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德將另一只手放在他的額間，像是不耐煩般地按了按，聲音陰郁中帶著幾分譏笑。

    是你自己犯傻。那我就過來看看熱鬧。維德柔聲道，熱鬧很好看，承蒙款待。

    路希安像是終于支撐不住了，居然沒有譏諷回來。

    你到底想要從我這里得到什么他含混道。

    他沒聽見回答，便已經(jīng)沉沉地睡了過去。

    月光下，維德靜靜地盯著自己懷里的白發(fā)美人。

    路希安沉睡時沒有了白日里的小心機與偽裝，也沒有那些看似柔順的虛情假笑。他閉著眼，睫毛長得可數(shù)，似乎是感覺睡得不太舒服，他嘴里嘟噥了一聲，還往他的身上蹭了蹭。

    像是在尋找一個更柔軟的地方。

    這才是路希安。維德想。

    那個總是有些小脾氣的，永遠都學不會在他這里識時務(wù)的路希安。

    他應(yīng)該很厭惡他的。這個人當初就是用這副純潔面孔欺騙了他，害掉了他的一條命，甚至死不悔改。

    他應(yīng)該很恨他的。

    維德落在他額間的手指頓了頓，又挪到他的唇角。

    他在沉睡，他什么都不會知道。

    可是如果在觸碰時，他又醒來呢？

    最終，維德沒有伸出觸碰他的手，而是把他放回了床上。

    維德不知道路希安已經(jīng)讓系統(tǒng)記錄下了他在他陷入沉睡后的這段反應(yīng)。

    第32章 開始攻略

    路希安一覺睡到了早上。醒來時他很不舒服, 因為自己的尾巴啪嗒一聲打到他的臉上了。

    第二日照舊是被維德奴役的一天。當路希安揉著眼睛，被侍女帶到內(nèi)間時，所看見的便是坐在梳妝鏡前的維德。

    過來。他聽見維德道。

    路希安于是磨磨蹭蹭過去, 低頭專心給維德系領(lǐng)帶。他手指細而長, 動作時也靈活。

    與昨日替他解腰帶時, 大相徑庭。

    剛剛完成這項工作，維德便掐住了白發(fā)魅魔的下巴、迫使他抬起臉來。

    昨晚睡得舒服么？維德的聲音像毒蛇，路希安？

    猩紅的眼睛盯著他，像是要從里到外將他抽筋扒皮、以看出什么端倪來。

    那一刻路希安明白維德在試探什么。

    他想知道昨晚的那場鬧劇，到底是意外，還是路希安的蓄意為之。

    路希安于是垂下睫毛, 咬唇，耳根也泛紅。最終, 維德冷哼一聲, 放開了他的下巴。

    以后少做點這種蠢事。他輕蔑道, 倒霉的只會是你自己。

    路希安忍著屈辱似的，假模假樣地對他笑笑。

    在維德松開手時, 路希安便聽見了系統(tǒng)松了一口氣似的聲音：他剛才的樣子真嚇人，像是馬上要殺了你似的

    好好處理影像, 等閑下來了我要看。路希安回復它。

    路希安今日倒是沒穿圣服, 而是被侍女們換上了一身學生裝正是他們當初在圣所學習時、所規(guī)定的裝束。胸前絲巾鑲嵌著綠色寶石, 白斗篷前后均有的兩條三角墜著菱形水晶。路希安真是不知道維德到底從哪兒找來的這身衣服。

    他再次當了一天的氣氛擺件, 跟著維德從書房到議事廳, 從議事廳到餐廳，再到書房。他聽見珀西說光暗精靈之間的戰(zhàn)爭進入白熱化, 光精靈唾棄暗精靈為瀆神者, 暗精靈卻嘲諷這群道貌岸然的精靈。路希安則站在維德身邊侍奉, 適時地表現(xiàn)出乖巧與馴服。只是維德偶然投來的涼涼的目光讓他明白，兩人都對于這看似和平的關(guān)系下隱藏的風暴心知肚明。

    晚上維德去沐浴。路希安坐在自己的房間里，點開了系統(tǒng)的錄像。酒紅眼眸看著維德手指幾乎要落在自己唇上的那一刻，并將它一遍又一遍地倒放。

    系統(tǒng)越來越看不透路希安臉上的神色。夜?jié)u漸深了，系統(tǒng)突然聽見路希安道：他很在意我，對嗎？

    系統(tǒng)：？

    無論是恨我、想殺我、還是這可笑的仆人契約，這都說明他很在意我。他能容忍我對他做出不敬的事

    路希安的聲音越來越低。系統(tǒng)高興道：宿主，您總算打算攻略

    它卻聽見了路希安的聲音。

    人在瀕死時，會爆發(fā)出最激烈的情感對么？即使維德也不例外。路希安輕聲道，即使是不死之身，在瀕死時，也會痛。

    ??！等等，宿主你不會是要系統(tǒng)發(fā)出尖叫聲，你穩(wěn)住，不要浪??！

    它看見路希安對著他眨了眨眼。

    開玩笑的。路希安輕笑道。

    系統(tǒng)可不敢覺得路希安是在開玩笑。它緊張地盯著自己的宿主，卻發(fā)現(xiàn)路希安的表現(xiàn)一應(yīng)如常。路希安晚上居然還狼狽地縮在被子里，直到忍不住了才從被子里探出頭來，祈求站在床邊的維德給自己喂食。

    維德照例是在喂食前好好折騰了路希安一番，其中不乏嘲諷與揉弄他那雙新生出的角，直到路希安一口將他的手掌咬出了血為止。他在路希安說我父親如果看見你這么對我，一定會被你氣死過去時，說著你說哪個父親？教皇死了，你的名字也已經(jīng)在西塞爾家的族譜上被燒掉了，我的哥哥并用染血的手惡狠狠地堵住了他的嘴。

    一切結(jié)束后，系統(tǒng)安慰了路希安一陣，又道：至少現(xiàn)在事態(tài)不太糟。您還沒死呢。

    路希安臉上倒沒有任何它想象中的恥辱或是痛苦。路希安盯著天花板，有些好奇地道：剛剛我提到我的父親，為什么他這么生氣？

    系統(tǒng)：可能是因為您與教皇之間的禁臠傳聞。

    路希安：那我的養(yǎng)叔父西塞爾呢？

    系統(tǒng)：可能是因為您與他之間的養(yǎng)父子禁斷傳聞。

    可維德又不想睡我。路希安道，那他生什么氣？

    系統(tǒng)：無法回答，你們都不是正常人。

    系統(tǒng)糾結(jié)了半天，只能千叮嚀萬囑咐路希安穩(wěn)住點，至少在它聯(lián)系上控制中心前不要浪過頭真被維德弄死了?？陕废０仓皇欠笱艿剜培帕藥拙?。

    這讓系統(tǒng)不禁提心吊膽，真怕路希安一個想不開去刺殺維德。

    臨到路希安入睡前，系統(tǒng)看見路希安的唇形。

    維德現(xiàn)在覺得我被他掌控了嗎？

    系統(tǒng)：？？

    對了。路希安突然問系統(tǒng)道，你說要我攻略他，如果我想攻略他，應(yīng)該怎么攻略？

    系統(tǒng)瞬間熱淚盈眶了。

    路希安，你長大了！

    我想想，你們既然是竹馬竹馬，那你總該和他之間有過什么你幫助他的美好回憶系統(tǒng)說到這里就卡了。

    好像還真沒有。除了欺壓維德的日常之外，剩余的能讓路希安被稱為白月光的事件，早被他在離開世界時全部推翻，變成了黑歷史了。

    系統(tǒng)還想說什么，可路希安已經(jīng)睡著了。

    它不知道路希安聽進去了多少。

    在那一夜后，一切仿佛都步入了正軌。正軌到讓系統(tǒng)懷疑路希安是不是變了個人。

    路希安每天乖乖地當氣氛擺件、乖乖地替維德更衣布菜，不再故意使壞、眼中也不再流露出屈辱的神色。這實在是很不正常。系統(tǒng)當然知道視這個世界如一場游戲的路希安對于自己嫉恨維德所以痛下殺手、反而落敗被囚的這個身份沒有什么真實感，更多的是身為心高氣傲的快穿者卻被本世界男主擺了一道的屈辱。

    可路希安如今的表現(xiàn)，可太乖了。

    他像是真的接受了系統(tǒng)攻略維德的提議，乖得好像真的接受了以仆從的身份活下來的這個命運?？上鄳?yīng)的，系統(tǒng)卻發(fā)現(xiàn)維德的態(tài)度越來越焦躁。

    初時的幾天維德是很滿意的。直到某一天，他進入浴池沐浴，從浴池里出來時卻看見路希安倚靠著墻壁，和另一邊的侍衛(wèi)說著話。

    他領(lǐng)口敞著，露出纖巧的鎖骨。白發(fā)由絲帶扎起，垂在胸前。那個侍衛(wèi)起初也是不敢與這傳說中的皇帝的禁臠說話的，可不知道路希安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如今他竟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職責，小心地與他攀談。

    當黑衣的皇帝出現(xiàn)時，他這才從魅惑中清醒過來、如同看見了厲鬼似的發(fā)抖。維德一把掐住路希安的手臂，拽著跌跌撞撞的他一路回到寢宮里，并把他摔回了沙發(fā)上，俯身下去撕咬他。

    少和我玩花招。他在帶血的吻里對他說，路希安。

    嗯路希安軟軟地道，最近你泡浴池里的時間怎么越來越長了？

    維德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第二天飯后，維德將兩個盒子遞給了路希安：打開看看。

    路希安對他眨眨眼睛，維德勾起唇角，道：算是這兩天你這么乖的酬勞。

    路希安打開第一個盒子。第一個盒子里是一枚戒指戒指上有獸族祭祀的法力。只要戴上它，就能將自己偽裝成獸族。

    那一刻，路希安的脊背僵了僵。

    他遲遲沒有打開第二個盒子，直到維德問他：怎么不打開？

    路希安久久沒說話，終于，他抬起眼來看維德，勾著嫣紅唇角笑：怕臟啊。你也不想讓一只染了血的手，來替你更衣吧？

    聰明得肆無忌憚。

    維德悶悶地笑了起來，而后，是放聲大笑。終于，他彈了彈手指，第二枚盒子便被打開。里面是一只已經(jīng)成為漆黑枯骨的蜷曲的手。

    這是加爾文的手。我真好奇你是怎么知道他家里有這枚戒指這種好東西的它是個好東西，力量源自于獸神。有了它，我便能更輕松地接近獸族圣物。路希安，你總是很有辦法。維德輕巧道，不過現(xiàn)在我把它送給你，我不需要這份輕松。也算是為了能對得起你為了接近他，費的這番勾引周折。

    路希安漠然地看著它。

    好了，你想要的東西，我替你拿來了。維德柔聲道，路希安。你有什么想法嗎？

    臥槽，好變態(tài)系統(tǒng)在路希安的腦內(nèi)尖叫。

    維德遵守承諾，沒有帶他去看加爾文的尸體，卻惡趣味地帶來了他的手。

    殺雞儆猴。

    終于，路希安緩緩地抬起眼來，對他嫣然一笑。

    你沒有帶血淋淋的手來，而是把它燒焦了。這很好，我不喜歡看見血rou模糊的東西。路希安笑吟吟道，謝謝你的體貼。

    維德的臉驟然陰沉，許久之后，他再度大笑起來。

    就好像聽見了什么讓他興奮不已的笑話一樣。

    我不支持你攻略他了。系統(tǒng)在路希安腦內(nèi)顫巍巍道，你還是快溜吧，我?guī)湍懵?lián)系控制中心

    路希安沒有聽他的話。

    他只是用手絹擦了擦手，然后將那枚戒指放在了自己的內(nèi)袋里。

    其實維德是在告訴我，系統(tǒng)在腦內(nèi)聽見路希安突然道，我想要達成什么目的，他都會知道。甚至不介意幫我取回來。

    因為我是他逃不出去的囚徒，而他會殺死那些企圖挑戰(zhàn)他囚住了我這個事實的權(quán)威的人。

    系統(tǒng)：

    是這樣嗎？系統(tǒng)顫巍巍道。

    我亂說的。

    路希安盈盈一笑，將擦干凈手指的手帕塞進了面前的紅酒杯里，看它被浸泡柔軟、染上鮮紅。

    系統(tǒng)越來越摸不透路希安想做什么了。路希安明知道維德是在殺雞儆猴，可他卻表現(xiàn)得像是真的被儆住了。

    他再也不搞任何小動作。接下來的一周里，他老實得像是真的已經(jīng)順服。

    可讓系統(tǒng)無法理解的是，維德卻反而越來越焦躁。

    他越來越多地出言譏諷路希安，就好像這不是他所想要的結(jié)果似的。

    系統(tǒng)琢磨了半晌，又將此和它之前認識的戀愛系統(tǒng)里的資料進行比對，卻始終找不出個所以然來。

    正當它打算把此歸類為路希安終于良心發(fā)作打算攻略維德得到愛意求生時，意外再次發(fā)生了。

    那天維德依舊是在那座色調(diào)如褻瀆般的神殿里，用手托著下巴沉睡于王座上。近來維德忙了很多，時常出宮。每次回到皇宮時，他不是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里、或是把自己泡在浴池里，就是呆在這里。

    他讓路希安像頌神時那樣替他演奏曲子，自己卻在王座上小憩。維德沉睡時合上了懾人的猩紅眼眸，烏發(fā)，沒有血色的白膚，像病態(tài)的魔鬼。

    路希安演奏完一首《敬頌圣母》，正要改作下一首。他手指剛撥了一下琴弦，便聽見了維德的聲音：晚上隨我去個地方。

    路希安抬眼看他：去哪里？

    皇宮外面。維德聲音里帶著點懨懨的陰沉，休斯頓莊園。

    休斯頓那可是一家堅貞的大貴族信仰者。路希安眨了眨眼道：你去那里干什么？

    休斯頓家在舉辦一場慈善晚宴，而我，需要一個隨伴。

    他們邀請你了嗎？

    你覺得呢？維德的語氣里帶了一絲興味，這場晚宴籌集的捐款，將會被用于圣所重修完畢的慶祝儀式。

    所以你是去攪局的。

    想去嗎，路希安。維德答非所問。

    在他壓迫性的視線里，路希安對他嫣然一笑：好呀。

    你希望我穿男裝還是女裝？他補充道。

    第33章 真是客氣

    結(jié)果當然是穿男裝。

    當天下午維德便讓侍女們給路希安送了衣服來。精致的絲綢襯衫, 帶暗紋的馬甲，修身長褲與白色斗篷。斗篷暗金色的扣子上垂著裝飾用的鏈條，篷角是藤蔓模樣的金色花紋。手套也精致, 鑲嵌著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