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著嘴唇，半張臉埋在他懷里，顯然不只是想到了孩子。

    顧欒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出從姚星潼柜子里翻出的木頭雞。

    他開口，聲音有些低啞：“你用過……那個(gè)沒有？”

    姚星潼一下子就猜到了他說的“那個(gè)”是什么。

    她慢吞吞地，聲音小到幾乎要聽不見，“用，用過?！?/br>
    用過？

    顧欒感到新奇。他以為按照姚星潼的性格，那種東西多看一眼都覺得會長雞眼，沒想到她居然用過。

    是準(zhǔn)備拿來糊弄他，還是給她自己用，這就有點(diǎn)耐人尋味了。

    夜晚的空氣突然燥熱了起來。

    姚星潼還在吭哧吭哧地解釋：“只用過一次，試試好不好用，很快就收，收起來了……”

    她越解釋，越覺得還不如不解釋。

    頸下一空。

    顧欒翻身起來，兩手撐在她臉側(cè)，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你說這趟南嶺之行很難忘，不如我們趁現(xiàn)在做點(diǎn)兒更難忘的事兒？”

    ***

    顧欒口中說的“難忘的事兒”，是去摘櫻桃。

    他從衣服里掏出一根木棍，說是專門用來摘櫻桃、搗櫻桃汁的。

    木棍很結(jié)實(shí)，握在手中沉甸甸的，還有點(diǎn)燙手。

    因?yàn)槔先藗冋f，被煨的火熱的木棍，打下的櫻桃更好吃。

    顧欒撫摸著櫻桃樹的枝干，櫻桃樹像是被精怪附身了似的，微微顫抖，還伸出兩條枝椏，輕輕往外推他。

    不過櫻桃樹只是因?yàn)樾咔佣乱庾R地阻攔，顧欒很容易就來到樹冠下。

    樹上結(jié)滿了飽滿多汁的櫻桃。皮很薄，散發(fā)著熟透的香甜氣味。

    櫻桃樹散開枝葉擋住果實(shí)，顧欒不得不先收起木棍，用手去撥開樹葉，尋找藏匿起來的櫻桃。

    尋找的過程中，手指不小心擠碎了幾顆櫻桃，再收回手時(shí)，指尖上沾了櫻桃流出的汁水，黏膩而甜美，像是誘引人去采摘更多。

    櫻桃樹看到自己的果實(shí)流出了汁水，不知是傷心自己丟了辛辛苦苦養(yǎng)大的櫻桃，還是高興櫻桃是被她最喜歡的顧欒采摘的，風(fēng)過時(shí)，樹葉摩擦，竟是發(fā)出了像小孩撒嬌似的嚶嚶呢喃。

    顧欒又在枝干上摸了摸，帶了十足的安撫意味。

    有手指在樹冠中摸索過一遍，櫻桃樹已經(jīng)開始接納他，他也差不多確定了哪一塊兒的櫻桃熟的最好。

    他舉起木棍，對櫻桃樹說：“我輕一點(diǎn)摘，不要緊張?！?/br>
    櫻桃樹好像聽懂了，慢慢移開枝葉，讓顧欒把果實(shí)的位置看的更加清楚。

    顧欒對著方才被他弄出櫻桃汁的方向，把木棍搗了過去。

    要一上一下地?fù)v，這樣才能把最高處的櫻桃也摘下來。

    他帶的木棍長度正好，能一直伸到樹冠最高處。

    櫻桃真的熟透了，一碰就破開了表皮，露出里面甜美多汁的柔軟果rou，再被木棍用力一搗，幾乎要被搗成一灘果泥，汁水順著木棍滴滴答答地滑落，落得顧欒手上都是。

    櫻桃樹要用葉子給他擦干凈，顧欒卻覺得不用，直接舔去了，說很甜。

    他甚至用手抓了一把。

    櫻桃被揉爛弄出的汁水從他指縫間流出，帶著果汁特有的黏度與順滑。

    顧欒第一次吃到這么甜的櫻桃，很是興奮，用棍子采摘的速度越來越快，得到的櫻桃汁也越來越多。

    最后還是櫻桃樹先不行了，委委屈屈地用枝葉擋住正在滴答流水的果實(shí)，嫌顧欒一次性摘的太多了。

    可是顧欒的木棍還沒有降下溫來。

    他也沒有吃夠櫻桃。

    沒辦法，櫻桃樹只好再次敞開懷抱，接納了這個(gè)饞鬼。

    第54章 .  54冉姑娘   “你是不是跟姚桉攤牌了？……

    一整日, 姚星潼都神情怏怏。

    第二天就要啟程回京了，雖說不比來時(shí)匆忙，可以慢慢騰騰溜達(dá), 但畢竟算得上是長途跋涉，沒有點(diǎn)精氣神怎么行。

    韓子賦是過來人, 一眼就明白了。一時(shí)間又酸又氣，直翻白眼。

    “你們可注意點(diǎn)兒吧！照照鏡子看你們現(xiàn)在像什么樣兒，‘相公’被‘夫人’暴打了嗎？”他一拍姚星潼的背，“挺直溜了?！?/br>
    然后朝顧欒哼了一聲?！耙膊豢纯催@是哪兒, 是你們家床上嗎。不知道收斂！”

    上次的“一嚇之仇”, 他還記在心里，一直想找時(shí)間報(bào)復(fù)回去。

    顧欒難得沒有跟他對嗆, 而是笑嘻嘻地把胳膊橫到姚星潼后背，讓她有支點(diǎn)靠著, 能舒服些?！绊n大人說的是，我一定好好反省?！?/br>
    韓子賦表情緩和些許。到底是自己的徒弟自己疼, “要不找冉樹給開點(diǎn)大補(bǔ)的東西, 明天從馬上摔下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br>
    “不用，真的不用。”姚星潼連連擺手。她羞的恨不能原地挖坑把自己埋了, 什么大補(bǔ)不大補(bǔ)的, 這種事能拿到面兒上明晃晃地討論嗎。

    她羞憤地瞪了顧欒一眼, “啪”地一聲關(guān)上門。

    韓子賦這才發(fā)覺自己有點(diǎn)關(guān)心過頭。人家夫妻倆的私房事兒, 他跟著瞎摻和干什么。不過他一點(diǎn)也不感覺內(nèi)疚, 像顧欒這種臉皮比城墻厚的，就得當(dāng)著別人的面兒敲打，他才能長記性。

    “說起來，今天冉姑娘一直沒怎么出屋, 吃飯也吃的不多。是有什么事兒么？”

    提到冉樹，顧欒覺得她今天有些反常?！绊n大人，你確定她信得過？”

    他們?nèi)齻€(gè)人是在一個(gè)山洞里相依為命過的，過命的交情，加上韓子賦以“清廉正直”揚(yáng)名在外，所以這也是當(dāng)時(shí)他同意姚星潼到他手底下做事的原因。

    可冉樹不是。一個(gè)多月相處下來，顧欒只覺得這人不錯(cuò)，少說多做，但要說完全能信得過，他心里難免發(fā)虛。

    這種悶頭做事，把自己活成一個(gè)背景板的人，反而比那些張牙舞爪把“我是反派”寫在臉上的，更容易給人意想不到的當(dāng)頭一棒。

    若不是姚星潼腦袋受傷昏迷不醒，男女的脈象、用藥又都不同，他其實(shí)是不想讓冉樹知道這事兒的。

    韓子賦又是不高興地給他送白眼，“你過分了啊，怎么老懷疑自己人呢。自打她被司藥局開了之后，一直住我府上。常年給我治腿，又懂事又乖順。她是有這么一點(diǎn)不愛說話，但不愛說話的人不是遍地都是？我都認(rèn)識她多少年了，她人品如何我還不知道么。就不興人家鬧肚子想休息吃不下飯啊?！?/br>
    顧欒想想也是。

    反正早晚有一天要找時(shí)機(jī)讓兩人不用再偽裝的，從身邊的朋友開始，也能算是一個(gè)好的開端。

    話音剛落，韓子賦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他如臨大敵，一記竹杖敲到顧欒腿上，“冉樹她吃多吃少和你有屁關(guān)系？你不管小姚吃不吃的下飯，你管別人？我告訴你，別有那些不該有的花花腸子——小姚她爹娘離得遠(yuǎn)，我就是他干爹，她被欺負(fù)了我第一個(gè)饒不了你！”

    顧欒有些哭笑不得。

    他不過是有觀察周圍環(huán)境的習(xí)慣，別說冉樹吃了多少，就連韓子賦吃飯時(shí)被辣的擦了多少次鼻涕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您想哪兒去了！”

    ***

    顧欒沒再鬧姚星潼，給她按摩了幾個(gè)xue位，所以啟程趕路時(shí)姚星潼的體力基本恢復(fù)到巔峰狀態(tài)，一點(diǎn)兒也沒掉隊(duì)。

    他們一路走走停停，用了比來時(shí)多了一倍的時(shí)間，在一個(gè)陰沉沉的中午抵達(dá)京城。

    姚星潼是不能先回家休整的。她要和韓子賦一塊兒先進(jìn)宮向皇帝述職，把一切當(dāng)面說清楚、安排好接下來的事宜才能放回家。

    經(jīng)過路口，顧欒先回家打頭陣。如果不出意外，今晚他們就要在顧連城面前見真章了。

    本以為從山匪手下逃出來就萬事大吉，沒想到真正的麻煩還在后面。

    跟韓子賦一塊兒去上書房時(shí)，姚星潼一路都東張西望磨磨蹭蹭，拖延時(shí)間的意圖十分明顯。

    眼見著上書房快到眼底下了，姚星潼吞了口空氣，干笑著問：

    “大人，皇上他真的不會怪我們不上報(bào)直接自作主張吧。公儀大人會不會也因此收到牽連啊。”

    盡管之前下的圣旨說，他們算是功過相抵，不賞也不罰。但姚星潼心里仍然突突的，她總覺得皇帝不會這么好說話。

    上次皇后故意假裝對臘梅過敏一事，讓她對整個(gè)皇室都充滿陰影。他們仿佛是潛伏在暗中的巨獸，表面上對人和藹又親切，等你一轉(zhuǎn)身就給你來一口。

    韓子賦倒是沒她這么緊張：“不怕。好歹是九五之尊，圣旨是下給全天下人看的，沒有出爾反爾的道理。你放松點(diǎn)，我是主官，問什么我來回答，你在旁邊豎起耳朵提起精神就行?！?/br>
    他挺了挺胸脯，“來，把咱們的氣勢拿出來?！?/br>
    姚星潼學(xué)著他的樣子挺胸，覺得這個(gè)動作不太雅觀，把胸又含下去了。

    ***

    顧欒在門口徘徊了一陣，剛好遇到來采買的小芮。

    小芮見他跟見到鬼一樣，愣了一瞬后，拔腿就要往里跑，給老爺夫人報(bào)平安。

    顧欒還沒想好怎么跟他們開口。他一把抓住小芮，“別！”

    小芮睜大眼睛，“小姐怎么啦，你不知道夫人見不到你有多著急！差點(diǎn)都急出心疾啦！”

    “我知道我知道，我馬上自己進(jìn)去跟他們解釋。你該買什么就買什么去，別咋咋呼呼的?！?/br>
    小芮畢竟一直跟著顧欒的，相對于高氏小話，她更聽顧欒的。所以她乖乖縮回腿，挎住手中竹籃，“我知道了。小姐也不用太擔(dān)心，您一聲不響地走了，老爺夫人生氣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您是他們身上掉來的一塊兒rou，再生氣也不會記仇的?！?/br>
    顧欒敷衍地“嗯”了聲。

    小芮走出兩步，轉(zhuǎn)頭又回來，眸中閃著興奮，“那姑爺是不是也回來了？”

    “她先進(jìn)宮述職了?！?/br>
    “太好了！那我多買點(diǎn)姑爺愛吃的——姑爺愛吃蝦仁，晚上就做椒鹽蝦仁吧！”

    她樂得眉開眼笑，去菜場的腳步都輕盈幾分。

    顧欒也被她感染地舒開眉頭，姚星潼果然是個(gè)開心果，誰都喜歡。

    一轉(zhuǎn)身，又見到顧府的朱門，瞬間又低落了下去。喜歡個(gè)屁，顧連城就不給她好臉。

    他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干脆提著裙子繞到府邸后院，瞅著四下無人，一跳一蹬，輕飄飄落到院里。

    管他呢，先進(jìn)屋喝口水再說。坐著想總要比站著想要快。

    大不了他舍命護(hù)著，顧連城還能讓鴛鴦雙雙祭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