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伎 第8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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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籍女子不夠多,在市面上表現(xiàn)為‘供不應(yīng)求’是一方面,具體到細分市場的情況又是另一方面了。真正不用發(fā)愁生意的是一干俗妓,她們的生意是真的很好,生張熟魏、迎來送往,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她們賺的也是辛苦錢。 而高端市場,卻依舊是買方市場的,哪怕京師猥集了全天下有錢有勢的人,相對來說也就是那么些罷了。再剔除一些不混行院的,舍不得花錢做場面的,剩下的人就更少了。而就是這些人,是京師之中所有官伎館、高級娼館的爭奪目標。 花牌船也算是高級娼館的一種吧。 官伎館作為其中的‘頭部’,本身就會拿走最厚的油水,剩下的就要爭奪所剩不多的資源,維持住奢侈場面也很難呢——要是奢侈場面都維持不住,人家就不會當你是‘高級’了,高端市場更維持不住。 朱七姐挽著紅妃,心里也是羨慕的,像紅妃這樣的當紅娘子可沒有她們這么多煩擾。不過朱七姐心里這羨慕也就是一閃而過,她很快整理好了心緒,等龜奴在旁打開艙門之后,便笑著對里面的人道:“諸位,正是師娘子來了呢!” 第108章 不見高臺(6) 京中所謂‘花牌船’,算是妓船的一種,而早先船妓屬于京師妓.女中最不入流的一種,□□中等級最低的,所謂‘魚姑子’,最開始就是一種船妓。她們往往年老貌丑,每日駕著小船去碼頭附近賣點心,而碼頭勞工若有意,便可上船了事。 這些‘魚姑子’中,甚至有很多是原本的良籍女子,她們離開女司之前沒有攢下養(yǎng)老錢,之后也沒什么謀生的本領(lǐng),只能如此罷了。 船妓地位不高,但‘花牌船’是個例外,類同高級娼館,船上的娘子也大多年輕貌美。而這種變化發(fā)生,其實也就是一二十年前的事。當時金水河上游的滎澤有一些賤籍女子向往京中繁華,豪富者甚多,便想法子來了京中討生活。 天下人都向往東京,京師居大不易是一回事,機會多是另一回事。賤籍女子的命運都是一樣的,既然如此,為何不換個地方,給自己的身體找?guī)讉€‘好主顧’?大家都想的很現(xiàn)實。 賤籍女子的管束并不像良籍女子那樣嚴苛,但也沒到男子那樣,想去京城抬腿就去了。好在京師一直有賤籍女子的‘入京名額’,到底最后還是成行了——許多人口猥集京師,這里有許多機會,許多工作么,而做這些的都是男子。男子多了,抽調(diào)相當比例的賤籍女子入京,本就是應(yīng)有之義。 滎澤的娘子們在她們當?shù)囟际前渭獾?,不然也沒有來京師混事的自信。但她們來了之后發(fā)現(xiàn),本地的賤籍女子并不歡迎她們。 拔尖的娘子來京,搶的就是高端市場了!高端市場以下,怎么做都做不完,她們來了也就來了,根本無人在意??梢歉叨耸袌?,那就是搶飯碗的了! 女樂、雅妓是地頭蛇,背后又各有依靠,打壓這些外地來的賤籍女子并不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更何況這地頭蛇本來就是‘強龍’級別的。于是最后雙方爭斗的結(jié)果是,滎澤的賤籍女子保證不上岸,只要不上岸,本地賤籍女子就不管她們。 不上岸就只能在船上做生意了,這當然是天大的限制,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滎澤女子只能認了。 不過就算是只能在船上謀生,她們也沒有‘自甘下賤’,而是選擇華麗大船,里外清潔精致,娘子們也是年輕漂亮,以此顯示自家格調(diào)——此時往來于開封發(fā)達水運的客船貨船很多,其中客船主要是中型的舳船,有兩三百料,可容二三十人。大型的名為航船,航船有五百料左右,可容三五十人。 另外還有小型船,只得乘四五人的飛燕船,超大型的,能有一千料的舫船,容納百人也輕輕松松。這兩者,特別是前者也很多,只是在水上經(jīng)營花牌船的幾乎沒有選擇這兩種船的。 這也符合岸上娼館的規(guī)模,岸上娼館多只有十來個的女孩子。而在船上,十來個女孩子再加上鴇母、龜奴、船工等等,總有十幾人了。等到客人來到,人更多了,至少就要一艘舳船才能擺布的開。 而一旦女孩子多幾個,排場大一些(換言之,仆人多一些),船上的固定人口就能達到二三十。到時候哪怕是一班客人,三五好友,四六仆從,船上人數(shù)也輕松達到四五十了。更何況船上恁多娘子,很少有同一時間只接待一班客人的。 那些滎澤娘子給船頭漆上大紅色做標識,一色是雕梁畫棟、船身長約數(shù)丈到十數(shù)丈的,排場擺起來也就讓人知道她們的身價了,所以一般客人是絕不敢來問津的。 好在東京城內(nèi)外河道縱橫,水利便捷,東京人士又對乘船游覽頗有喜好,這些外來娘子在船上混事,并未讓豪客們覺得不妥。反而覺得頗有情致,與岸上的女樂、雅妓區(qū)分開了。這就等于是占下一塊市場了,即使這塊市場看起來不算很大,但對于外來的女孩子們來說已經(jīng)是個好開始了。 有滎澤開這個頭,最先跟進的是河陰,河陰也在東京上游,與滎澤比鄰而居,兩地也往往并列而說。而后來京的還有汴河下游的應(yīng)天府姑娘(后世商丘),濟河上游定陶娘子等等,紛至沓來。 不過如今在京中最勢大的還是滎陽幫,她們本來就最先來,又吸納了河陰幫,一時之間壓倒其他地方來的花牌船。 花牌船最開始叫紅頭船,因為船頭漆紅是他們的標識。但后來有紅頭船在船頭掛花頭木牌,上面寫明船中最紅的娘子的名號,以此招徠客人、為當紅□□揚名,一時之間出盡風頭,其他紅頭船紛紛跟進,于是有了花牌船之說。 朱七姐是河陰人,經(jīng)營的花牌船總共有九個女孩子,也都是河陰來的。這并不算少了,加上船上其他人總有二十多人,所以用了一條四五百料大船。而這樣的大船接待能力是有的,像今日這樣只有一班客人,真是極少的。 事實上,像她們這樣的花牌船,經(jīng)營方式是完全的預約制。有伴美游湖想法的人自可以提前下帖子,到時候便會在固定的碼頭等待花牌船來接人。平常一次總有四五班客人,若再算上他們各自的朋友,人會多一些(乘船游玩和普通的嫖不太一樣,很少有形單影只的)。 不過這一班客人可抵得過尋常不知多少班客人了,朱七姐這邊接到帖子,立刻回了這一日的其他帖子——鄭王府的管事直接給朱七姐拿了兩百貫錢,而這只是‘宴游費’。 平?;ㄅ拼目腿擞袔追N名目,所謂宴游、夜游、清游是也。宴游就是要在船上大擺宴席了,這類似于官伎館里‘開酒席’,宴席上的山珍海味固然價高,成本卻也只是開價的很小一部分,剩下的自然是被花牌船賺去了。 夜游不是說夜間游湖,而是指后半夜要在碼頭下船了,還滯留在船上。這個時候要住在船上,就得‘度夜’了。度夜有兩種,一種是有姑娘陪,一種是‘睡干鋪’,自己睡,兩者價錢都是一樣的,一個人九貫錢(每人可帶一個仆人,但朋友不算仆人,也要出‘房錢’)。 既然都是九貫錢,那客人肯定遠點一個娘子來陪。但事情不是這樣的,花牌船既然和岸上高級娼館無異,里頭的娘子格調(diào)較高,自然也沒有說陪客就陪客的道理,總要做很多花頭才行。 一個客人不來船上宴游幾回,睡幾次‘干鋪’,是絕談不上與小娘子一起度夜的!至于度夜之前要送小娘子一些簪釵妝奩,要買通鴇母龜公等人,之后還要給小娘子置辦鋪蓋,得償所愿之后滿船放賞等等,也不必說的。 宴游、夜游都是很掙錢的,清游就差遠了,大多是一些有點錢,又不是很有錢的文人,邀集三五好友,要一些船上的清茶、點心,點一個小娘子過來彈唱或陪說謔笑一番,然后游覽沿途美景,等到夜幕降臨,也就回城了。 有些文人會合伙出資做這消遣,四五個人,吃了玩了,快樂又悠閑地度過這一日,少則四五貫錢,多則十來貫錢,均攤到個人頭上就是一兩貫——這對平頭百姓或許不少,但對于他們來說卻不然。 花牌船上宴游分三道,客人上船就要上各種點心、茶水什么的,這是待客,同時又做的很隆重,所以干脆立了‘點心席’的名目。而等到傍晚,還有一道便席,有吃頓‘便飯’的意思。說是吃頓便飯,實則非常豐盛,只能說所謂的‘便飯’是與晚上游覽城中夜市燈火時的夜席相對來說的。 本來是宵夜時間的夜席豐盛地令人咋舌...不過從賤籍女子的作息來說,宵夜就相當于晚飯了,而對于此時的人來說晚飯是一日三餐中最豐盛的,這樣一來似乎也沒毛病。 這也解釋了為什么明明是晚飯,卻被稱為便席,普通人的晚飯,也就相當于賤籍女子的中飯了。華夏是從一日兩餐轉(zhuǎn)為一日三餐的,而且一直以來,窮人都是兩餐。早晚餐之間那頓中飯,向來有‘便飯’之說,隨便吃吃就算了。 宴游三道不見的要做全,有人下午或者傍晚就要下船,但不論做不做全,花牌船都是按一個價來收取費用的,也就是九十九貫。至于其他零碎開支,如令船上娘子表演,給船上伺候的人放賞什么的,并不在這九十九貫之類。 這比岸上開酒席還貴,不過考慮到有三席,而且可以從中午一直呆到夜深,性價比還是不錯的。 因為宴游價格較高,而且花牌船中的小娘子們到底不如女樂受認可,很少有人像官伎館中那樣掛多少多少席,一般來說開‘雙宴’就已經(jīng)是極其闊綽了。而朱英人還未來,管事就先給了宴游費,還是這般大方的給法,自然是朱七姐這樣花牌船鴇母最喜歡的客人。 她決心要好好奉承...她可是很清楚的,像朱英這種貴客,大頭其實還不在宴游花費!只要招待的高興了,放下賞賜來,又或者干脆看中了船中哪個娘子,到時候隨便做些花頭,就是好大一注財了! “諸位,正是師娘子來了呢!” 朱七姐說完,朱英、柴禟、王阮他們一齊看過來,柴禟上下打量了紅妃一番,點了點頭:“這才幾日不見,你倒是越發(fā)進益了...這唐時仕女打扮也很襯你。” 紅妃之所以做唐仕女打扮,是因為朱英之后下的帖子說了,這次出門游玩需要她表演《玉樓春》中余春娘跳的那兩支舞。這也不奇怪,紅妃這些日子各處走動,好多人請她跳余春娘的舞,名聲很大,正當紅呢! 到底是元宵節(jié)御街舞臺,不只是規(guī)模上類同紅妃上輩子的春晚,傳播力上也類同。 紅妃為此做了好幾身漂亮的唐仕女裝,風格上和她在元宵節(jié)時穿的差不多,但衣服本身又是不同的。紅妃上輩子參演舞蹈節(jié)目,也沒有每次演都同一身演出服,這次不過是照此辦理。 不過這在女樂中倒是不常見,女樂非常奢侈,平常穿的高級女裝,一身幾十貫、上百貫的,當紅女樂做多少身都不算多。但戲服什么,本身就光彩耀目極了,特別是一些角色是宮廷女子的,渾身上下全都是珠翠(這時都要用真貨),很少有人演幾場就換新。 “多虧大王關(guān)照。”紅妃照著女樂章程說客氣話。 這話不知戳中柴禟哪里的笑點了,他一聽就笑個不停。等好不容易笑得停下來了,推了推自己身旁的朱英,讓他旁邊讓讓,給紅妃讓個位置。這時旁邊船上的小娘子有眼色,讓人抬了一把圈椅來。 朱英微笑著讓了讓,紅妃叉手行禮過一圈之后,這才坐下。 眼下點心席上過了,桌上是滿滿當當?shù)?,花牌船點心席的規(guī)矩是八道下飯,六道小炒,四樣細食(兩甜兩咸),四樣面點,兩道點心,兩道羹。之前眾人已經(jīng)隨便吃吃喝喝了一會兒了,絕大多數(shù)碗盤都已經(jīng)動過。朱英看著不像,便對朱七姐道:“師娘子還未用過,換一桌點心罷!” 朱七姐這就要去辦,紅妃卻止住了她:“朱娘子別忙了,為我一個人重做一席也太麻煩了?!?/br> 說著看向朱英,不親近,也不刻意疏遠:“大王不必特意關(guān)照奴家,奴家自用了餐食才來的,況且席上多的是點心,再開一席算怎么回事兒呢?” “是極是極!嘉魚你是不知,紅妃她是屬麻雀的,吃不得多少!你且看著,從此時起,到黃昏時開便席,她能動幾次筷子就了不得了!”柴禟在旁夾了一只玫瑰秋葉餃子給紅妃:“吃吧吃吧,看把小娘子瘦的!” 紅妃很纖細,達不到骨瘦如柴的地步,但即使是以此時喜好纖細的審美來說,也要被歸類到‘纖弱’那一掛了——之所以有如此評價,一是紅妃年紀小,青春期的孩子,要么有青春期肥胖,要么胖不起來,就會呈現(xiàn)出特有的稚弱,那種單薄可以說是這個年齡段的特征了。 二是此時所謂的喜好纖弱,和后世追求纖瘦還是不能比。此時的正常體型,在后世眼里其實屬于微胖,而這種‘正常體型’本身就是纖弱審美的體現(xiàn)。主要是如今的衣服也不興貼身剪裁,抹胸、褶裙、長褙子穿著,后世的‘微胖’在世人眼里就是纖細窈窕。 至于后世所謂的正常體型,在此時的人眼里就是‘纖弱’,紅妃就屬于此列。 想來,紅妃這樣的再瘦,就是世人眼里的‘麻桿’,反而不美了。 “謝大王!”紅妃不情不愿的,還有點陰陽怪氣地唱了個喏。咬了一口餃子,嚼嚼。 旁邊柴禟又笑了:“你怎么不識好人心呢?本王與你夾菜,這是多大的福氣?世上有幾個人有?” 紅妃倒是與他開玩笑多了,并不拘束,直接回嘴挑理:“什么福氣?發(fā)福的福氣么?” “發(fā)福自然是福氣?!辈穸K不以為然,此時大多數(shù)人都沒條件吃胖,所以長得胖被稱作富態(tài)、有福,不是一般人。畫像上那些地位尊貴的中年男子,大多有一個大肚子,腰帶放的很寬,這本身就代表了根深蒂固的單一印象。 “那就是女樂命太薄,承受不住這福氣。”紅妃輕輕哼了一聲,吃完了餃子,也放下了筷子:“大王自己想想,女樂若是發(fā)福了,大王還愿意見么?” “那定是不愿意的?!辈穸K一點兒磕絆都不打,盡顯渣男本色,一點兒也不為自己的薄情寡義而臉紅:“可你也不該如此餓著自己?。”就跻娔憷w弱,本該多吃些,養(yǎng)一養(yǎng)——再者說,本王倒是不知,你這般看重女樂身份,為了女樂做的好,寧肯這般虧待自己?!?/br> 說到最后的時候,柴禟已經(jīng)很戲謔了。 真的和紅妃走得近了,就會發(fā)現(xiàn)她很厭惡女樂這個身份。當然,也不純粹是厭惡,厭惡之中又多多少少有些依賴與感激。被這個世道逼成這樣,女樂的身份既是桎梏,又是一種保護...在這個身份保護下,她能夠繼續(xù)跳舞,也能自欺欺人地假裝自己還有正常的尊嚴。 厭惡身為女樂的命運,這其實不稀奇,所謂‘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說的就是這類女子了。就連生活在富貴錦繡堆里的大家閨秀還會覺得自己就是黃金籠子里的金絲雀,說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然后就去追求詩和遠方去了,更何況是女樂。 看起來再超然,也不過是可以被玩弄的一個物件,只不過玩弄她們有門檻罷了。 事實上,在柴禟看來,紅妃這樣過于聰明的女孩子,會完全接受并享受女樂這個身份,那才奇怪呢。而他有時候看著紅妃為這些糾結(jié)抑郁、消極冷淡,也覺得很有趣——這就是一種惡趣味了,風塵女子不認命,鬧起來了,他這樣高高在上的人會覺得不成體統(tǒng)。而若是太認命,樂在其中,他又會覺得太庸俗、太愚蠢。 紅妃似乎屬于前者,但因為紅妃本身很漂亮,特別是站在那里從不走向一個人的姿態(tài),真是漂亮極了。所以朱英沒想到‘不成體統(tǒng)’什么的,只是覺得看她這樣很有趣。而他有的時候還會想象紅妃怎樣去摧毀那些男人,這種‘強弱顛倒’的局面,讓他覺得更有趣了。 只要她不走向任何人,那她的內(nèi)里就是不會被任何人玩弄的...朱英想看紅妃能堅持到幾時。 “大王弄錯了,奴家還是很看重女樂身份的。”紅妃裝模作樣,只是連自己都繃不住,然后笑了起來:“女樂能跳舞??!要身姿纖細,也是為跳舞好?!?/br> “跳舞有甚好的?本王知道你跳舞好看,瞧著就讓人喜歡...但舞蹈如你那般,受過的苦不會少罷?若不是女樂以舞樂立足,女樂們幾個能在舞樂上下這般功夫?吃苦受罪的事兒,若不是必要的,誰愿意?”柴禟有眼力,自然曉得紅妃那樣的舞蹈不是上下碰一碰嘴皮子說出來的。 紅妃笑了笑,聲音很輕,若不是坐的近,另一邊的朱英都要聽不到了。她說:“跳舞最好,好就好在臺上舞蹈時,誰也不能擾亂...井然有序,全是自己一個。” 朱英不知為何,心一下被緊緊攥住了,有些話沒法說...他從未像紅妃一樣舞臺上表演過,就連彩衣娛親都沒有。但在這一刻他知道紅妃意有所指為何,也越發(fā)覺得她正是鏡子里的另一個自己。 說笑了一會兒,在王阮的提議下,紅妃給眾人挑余春娘的那兩支舞。說起來,王阮還只是元宵節(jié)當日宣德門城樓上看過這舞,而宣德樓上視角再好,其實也就是那么回事。宣德樓本身就不是用來觀看表演的,而為表演搭的臨時舞臺還要考慮到百姓也要觀賞表演,不可能全緊著宣德樓上視角。 這次能近距離看這兩支紅透半邊天,有‘奇舞’之稱的舞,他也饒有興致。 同紅妃一起來的嚴月嬌彈琵琶,花牌船上的女孩子們也有擅長樂器的,湊了一個彈箏的、一個吹簫管的,剩下的則是執(zhí)一些簡單樂器,譬如小鼓、云鑼、牙板之類,眾人湊了小半套班子,演起余春娘舞蹈時的樂曲。 紅妃且唱且歌,聲音不亂,可見功底。 ‘木偶舞’在此時還是太出彩了,觀眾見紅妃如此,只覺得她觀察力出眾,將傀儡人偶的形態(tài)演繹的入木三分。但同時又不全是傀儡人偶的感覺(因為紅妃本就沒有能力跳最強的木偶舞,而且余春娘這個角色也不需要),更符合余春娘已化身為人的特點。 在紅妃由傀儡人偶一點點轉(zhuǎn)向真人無異,動作由傀儡越來越像人,只在極小的細節(jié)上泄露了底細時,觀者甚至有一種微微的涼意從脊背升起——恐怖谷效應(yīng),人對于像人,而又不是人的存在,心里是有天然的恐懼的。 而紅妃最后,由一個被愛恨嗔癡浸染的越來越怨毒偏激,也因此越來越像人的存在,轉(zhuǎn)為即將燒成灰的人偶時,觀者又覺得可憐可悲——人都有所謂‘同理心’,對于類似自己的生靈,總是去悲憫他們的痛苦,換位想象他們的處境。 朱英也是如此,只不過他換位思考的不是余春娘,而是師紅妃。當他以紅妃的視角看待一切的時候,真正意識到了她也是被命運捉弄的人...被命運捉弄其實并不奇怪,世上太多人如此了,朱英見過很多人,張采萍、柴禟...最重要的,還有他自己,都是被命運捉弄的。 真正讓他此時深深、深深看著紅妃的,是紅妃面對命運的捉弄,由始至終的不甘心。她的不甘心是那樣的理直氣壯,不像世間大多數(shù)人,時間久了也就認命了。再不然也會想著‘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或許這就是人生吧,漸漸的也就不覺得是命運的錯,覺得是自己運氣不好、覺得大家都是這樣,沒甚可怨的、覺得...... 他不知道紅妃為什么能這樣理直氣壯,但他也是這樣的...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他的不甘心,甚至就連他自己都以為隨著年歲漸長,他逐漸平復了,沒有了少年時代的不甘心。但看到紅妃,一切虛偽構(gòu)建的平和假象都消失了。 他沒法再騙自己了,他心里有一把名為‘不甘心’的火,幾乎要將他自己燒完了。 第109章 赤霞(1) 春水蕩漾,朱七姐家花牌船就這般蕩悠悠往城外去。汴京人家喜好踏春游玩,此時兩岸常見士庶人家游玩身影不說,金水河上也總時不時見到飄蕩的河船。 有些是小小烏篷船,船上有船夫搖櫓,一二士人對坐,一小童烹茶溫酒。有些則是大戶人家自有的畫舫,船艙雙門對開,裝飾的也很精美。至于如花牌船這般,船頭漆成紅色,掛上船中紅妓名號的,自然也有。 “說來近日鴻臚寺倒是有一樁趣事...”王阮起了一個話頭。他身為世家子,卻因為娶了公主而不能涉足權(quán)力核心,但要說完全不參政涉政,那也是不可能的。他自己的圈子,妻子燕國公主的圈子,里頭多的是朝廷大員、皇親國戚,甚至皇室本身,總不能完全隔絕了他去吧! 所以王阮實際上是在鴻臚寺領(lǐng)了一個閑職的,這個職位沒有具體差遣,所有有的時候他自己都會忘記自己有這個職位。 但這個職位終究存在,所以他在鴻臚寺中有一干‘同僚’,其中脾性相合的自然也就有了交往...王阮自己出身高貴,性格又溫和,在鴻臚寺里擔閑職,也不會妨礙到誰升官、做事,人緣可以說相當不錯,大家也愿意和他打交道。 本來就喜歡結(jié)交朋友的王阮,在鴻臚寺里還真有不少合得來的。而有這些人做耳報神,鴻臚寺一些新聞,他就算不去鴻臚寺點卯,也常常是最早知道的。 鴻臚寺在本朝是專管外交的一個衙門,過去華夏作為周邊的中心,是很有些睥睨天下的作風的,所以鴻臚寺這類衙門并不重要——外國來了使臣,雖說是以禮相待,可實際上也不太看重他們。 這年頭如果是地方霸主,放眼望去沒有能掰手腕的對手的話,受限于交通、傳播等方面的條件,外交一事本身就很單純。 到了柴家建立周朝,事情又有些不一樣了,‘皇周’是地方霸主沒錯。舉目望去,北面草原各族咸服,四公四伯分封之后,北方草原民族至少暫時不是威脅。而華夏政權(quán)自古以來的威脅也就是來自北方,至于其他的方向,哪怕一時出了個強勢人物,對華夏政權(quán)來說也不至于動搖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