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潮乎乎的空氣涌進(jìn)來，姜素瑩看的太過入神，以至于在聽到有人問“你拿的是什么”時，小小的嚇了一跳。

    她回過頭，這才發(fā)現(xiàn)廖海平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正神色平和的望向她手中的皮包。

    姜素瑩不知道對方是何用意，一時沒有回答。

    包里面裝的不是雜物，是她才取到的翻譯稿。因為來之不易、價值貴重，她在無意間捏得很緊，指甲蓋都被壓得發(fā)青褪色。

    須臾的安靜后，廖海平又溫聲問了一遍：“姜姑娘，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空氣陡然變得窒息起來。姜素瑩上次見廖海平一個問題重復(fù)幾遍，還是那日他拔槍射傷廖五之前了。

    看來裝聾作啞行不通。

    姜素瑩努力讓面上顯得鎮(zhèn)定些：“是我去報館領(lǐng)的文書?！闭f完試探的端詳起廖海平的表情，生怕一句話沒說對付，他就會動手。

    廖海平并沒有打算動手。

    他單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姜姑娘一路念到大學(xué)校，是應(yīng)該找一份好差事做。”

    此話一出，姜素瑩也算弄明白了：幾日不見，廖海平顯然對自己做過些功課，把她的底細(xì)摸得很透。

    他這是要干什么？是記恨自己解救二姐么？

    姜素瑩腦子里滑過無數(shù)念頭，唯獨(dú)沒想到廖海平會順著先前的問題繼續(xù)往下說。

    “稿子是英文的？”他又問道。

    姜素瑩小心翼翼作答：“嗯?！?/br>
    “能不能念一段給我？”

    這是什么荒唐請求。

    然而在現(xiàn)下這個逼仄的空間里，她說話是不算數(shù)的。微妙的受控感讓姜素瑩不適，好像人都被五花大綁牢牢錮住。她的目光不自覺滑向廖海平腰間，勃朗寧|手|槍|被長衫蓋住，輪廓不大清晰。

    槍是不長眼睛的。

    短暫的猶豫后，咔噠，姜素瑩掀開了皮包的金口扣。

    一小疊稿子被取了出來，她清了清嗓子，借著昏暗的日光念起來：“Yesterday at a local ference……”

    那是一則首刊于《泰晤士報》的新聞，分析遠(yuǎn)東時局的。

    廖海平顯然不懂洋文，只是安靜的聽著。與其說是了解時政內(nèi)容，他似乎更想通過姜素瑩的朗讀，來確認(rèn)些什么。

    新聞不長，兩三分鐘的功夫就念完了。姜素瑩見對方?jīng)]有讓她停下，只得掀過一頁紙張，再念了一則。

    及到第四頁上，廖海平終于開口：“辛苦。”

    姜素瑩還沒來得及松懈下來，又聽見對方道：“姜姑娘上一次回天津衛(wèi)，是在三年前么？”

    這問題很怪異，就跟別有淵源似的。姜素瑩愣了下，方才回應(yīng)道：“對?！?/br>
    廖海平皺起的眉頭舒展開，好像解開了心中疑惑，不再做聲。

    如果是旁人，姜素瑩也許會問一句“何出此言”。但對于這位廖二爺，她是很不愿意花時間揣摩他的心思的。

    她恨不得一分一秒都不要和他多呆才好——太不自在、太駭人了。

    氣氛在焦灼中撕扯，一時靜默。

    快進(jìn)法租界時，路過一條溝壑。雨水把泥土浸泡的松軟，馬踩上去不穩(wěn)，連帶廂內(nèi)都跟著狠狠顛簸了一下。

    姜素瑩暗道不好，死死扒住窗框，總算沒有歪倒在廖海平身上。她穩(wěn)住身子之后側(cè)過臉，意外發(fā)現(xiàn)廖海平竟然伸出了手。

    真是稀罕，竟像是要扶她一把似的。

    而他的動作也讓兩個人挨得近些，幾乎肩并肩了。廖海平看著冷，體溫卻莫名高熱。這股不正常的熱度擦過絲綢的涼，讓姜素瑩精神上戰(zhàn)栗。

    姜素瑩急忙整個人往后撤，臂彎也拼命往回縮，后背抵在廂壁上，一片難堪的潮意。

    對方的眼光在她飽滿的胳膊上擦過，片刻后開口：“你二姐這些日子還好么？”

    瞧瞧，狐貍尾巴總算藏不住了。早些把威嚇的話說出來，大家反倒都踏實。

    姜素瑩咀嚼起對方話里的深意，把恐懼咽下去，鼓起勇氣開口：“她自然是好的。不過二爺既然問起來，我也有幾句想說?！?/br>
    “但講無妨?！绷魏Ｆ秸f的平和。

    “二爺明事理，定然知道二姐一事，錯不在她。事情要是傳出去，旁人只會說您治家不嚴(yán)，說五爺行事荒唐，于大家名聲都有損。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您說對么？”

    她本意不想夾槍帶棒，更何況應(yīng)酬旁人的手段用在廖海平身上，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但不試一試，總歸后患無窮。

    廖海平笑了。

    這是姜素瑩第一次見他笑。

    他本就生了雙多情的眼睛，心腸再硬，笑起來眸子都是甜津津的：“姜姑娘是打算和我談生意？”

    ——頗有幾分像畫冊上的美人蛇，底下一嘴獠牙，卻頂著張粉生生的好面皮。

    姜素瑩心里打了個突，硬著頭皮繼續(xù)下去：“是?！?/br>
    半晌后，廖海平斂住笑，答應(yīng)了：“生意可以做，但要講究公平?！?/br>
    “如何公平？”

    “五弟自會和你二姐和離，放她一條自由身。”廖海平音量放得輕，“我也可以保證你家的鋪面不會出岔子?！?/br>
    他頓了下，再開口時灼熱的氣息打在姜素瑩脖頸上，簡直要燙傷她了：“但你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情。”

    第7章 交易（2） 旗袍下的身體有趣且活泛，……

    “答應(yīng)什么？”姜素瑩艱難的吞了下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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