摳搜的。海澄笑得站不直，順手扳正她腦袋，看路。

    地下一樓是美食匯，有家開了多年的網(wǎng)紅日式拉面館，這個點兒人不多。

    怎么樣？海澄坐下來問，王瑋卡你了吧。

    隋然沒法昧著良心說沒有，但也不可能在區(qū)總面前告小領(lǐng)導(dǎo)的黑狀，熟悉期，正常。

    在我面前替他說什么好話。海澄翻她白眼，王瑋那孫子我還不知道。去年差點兒勸退，走狗屎運撿了個現(xiàn)成的單子。他跟了齊放這么多年，老婆馬上生二胎，老齊是看他不容易，提了他。

    隋然驚訝：都二胎了？

    你離職沒多久他就結(jié)婚了，專門挑總公司開會那天發(fā)請?zhí)?，發(fā)了起碼三百張，收了不少份子錢。海澄說，在桌子底下踢了腳隋然，你為什么不來海西？你來海西跟著我，培訓(xùn)、考核都不要你的，我親自帶你。

    隋然真是謝謝她，?？偤？?，您是大區(qū)總，開后門分資源要被舉報的。

    一個舉報堵得海澄直翻白眼，話攤開說了，她不再打太極，新線索我聽老齊說你填的淮安，NIP那個淮安？

    隋然毫不意外，但心里咯噔一跳。

    所以說無事不登三寶殿，在這兒等著她呢。

    一線顧問錄入系統(tǒng)的信息，所在小組主管、小組所屬區(qū)域經(jīng)理，乃至大區(qū)總都有權(quán)限查看。

    海澄是西二區(qū)區(qū)域經(jīng)理，她看不到海東大區(qū)的線索信息，但她跟海東區(qū)總齊放關(guān)系不錯，不說聯(lián)系方式，小單子問出個名字不作難。

    海澄是領(lǐng)她進這行的師父，做NIP的項目時，海澄是她的主管，也是少數(shù)幾個知道NIP對接人中文名的。

    隋然不遮掩：是她。不過她現(xiàn)在沒在NIP，好像是要自己開公司，前天帶她看了寰宇的商務(wù)中心。

    服務(wù)員上了兩碟小菜，海澄夾一筷頭木耳，早知道我就早點過來吃大董了。

    隋然就笑：成了請海總。

    海澄說：好。

    金融中心寸土寸金，空氣組成成分都比別的地方多了鈔票、黃金、比特幣因子。

    淮安如果真定在寰宇，不管是哪一家，一筆提成抵得上隋然半年底薪，人均450的大董咬咬牙請得起。

    面上來了，兩個人都餓壞了，各自倒了銀芽、叉燒，埋頭比籃球大的海碗，桌上自然而然安靜。

    吃過二合一的午餐下午茶，海澄要回西區(qū)，隋然還要寫報告。

    兩人上了扶梯在大董門前分別，海澄說：讓那位提前出意向書，客戶確認書也早點蓋章，金融中心這塊兒水深。

    隋然嗯了聲。

    海澄罕見的拖泥帶水，冷不丁過來抱了她一下，別跟以前一樣掏心掏肺了，多想想自己。

    隋然眼一熱，深吸了口氣，好。

    不想回公司面對王瑋，隋然就在國金大堂找了個角落，拿出筆記本給淮安寫PPT。

    快寫完時，手機彈出群@。

    隔壁老王：「@隋然，@所有人，五點半前回公司開會?！?/br>
    寰宇到公司，走路差不多半小時。

    隋然估摸時間還能磨蹭一會兒，決定做完再回去，結(jié)果被王瑋和李睿兩個電話召回公司。

    到公司門口碰到李睿和楊文，兩人守門神似的杵在電梯口，見隋然，一個然姐，一個老隋地左右湊上來。

    隋然心里敲鼓：怎么了？

    李睿緊張兮兮地問：然姐你錄入線索的時候是不是輸錯客戶號碼了？

    楊文賤兮兮地擠眉弄眼：你那客戶是不是假的??？

    隋然心說我就一個客戶做什么假，沒理楊文，回李睿：我復(fù)制粘貼的，應(yīng)該不會錯的吧。

    李睿說：老大今天給你那客戶打了十好幾個電話，一個都沒打通。

    隋然：不能吧？

    其實更想說王瑋吃飽了閑的，打那么多電話，肯定被人拉黑了。

    楊文仿佛看懂了她表情，小聲說：換了三個手機打的。

    隋然：神經(jīng)x啊。

    王瑋聽見聲音，從會議室出來，陰沉著臉說：老隋去小會議室等我。

    隋然確定問題不是出在自己這里，坦坦蕩蕩進去了。

    過五分鐘，王瑋來，當著她的面直接從CRM調(diào)出淮安的號碼，開免提撥打。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忙，請稍后再撥。

    王瑋大概動了三昧真火，砰地把手機拍到桌子上，吼：你這客戶怎么回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公司不是給你搗糨糊，搞這種把戲趁早滾蛋！

    隋然簡直樂了，她剛跟淮安發(fā)過信息，發(fā)的是環(huán)球、寰宇四家商務(wù)中心的調(diào)查報告。

    淮安的回復(fù)熱乎著呢

    「收到[辛苦]」

    隋然心想搞不好就是被淮安拉黑了，慢吞吞地拿起手機，自言自語：怎么會這樣呢？

    為證明清白，她沒從手機通訊錄而是從CRM里調(diào)出淮安的號碼，也是免提撥打。

    通了。

    那頭幾乎秒接，聲音穿透小會議室的悶熱空氣，灑下一片悅耳的清爽。

    你好，隋經(jīng)理。

    第5章 合同[抱拳]

    自己打過去的電話秒接，sao擾電話秒拒，隋然不認為有多值得驕傲。

    不過也不影響她第二天見到淮安，一不小心笑容弧度超出了營業(yè)標準。

    清早沒人會拒絕一個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淮安傾身，手指對面：隋經(jīng)理，早。請。

    隋然端端正正坐下來，從雙肩包取出需要蓋章的文件。

    昨天臨下班前那通電話把四家備選減少到兩家，寰宇的NWork和另一家。隋然記得海澄的提醒，在電話里提到意向書和客戶確認書。

    意向書是客戶向甲方提交的租賃/購買意向一般是走過場，表示一下客戶方的交易誠意。

    客戶確認書對居間方非常重要，它是客戶為居間方（中介）向甲方出具的授權(quán)文件，代表客戶認可本次交易由居間方牽線搭橋，客戶和甲方的交易完成后，居間方可憑確認書獲取由甲方提供的傭金報酬俗稱中介費。

    因為具有法律效用，需要加蓋客戶公章。

    當年NIP的項目之所以拖了近一年，主要卡在NIP提供客戶確認書的流程。

    隋然第一次給NIP發(fā)過去的客戶確認書當天被淮安駁回，理由有兩條：一，貴方合同內(nèi)容不規(guī)范，于我方不利，總部不會同意；二，本次項目尚未完成，貴方仍需對我方負責(zé)。

    但當時，NIP已經(jīng)和甲方簽署了第一階段交易合同，也就意味著隋然公司主要負責(zé)的部分已經(jīng)完成。

    對于淮安提出的兩點，隋然那會兒還不是很懂，但從主管海澄到海城分公司高層，抱怨聲不斷。

    發(fā)給NIP的客戶確認書是業(yè)界標準范本，最多站在己方立場，盡可能規(guī)避風(fēng)險。而第二點，通常，客戶只需要居間方居中牽線和甲方達成交易，合同簽完了就跟居間方?jīng)]太大關(guān)系，不需要居間方再出力。

    NIP卻不管業(yè)界約定俗成。

    哪怕雙方合作各有應(yīng)盡的責(zé)任和義務(wù)，NIP作為強勢方，也一定要榨干合作方所有利用價值，而后拖拖拉拉履行自己微不足道的義務(wù)。

    NIP是一頭掠奪一切的巨型鯊魚，橫掃整片海域以后，傲慢而吝嗇地從牙縫漏出一點點給為其服務(wù)的小魚小蝦。

    那段時間海澄愁得整宿整宿睡不著，頭發(fā)一把一把地掉，就擔心NIP不給蓋章，或者更糟糕，做成的單子被不良同行黑中介撬走。

    確認書第一次被駁回，沒幾天果然傳出被撬單的消息，言之鑿鑿說有中介愿意拿出六位數(shù)現(xiàn)金，換一張NIP蓋章的確認書。

    消息來源絕對可靠，是甲方的銷售總經(jīng)理。

    甲方經(jīng)理直白地告訴海澄和隋然，公司只認文件不認人，如果別家中介提供了蓋章的客戶確認書，NIP整個項目就跟隋然所在的公司無關(guān)，中介費也給不到隋然公司。

    那時海城分公司剛起步，海澄剛當上主管，一萬塊的業(yè)績都夠海城分公司大群鑼鼓喧天，何況NIP這么大體量。

    壓力層層下泄，到海澄頭上已經(jīng)是滔天洪水，她一周睡不著覺，豁出去了，和隋然去NIP找淮安。

    淮安沒出面，接了海澄的電話，坦承確實有中介找上門，也確實帶了二十萬現(xiàn)金，只要她出一張客戶確認書。

    但她在電話里和海澄表示：我和來的人說過，這個項目我只認可兆悅的隋經(jīng)理，別的公司不管誰來都沒用。

    兆悅就是海澄和隋然所在的公司。

    海澄不信。

    作為此次項目NIP方經(jīng)辦人，淮安手上的可cao作空間太大。二十萬不動心，五十萬，一百萬呢？

    隋然倒是心態(tài)一下子穩(wěn)了。

    出于感激、出于莫名的信任，也出于求那一紙文件，淮安交代的事情她一一照辦，絕不打折扣。甚至因為淮安一句話，炎炎夏日臺風(fēng)季，連續(xù)一個月每天頂著烈日或暴雨，去案場給淮安拍工程進度，順便充當人體甲醛探測儀。

    隋然猶記得，從第一次提交客戶確認書到最后收到紙質(zhì)版確認書，時間跨度長達四個月零七天。

    三頁紙的文字內(nèi)容，淮安駁回六次，正文提到時間精確到幾月幾日幾時，細節(jié)抓到標點符號和行間距。

    至于中間橫跨太平洋的交涉郵件有多少封，海城東南的NIP到海城西北的公司總部跑了多少趟，隋然記不清了人體測甲醛的事情都做過，跑腿算什么。

    時隔四年，海澄說到客戶確認書，隋然想過淮安不會很快簽給她，沒報多大希望，但提一提，帶幾張紙過來又不費什么力氣。

    出乎意料，淮安大致翻了翻，就拿出了公章。

    總公司在燕京，海城是注冊新公司或者成立分公司要看下一階段籌備情況，所以我先蓋總公司的章。

    淮安解釋得很清楚，甚至主動點出對隋然方不利的因素。

    舉個例子：淮安現(xiàn)在給她加蓋燕京A公司的公章，假設(shè)最后和業(yè)主簽約簽的是海城B公司，那么A公司蓋章的客戶確認書沒有效用，隋然拿這份確認書沒辦法向甲方收取傭金。

    一個先字，讓隋然喜出望外，心想別的不說，淮安的嚴謹?shù)故且蝗缂韧?/br>
    當年連標點符號都不放過，所以她說先，隋然立刻領(lǐng)會了有變動會跟進調(diào)整的潛臺詞。

    好的。

    敲完章，隋然問：一會兒去寰宇，需要備車嗎？

    問是禮貌性地問問，有繞路堵車等紅燈的功夫，走走就到了，淮安本來也是注重效率的類型。

    淮安的回答和她想的如出一轍：沒必要，走走就到。

    過十點半，高峰期回落，兩個路口都沒等紅燈。

    快到寰宇入口，想起王瑋昨天的十幾個電話，隋然問：昨天公司同事跟您打過電話了吧？

    淮安答得漫不經(jīng)心：沒注意，我設(shè)了陌生電話勿擾。

    隋然悄悄在背后豎起大拇指。

    不愧是淮安。

    寰宇備選的兩家商務(wù)中心，拋開俞經(jīng)理的示好不提，隋然個人的確偏向NWork，它的功能區(qū)和會議區(qū)分開，保證了私密性，但另外設(shè)有可提供交流平臺的沙龍區(qū)。

    隋然前一天來，剛好趕上一次公司路演，有兩家公司跟舉辦方交換了名片，彼此間氣氛融洽。

    另一家更像近些年流行起來的自習(xí)室，一個個獨立區(qū)域，將私密性做到極致，但給人的感覺很壓抑在360度玻璃幕墻的寰宇中心感覺壓抑，只能說這家在設(shè)計上欠缺了幾分人性，或者說過分渲染嚴謹?shù)墓ぷ鞣諊?/br>
    隋然吃不準淮安的傾向，索性把她觀察和體會到的通通寫進報告。

    今天復(fù)看場地，淮安竟也在NWork的沙龍區(qū)停了好一會兒。

    就這家。

    淮安選擇了NWork。

    一切都很順利，簽合同時出了點問題，卡在租約時限。

    商務(wù)中心有一點很便利，租期相對靈活，可以理解為酒店，隨到隨住，一個月甚至一天皆可起租，寰宇另一家被斃掉的就是因為只能一年起租。

    隋然給出的參考方案是簽訂三個月，后續(xù)看情況每月續(xù)簽合同。

    但在俞經(jīng)理的角度，當然想租期長一點。

    她更不能理解為什么作為中介方，隋然會主動跟客戶提短期租約的建議。

    租期暫且擱下，淮安和俞經(jīng)理確認額外收費項目，隋然暫離去洗手間，回來時聽兩人在聊，腳尖一轉(zhuǎn)，去了茶水間。

    她接到第二杯水，俞經(jīng)理過來了，客戶在看合同。

    隋然隨口應(yīng)：合同要看的。

    我們的傭金是10 8，合同總金額的10%給到你們公司，8%換禮品卡給你個人。俞經(jīng)理仍以為隋然是行業(yè)新人，相當為她著想，三個月合同和六個月合同，差價多少，不用我?guī)湍闼愕陌伞?/br>
    這筆賬隋然剛才算過了，差價折出的到手提出少說抵得上兩個月底薪。

    她捧著紙杯抿了口水，一派不諳世事但憂國憂民的真誠：你們租金這么高，我得為客戶考慮的呀。

    俞經(jīng)理哽了哽，看她的眼神已有憐憫。

    碰上個憨憨。

    隋然完全不介意。

    她不是不為自己著想。

    老實說，她就是為了討個好兆頭才建議的三個月。

    隋然希望三個月跟完淮安這筆單子。

    是在淮安爽快敲章時下的決心。

    淮安確實表現(xiàn)出了合作誠意。

    不像當年，用一張客戶確認書吊著她做了許多本不在她分內(nèi)的事。

    這種客戶不差錢的，要的是個環(huán)境。居間方為客戶的錢包考慮，俞經(jīng)理為自己的業(yè)績考慮，我有點事情要處理，你再跟客戶確認一下。簽六個月及以上，我跟上面申請打九五折。

    這是給隋然機會。

    隋然端兩杯水回洽談室，淮安也翻完了合同，簽字筆拿在手，握筆的姿勢與其說端正，更偏向現(xiàn)實中難得一見的優(yōu)雅。

    沒等隋然轉(zhuǎn)達俞經(jīng)理的最新優(yōu)惠，淮安先說道：三個月來不及。馬上到梅雨季，影響裝修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