃昏”的模式運轉(zhuǎn)，惡意并不會爆發(fā)，不會波及到現(xiàn)實世界。

    因為“黃昏”剛才說，怪物們和被埋葬的惡意相連，怪物死去，惡意也會消失。

    如果“黃昏”成為究極玩家，祂會埋葬所有怪物的惡意，制定合理的壽命機制，讓怪物們有序死亡，惡意也會逐漸被清除。

    世界會正常運轉(zhuǎn)下去，莫白推測的災難不會發(fā)生。

    “黃昏”支配下的世界，除了快樂和希望，什么都有。

    莫白才是不被需要的那個。

    她反抗只會害死更多她想要保護的萌芽，她死去才會保住更多生命。

    能夠埋葬自我的，只有自己本身。

    杜衡的自我是被那個自責的他親手埋葬的。

    而現(xiàn)在，莫白在“黃昏”的能力影響下，也在不斷地埋葬自我。

    她想要反抗，可是自責阻止了她的行動。

    “你有信心做的比‘黃昏’好嗎？你甚至想要利用那么多無辜的生命，這樣的你掌握了所有力量，真的能創(chuàng)造一個美好的世界嗎？”腦海中有個消沉的自我不斷地質(zhì)問著莫白，否定著莫白。

    她如一顆渺小的石子，靜靜地沉到湖底。

    她想要飄起來，卻被“你不行的”“你沒辦法比祂做得好”“就這樣算了吧”的想法牢牢壓住。

    她的眼睛直直地望著那輪夕陽，后背碰到了堅硬的地面，她徹底落入谷底。

    消沉的意志親手埋葬了她的自我。

    這就是“黃昏”之力，這就是能夠埋葬惡意的終結(jié)之力。

    第158章 四方天（二十一）

    受“黃昏”之力影響，莫白深深地覺得自己應(yīng)該被埋葬，這是“黃昏”放大了她的自責和自我否定后，她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

    她已墮入湖底，本該就此認命，將自己的力量托付給“黃昏”，從此閉上雙眼，再不睜開。

    可她沒辦法閉眼。

    莫白的腦海中，總是閃過莫向由、顧天冬、姚心柔甚至是“信息提取”卡中徐啟睿的臉。

    他們的神情或痛苦、或悲傷，或憤怒、或狡黠，或充滿笑意、或滿臉無奈，無論怎樣，他們都是鮮活的。

    可在“黃昏”力量支配下的怪物，莫白看不到他們的生命力。

    他們只是麻木地活著，心如死灰。

    心若是死了，活著也沒有意義。

    無論再怎么自責，莫白也沒辦法完全放下心來，將力量和生命托付給“黃昏”。

    因為她看到了兩種選擇的對比。

    比起“終末之城”認下罪惡的怪物，莫白更喜歡不斷向命運抗爭的觀賞組玩家們。

    未來不應(yīng)該只有“黃昏”一個顏色，未來應(yīng)是絢麗多彩的，應(yīng)是充滿希望的。

    看不到那樣的未來，莫白沒辦法閉眼。

    即使是永遠被埋葬在湖底，她也死不瞑目。

    莫白想要浮上水面，可她沒有力量，她僅存的力量只能供她微微轉(zhuǎn)頭。

    她消沉又機械地轉(zhuǎn)動頭部，觀察著湖底的環(huán)境。

    觀察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這已經(jīng)是莫白的本能了。即便心已經(jīng)死去，即便這么做沒有意義，莫白還是會像吃飯睡覺一樣機械地重復這個舉動。

    她側(cè)著頭，看到在她身旁不遠處躺著一具巨人的尸體。

    她曾見過這個巨人，在博物館的壁畫上，那個龐大的巨人知道怪物的使命后，知道自己是這種存在后，坐在黃昏中，深深地自責著。

    莫白死灰般的眼睛微微發(fā)亮，她找到了。

    她進入埋葬之湖中，除了想要掀起惡意的浪潮外，還有另外一個目的。

    她想尋找“黃昏”的自我。

    從莫白知道攻擊杜衡的能力是“埋葬自我”開始，她就在懷疑，這片湖泊中說不定也埋葬著“黃昏”的自我。

    “黃昏”的觀點中有著nongnong的違和感。

    “黃昏”的核心觀念是放棄，放棄抵抗，放棄掙扎，放棄情感，放棄自我，放棄生命。

    因為放棄，才能獲得終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