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現(xiàn)在要反悔，也可以?！?/br>
    站在民政局門口，李聞寂回頭望見他身后那個看起來有些躊躇不安的女孩兒，他忽然說道。

    今天大約真的是一個好日子，民政局里來來往往，成雙成對的人有很多，在周遭的嘈雜聲以及一些不斷望向他們這邊的目光里，姜照一對上他的那雙眼睛。

    強烈的陽光下，他的眼瞳透出漂亮又干凈的墨綠色澤，她就站在一級階梯下，目光慢慢地，從他的眼睛移到他蒼白手指間，那枚朱紅的戒指。

    要退縮，

    還是要往前，他再一次留給她足夠的余地來選擇。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也許是他指間的戒指再度給了她一些莫名其妙的勇氣，在他平靜又溫柔的目光里，她踏上了最后一級階梯，站在了他的面前。

    李聞寂靜默地看她，隨即垂下眼睛，薄唇微彎，朝她伸出一只手，“走吧?！?/br>
    他的那只手，

    修長漂亮，即便腕骨帶著一道令人無法忽視的傷疤，卻也是瑕不掩瑜。

    姜照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當她真的握住他的手，有些微涼的觸感令她呼吸有些稍窒，胸腔里的心臟砰砰砰跳得越來越快，可她已經(jīng)無暇顧及，只是被動地被他牽著往前走。

    李聞寂混血的外貌太過優(yōu)越，在門口時就已經(jīng)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他進了門就引起坐在里面更多人的目光注視。

    姜照一安靜地坐在他身邊，頭也沒抬，明明大廳里有冷氣，但被他握著的那只手的手心里還是多了些汗意，她有點尷尬，正一點一點地把自己的手指往外抽。

    但他卻忽然動了一下，嚇得她脊背一僵。

    隨后她看見他從西褲口袋里拿出來一方疊得整齊的深藍色手帕，徑自塞進她滿是汗意的手掌里。

    “謝謝……”

    姜照一有點窘迫，很小聲地說了句。

    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才終于輪到他們，也是到了辦手續(xù)的這個當口，姜照一才發(fā)現(xiàn)李聞寂的身份證是華國籍的，她愣了一下，“你不是里蘭籍？”

    “我十五歲時才去里蘭?！崩盥劶烹m不知道她為什么忽然這么問，卻還是簡短地解釋了一句。

    幫他們辦手續(xù)的工作人員表情有些許異樣，她不由停下手上的動作，看向姜照一，有些不確定的又問了一句：“你們確定是自愿的？”

    “是的?！?/br>
    姜照一望了一眼李聞寂，對工作人員點了點頭。

    手續(xù)到底還是順利地辦下來，拍了照不久后就拿到了兩張鮮紅的結(jié)婚證，坐在出租車上，姜照一還在看結(jié)婚證上的照片，久久無法回神。

    她竟然真的結(jié)婚了。

    她捏著結(jié)婚證的手指上，那枚朱紅的戒指隱隱泛著些華光，褪開寸許來，如絲如縷，連接著他的手指。

    這該是她這輩子最大膽，最沖動的決定吧，

    可是那年在朝雀山上的舊廟，在她搖響那枚白玉鈴鐺時，她不是早就已經(jīng)開始相信所謂的宿命了嗎？

    “既然我們已經(jīng)是夫妻，”

    回到雁西路朝雀書店后的院子里，李聞寂推開古董架后的雕花木門，從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來遞給她，“那你就搬過來住吧?！?/br>
    “??？”姜照一接了水還沒擰開瓶蓋，乍一聽他這話她還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隔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好?！?/br>
    李聞寂松了一下袖扣，順手從茶幾底下拿出來幾頁紙推到她的面前，“還有這個，希望你不要拒絕?！?/br>
    桌上白紙黑字，原是一份個人房產(chǎn)轉(zhuǎn)讓協(xié)議。

    “這……”姜照一驚詫地抬頭望他。

    李聞寂在她對面的羅漢榻上坐下來，長腿交疊，一手搭在膝蓋上，動作有些慵懶，但他的神情卻頗為認真，“怕你在這里住得拘謹，”

    門外灑進來的陽光照進他微微彎起的眼睛，墨綠的眸子漂亮的不像話，“房子成了你的，它就是你的家了?！?/br>
    所以她不用覺得不自在。

    他的語氣平淡，卻令姜照一霎時怔住，片刻后她回過神，忙搖頭，“這是你的房子，我不能要。”

    雁西路雖然是老城區(qū)，但要買下這里四合院式的房子也并不便宜。

    “收下吧?！彼麉s從茶幾底下的抽屜里取出一支筆來輕輕地放到她的面前，他似乎根本沒有留給她拒絕的余地。

    姜照一盯著紙上他早就簽好的名字看了一會兒，又抬頭望他，“你就不怕我是騙子嗎？你今天把房子給了我，明天我就把你掃地出門的那種？”

    大約是她這樣一句話逗笑了他，他才從抽屜里取出來一只天青色的茶罐，面上露出些淺淡的笑意，“你會嗎？”

    姜照一搖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似的，“我不會?！?/br>
    他含笑輕應(yīng)一聲，下頜微抬，“那就簽字吧。”

    姜照一握著筆許久未動，他也不慌不忙，徑自用竹片將茶葉撥弄到青瓷碟里，仿佛她一直不簽字，他也便能一直這般不緊不慢地等著她。

    等她終于落了筆，他才將茶盅放到添了細碳的風爐上，“我記得你在信上說過，你家在寧州，那你在寧州還有沒有什么需要我陪你去見一見的親友？”

    她兒時父母離婚，母親改嫁遠走，父親又在兩年前車禍身亡，這是上次見面時，李聞寂便從她口中知道的事。

    “也沒什么值得見的人，不用回去?！?/br>
    她想了想，搖頭。

    梅雨季的天氣說變就變，姜照一回到自己租的公寓簡單地收拾了一些東西，再下樓時，外面就已經(jīng)下起了雨。

    幸好她帶了傘，到地鐵站時也不算狼狽。

    這個時段，地鐵上人有些多，她站在人堆里，腦子還是難免有些恍惚，她伸手在衣兜里摸到結(jié)婚證的邊角，好像才觸碰到了這個世界最真實的界限。

    地鐵的提示音響起，人潮推著她被動地往前踉蹌了兩步，她回過神順勢下了地鐵，不經(jīng)意地抬眼卻看見一道頎長的身影。

    地鐵站里人來人往，他雪白的衣衫仿佛是被外頭的雨水打濕了些，此刻握著一把黑傘，就靜立在那里。

    他混血的長相總是過分引人注目，某些原本步履匆匆的年輕女孩兒不由慢下來，似乎是在躊躇著，要不要上前去要個微信什么的。

    她們還在遲疑，卻見他先動了。

    “給我?！?/br>
    他走到姜照一的面前，說著便伸手將她的行李箱接了過來，隨后他又將她打量了一番，忽然說，“也許是該買輛車。”

    姜照一進地鐵站前雖然撐了傘，但因為要拿行禮和背包，她渾身還是沾了不少水漬，在地鐵里被擠了一通，看起來是有些狼狽，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躲開他的目光，但聽他說的話，她又連忙搖頭：“不用買車，其實這樣也沒什么不方便的。”

    她記得黃雨蒙說過他家境不太好，即便他是高學歷畢業(yè)，做過一些高薪工作，但買下雁西路的房子，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花了他不少錢。

    走出地鐵站，迎面有濕潤的水氣，白霧里是淅淅瀝瀝的雨聲，姜照一頭頂?shù)暮趥闵嫌杏曛槿缢橛癜銥⒙涞穆曇?，她后知后覺地偏頭去看自己身側(cè)的年輕男人，他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到她身邊的，

    并且好像從此就要因她而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落地生根。

    “怎么了？”

    或許是察覺到她久久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他低眼看向她，輕聲問。

    “沒什么?！苯找粍x那移開目光。

    李聞寂不疑有他，收回視線站直身體，卻又忽然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拽了一下，他再度偏頭垂下眼睛，正見身旁的女孩兒仰頭望他。

    “李聞寂?！庇曷暡]能遮蓋她的聲音。

    她鬢邊的淺發(fā)濕濕地打了卷兒，她的臉龐干凈白皙，仍帶著些未消退的嬰兒肥。

    “嗯？”他眉眼未動，應(yīng)了一聲。

    “你放心，我會對你好的?！?/br>
    她看起來十分鄭重。

    與此同時，她在心里暗暗立下一個小目標——

    接單，接它千八百個插畫單子，給她的新老公買車！

    第6章 雪上加霜   她好像個小朋友。

    搬進新老公家的第一晚，姜照一翻來覆去，凌晨兩三點才朦朧睡去。

    想起個大早做早餐的計劃在她醒來時看見手機屏幕上的“12:15”就已經(jīng)宣告落空，她有點懊惱地拍了一下額頭，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下了床匆忙走進洗手間洗漱。

    推開那扇實木雕花障子門，衣帽間里空蕩蕩的，只零散掛著她昨天從行李箱里收拾出來的幾套衣服，從里面挑了一條紅色連衣裙換上，姜照一也沒來得及在鏡子里多打量自己，走出衣帽間，又打開臥室的房門走出去。

    客廳里沒有人，但她卻聽見隔斷墻后傳來椅子摩擦地板的聲音，她往里面走了幾步，果然看到李聞寂就在隔斷墻后的長條木桌前坐著，他面前是一應(yīng)俱全的一套茶具，長桌中間還放置著一盞小巧的香爐，里面有絲絲縷縷的白煙繚繞而出。

    而在長條桌的另一頭，是或乳白或天青的瓷碗瓷碟，其中所盛的菜式看著有些清淡，卻十分精致漂亮。

    “坐吧?！崩盥劶泡p抬下巴。

    姜照一在他的示意下坐到了他的對面，面前滿擺菜肴，一副青瓷止箸，上只放著一雙筷子。

    “還不清楚你的喜好，所以只準備了這些?！彼f。

    姜照一連忙說，“這些已經(jīng)很好了，”

    但見他面前沒有擺放任何碗筷，她又問：“你呢？你不吃嗎？”

    “我沒有吃午餐的習慣?！?/br>
    他手邊有一本棋譜，攤開在桌上，手上不緊不慢地用熱水清洗茶具，偶爾往那棋譜瞥上兩眼。

    “你一天只吃兩頓飯??？”

    姜照一驚詫道：“那你不會餓嗎？”

    李聞寂淡笑搖頭，并沒有多說些什么。

    現(xiàn)在這個社會常常有人會因為作息紊亂而日復一日地錯過早餐，這并不稀奇，姜照一就是經(jīng)常一覺睡醒直接吃午餐的人，但她還沒見過誰會不吃午餐。

    他不會是為了省錢吧？

    客廳里從不點燈，只是晚上才會點上幾支蠟燭，但他替她準備的房間里所有的東西卻一應(yīng)俱全，而此刻擺在她眼前的飯菜雖然看著口味清淡些，卻也十分豐盛。

    他的經(jīng)濟狀況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些不太好了，很顯然跟她結(jié)婚之后，他的生活又雪上加霜了……

    姜照一越想越覺得是這么回事。

    “這個你收著?！?/br>
    她又聽見他的聲音，才回神就見他已經(jīng)站起來走到她面前，將一張銀行卡放到了她的面前，“雖然現(xiàn)在里面已經(jīng)不剩多少錢，但這幾天應(yīng)該會有一筆轉(zhuǎn)賬。”

    姜照一愣愣地仰頭望他，

    先是房子，再是銀行卡，他怎么什么都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