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面的事倒是不急，今我去了太后那?！迸岷庵剐煨煺f道，“你爹的案子已經(jīng)有了眉目，差不多等祈福廟會(huì)時(shí)，便能有個(gè)分曉。”

    “真的？”小兔子的眼睛明顯瞪圓了一圈，瞧著好不可愛。

    裴衡止頷首，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鼻尖，“我何時(shí)騙過你?！?/br>
    他這會(huì)離得近，做的動(dòng)作亦是曖昧。

    馮小小剛剛才松下的心神，倏地緊緊繃起。

    “哥哥?！?/br>
    馮小小抿唇，他擦了好久，一寸一寸，便是隔著帕子，也能感受到郎君指腹的溫?zé)帷?/br>
    少女生怕自己誤會(huì)，那雙烏黑的水眸眨呀眨，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直接問他，“我臉上是不是很臟？”

    第42章 火燒馮院　　“夫君，你勒得我太緊了。

    裴衡止眼神一暗， 神使鬼差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繞在指尖的帕子不知何時(shí)露出了蠢蠢欲動(dòng)的指腹，他輕輕地，揉在小兔子的唇角， “尤其是這里?！?/br>
    “那我再洗洗好了?！瘪T小小稍稍往后一避，當(dāng)真像個(gè)受了驚嚇， 炸了毛的兔子，噠噠噠又去換了盆新的凈水。

    裴衡止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郎君藏在袖里的手指微微一捻，想起那艷艷地紅潤(rùn)起來的唇， 眉眼都亮了幾分。

    只不過， 這一瞬的平和與滿足，尚未讓他再回味幾日， 就在夜里徹底地被擾亂。

    梆——

    夜最深的時(shí)候，更夫打更都比之前弱了些， 那聲「天干物燥，小心火燭」很快就被風(fēng)吞沒了音， 只隱隱聽得一把鑼， 梆梆作響。

    京都似是陷入了無盡的黑暗，萬籟俱寂。偶爾有幾聲狗吠， 也都被驚醒的主人喝止。

    月下清輝， 映不出藏在暗夜里的聲影。只有些尚未睡熟的貍奴， 懶懶散散睜開圓圓的眸子， 瞪著屋檐上的碎瓦， 半晌方又舔了舔毛，閉眼抻抻腰，重新臥了下來。

    “爺，您身上的毒還未散盡?！苯褚垢岷庵股砗蟮氖窃朴?， 正憂心地遞了大氅過去，“此處又是風(fēng)口，還是多加一件的好?！?/br>
    早前得了金羽的消息，說是別院的秋蘭已然按捺不住，攛掇著阮雨霏要去搏一個(gè)名分。

    至于這怎么搏，金羽卻是說得含糊。好在墨羽一直潛伏在秋蘭身側(cè)，這個(gè)婢子心思深沉，能在侯府藏匿這么多年，又豈非普通人。

    對(duì)方啟用暗子，便說明方云寒與徐瑩這兩人已然徹底無用。

    眼下別院周圍屢屢有人盯梢。他們此行，為得便是效仿黃雀。

    這短短半夜功夫，已經(jīng)有三撥人悄然而來。不過他們到底覬覦安慶侯手段狠辣的名聲，沒敢再近一步。

    “您猜得果然神準(zhǔn)，昨當(dāng)真有人去了院子?！痹朴鹜送麆e院方向，低聲稟道，“秦羽已經(jīng)按照您的吩咐，做了移花接木之計(jì)?！?/br>
    “嗯，現(xiàn)在近祈福廟會(huì)，離陛下出宮前往啟龍山也沒幾日?！迸岷庵沟?。

    “爺是說.”云羽一愣，不敢再說。

    “最近別院事多，馮家那邊亦不可松懈。剛剛緊急調(diào)來的人馬，等天亮便讓他們重新守在馮家。”

    “是。”云羽垂首。

    裴衡止翻身從樹枝落下，接過云羽遞來的韁繩，“如今她們想拉我入伙，必從啟龍山祈福廟會(huì)入手。亦只有如此才好坐實(shí)雨霏的身份?！?/br>
    “爺，屬下這就往別院再放些人手?！?/br>
    裴衡止瀟灑上馬，搖頭笑道，“那倒不必。我若不入甕，只怕那背后之人夜夜難安，況且就是垂釣，也需有餌不是？”

    月色如水，在他周身映出一圈柔和之色，那雙慣常冷清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其下淚痣殷紅，似妖似仙。

    云羽恭敬退回暗夜之中。裴衡止卻不敢耽擱，馬蹄輕快，朝著窄巷而去。

    等入了城，卻是不好再行馬驚擾。裴衡止把韁繩交給身后暗衛(wèi)，還未走近巷口，暗夜之中，嗆人的濃煙被風(fēng)急急卷過。

    窄巷深處，火光四射。

    玉書的驚呼在夜里顯得格外無助，周圍此起彼伏的開門聲立馬充斥了急迫，“都快醒醒，馮家走水了！”

    裴衡止一沖進(jìn)院里，就瞧見了正舀水的玉書。

    “你家姑娘呢？”他問得又急又快。

    婢子亦是慌張，抖著聲道，“奴婢剛剛起夜的時(shí)候，姑娘還在偏.”

    剩下的話，裴衡止來不及聽。他整個(gè)人跳進(jìn)了水缸，待渾身濕透，足下一輕，便朝著火勢(shì)最大的偏房沖了過去。

    腰間墜著的香囊，隨著主人劇烈的奔跑，不斷劃出悠揚(yáng)的弧度。

    這間舊屋已有二十多年，木料早就有些腐朽，這會(huì)被火勢(shì)一催，登時(shí)有些支撐不住，搖搖欲墜。

    更別說，裝飾在房里的紗帳床幔，早就被火蛇吞沒。

    四處明亮，卻也無比灼熱、嗆人。

    裴衡止用濕帕子捂了臉，焦急地在一地狼藉中尋著人。外面已有街坊四鄰接力端水救火。

    偏房不大，偏裴衡止找遍了地，也沒瞧見小兔子的身影。他心下微沉，不顧燒上來的火勢(shì)，又細(xì)細(xì)翻查了一遍。

    還是沒有！

    偏房上的木梁被火燒得咯吱作響，不等裴衡止抬眸，咚——，斷裂的木料狠狠砸向地面，驚得外面救火的百姓手下又快了幾分，混在人群的暗衛(wèi)更是不敢停歇。

    玉書眼巴巴瞧著裴衡止狼狽地從偏房出來，還來不及說話，轟地一聲，院中幾扇薄薄木門接連倒下，兇猛的火舌不斷向外，一時(shí)間竟連成了片，就連那幾顆桃樹也沒能幸免，須臾便燒干了枝丫。

    “姑娘！”

    玉書急得滿頭是汗，還未靠近游廊，就被李大嬸幾人死死拉住，“這么大的火，你家姑娘怕是已經(jīng)兇多吉少，此刻要是連你也折在里面，這縱火案子無人報(bào)官，如何能找到害死你家姑娘的兇手？”

    “胡說！”婢子哭得撕心裂肺，幾次欲起身上前，都被眾人緊緊攔住。

    漫天的紅光映得天上的月牙都變了顏色。

    “爺！”混在人群中的云羽一把攥住還要往正房沖的裴衡止，“還是屬下去吧?！?/br>
    混雜的人聲與風(fēng)聲、水聲相融合，根本聽不出她的蹤跡。

    裴衡止不過稍稍遲疑，尚算結(jié)實(shí)的正房里，接連傳來幾聲木料跌落的巨響，一聲接著一聲，狠狠砸在在場(chǎng)每一個(gè)人耳里。

    傳遞在手里的水盆漸漸慢了下來，眾人似是被火光所引，全都緘默著，定定站在了原地。

    窄巷深處，這所立了十來年的院子，不過頃刻，就成了肆虐火獸。

    想起那個(gè)時(shí)常去書局交稿的安靜少女，云羽面上一白，想要說些什么，偏嘴唇蠕動(dòng)了半晌，也只一字，“爺?！?/br>
    他小心瞧了瞧裴衡止的神色。

    郎君清俊的容顏不辨喜怒，除了沾染上的黑灰，平靜的猶如一潭死水。

    裴衡止身上的水汽早就被大火炙烤而干，他靜靜站著。

    哭啞了嗓子的玉書亦是木呆呆的坐在地上。

    “唔——”

    極低極輕的嗚咽，猶如受傷的小獸，不知從哪冒出，裴衡止心下一動(dòng)，

    尋著這微弱的聲響，直直追去了灶房。

    跟在身后的云羽側(cè)耳聽了半晌，也沒覺出里面有人。

    “爺。”來不及拉住沖進(jìn)去的裴衡止，云羽振臂一呼，剛剛還集中在偏房正房救火的暗衛(wèi)，齊刷刷往灶房涌來。

    一盆接一桶的水澆在不斷燃燒的灶房。

    “小??！”

    裴衡止捂住口鼻低低喚了幾聲，如墨的桃花眼四下細(xì)細(xì)打量了好幾番。

    “唔，唔！”

    立在墻壁的大缸里，隱隱傳出輕微的嗚咽。

    郎君心下一緊，幾步避開掉落的木梁，探眼過去，就發(fā)現(xiàn)了被米埋起來的馮小小。

    少女面容早就被猛烈燃燒的火烤成了艷紅色，那雙烏黑的水眸滿是淚水，口中被狠狠塞了一大塊絹布，撐得唇角處有了血跡。

    “別怕。”

    尋到人，裴衡止心中總算安穩(wěn)下來，伸手一把抱起小兔子，趕在灶房徹底被火勢(shì)吞沒前，幾步跨出。

    “姑娘！”

    剛剛還一團(tuán)死氣的玉書手腳并用，跌跌撞撞地哭著迎了上去。好在灶房是最后才燒著的，馮小小受了驚訝，這會(huì)昏昏沉沉。

    接過黑色大氅蓋在少女單薄的身上，裴衡止看了眼懷里蜷縮成一團(tuán)的人，面色愈發(fā)生冷，淡淡道，“查！”

    今夜剛剛臨時(shí)調(diào)了人手，馮院就燃起了大火。

    云羽自然明白事態(tài)嚴(yán)重，且不說馮家的案子，單這一點(diǎn)，也意味著暗衛(wèi)中出了內(nèi)鬼。

    天麻麻亮的時(shí)候，街面上便有了噠噠的馬蹄，一下一下，踏在青石板上。

    穿過長(zhǎng)生橋，路面越發(fā)開闊，玉書正疑惑著，前方朱色的氣派大門敞開，管事領(lǐng)著一眾小廝恭敬前來，“侯爺。”

    剛剛抱著小兔子從馬車出來，裴衡止轉(zhuǎn)頭瞥了眼腿腳無力的玉書，“你且去歇著?！?/br>
    “裴公.”默默咽下最后一字，婢子垂眸，福了福身道，“侯爺，奴婢擔(dān)心姑娘，想守在姑娘身邊?！?/br>
    “府中都是信得過的?！迸岷庵贡Ьo了懷中人，“你亦受了驚嚇，先去緩緩神。她有我，你不必?fù)?dān)憂?！?/br>
    “侯爺?！庇駮€要再說，云羽悄悄拉了她的衣袖，瞧著那挺拔高大的人影走遠(yuǎn)，才低道，“放心吧。爺是讓你先睡足了，等夜里再去照看馮姑娘?！?/br>
    如今天亮，又有下人在一旁伺候著。

    匆匆沖了涼的裴衡止，換了一套新衫，便坐在了臥房外間。

    “爺?！痹朴鸬穆曇粲行┻t疑地從門外響起，他壓低了聲，“放火之人找到了，是個(gè)地痞，拿錢辦事?！?/br>
    “藏在暗衛(wèi)之中的內(nèi)鬼，也已經(jīng)押去了秦羽那。爺。”云羽遲疑，“昨夜救火的街坊四鄰可要封口？”

    裴衡止面色一冷，“不必?！?/br>
    昨夜一場(chǎng)走水，可見對(duì)方已然亂了陣腳。要是再知曉馮小小入了侯府，只怕他們露出的破綻會(huì)越來越多。

    古來利益者，能共富貴，鮮少同患難。

    只是委屈了她。

    郎君微嘆，側(cè)眼往里面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