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讓我叫他相公 第64節(jié)
拿定主意,顧欒輕手輕腳左躲右閃,繞過往來下人,最終在自己房門口站定。 真是太不容易了。他風塵仆仆回家,既不能光明正大進家門得翻墻,進來后還跟做賊似的。顧欒深吸一口氣,快速閃進房內,轉身關門一氣呵成。 門關上的瞬間,他頭皮像是被馬蜂蜇了一樣,開始發(fā)麻——四條視線落在他后背上。 他僵硬的轉身,顧連城好整以暇地端坐在桌前,高氏捏著手絹,心疼而哀怨地看著他。 好么,怪不得大門一片空蕩蕩,他還在想高氏是不是根本沒猜到他今天回家。原來老兩口是在這兒等著呢。 顧連城冷哼一聲,嘲諷道:“你小子是我看著長大的,我還不知道你心里會打什么小九九?跟姓墨的玩兒的很開吧,聽說關系都好到跟你回京了?” 顧欒心里直叫不好。 墨無硯反皇,尤其是恨皇后,起個名字要叫“落鳳館”,最愛聽的故事是“落鳳坡”,菜要吃泡椒鳳爪,夢里都是把崔含霽的腦袋砍下來燒了給蘇慕菱上墳。 他也恨皇室,所以兩人一拍即合。 而顧連城最怕他懷有異心。要是被人知道了,馬上就能給扣上“謀反”的帽子,直接要誅九族的,所以一直怕他跟墨無硯來往。 “爹,我……” “孩子剛回來你一直罵他干什么勁!”高氏看不慣顧連城一上來就要教訓人的架子——她才不管什么墨無硯墨有硯的,顧欒能平安回來才是最大的。 謀反?讓他自己謀去吧! “阿欒啊,你下次可不能再這樣了啊!聽說你們又是掉洞又是落水的,還被火燒、被狼追著咬!南嶺那破地方就出不了什么好事兒!” 說著說著,她又怨起來:“你一跑到時落了個自在,知不知道我每日在家過成什么樣子!一副心肝兒被放在火上烤!明明不知你在外過的如何,吃飽了穿暖了沒,還要在外人面前裝的高高興興!” 顧欒從她懷抱里掙脫出來,避重就輕:“我不是留了字條么。” “那也算?你怎么不叫鄰居家的狗來跟我說呢!” “那狗說的話您也聽不懂啊……” “哼,就是被姚桉帶過去的!”高氏的思維很跳躍,前一秒還涕淚漣漣,后一秒就能火冒三丈,“她就是怕到了之后沒人撐腰,非要你跟去!什么人吶這是,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本來還想著給她爹提攜提攜,現在一看,做夢!” 她拉住顧欒的袖子,“咱們馬上和離。反正婚也成過了,皇帝也滿意了。給她在朝中通關系花錢買了官,咱們也算對她姚桉仁至義盡……” 顧欒被她吵的頭疼。 高氏的毛病,自己兒子永遠沒錯,錯的都是別人。就算他在外面被小石子絆倒摔跤,高氏也能腦補出小石子長了腿爬到他腳下的畫面。 “您怪她干什么,是我要跟去的?!?/br> 顧欒說著,瞥了一眼顧連城,還是先打算把墨無硯有關的事情解決了,“我去找人,有點事兒,是借了她外派的由頭?!?/br> 言外之意,他無緣無故去南嶺不是為了找什么人,也不是為了別的什么事兒,純粹是因為離不開夫君。合情合理。 聽了這話,高氏又要嚎開。她一開始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才能結束,顧連城簡直怕了她了,“見也見到了,也知道他平安了,也不會再往外亂跑了,你也得有個度啊你,他二十好幾了你還把他當小孩子。你看他想你嗎,你看他聽你說話嗎,除了嫌你嘮叨他還有什么時候想著你?狼心狗肺的東西。”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白眼狼,顧欒趕緊道:“娘,我想吃你做的白糖糕。別人做的不好吃,只想吃你做的?!?/br> 高氏出嫁前是家里的大小姐,出嫁后又被顧連城慣著,是真正從小嬌氣到大的,白糖糕是她唯一會做的吃食。 聽顧欒這么說,高氏氣瞬間消了一半。跟兒子的胃比起來,到底是不是姚星潼哄顧欒去的南嶺就不顯得這么重要了。 書房里只剩父子倆。氣氛一下子涼了下來。 兩人對視了一陣,同時開口。 “你是不是跟姚桉攤牌了?” “爹,有件事我要向您坦白?!?/br> 第55章 . 55父子談 罪女姚桉女扮男裝混入朝廷…… 兩人俱是愣了一瞬, 又雙雙陷入沉寂。 看顧欒的表情,顧連成目光一沉。 事已至此,顧欒也再懶得裝下去了, 心想反正今天這事兒必須得說開了,與其一點點鋪墊再抽絲剝繭, 不如快刀斬亂麻。 “是。我跟她坦白了。我是男扮女裝。” 雖然早就預料到會是這種結果,顧連成還是氣的捏碎了手中茶盞。 少許碎瓷片扎進他手掌,一滴滴滴下血來。血珠落到烏紅的桌面上,看不真切。 “混賬!給我跪下!” 顧欒原本是站著的, 聽了這句爆喝, 目光在屋中快速掃過,然后一屁股坐到書案另一頭的太師椅上。 他倒是沒做出吊兒郎當的神態(tài)來氣顧連成, 而是一臉正色,平靜地跟顧連成對視。 原本他是不知道該怎么開口的, 現在卻忽然不緊張了, 顧連成又是隨手抓過一只茶盞, 往顧欒身后的墻壁砸去。茶盞應聲而碎, 墻面留下一灘炸開的水漬。 “你娘說的沒錯,你就是被她迷了眼了!從小我怎么教你的!忍,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 無論身邊何人相伴皆保持本我方能成大事!不過與她成了親就把事情和盤托出, 你有沒有想過后果?!你以為這是什么罪!我、你娘、我們顧家上上下下, 腦袋都掛在你那張嘴上!我之前只道你是玩心重了些, 大事面前還是能拎的清楚的,沒想到你竟這般不知輕重!” 他氣急了,手邊有什么就拿什么,筆、墨、鎮(zhèn)紙……全都往顧欒身上招呼。 又不舍得真砸, 大部分都越過顧欒到地上。 “爹,你讓我保持的,不是本我?!?/br> 顧欒淡淡道。 顧連成的手一時僵在半空。 “我不喜歡女裝,更不想女裝,這些年我的小打小鬧還少嗎,每一次都是我想脫掉這身裙子,可你跟娘從來沒注意到。”顧欒把落到他身上的幾支毛筆輕輕放回桌上。 有支毛筆上沾了墨,把他腰間掛著的荷包弄得污臟。一柄胖乎乎的劍,顧欒記得清楚,這是大婚前夜,姚星潼拿來給他做道歉禮物的。 “爹,咱們父子一場,也算是彼此都知根知底。你跟娘為了保住我費了多大功夫,我都看在眼里,沒你們我鐵定還沒記事就在宮里透心涼了,這會兒墳頭草都得有一丈高——夸張了,小娃娃的尸體養(yǎng)不了這么高的草。這事兒先說到這兒,我什么意思,您懂了就成。您不喜歡聽廢話,我就不在這事兒上跟您多叨叨?!?/br> “您比娘懂理,姚星潼是什么樣的人,不消我說,您自己心里也一清二楚,之前皇后那次,您一直對她心里有愧吧。我跟她一塊兒出生入死過,信任她,知道她不會往外說,兩人現在在一塊兒也落的輕松自在。這次南嶺之行,我們跟韓大人一塊兒被關在山洞里,他也知道了?!?/br> “還有,墨無硯清楚我們家的情況。他很感謝您當時帶兵攪亂的那一下,說他只想給蘇貴妃報仇,并不像牽連其他人,會把我從這事兒上摘出去的。為了避嫌,他這次來京城也是跟我們錯開幾天,從另一條道兒上來的?!?/br> 顧連成聽的兩眼發(fā)黑。 認真分析、講起道理來的顧欒是最難搞得。還不如胡攪蠻纏潑皮無賴,他還能把他打服。現在這情形,他說也說不過。 因為他這些年來,也越來越心虛。他有時候會忍不住自責,想是不是這一切的開端都源于自己那一跪,才讓皇帝永遠贏了他一頭,進而得以步步相逼。 畢竟,任誰看著自己的兒子整日委委屈屈所在女裝里,被人喊一輩子小姐,還要委身于一個男人,都不會感到驕傲的。 不是說“生當作人杰”么。顧欒是有當“人杰”的天分的,可自從他被迫穿上裙子,描眉化妝開始,這機會就永遠地逝去了。 明明剛開始他跟高氏走的很穩(wěn),漸漸的,變得力不從心,不住地回頭看,一遍遍懷疑自己的選擇到底是對還是錯??砷_弓沒有回頭箭,他又只能安慰自己,這樣是對的,只有這樣顧欒才能活下去。 “爹,就跟您當時愿意為了我跟娘棄武從文放棄一切一樣,我想待姚星潼好,想給她應有的身份。我們二人情投意合,許了一生一世的愿,您要是想棒打鴛鴦,那也得先從我開刀。當然,您要是愿意真心接納她,咱們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要一致對外的。把那窩里斗精力拿去對付外人,不是更好?” 啰哩巴嗦一長段說完,顧欒口干舌燥。除了損人罵人的時候他能一口氣不帶重樣的,像這樣認認真真講理說這么長還是頭一遭。 重話、輕話、道理、耍橫能講的他都講了。他相信,大家都是男人,顧連成是能理解的,頂多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難纏的其實是高氏。 所以他要先從顧連成下手。那樣再去說服高氏,就會簡單很多,姚星潼日后的婆媳關系也不至于太難過。 顧連成憋了半天沒有說話。 可一張臉倒是繽紛至極,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黑,最后變成現在的鐵青色。 顧欒霎時有些心虛。顧連成年紀在那兒放著,從軍時期養(yǎng)成的暴脾氣還會時不時出來耍耍威風,他真怕自己一不留神把親爹氣死了。 那他的罪可就大了。 所以顧欒瞬間又矮下身去,歪頭巴巴地瞅顧連成,盯著看他是不是有翻白眼的跡象。 “爹,您,您沒事兒吧?” 顧連成被他這一聲喊的回過神,看顧欒的眼神仿佛洪水猛獸。 顧欒心底一涼。 應該不至于一點也不能接受吧,難不成顧連成沒他想的這么開明? 氣的胡子都在發(fā)抖。 顧連成哆哆嗦嗦開口,“你,你居然成了斷袖?” 此言一出,顧欒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是他的鍋。 方才想說的話太多,又難免緊張,說著說著,竟把姚星潼女扮男裝的事兒給漏了。 他訕笑著,搓搓手,“爹,忘了跟您說了,星潼她,其實是女兒身?!?/br> *** 皇帝陳元基正在批奏折。 有太監(jiān)進去通報,沒一會兒出來,說皇上讓他們進去。 姚星潼深吸一口氣,在心里默默給自己催眠。韓子賦是滿漢全席,她只是一顆小白菜,藏在盤子下面,皇帝一定看不到她的。 陳元基已經把桌面收拾整齊,端坐著,臉上掛一點點笑。 他四十出頭的年紀,鬢角生了許多白發(fā),興許是日夜cao勞,又有疑心病所致。長相算是周正,眉宇間不顯戾氣,耳垂奇大——姚星潼這輩子沒見過這么大的耳垂。 本以為能害的顧連成斷腿的人會有多么兇神惡煞,見過才知道,也不過是兩個眼一張嘴,時間倒退二十年說不定還能在京城美男子排行榜上占個位置。 姚星潼松了半口氣。 平心而論,陳元基不是昏君,也算不上暴君。他不隨意發(fā)動戰(zhàn)爭,與周遭小國關系稱得上友好,登基以來從未實行過苛稅,每年科舉選出的人才也都像模像樣,更沒有干過為色失魂不早朝的事兒。 但他愛疑神疑鬼,尤其喜歡卸磨殺驢。 顧連成斷腿的具體原因姚星潼至今不清楚,不過她隱隱約約能猜到,顧連成多半是陳元基第一批過完河拆了的橋。 她隨韓子賦行過禮,自動往后退了一步,把自己偽裝成一顆不會說話的小白菜。 陳元基果然先抓著韓子賦問了。 他問了許多細節(jié),重點放在他們如何發(fā)現山匪,又如何逃脫上。雖然王巡撫早已提前回京述職,不過他畢竟沒有親身經歷,也沒有參與救援,很多地方說不清楚。想要詳細的陳述,還是要問當事人。 韓子賦一五一十答了。他故意掠過了墨無硯的參與,只說是公儀明的人出力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