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沒事的?！甭月园矒崃嘶鸺被鹆堑挠駮?，等她去灶房忙活。

    那雙烏黑的水眸抬起，卻不像剛剛那樣躲閃，直直看了過來，“裴公子可是打算將計就計？”

    “馮姑娘。”裴衡止勾唇，伸手撿起剛剛落在桌上的玉兔繡樣，“為何這么問？”

    馮小小思忖道，“他們二人若是一起哄騙了我三年，必然有許多共通的秘密?？杉仁敲孛?，最忌知曉者眾多，尤其還是起了異心之人，昨夜里方大.”

    到口的稱呼一頓，少女肅容正色，“方云寒企圖滅口之時，也說會讓徐瑩與我陪葬?！?/br>
    “是以昨夜，他必然想一石二鳥，借機除去我與徐瑩這兩個心頭大患。只不過，人算始終不如天算?！?/br>
    “不過，徐瑩應(yīng)該還不知道他起了殺心，對么？”

    裴衡止笑而不語。

    馮小小心下明朗，又猜測道，“甚至于，他們背后之人，也不知方云寒失手之事。”

    到底是極為尊貴之人，便是在京都，也能做到只手遮天。

    捏在指尖的玉兔繡樣，憨憨可愛。裴衡止淺淺彎了唇角，遞過。

    “明月青竹固然雅致，卻少了些俏皮?！?/br>
    郎君容顏依舊清俊，只眉眼間有了些苦澀，她如此聰慧，必然已經(jīng)明白。昨夜里他不在院中的緣由。

    不然也不會在替他上藥之時，說出那番開解之言。

    所以，她便真的一點都不在乎被利用么？

    壓在喉間的詢問變成了不知名的澀然，似是小刀慢慢割在心尖，說不出的難受，停不下來的酸澀。

    裴衡止垂首，“馮姑娘，你.”

    他頓了頓，不敢再去瞧她，“你可曾想過，昨夜我為何會去的那般及時？”

    除去盯著院子的其他侍衛(wèi)通風(fēng)報信，除去一切的巧合。

    除去所有的算計利用。

    若說山洞之中種種，是因為發(fā)熱迷糊。

    那他在別院中的心不在焉，在斷崖前的驚慌失措。到底是內(nèi)疚還是旁的情愫。

    裴衡止分不出，亦辨不清。

    “噯？”

    似是沒料到他會細(xì)說起這個，馮小小與他彎彎眉眼，只道，“可你還是來救了我。”

    ——因為你來了，所以我一點都不覺得委屈難過。

    可這話實在羞人，她不好意思說出口，只笑得傻乎乎地。

    “.”

    裴衡止怔在原地，磨在心尖的澀然，越發(fā)難過。

    昨夜但凡他晚去一些，跌下斷崖的她會如何，裴衡止不敢多想。那一地的山石，饒是他盡力躲避，都在后背留下不少刮傷。

    她卻把這些都說得輕描淡寫。

    裴衡止心頭止不住的鈍鈍生疼。

    那雙美極的桃花眼微微瞇起，眼角上挑，淚痣殷紅，憐惜又溫柔，“以后都不會了?！?/br>
    沒頭沒尾的六字，是他低聲給的承諾。

    她聽得懂。

    東風(fēng)輕輕拂過，吹來絲絲縷縷春意，花開明艷。

    而他，就站在一片明艷之中，脈脈含笑，眸中瀲滟，說不出的勾魂奪魄。

    剎那間，腔子里那顆心便亂了序，似是敲響的小鼓，迫不及待地想要與天下昭告她的動情。

    “玉書買了繡線。”馮小小面頰早就染上了淡淡的紅，囫圇收拾好繡樣，“我，香囊.”

    她慌得語無倫次，

    “你恨方云寒么？”裴衡止輕輕問道。

    少女手下一停，半晌沒有說話。

    裴衡止也不催她。

    仇家就在身邊哄騙三年，如何不恨？那雙烏黑的眸子定定看了過來。

    郎君頷首，淡淡一笑，“那一會我請你瞧出好戲，如何？”

    第29章 兩相對峙　　要不，你也咬我一口？……

    馮小小怎么也沒想到， 面前這個被鐵鏈銬著，躺在血污里的人，會是過往那個行醫(yī)救人、眉目溫和的青衫郎君。

    昏暗的室內(nèi)沒有窗戶， 所有的光亮全靠墻壁上的燃著的油燈。

    酸臭味、血腥氣撲面而來，熏得少女下意識地皺了皺鼻尖。

    還未看清， 腳下便是一空。

    “小心臺階?！弊咴谏韨?cè)的裴衡止輕輕托著她的手臂，那雙美極的桃花眼在暗色中越發(fā)黑亮，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顯然還懵著的少女。

    她眼里的驚愕。

    讓握在她臂上的手指忽得一緊，又極快地卸了勁， 直到馮小小站穩(wěn)才松開。

    他負(fù)手跟在不斷四處打量的馮小小身邊， 轉(zhuǎn)頭悄悄與守在室內(nèi)的幾個蒙面黑衣人稍加示意，趕在她眼神落定前， 收起了一些帶血的刑具。

    即便如此，少女面上還是漸漸蒼白起來。她下意識地咬著唇， 攏在袖中的手指緊緊攥住衣裙，站在鐵質(zhì)的牢籠前， 一動不動。

    “你還好么？”

    清朗的聲音就在身側(cè)， 馮小小卻覺得自己好似被扔進(jìn)了一處迷霧。她懵懵地轉(zhuǎn)頭，看向那雙盛滿關(guān)切的眼眸。

    “嗯。”她應(yīng)得勉強。

    因來的是極為隱秘之地， 從窄巷中一上馬車， 馮小小眼前就蒙了黑布。耳邊除了裴衡止沉穩(wěn)的呼吸， 便只剩馬蹄走在青石板路上的噠噠聲響。

    她坐了許久， 早就記不清馬車在城中逛了多少圈。

    如今眼前黑布一掀， 瞧見的，便是奄奄一息的方云寒。饒是她心中早有預(yù)料，此刻也被唬了一跳，剎那間， 耳中尖銳鳴聲不斷。

    “你若是心軟.”

    “我只是一下子沒緩過神來?！彼穆曇粲州p又低，猶如一片柳絮落地。

    牢籠中的鐵鏈悉悉索索有了聲響。馮小小只聽到嗡的一聲，癱在地上的人便又靜了下來。

    “爺。”秦羽上前，躬身垂目，“角到了?！?/br>
    身后，來了輕重不一的腳步聲。

    馮小小沒有回頭，亦步亦趨地跟著裴衡止轉(zhuǎn)去了牢房外的明間，薄薄一面墻，隔開了光與暗，卻擋不住牢房里的聲響。

    鐵鏈錚錚作響，接著便是一桶冷水澆灌而下。

    嘩啦——

    熟悉的聲音低低悶哼著。

    馮小小便是閉著眼，都能想出方云寒此刻的神情。痛苦又強忍著，就像兩年前他為了救她，被山后的捕獸器夾住了腿。

    這些好.馮小小眉間緊蹙，往事漫漫而來，一口嘆息百轉(zhuǎn)千回。

    竟都是假的。

    摳在掌心的手指攥的發(fā)白，涼意還未浸入心肺，溫?zé)釢u起，卻是裴衡止遞在手邊的一杯清茶。

    那雙漆黑的桃花眼中平靜了然，沖她彎彎了眉眼，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緊接著，又有人被攙扶進(jìn)來，她發(fā)絲早就被汗?jié)裢?，黏黏貼在面上，眉目間依然覆著一層黑布，口中塞了一大塊絹布，手腳也被軟繩縛著。

    露出的面頰蒼白至極，并不陌生。

    正是在小廝、街坊面前身死的徐瑩，辭海書局的徐掌柜，方云寒的合作者。

    她蔫蔫跪坐在地上，過往總是高高揚起的下巴，早已無力地垂向胸前。

    馮小小掃了一眼，再看向身側(cè)悠哉飲茶的裴衡止，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立時明白了他的用意。

    小兔子終于不再木呆呆的，郎君心里一輕，總歸眼下也不是說話的時機，長臂一伸，極為親昵的揉了揉她的發(fā)頂。

    他做得自然又順手，似是沒瞧見馮小小驟然紅透的耳尖，手指一頓，卻未收回，只將她鬢間碎發(fā)輕輕攏在耳后。

    不經(jīng)意地碰觸，剛剛只是紅透了耳尖，頃刻間，發(fā)髻里藏著的耳垂也紅得好似滴血。

    偏此刻牢房里已經(jīng)開始審問。馮小小心下一頓，抬起烏黑的水眸悄悄睨了他一眼，濃密的長睫眨了眨，滿是疑惑。

    壓住想要再欺負(fù)她的心，郎君正色，與她點了點之前覆黑布的眉目與鬢間。

    咦？！

    他的意思，馮小小怔了怔，該不會蒙眼黑布掉色了吧？

    還不及細(xì)想，隔壁傳來方云寒一聲冷哼，“我已說過，從一開始的部署再到早前的別院縱火，斷崖追殺，全都是徐瑩的主意。我不過是被她脅迫！”

    秦羽嗤笑，“方大夫昨不還一口咬定，自己絕不知情么？怎得這么快就變了卦？難不成——”

    他意味深長的停頓。

    方云寒挑眉，不顧全身酸痛，坐起來道，“我若不說些什么，你們不會放過我，不是么？”

    “與其在這被你們折磨至死，我倒寧愿認(rèn)了這莫須有的罪名?！?/br>
    “方大夫不愧是有功名在身的聰明人?！鼻赜饟嵴拼笮?，“我朝律例，您倒是門清。”

    大晉律法，凡有功名者，犯脅迫之罪，可革除功名留布衣之身，免去其他刑罰。

    “你不必冷嘲熱諷。此地并非真的牢獄，你們?nèi)粢ㄗ?，必要先?jīng)京都府衙，再呈上刑部?！?/br>
    方云寒眼中譏誚，“況且安生還在京都府衙，就別院起火一事，我作為證人，自是要被傳喚，更何況如今徐瑩身死，鬧得眾所周知?！?/br>
    “就算你身后之人能夠只手遮天又如何，誰不知當(dāng)今陛下最是忌后宮干政?，F(xiàn)在輿情非議不斷，說不定明早便有折子遞上，直言京都府尹玩忽職守，若是進(jìn)一步查出有人干預(yù)府衙辦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