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3)
心中陣陣暖意酸脹澀然,顏懷舟低聲道:阿凌,你真好。 鐘凌并不理他,只將他送至門外,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才又將逍遙刀穩(wěn)穩(wěn)地托舉在眼前細(xì)細(xì)端詳。 父親這個時候?qū)㈩亼阎劢腥ィ植蛔屪约焊?,想來多少有些蹊蹺。但他斷定,無論是顏懷舟本人,還是九世魔尊,父親都不會將他瞞下的那些事情講給他聽。 鐘凌凝視著那塊隱隱蘊含著靈力的黑色晶石,確認(rèn)它的確被鑲嵌得牢固無比,復(fù)又轉(zhuǎn)身回到了房中。 顏懷舟少年時也曾與鐘凌一同去過不周山最頂峰處的金殿,但這還是他第一次只身來到此處。 金殿外圓月孤冷,四下寂寂無聲,周遭的人早早被遣散了個干凈。 他站在那塊提著正道二字的匾額下出神了片刻,方才穩(wěn)步踏入殿內(nèi)。 北斗仙尊鐘景明已在金殿之中靜候了他多時,顏懷舟不清楚他究竟有沒有完全摸透自己的底細(xì),于是擺出一副全無畏懼的姿態(tài),昂首率先出言發(fā)問:怎么,仙尊找本座有事? 自從他進(jìn)門,鐘景明如炬般的眸光便一直鎖在他的身上,聞言冷冰冰道:顏挽風(fēng),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再做戲了。 顏懷舟心道果然如此,正好他也懶得再裝下去,故而不以為意地嗤笑了一聲:還真是什么都瞞不過仙尊的眼睛。 他仿佛沒有覺察到鐘景明周身釋放出的強大威壓,就近歪在一把椅子上坐了,大剌剌地朝他揚了揚眉毛:說吧,你是什么時候看出來的? 鐘景明見他不但沒有任何想要解釋的意思,態(tài)度還如此囂張狂妄,語氣也未免更森寒幾分:無論如何我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這是你對長輩說話該有的禮節(jié)嗎? 怎么,仙尊這般以勢壓人,竟是在用長輩的口氣和我敘舊么? 顏懷舟惡毒地盯著他,只是不巧,托你們不周山的福,我顏家長輩早就在這里死絕了。 鐘景明呼吸一滯,那股凝固了空氣的威壓之力也隨之悄然散去。當(dāng)年裁星臺上的慘狀還歷歷在目,倘若一定要追本溯源,他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對顏家亦有所虧欠。 他的額角突突直跳,良久都沒有再次開口說話。 顏懷舟等得不耐煩了:仙尊叫我來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 鐘景明極力壓下怒意,問道:阿凌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是你? 顏懷舟答得毫不猶豫:當(dāng)然。我與阿凌之間,沒有秘密。 如此大言不慚!你可曾想過,你這般糾纏于他,對你們兩個人來說都是禍非福! 顏懷舟被他這話里的刻薄刺中,猛地站起身來:本座愿意同誰糾纏便同誰糾纏,仙尊管不到我的頭上!無論是禍?zhǔn)歉?,本座自有?dān)當(dāng)。 他滿面皆是戾氣:如果你叫我過來就是想勒令我和阿凌劃清界限,那我勸你還是省省力氣,不必再白費唇舌了。 鐘景明死死逼視著他的臉,厭惡之意溢于言表:你說得不錯,我希望你能離阿凌越遠(yuǎn)越好。 今日之事暫且不提,可來日等他做了仙首,你還要繼續(xù)這樣不知所謂嗎? 顏懷舟陰鶩地答道:這是本座自己的事,用不著你來cao心。 鐘景明對他的桀驁驕狂早就有所領(lǐng)教,本來也不抱希望能夠與他說得通。事實上,他每多看顏懷舟一眼,都忍不住有想將此子斃于掌下的沖動。 可眼下,勸也勸不動,殺還殺不得終究拿他束手無策。 他深吸口氣,將捏得泛白的指節(jié)寸寸松開,冷酷無情道:顏挽風(fēng),你既然修習(xí)魔功,走上了與仙門全然背離的一條路,就該懂得什么叫做善惡之間,涇渭分明。 我警告你,你若是有朝一日膽敢動搖阿凌的道心,任誰也保不下你。 顏懷舟恣肆一笑,不屑地打斷了他,仙尊想殺我又不是一日兩日了,大可放到臺面上來說,不必藏著掖著。修仙道如何,修魔道又如何,你們眼中的善惡跟本座有什么關(guān)系? 鐘景明雷霆大怒:你! 他抬起臉來,眼角眉梢滿是譏諷,那顆血痣都仿佛在泛著刺目的光。 只不過,你無需擔(dān)心本座動搖阿凌的道心。你與世人都一樣,皆盡對他苛求甚多。而本座,才永遠(yuǎn)都最不忍心看他為難。 大道萬千,我哪一條都能走得阿凌的道,便是我的道。 鐘景明怎么也想不到他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神情驀地一震,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顏懷舟從容迎上他的目光,寸步不讓。 又過了許久,才聽得鐘景明一字一頓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幫阿凌做一件事。 顏懷舟道:什么事? 相傳北荒妖族中有一枝萬載靈根,可治愈心脈暗傷。你想辦法找到此物,將它取來吧。 顏懷舟面色一變,立即追問:你說這話什么是意思?阿凌他傷得那么重么?! 鐘景明背過身去,只留給他一個冷漠的背影,再不愿多言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什么可以躲過老父親的眼睛。 北斗仙尊:我cao|碎了心! 感謝在20210421 00:00:00~20210424 12: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深水魚雷的小天使:51528277 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是你的大寶貝呀 2個;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霧 8個;是你的大寶貝呀 2個;栗子、迷失在街頭、扶云、涼星辰 1個;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江 11瓶;45844730 6瓶;繪理川 5瓶;南風(fēng)起、山有木、仟月可可、秋空曉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33章 往事 顏懷舟回到鐘凌窗前的時候,鐘凌正在替刀柄的縛帶打上最后一個結(jié)。 那縛帶被他編的極為雅致,甚至還在末端處墜上了精巧的流蘇。鐘凌舉起刀柄對著燭火看了看,像是很滿意自己的手藝似的,微微彎了彎眼睛。 像個溫柔體貼的小媳婦。 他站在窗前出了J,幾乎舍不得轉(zhuǎn)開目光,滿心不安與躁動都因鐘凌燭火下的眉目而變得沉靜下來,直到鐘凌抬起頭與他看了個對眼。 你杵在那里做什么,還不快滾進(jìn)來! 顏懷舟一個激靈,馬不停蹄地滾了進(jìn)去,從他手中接過逍遙刀,又向他陪著笑臉:真好,比我自己纏得要好看多了。 他對鐘凌贊不絕口:阿凌,還是你厲害。 鐘凌卻不買他的帳:你還敢這般明目張膽的站在外面,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我房里藏了人嗎? 他說完,自己又覺得這話哪里都不對勁兒,懊惱地剜了顏懷舟一眼,問道:我父親讓你去做什么? 顏懷舟聳聳肩膀:還能做什么。自然是發(fā)現(xiàn)我們騙他,又怕我不聲不響地將你拐走,把我叫去狠狠威脅恐嚇了一番。 他把刀隨手放在身側(cè),努力做出委屈的J態(tài),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兇,訓(xùn)得我連頭都抬不起來。 這點倒在鐘凌預(yù)料之內(nèi),他見顏懷舟一副忍氣吞聲的樣子,不免有些尷尬,只能哄勸著道:你不要同他計較。 看顏懷舟毫不猶豫地點點頭,他便偏過臉去,吹熄了燭火。 時候不早了,我們也歇下吧。前去北荒路途遙遠(yuǎn),少不得又要有一樁接著一樁的麻煩,日后怕是睡不成安穩(wěn)覺了。 他合衣躺在床上,不消片刻就感覺到顏懷舟也輕手輕腳地爬了上來。許是最近他被顏懷舟纏得沒有法子,也漸漸習(xí)慣了他睡在身邊,竟條件反射的往里面靠了靠,給他留出一個位子。 不知為何,鐘凌今日毫無睡意,但他也沒有再出聲,只靜靜地閉著眼睛假寐。過了一會兒,就聽見顏懷舟小聲喚他:阿凌,你睡了著嗎? 鐘凌頓了頓,道:還沒有。怎么了? 顏懷舟好像嘆了口氣。 我對你從來都沒有秘密,可是阿凌你卻總有很多事情都瞞著我。 鐘凌的一顆心倏然提起:我瞞你什么了? 黑暗中,顏懷舟的語氣沮喪而低落:你父親要我去找妖族的萬年靈根來替你療傷。你這次是不是傷得很重,傷到了心脈么? 鐘凌聞言,悄悄舒了口氣:還好,也沒有很重。 顏懷舟朝他靠得近了些,小心翼翼地將手掌貼在他的胸口??v使隔著衣衫,鐘凌也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溫度灼熱而guntang。 怪不得你這幾天總是臉色發(fā)白,是不是傷在這里? 鐘凌道:嗯。 顏懷舟低聲問:還疼嗎? 鐘凌本來想說不疼了,可鬼使神差地,他說:一點點。 顏懷舟把臉埋在他的頸窩,仿佛馬上就要哭出來了似的:對不起,都怪我沒能護(hù)好你。 鐘凌用手摸了摸他的頭發(fā),安撫他道:真的沒有什么大礙。再說了,我哪里能次次都要你來護(hù)著。你是師弟,我是師兄,難道不是該由我來護(hù)著你么? 顏懷舟悶聲悶氣:你只比我大了不到三個月,不準(zhǔn)叫我?guī)煹堋?/br> 鐘凌啞然失笑,沒想到他直到現(xiàn)在還對這件事情耿耿于懷。他不愿讓顏懷舟心生負(fù)疚,也忽然生出了幾分玩笑的心思,忍不住故意逗他:大一個時辰也是大。怎么樣,來叫一聲哥哥給我聽聽? 顏懷舟磨牙道:不叫??傆幸惶?,我要讓你知道 他后面的聲音低得好像蚊子哼哼一般,鐘凌沒有能聽清楚,又追問道:讓我知道什么? 顏懷舟不肯說了,他又纏了上來,認(rèn)真道:阿凌,你放心,我一定將那東西取來給你療傷。 鐘凌笑道:行了,別胡鬧了,睡吧。 顏懷舟唔了一聲,在鐘凌一下又一下的順毛中很快便墜入了夢鄉(xiāng),等他睡得熟了,鐘凌已經(jīng)被他抱得滿頭是汗,于是輕輕移開他攬在自己腰間的手,悄無聲息地下了塌,想去庭院中透一透氣。 今晚的月輪圓滿,銀輝耀目。就像是 像是顏懷舟的眼睛。 雖然快到春日里了,但入夜后,風(fēng)還是冷的。鐘凌穿著單薄的紅衣,將挺直的脊背倚靠在回廊邊的欄桿上。 他在心中默念:這是最后一次了。 像從前一樣,站在孤單的夜色中,無數(shù)次地告誡自己,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他將手放在胸口顏懷舟掌心貼過的地方,那里的靈臺處有一道極難察覺的微小裂縫,正在隱隱作痛。 但是沒有關(guān)系,他總能忍得,并且可以掩藏得很好,不需要任何人來為他擔(dān)心。 只是有些妄念越是想要拋諸腦后,便越是發(fā)了瘋的滋長,他不清楚自己還能不能克制得住,又還能再克制多久。 鐘凌揉了揉酸楚的眼眶,忽然有些羨慕起顏懷舟來。他活得那么瀟灑自由,好像永遠(yuǎn)都不用去想以后,永遠(yuǎn)都可以肆意放縱,踏月挽風(fēng)。 他重新舉目望向天際,恍然覺得萬物都不復(fù)存在,世間就僅剩了這輪高懸著的冷月,年年歲歲,明亮皎潔干干凈凈。 顏懷舟一大早就被鐘凌叫了起來。他難得沒有賴床,興致勃勃地踏上了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新的行程。 還未走到山腳,鐘凌就聽他說上了一百次沿途要路過的地方哪里有許多好吃的,哪里的廟會可以看雜耍,哪里的夜市正熱鬧。 他被顏懷舟氣得直搖頭:我們是要去做正事,不是去游山玩水的,你用得著這么開心么? 顏懷舟忙不迭地點頭:我知道,可是去做正事的路上我們總得停下歇腳,你不會連這點樂趣都沒有吧? 鐘凌面無表情道:對,我沒有。 他不顧顏懷舟的哀嚎,徑自將他拎到了聽瀾劍上。聽瀾劍載著兩人向北一路疾行,直到天擦黑時,已到了最繁華的驚龍城中。 驚龍城是此前轉(zhuǎn)運閣經(jīng)營百年的地方,鐘凌便將第一站選在了此處。 世人皆道轉(zhuǎn)運閣憑空消失,蹤跡全無,但鐘凌篤信,這里一定會留下些許線索。 顏懷舟嘮叨了半路,后來又怕鐘凌有傷在身,損耗太過,便自告奮勇替他御劍,到了現(xiàn)下已經(jīng)累得一個字都不想說了。 幸好鐘凌見天色已晚,并不急著今日就要找到線索,默許他鷓案隹駝簧宰饜菹ⅰ 顏懷舟毫不客氣,拖著他直奔清風(fēng)酒樓。 他對驚龍城中熟悉的很,以往窮極無聊也會到這里來尋些樂子,最知道哪里魚龍混雜,可以歇息修整、打探消息,兩廂不誤。 只是他沒有想到,他們在酒樓里剛尋到地方坐了,聽到第一個八卦就是關(guān)于他和鐘凌的。 這個時候恰好趕上飯點,清風(fēng)酒樓中人聲鼎沸,燈火輝煌。 有無數(shù)修士聚集這里,正熱火朝天地討論著近日來修真界中發(fā)生的那些不得了的大事就連倒酒的小二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豎起耳朵仔仔細(xì)細(xì)的聽著。 你們聽說了嗎?顏挽風(fēng)那廝又和清執(zhí)神君攪合到一起了! 嘁,這件事情還有誰不知道嗎?據(jù)說他們兩個在妖族設(shè)下的幻境里浴血奮戰(zhàn),最后雙雙昏迷了過去,連昏迷的時候都緊緊拉著手不放開呢! 立刻有修士憤然反駁:我絕不肯聽信這樣的謠言!清執(zhí)神君絕不會是這種人!他怎么會和顏挽風(fēng)這樣的魔頭混在一起?你們不要道聽途說,壞了J君的清譽! 什么謠言?那么多雙眼睛看著,他都把顏挽風(fēng)帶回不周山去了!據(jù)說北斗仙尊被氣了個半死,還偏偏拿清執(zhí)神君沒有辦法。 一旁的小二聽得起勁兒,忍不住插話道:你們說得可是仙門金鱗榜中,排名第三的那個挽風(fēng)公子顏懷舟? 剛剛說話的修士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這都是多少年的老黃歷了。你非修道之人,也知道他? 小二賠著笑臉:嗨,這位的大名可是如雷貫耳,咱們雖然不是仙人,卻也在這清風(fēng)酒樓中聽過不少仙師閑話。他不是早就入了魔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