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可以用手幫你。路希安故意小聲弱弱道，他縮著身體，還沒忘記自己之前在害怕維德。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想起在車廂里路希安那時的模樣。他看著他，眼神里都是害怕和戒備那種像是失去了家園、流浪并被虐待的小動物的模樣。

    他把路希安弄疼、弄怕了。

    他之前在騙你。維德聽見自己的冰冷的聲音，你還要被他騙過么。

    不，維德想，不是被他騙。

    或許不是騙或者不騙的問題只是他始終不想看到路希安小心翼翼、害怕流淚的模樣。

    即使他知道他是裝的。

    第95章 屏蔽視覺

    路希安躺在床上。他許久沒見維德動作, 維德只是單手撐著床，沉默，卻并沒有理他。

    他無端地便生出一點(diǎn)想要讓他來理理他的不滿來。這點(diǎn)不滿很輕微, 像是貓咪絨絨的毛發(fā)被涼涼的夜風(fēng)吹過。如果他此時有尾巴，這時候他的尾巴應(yīng)該已經(jīng)纏上了維德的手臂。

    在他未察覺到自己情緒的情況下。

    所以你想怎么樣？路希安故意怯怯地道，要繼續(xù)做嗎？

    維德從他的身上撤走，許久之后，路希安才聽見他冷冷的聲音：不了。

    不為什么？我對你不夠有吸引力么？路希安道。

    維德沒理他。

    路希安看著維德坐在床邊整理衣著的背影。他明明看見維德有了反應(yīng)那一刻，他不懂得見好就收的那點(diǎn)兒惡趣味又來了。

    我明白了。路希安故意道，你是在害怕做到一半時

    他的魂魄又控制了身體么？

    如果有這種場面, 那可是精彩極了。

    路希安明顯感覺維德的氣質(zhì)驟然間變得危險了起來。他背對著他，卻冷凝而兇戾。維德冷笑了一聲, 道：路希安，別總說出讓我想掐死你的話。

    哦路希安很沒誠意地縮了縮脖子。接著, 他道：所以你現(xiàn)在變成了艾斯特？

    不是艾斯特。艾斯特只是個化名, 這家伙的真實(shí)身份是艾維斯。維德冰冷的臉上露出了略微有些痛苦的神色，像是有人在爭奪身體, 艾維斯的身份的確是我降臨這個夢境的途徑, 我呈現(xiàn)出的也是他的容貌。只是艾維斯同時也是這個夢境里唯一的真實(shí)意識。他意識到有外人到來，意外于竟然有兩人, 于是跑來與我搶奪著身體我不能保證擁有這具身體的始終是我，而不是艾維斯。

    哦路希安假裝似懂非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接著他道, 那我們要怎么做才能離開這個夢境？

    完成夢境之主的執(zhí)念、解開夢境，或者, 殺死夢境之主。維德冰冷道, 當(dāng)然, 讓我自殺是沒有用的我只是以他的容貌呈現(xiàn)，這具身體依舊是我的身體，殺死它、也意味著殺死了我自己。

    路希安：

    他沒忍住彎起了嘴角，并在維德察覺之前道：他如今在做什么？

    被我壓制住，并時而嘲諷我。維德說。

    路希安：

    他更想笑了，要知道原著里維德可是在進(jìn)入夢境、坐上馬車被送到艾斯特府上后，便判斷他是魔族與夢境之主，并直接血戰(zhàn)殺死了他。

    所以我們需要想辦法解開他的執(zhí)念，對么？路希安道，我們應(yīng)該怎么做？先發(fā)現(xiàn)他的執(zhí)念？

    路希安干過類似這樣的活兒。夢境的主角往往被自己某個時刻所做出的錯誤選擇所纏繞著、并至死無法解脫。為了解開執(zhí)念，他們需要讓劇情一直走到錯誤所發(fā)生的那一刻，以夢境主角的身份（或夢境主角朋友的身份），使得夢境主角做出另一個選擇，并促使那一刻的結(jié)局轉(zhuǎn)向他所希望的那個。

    維德也知道這個道理。

    先沿著他們的路走下去吧。維德道，目前我們尚未清楚，事態(tài)是如何發(fā)展到最后的結(jié)果的，而又是哪一刻

    成為了艾維斯的執(zhí)念。

    哦路希安道。

    夜色降臨，他也著實(shí)是有些累了。臥室里熏香與溫暖的暖風(fēng)讓路希安有些昏昏欲睡。他說：那么接下來我們睡覺吧。

    他看著維德站起來，穿好衣服，眼看著要推開房門。

    路希安：？？

    維德老爺，您

    路希安沒捉摸出他的意圖，他對維德道：維德老爺，夢境里的情節(jié)如果發(fā)生變化，后續(xù)改變過大的話夢境是會崩潰的。

    維德回頭看他：嗯？

    管家和侍從在套房之外。如果他們發(fā)現(xiàn)在我進(jìn)來伺候您之后，您負(fù)氣離開了這里。路希安偏著頭看他，那么，他們會認(rèn)為我這個情人因?yàn)橛|怒了您，被您所厭棄了

    后續(xù)的后果，您想過嗎？

    路希安坐在床上看他。他是黑發(fā)，綠眼睛依舊是盈盈模樣。讓人出乎意料的是或許是由于過去同樣的眸色與發(fā)色，路希安與希瑞爾的眉眼間的確有好幾分相似。

    而他如今黑發(fā)綠眼的模樣，像極了他還未曾變成狡猾的魅魔時，那個囂張又嬌氣的小少爺。

    如果現(xiàn)在坐在床上的的確只是那個小少爺，維德不介意讓門外那些夢境里的人聽聽這一晚上路希安會發(fā)出的聲音，以顯示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是有多么的和諧。

    不，還是不行。維德陰沉地想，只是這么一想，他就想殺死那些聽見路希安的聲音的人。

    我住在外間。維德道。

    路希安這下沒搞懂：您睡沙發(fā)上？

    維德沒說話。他關(guān)上門，出去了。

    路希安：

    他抱著枕頭、盤腿坐在床上發(fā)愣。

    維德這是想干什么？

    只有一點(diǎn)很清晰，無論維德究竟是想干什么，此刻，他都并不想和他同處一室過夜。

    讓他覺得更加過分的是，維德剛才從床側(cè)走到門前，居然幾乎沒有回頭看過他。

    路希安把自己埋在床上，他想著維德方才抗拒過分的表現(xiàn)，這種表現(xiàn)幾乎讓他覺得有些莫名地?zé)┰炅似饋?。最后，他終于想到了一個可能的原因。

    我表演得太過頭，讓他覺得我太害怕他了？

    路希安琢磨了半天，隱隱地有些不悅與焦躁。最終，他一個人躺在床鋪上，頗有些垂頭喪氣地抱著個枕頭睡著了。

    至于嗎。臨睡前，他迷迷糊糊地想，都不理我

    維德倚靠在會客室的沙發(fā)上。

    艾斯特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這個三百年前的幽靈在他耳邊調(diào)笑道：怎么，你總算找到能遮蔽我視覺的辦法了？

    維德閉著眼，不說話。

    你至于這么小氣么？我記得你的名字是維德？那個叫路希安的美人是你的配偶，還是你的情人？艾斯特說，因?yàn)闊o法屏蔽我的視覺，為了不讓我看見你自己就連看也不肯看他一眼？維德，我得提醒你。

    他語氣里倒是沒什么生氣的痕跡，只是覺得有趣：如今他使用的外表可是我的人。我看看又怎么了？就像你不也是暫時用了我的外表么？

    你的人。維德簡單地重復(fù)了這三個字，你的情人。

    幽靈沒有形貌，只是一團(tuán)略涼的氣息，可維德知道他挑了挑眉。維德瞇著眼，道：我知道如今你依舊可以想辦法控制這具身體。這是你主導(dǎo)的夢境，也是你的身份。

    我也希望我們之間和平一點(diǎn)，不用一直打架。幽靈聳肩般地道，當(dāng)然，你得相信我，我不會沒事來找麻煩的剛才，是個意外。我想看看是誰進(jìn)入了我的結(jié)界、并進(jìn)入了我的希瑞爾的這個角色

    這句我的很顯然又將維德惹怒了。幽靈于是道：當(dāng)然，也是想看看你們之間到底有什么有趣的關(guān)系。看起來你覺得他很害怕你，把他當(dāng)做一個小可憐？我的朋友，我真沒想到你會犯這個傻。你的情人很可愛，不過他看起來可比我的希瑞爾狡猾多了，是個小壞東西我猜他是你的情人。

    維德沒說話。幽靈于是笑了笑道：一個漂亮、壞脾氣又難哄的情人。情人與配偶之間有什么區(qū)別？他們可全然不一樣。情人之間是激情與占有。配偶之間是責(zé)任付出，與

    他沒說下去，只是道：你那位小情人可真不是什么好擺平的小東西。我的希瑞爾可比他乖多了，也單純多了。只可惜最后，唉。

    你的話有些多。維德冷冷道，看起來你很愿意做個人生導(dǎo)師。

    幽靈夸張地嘆了口氣：如果嘲諷我能讓你覺得開心的話。誰都知道我是被我的希瑞爾殺死的。他那把匕首上可都是我的血，你的那位情人不正是帶著那把匕首進(jìn)入結(jié)界的嗎？

    這個幽靈看起來話多，可維德知道他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這么文雅、可親又活躍。

    每當(dāng)他想從他的口中打聽到他的執(zhí)念究竟是什么時，幽靈總會用看似有趣卻無意義的話語將他的打聽搪塞掉。到頭來，維德所唯一得到的信息就只有他肯透露的、與存在于傳說中的那些信息。希瑞爾成為了艾斯特的情人，在與他虛以委蛇只為打探情報的過程中愛上了他、被他欺騙、并最終發(fā)現(xiàn)了艾斯特的真實(shí)身份他的確騙了他，艾斯特就是艾維斯，傲慢之城城主。最終，希瑞爾殺了他。

    我承認(rèn)我一開始和他玩玩，是因?yàn)樽銐虼碳?。我的確被他所吸引，又命人去打聽他的消息。希瑞爾很會偽裝，不過我有個很擅長打聽情報的朋友

    維德想起了那名在貪婪之城開設(shè)生死場的裂縫級惡魔。

    想必他所說的朋友，便是這一位。維德的任務(wù)還包括在幻境中找到艾維斯死前為他留下的信件。

    他打探到了希瑞爾的身份，那時我們在一起已經(jīng)兩個月了。讓我想想，就是這幾天。希瑞爾一直在掩飾，也很聰明，不過聰明人也總會出小紕漏。他是個二十多歲的孩子，而我已經(jīng)活了幾百年。他太年輕了，每次露出一點(diǎn)破綻又強(qiáng)裝鎮(zhèn)定時，都讓我想狠狠地cao他。幽靈說，不過這個消息并沒有改變什么。我對這個情人很滿意，和他上床的體驗(yàn)也足夠好。除此之外，你不覺得和命中注定要?dú)⑺雷约旱乃迶乘X，是一件格外刺激的事？這加重了他對我的吸引力。

    維德：

    很顯然，魔族沒有什么貞cao觀。而能做出共享情人這種倫理上玩得更開的事的百年前的人類貴族也不遑多讓。艾維斯身為一個裝成人類大貴族的魔族，顯然結(jié)合了兩者的優(yōu)秀性狀，是一個品質(zhì)極高的多倍體雜交種。

    可惜后來他發(fā)現(xiàn)了我的魔族身份。我說過希瑞爾是有點(diǎn)聰明的，這并不意外。幽靈說，他想把我送回魔域去，配合用一個讓我無法再進(jìn)入人族之地的法術(shù)。希瑞爾真是狠心又好心腸。人族教廷是想要?dú)⒘宋业漠?dāng)然，他們可對付不了我。他還有個壞在我手上的表弟，所以他真是好心腸。

    你說他狠心。維德涼涼道。

    他是狠心，他是不會去魔域的。也就是說，我和他之間就這么直接斷掉了。所以我說，他真狠心，他是個很合我意的情人。幽靈道，所以我試圖將他帶到魔域去，我這個人偏向心甘情愿的選擇，所以，他殺了我。

    他殺了你。

    他毀掉了我在人族的偽裝與多年的經(jīng)營，魔域的樂子沒有在人族的多。所以我讓他跟我回魔域，至少在那里他還能給我提供一點(diǎn)樂子?？伤辉敢狻Ｋ谌俗逵杏兴^的牽絆？幽靈不急不慢地說，當(dāng)然，我不愿意用暴力的手段去威脅他，我希望他能心甘情愿地做出這個選擇，于是

    我毀掉了他在人族的一切牽絆。所以他在約定好一起離開霧城的地點(diǎn)殺了我，事情就這么簡單。幽靈說，我可不恨希瑞爾，是我把他逼急了。

    維德：

    你的執(zhí)念是什么？維德道。

    這個很難說。幽靈依舊是笑瞇瞇的，不過你不用擔(dān)心，我會跟著你，直到你們完成任務(wù)為止。當(dāng)然，我也不會給出提示。在那之前，還請你按照我的回憶行動，這樣會有參考價值，對么？

    維德又閉上了眼，心想他說了等于沒說。

    第二天到了。

    第96章 他太合你的心意

    在天色將明時, 維德進(jìn)入了里面的房間。艾斯特的幽靈跟在他身邊。他盡管被維德封印了，卻依舊通過聲音知道了維德意圖，于是勾勾唇角笑道：想不到你還挺貼心的知道仆人進(jìn)來服侍時看見你們不在同一張床上, 會給你帶來麻煩？

    維德只冷冷哂笑一聲。

    他看著床榻, 路希安正蜷縮在那里把自己裹成一個球, 只有幾縷黑發(fā)露了出來。他于是躺到他身側(cè)，閉上眼。

    路希安像是在夢中迷迷糊糊地嘀咕了幾聲。接著, 他向著維德的方向蹭了蹭, 把手臂搭在他的身上。

    他依舊閉著眼, 長長的睫毛在臉上蓋出一片柔軟的陰影。維德感受著觸感，沉默著沒動。幽靈于是在他的耳邊道：你知道么？在你剛進(jìn)來時，你的這個小情人就醒了。他在裝作沒醒來、故意勾引你呢。

    維德始終沒說話，幽靈于是也覺得沒趣兒了。艾斯特誠如他所說，是個看熱鬧不限事大的魔族幽靈。維德與路希安之間這種復(fù)雜詭妙的關(guān)系讓他覺得別有趣味, 因此很想插幾句話，看看他們的反應(yīng)。

    不過這回他等了許久之后, 卻聽見了維德通過精神傳輸?shù)幕卮稹?/br>
    你以為我不知道么。

    他淡淡地道。

    路希安的手臂依舊搭在他的身上，柔軟而溫暖。他想起在現(xiàn)實(shí)里，徹底因憤怒與欲望與他荒唐放肆的那一個月里, 當(dāng)一切結(jié)束后, 在所有洶涌的波濤都平息后, 路希安也總是這樣沉沉地睡在他身邊, 柔軟芳香得像是一朵被揉敗了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