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黑天鵝絨上則躺著一枚紅寶石胸針, 色澤鮮艷欲滴，一看便價格不菲。

    像極了路希安眼眸的顏色。

    看起來好貴。系統(tǒng)在路希安腦內(nèi)稱贊道。

    路希安倒沒回復他。前來侍奉的侍女拿著口脂與香粉很是為難。她替不少美人化過妝，路希安卻是最難辦的一個。撲在任何人臉上都只會顯得肌膚更加潤澤的香粉落在他的白瑩瑩的臉頰上，只顯得廉價。

    最終她沒有給路希安用上任何妝品, 只是用香水在他的手腕處噴了噴。路希安從內(nèi)間出來, 換上短靴。短靴皮質(zhì)柔軟, 也鑲嵌著寶石。臨走前, 侍女還給路希安戴了頂裝點優(yōu)雅的小禮帽。

    傍晚時被裝點好的路希安被送進了出宮的馬車。路希安上馬車時維德已經(jīng)坐在里面了。他仍舊是穿著一身的黑，越發(fā)顯得他皮膚蒼白，眼眸猩紅到詭異，把玩著手指上的戒指。見路希安上馬車了, 這才把視線投向他。

    路希安這身真是嬌貴奢侈到極致了?？伤萍t眼眸盈盈, 卻讓人覺得他原本就該被這樣養(yǎng)著。

    這十數(shù)日以來縈繞在他心頭的焦躁終于少了些許。

    馬車在王城的路上安靜行駛著, 路希安坐在維德的對面假裝打哈欠一路上維德總盯著他，那種眼神讓他有點兒頭皮發(fā)麻。

    不過他能明顯感到維德心情似乎在轉(zhuǎn)好他們之間似乎總是這樣詭異地拉鋸著。維德的心情一轉(zhuǎn)好, 路希安的脊椎就發(fā)麻；路希安的心情一轉(zhuǎn)好, 維德的心情就焦躁。他們似乎從來沒有過互相和平的時候。

    你不緊張？路希安聽見維德突然道。

    緊張什么？

    這是你復活以來第一次被帶到社交晚宴上，晚宴上可都是你的老熟人。維德道, 想想他們看見你時的表情，想想你如今的名聲, 你不覺得緊張嗎？

    裝乖！裝乖！系統(tǒng)在路希安的腦海內(nèi)尖叫, 比路希安本人還激動, 他在關(guān)心你！

    他在試圖嘲諷我, 想要用我被作為金絲雀帶到宴會上公開處刑這件事來羞辱我。路希安冷酷道，閉嘴。

    系統(tǒng)：嚶。

    唔是有點緊張。

    維德等著路希安回話，然后便看見對方盯向了腳尖。路希安坐在他對面，抬起包裹在褲子里的纖細小腿，同他晃了晃腳尖，短靴上的寶石亮得懾人。

    要是這顆寶石被踩掉了，我可賠不起。路希安笑吟吟道，所以唔！

    維德掐住了他的手臂，生疼。

    少跟我裝傻你以為你自己是什么身份？維德冷冷道，再廢話就把你的靴子脫掉。

    維德好像真的有點兒生氣了路希安吞下那句那你幫我脫啊，轉(zhuǎn)成乖乖地嗯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維德扔了個東西給路希安：戴上，它能把你的角和尾巴也藏起來。

    路希安低頭，出現(xiàn)在他手里的是一枚銀質(zhì)面具，正好能遮住他的面容。他聳聳肩，正要把它扣到自己的臉上，就聽見維德道：下車再戴。

    路希安：行，反正都是你對。

    他收起面具，轉(zhuǎn)過頭去。然后聽見系統(tǒng)說：我好像不覺得他在嘲諷你，你看，他還把面具給你

    誰知道他在想什么。路希安道。

    在看見路希安轉(zhuǎn)過頭時，維德也微微地笑了。這點笑容很克制，很寡淡，就連他自己也不曾發(fā)覺自己的笑。

    馬車終于停在了休斯頓莊園外。休斯頓家族祖上幾代都與王室有姻親，整個莊園豪華無比，這次舉辦慈善晚宴，來往的都是上流社會。隔著遠遠的，便能看見那片即使在暮色中也仿佛永不熄滅的繁華燈火。賓客們的入場已經(jīng)接近尾聲，穿著燕尾服的侍從在門口檢查請柬，將各個聞名遐邇的紳士淑女迎入莊園。

    雪萊子爵

    加西亞男爵

    哦，親愛的艾蓮娜，我真高興您能來到這里

    門口，加西亞男爵向王城里聞名遐邇的交際花獻上一吻，并附贈幾句甜言蜜語。明艷照人的艾蓮娜用扇子掩著嘴，笑得花枝亂顫。

    兩人寒暄了幾句便要進去。晚宴馬上開始，他們已經(jīng)算是來的最晚的人了?？蛇@時艾蓮娜卻聽見身后傳來了一陣驚呼。

    然后是馬車停穩(wěn)的聲音。

    居然還有比我們更遲的賓客加西亞男爵回頭，在看見那黑金馬車上的不死鳥印記時，便已經(jīng)發(fā)起了抖來。

    艾蓮娜不明所以。

    馬車夫恭敬地打開車門，在一名隨從的恭迎下，首先從車廂中伸出的是一只手。

    那只手蒼白修長，骨節(jié)突出，指上戴著一枚極細的秘銀戒指不知怎的，只是一眼，艾蓮娜便覺得驚心動魄。

    然后是那雙猩紅的眼。

    那雙眼看來時，恍惚間艾蓮娜覺得自己在被深淵里的魔神所注視，一時間就連腿也軟了。

    黑衣的魔鬼只是隨意地掃過他們，而后便回過了身來。在旁邊被嚇傻了的侍者這才意識到，在那人的車廂里

    居然還有一個人？

    車廂里的那人卻遲遲不肯下來。終于，黑衣的魔鬼像是不耐煩了。他一把拽住里面那人纖細的胳膊，把他拖了下來。那人戴著銀質(zhì)的面具，踉蹌了幾步，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但誰也能看得出來，他很美。

    正如誰都能看出來維德這個不速之客的可怕。

    不等維德向他們看來，在門口的所有人都俯下身來同他行禮。維德的存在本身便是壓迫，沒人敢對如今的維德有哪怕一點的不敬。那個今日才被安排到門口來臨時迎接賓客的女仆，居然被嚇得跌坐在了地上。

    讓所有人恐懼到不敢與之對視的皇帝只是漠視了這一切。他帶著隨從和那名戴著面具的美人，長驅(qū)直入這場他未曾受到邀請的晚宴。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門口才再次有了人聲。加西亞男爵擦掉頭上的冷汗，想對身邊的艾蓮娜說些什么，便聽見女人道：親、親愛的加西亞，今天我身體有些不適，勞煩您替我向休斯頓先生告假。

    加西亞：？？

    艾蓮娜說完，便飛也似地走向了自己的馬車逃跑了。她行走的速度如此之快，全然不似過去那弱柳扶風的模樣。

    加西亞：

    靠！艾蓮娜把他想做的事先做了，如今他豈不是只能硬著頭皮進去了？？

    宴會大廳里觥籌交錯，水晶枝燈下是貴族們優(yōu)雅禮貌又暗藏玄機的笑容。伊麗莎白坐在角落，臉上帶著心事，身邊是她的兄長與墨菲大公等人。

    真沒想到西塞爾公爵也來到了這場宴會。她的哥哥格林伯爵道，我以為他們至少會感到嗯，羞恥。

    你是說路希安？一名子爵哈哈大笑，眼里是不掩飾的厭惡，他們當然該為了那個雜種而感到羞恥。不過可惜，誰讓那個人也姓西塞爾

    他們不敢提維德的名字，只敢以那個人指代。

    別忘了當初那個人被趕出王城時，也是教廷在落井下石。一人涼涼道。

    哦，那個人。一人瞥了眼旁邊的眾人，壓低了聲音道，你們聽說最近的那些傳聞了嗎？

    什么傳聞？

    盡管那些蠢貨們以為那個人是英雄王，其實他已經(jīng)將靈魂出賣給了魔鬼。有人看見那個人在郊外殺死那些魔族，他所使用的，根本不是任何人族能使用的力量

    亡靈族的力量？那個人怎么可能能夠使用亡靈族的力量？

    路希安的確是個雜種沒錯，可他對那個人的指控也并非空xue來風。

    路希安這個婊子

    我聽說一些陰謀論，魔族的進攻或許是神罰

    伊麗莎白蒼白著臉坐在旁邊，滿腦子都是當初在書房里所聽見的那聲聲響。

    當時她打翻了茶杯，或許維德并沒有看見?？伤诓璞榱阎氨阋呀?jīng)聽見了一聲來自書桌下的，仿佛鐐銬與桌內(nèi)撞擊所發(fā)出的聲音！

    那天維德到底在書桌里藏了什么？

    西塞爾家族是公國最古老的大家族之一。墨菲大公讓侍者端著香檳過來，溫和地遞給幾人，個別的存在并不能遮掩它過去的榮光。

    幾個年輕人頓時噤了聲。墨菲大公對他們笑笑，轉(zhuǎn)而向伊麗莎白行吻手禮：晚上好，格林小姐。

    晚上好。伊麗莎白勉強地笑笑。

    墨菲大公看出這個女孩兒有心事，卻并未道破。他轉(zhuǎn)而同其他人應(yīng)酬，這種暗地里了解了全局的感覺讓他沉迷。

    那天他的隨從羅斯被宮中的人送了回來他們似乎只以為羅斯是來盜竊的，讓他挨了一頓仗刑。墨菲大公溫和地探望了羅斯，并從他的口中得到了他的所見。

    維德養(yǎng)了一個長得極像路希安的禁臠。

    一個替身。一個在路希安死后，維德找來發(fā)泄欲望的替身這可真是有趣。

    這個消息可真是禁斷又香艷。

    他搖晃著酒杯，看向不遠處休斯頓公爵同紅衣主教談天。在那場戰(zhàn)爭中，原本的十二名紅衣主教死了四名，三名逃到了暮城去，如今還在王城教廷總部的，只有五名紅衣主教。

    今天來的這名看似慈和的中年紅衣主教謝利顯然是其中最有可能接替教皇之位的人。戰(zhàn)爭結(jié)束，百廢待興，在人族盤根錯節(jié)著多年、根系龐大的教廷也將卷土重來。暮城王城，里應(yīng)外合，這也是舊貴族們樂意看見的。

    眼見著所有賓客都快到齊了，盡管加西亞男爵還沒抵達，不過他也不過是個沉溺酒色的小貴族而已。休斯頓公爵并不在意他，他對著謝利行了一禮，舉杯致意眾人。

    原本在閑談的眾人也停止，專心聽他講話。

    女士們，先生們，在凜冽的寒冬后能看見各位仍齊聚一堂，我感到十足的榮幸。休斯頓公爵環(huán)視眾人道。

    在華麗繁復的開場白后，他舉杯向紅衣主教的方向：在這里，我要特別感謝一名老朋友的蒞臨，感謝他的大駕光臨

    那一刻，華麗大廳的門突然開了！

    休斯頓。譏誚而冷漠的聲音傳來，真是客氣。

    第34章 拍賣會

    四座一時寂靜, 再沒人看宴會中央、水晶枝燈下的休斯頓。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來人。

    來人一襲黑衣，隨他而來的，還有在他身側(cè)挽著他手臂的白衣人。他閑庭信步, 隨手從旁邊發(fā)抖侍者的托盤上取下一杯紅酒

    然后如邀請他的臣民般，將水晶杯舉了起來。

    女士們, 先生們，晚上好。他道，愿大家都有一場愉快的慈善晚宴謹以曾經(jīng)的圣騎士團首席的身份, 向諸位致意。

    說著, 他遙遙向著遠處的休斯頓與謝利分別做了個敬酒的姿態(tài)與其說是致敬，不如說是輕蔑與傲慢。正當眾人以為他要將酒一飲而盡時, 黑衣皇帝卻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動作。

    他第三次敬酒的姿態(tài)，是向著身邊的那人。那幾乎以分庭抗禮的姿態(tài)吸引了余下一半目光的、被他所帶進來的白衣美人。

    隨后, 他才將這杯酒如飲血般一飲而盡。黑發(fā)白膚, 唯有酒與舌尖鮮紅。

    宴會廳里直到許久之后才勉強恢復了曾有的熱鬧氣氛。維德泰然找了個角落坐下, 這顯然對于減少他的存在感無疑。他坐在哪里, 哪里就是目光的中心。

    更何況他身邊還坐了一名眾人從未見過的白發(fā)美人，盡管他用面具遮住了整張臉。

    我猜他是精靈族的人。一名貴族對同伴低聲道，你看他的耳朵！而且他這么美貌

    我沒聽說過白發(fā)的精靈。

    羽族？

    羽族有翅膀。

    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 路希安挽著維德的手臂, 在他耳邊道：方才在門外, 你弄臟我的鞋了。

    維德瞥他一眼，冷笑道：這就是你不下馬車的原因。

    早知道傍晚下過雨，我就不答應(yīng)過來了。

    他們針鋒相對的言語在旁人眼里是情人間的繾綣。唯有伊麗莎白的哥哥露出了極為不悅的神色。他已經(jīng)將皇后之位視為格林家族的囊中之物，因此憤憤對伊麗莎白道：那個人居然把情人帶來慈善晚宴！這簡直是在打格林家族的臉伊麗莎白？

    他愣了愣, 看見自己meimei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那個白發(fā)美人。

    不遠處, 墨菲大公晃了晃酒杯, 再次露出了我什么都懂的高深莫測的微笑。

    路希安則坐在沙發(fā)上打了個哈欠。晚宴太無聊，雖然有幾個膽大的貴族敢來和維德說上幾句，卻沒有人敢和他這只金絲雀搭話。耳朵靈敏的他還聽見不少人在偷偷小聲說圣子路希安的事，或是踩他一腳用來吹捧維德、或是用他來陰陽怪氣同在一個家族的維德。

    其中不乏那些曾經(jīng)跪在他的袍角下祈求他的眷顧的欽慕者與他的好友。

    路希安覺得他們好無聊。

    他于是隨便地盯著那些自助餐桌發(fā)呆。不久后，也沒人來找維德了。路希安正在聽附近一個貴族八卦目前王城里最勾魂攝魄的交際花艾蓮娜小姐，便看見維德站了起來，向著他們走去。

    路希安：？

    他有些好奇維德要去找誰。維德走過去時，原本在那里小聲八卦的幾個貴族被嚇得臉都白了。他們連連讓開，點頭哈腰，然后

    維德沒有理會他們，親手拿了個盤子，往上面裝上了幾個色澤鮮麗的小蛋糕。

    路希安：？？

    維德走過來，把盤子扔到他的手上：想吃就吃。

    路希安這才意識到，他剛才發(fā)呆時所盯著的就是小蛋糕的方向。不過他還是誠實地回答：我戴著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