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骨 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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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道人說,我來拿狐貍狗?!?/br> 刀客不言語,轉身回去,沖著正屋那邊說了兩句。過了好一會兒,正屋才打開了門,一個胖女人一手抱著狐貍狗,一手提著狗食,從門里費力的擠出來。 這是道人的原配老婆,長的富態(tài),得有二百來斤,臉胖的和屁股一樣。 道人的老婆把狐貍狗遞給王換,擠擠眼睛:“進來坐會,喝杯茶?!?/br> 道人老婆的嗓子比道人還粗,王換婉言推辭,帶著狐貍狗離開。狐貍狗本來是土龍養(yǎng)出來的,專門為了找墓,不管埋的再深,狐貍狗都能找得到。 第18章 趕羊者 王換一個人帶著狐貍狗離開西頭城,趕往那個自己從未去過的回龍觀?;佚堄^所在的位置,是阿苦告訴他的,王換覺得,阿苦不會騙他,起碼現(xiàn)在不會。 西頭城外有一條眉尖河,出入就方便的多,無論向南向北,都可以坐一段時間的船。王換依舊雇了那個老船家,這次路途遠,王換多付了一些錢。 坐在船上的時候,王換取了一只盒子,盒子四邊封著蠟,他把蠟封摳掉,打開盒子,從里面捏了一撮土出來,放到狐貍狗鼻子跟前,讓狗去聞。 盒子里的土是王換自己配的,根據阿苦講述的故事,王換推斷出回龍觀老道士大概死去的時間,然后找到年代約莫差不遠的墳,從墳里緊貼棺材的地方取了些熟土。 狐貍狗聞了聞王換捏出來的土屑,似乎頗不適應,好像還打了個噴嚏。王換毫不手軟,按著狐貍狗的頭,逼著它聞。狐貍狗被道人當祖宗一樣養(yǎng)著,養(yǎng)尊處優(yōu),原先的本事怕是生疏了,非要好好再訓一訓它,才不會臨陣拉稀。 小船靜靜的順著河水行駛了一夜,到了第二天又行駛到半下午,才靠近目的地。王換上岸時,老船家問道:“還要不要在這里等你?” “時間怕是會很久?!?/br> “不打緊,我們都是很熟的了?!崩洗倚πΓΦ漠惓:┖瘢骸澳慵右恍╁X便是。” 王換帶著狐貍狗獨自登岸,根據阿苦所說,從這里還要步行好幾個小時,才能到達回龍觀。 狐貍狗不知道是困了,還是被王換逼著聞墳土聞得不適,懶洋洋的沒有一點力氣,躺在一只小竹筐里,由王換提著走。從半下午走到黃昏時分,再由黃昏走到夜里,王換舉目遠眺,大約再翻過一座山頭,就能到回龍觀了。 阿苦說過,那座山頭很不好走,山路非常陡峭,有些地方壓根就沒有路,所以趁夜趕路的話不太明智。王換就打算在山腳下的山窩里休息一晚,明天天亮時再動身。 “明天,全靠靠你了?!蓖鯎Q摸了摸狐貍狗的腦袋,把道人配好的狗食拿出來喂了它一些。狐貍狗長的秀氣,吃東西時也挑三揀四,道人配的狗食比西頭城飯館子里的飯菜都要香,狐貍狗卻只吃了幾口。 王換自己也吃了些干糧,然后躺在山窩的邊緣,閉目養(yǎng)神。 天氣熱,山里卻涼爽些,山窩周近都是草,能聽到一陣一陣接連不斷的蟲鳴。 大概到了子時,王換微微有些迷糊,想要睡過去。就在這時,一直窩在小竹筐中的狐貍狗,突然翻身站起來,汪汪的叫了兩聲。 狐貍狗平時看著不聲不響,此刻卻變的很兇,呲著牙,盯住山窩西側一條羊腸小道。 叮當…… 狐貍狗發(fā)怒之后,王換才隱約聽到了一陣沉悶的鈴鐺聲,緊跟著,王換看到羊腸小道那里走過十多只羊,鈴鐺聲是從頭羊身上傳出的。 羊群后,是一個腰身佝僂的老太婆,手里握著一條鞭子,不斷的驅趕羊群。 狐貍狗雖然不叫了,但嗓子里嗚嗚的響個不停,一直盯著羊群后的老太婆。王換坐起來,看了兩眼。鄉(xiāng)下人有時養(yǎng)幾只羊,幾頭豬,拿去賣掉貼補家用,這本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但一個老太婆深更半夜趕著羊群出沒在這種荒山野嶺,總是有些讓人意外。 王換不做聲,他只想盡快找到那截黃金一般的指骨,不愿節(jié)外生枝。 羊群走下羊腸小道,趕羊的老太婆看到了王換,也看到竹筐里的狐貍狗?;鸺t的狐貍狗,在夜色月光下,仿佛一團跳躍的火。老太婆拿著鞭子走過來,看了看狐貍狗,對王換說道:“這條狗賣給我,我拿兩只羊和你換?!?/br> “路在那邊,趕著你的羊走。” “三只羊和你換。” 王換不答話了,掏出煙,點燃了抽。狐貍狗個頭兒小,發(fā)起脾氣卻異常的兇,躍躍欲試的想要跳出竹筐。 老太婆瞇著眼睛望向王換,王換抽著煙,也望向老太婆。他心頭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與此同時,王換嗅到了一股氣味。 那股氣味非常淡,可王換能分辨出來,那是一股帶著老棺材味的土腥氣,和自己盒子里裝的那些土的氣息很像。 這股氣味,隱隱約約是從老太婆身上散發(fā)出來的。 “聽人勸,才能多吃幾口飯?!崩咸呸D頭看看身邊正在吃草的羊群,說道:“四只,最多只能給你四只羊?!?/br> 老太婆轉頭時,王換看見她的耳朵里,頭發(fā)上,還有沒拍打干凈的土屑。老太婆仿佛也覺得耳朵不舒服,用手拍拍耳廓,一片土渣子噗簌簌的從耳朵里掉出來,落了一肩膀。 王換猛然間感覺到,這老太婆,好像剛從土里爬出來似的,身上那股土腥氣,無形中又濃了些。 “趕緊走?!蓖鯎Q暗中捏緊拳頭,用手把嘴上的煙頭拿下來,放到腳下踩滅。 唰?。?! 這三個字剛剛說出來,老太婆一鞭子抽向王換。鞭子犀利的破空聲撕裂暗夜,王換一擰身,鞭子幾乎貼著王換的鼻尖甩了過去。 鞭子落在了王換腳下的山石上,山石竟然被抽的石屑橫飛。 老太婆一鞭子落空,第二鞭跟著卷了過來,動作快的讓人目不暇接。王換這一輩子還是頭一次遇到這么扎手的老太婆,他被迫退了一步,等鞭子又抽空的時候,老太婆第三鞭子接踵而至。 這一鞭子犀利無比,王換擰身躲閃時,老太婆的左手突然又甩出一條鞭子。細長的鞭子,宛若長了眼睛,一下纏住裝著狐貍狗的竹筐。老太婆一收左手,竹筐騰空被老太婆給拽了過去。 王換沒料到這一著,老太婆一得手,立刻轉身退走。王換一挺身,邁步追了過去。 老太婆顯然是個識貨的,知道這條狐貍狗難得,搶走狐貍狗之后,老太婆連那些羊都不要了,一邊跑,一邊尖聲叫道:“老大!自己回去!” 那只領頭的頭羊正在吃草,聽到老太婆的呼喊聲,悶著頭就順著羊腸小道朝回跑,身后十多只羊都跟了過去。王換顧不得這些,盯著老太婆猛追。 他的確沒有想到,在這種荒山野嶺還會出這種簍子,狐貍狗若是丟了,不僅尋找回龍觀老道士的墓成了難題,回去也沒法和道人交代。道人那張嘴,損的要死,不知道會怎么挖苦埋汰王換。 王換追的特別急,他畢竟年輕,而且功夫不錯,老太婆眼瞅著要被追上,回頭就是一鞭子,這一次,王換有了防備,閃身一躲,等鞭子落空力竭的那一瞬間,王換恰到好處的抓住鞭子,順勢朝老太婆撲了過去。 王換的拳頭不是吃素的,人在半空,拳頭已經砸向老太婆。老太婆不想丟下手里的竹筐,也不想丟下另只手里的鞭子,踉蹌退了一步,王換的拳頭突然加速,趕在老太婆躲閃之前,一拳砸到了老太婆臉上。 老太婆拼命躲,仍然沒有完全躲過。王換這一拳很重,老太婆半邊臉被打腫了,噗噗的吐出幾顆牙齒。 王換低頭看看,那幾顆牙齒很大,看著似乎像是羊的牙。 老太婆顯然吃痛,可王換卻不給她任何機會,搶上前去,兩個人離的近,鞭子就使不上力,老太婆被迫丟下鞭子,剛想招架,王換的手里,突然多了把小刀。這樣的小刀,是老斷常用的,刀鋒只有三寸長,可以藏在手里,鋒利之極。 刀光一閃,老太婆一根手指凌空飛起,幾點血花噴濺出來,綻放于半空。老太婆的身子痛苦的一抽,噔噔的倒退出去好幾步。 “放下竹筐,你還能留一條命?!?/br> 老太婆不理會王換,陡然間抱著竹筐,翻身跳到了旁邊的山坡上。 這是一條很陡的山坡,山坡下是一條從高處流下來的小河。老太婆抱著竹筐,整個人都縮成一個球,從山坡滾落下去。王換咬了咬牙,跟著也從山坡朝下跳,只不過他沒有老太婆滾的快,始終慢了幾步。老太婆從山坡滾下,立刻沒入了下方的河水中。 王換跟下來之后,老太婆已經無影無蹤,那只竹筐也無影無蹤。河水流的不急,水也很清澈,王換慢慢在河邊走了幾步,能看到清澈的河水中,有魚在游動。 王換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總愛單槍匹馬,這次若是帶著老瞎子過來,老太婆即便藏得再深,老瞎子也能把她給揪出來。 河水流的無聲無息,王換看了一會兒,突然看到緊貼著河岸的水里,慢慢的漂來一團頭發(fā)。 這團頭發(fā)完全浸沒在河水里,順著河水悄無聲息的流到了腳邊。王換暗暗吸了口氣,捏著手中的小刀,閃電般的劃了下去。 但王換的手一觸到水面,就覺得這一下劃空了,與此同時,他又覺得腳踝一緊,一只手從水中探出,死死的抓住了王換的腳踝。 第19章 放血 王換的腳踝剛剛被抓住時,他就知道自己誤判,這個趕羊的老太婆,倒真有幾手本事。 王換及時收回了刀子,刀子剛從水中抽回,立刻劃向了腳踝上那只手。那只手卻很靈活,躲過這一刀,拽著王換就朝水里拖,力氣竟然大的很。 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什么留手的余地,王換的腰身一沉,猛的發(fā)力,單腳用力朝上一提,嘩啦一聲,老太婆抱著裝有狐貍狗的竹筐,直接被帶了出來。 老太婆立足未穩(wěn),王換抓住竹筐的邊兒,另只手持刀又劃了過去。老太婆臉上已經挨了一拳,半張臉腫的發(fā)糕似的,犀利的刀鋒順著她的腫臉劃過,立刻劃出一道三寸長的刀口。 這一次,老太婆再也支撐不住,松開抓著竹筐的手,翻身躍入身旁的小河。王換咬咬牙,卻沒有追,自己帶著狐貍狗,絕對不能再有閃失。老太婆一逃,王換也立刻轉身朝著來路走去。 他回到剛才遇見老太婆的地方,撿起自己的包袱,提起竹筐繼續(xù)走。竹筐剛才進了水,狐貍狗卻極淡定,趴在竹筐里一動不動,還斜眼看了看王換。王換覺得,確實什么樣的人養(yǎng)什么樣的狗,這狐貍狗跟道人一個德行。 他從山窩這里離開,直接走到了那條翻越山地的小路附近,就地坐下。山路就在眼前,等明天天亮,就能直接從這兒動身。 王換不敢再睡了,他不知道那個鬼一樣的老太婆還會不會再找過來。他躲到一個背風又隱蔽的地方,不停的抽煙提神。 王換是睡不著,可狐貍狗卻睡的香。 后半夜風平浪靜,什么意外也沒有。到了天剛剛泛白,王換帶著狐貍狗動身了。阿苦說的不錯,這條唯一的山路簡直不是人走的,陡峭異常,王換用繩子將竹筐綁起來背在背上,小心翼翼的一點點爬上去。 從這里到回龍觀所在的那片山坳,看起來只有一山之隔,真要靠兩條腿走,卻能把腿累斷。王換走的極小心,他就一個人,一旦遇到麻煩,連個搭手的人都沒有。就這樣從早上爬到正午,渾身骨頭仿佛要散架時,他才爬到了山頂。 王換歇了一會兒,又給狐貍狗喂了些狗食,狐貍狗耷拉著眼皮子,王換越看它,就越覺得它的眼神跟道人都沒什么分別。 接下來,王換又從山頂朝山下走,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并非沒有道理,上山的時候要小心,下山時則要一百個小心,稍不留神,就會從陡峭的山路摔下去。王換走走停停,等走到山腳下時,竟然已經夕陽西沉。 這一座山,浪費了差不多一天時間,到了這時,王換更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及早趕到回龍觀。但他還是保持著理智,跋涉一天山路,體力消耗的差不多了,現(xiàn)在要做的是休息,養(yǎng)精蓄銳,將流逝的體力補充回來。 王換在山腳下躺了,不知不覺間竟迷迷糊糊的想睡,他不敢睡的太死,打個盹之后就強迫自己醒過來。就這樣休息到天色完全黑透,王換才起身,走向了回龍觀。 來到那片山坳的時候,王換就能看到一片不知坍塌了多久的殘垣斷壁。那就是傳說中的回龍觀,回龍觀的老道士,一定就埋在附近。 這個時候,王換把竹筐里的狐貍狗抱出來,又給它聞了些老墳土。狐貍狗頗不耐煩,齜牙咧嘴的,似乎要咬人。 不過,狐貍狗的脾氣不好,卻還是肯干活的,等王換把它放下來之后,狐貍狗就開始左右亂嗅。 王換跟著狐貍狗的腳步朝前走,感覺當初馴養(yǎng)這條狐貍狗的土龍簡直是個天才,有了這條狐貍狗,辦事就會方便很多。 來到那片殘垣斷壁時,狐貍狗的腳步就慢了,這條狗的確非常聰明,不發(fā)出任何聲音,腳步又輕的無可察覺。王換很滿意,心里也預感應該有希望,能找到阿苦當時沒找到的老道士的墳。 狐貍狗在一片廢墟外頓了頓,然后朝著東北方向走去,走了大約有三四十丈遠,狐貍狗陡然趴到地上,還回頭看了看王換。 王換也跟著趴了下來,周圍沒有什么聲音,狐貍狗和一頭伺機捕獵的獵豹一樣,貓著身子,朝前慢慢的挪動。 等從這片地勢稍高的地方移動到前方,視野陡然開闊,王換一眼就看到明亮的月光下,有十來只羊在前面站著。 更要命的是,那個昨天夜里想要搶走狐貍狗的老太婆,就坐在羊群旁邊。 老太婆臉上的傷口沒有包扎,血跡全都凝固了,她手里有一把刀,銹跡斑斑的刀,老太婆在一塊石頭上把刀子來回磨了磨,然后抓過來一只羊,在羊腿上豁開個口子。 羊血順著傷口滴滴答答的流淌下來,老太婆拽著羊腿,一動不動。王換看的有些心驚rou跳,這個老太婆神神叨叨的,做的事也讓人琢磨不透。 不過,王換仔細觀察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地上有一根埋在土里的竹筒,從羊腿上滴落下來的羊血,全都落到了那只竹筒里。 “昨天,遇到一個人,帶了一只狗,那只狗有靈性。”老太婆死拽著羊腿不放,等羊血滴答了一陣,老太婆隨手捏了把土,糊在羊腿的傷口上,然后抓過另一只手,故技重施:“把那只狗的血放了,一定比羊血強得多,可惜了,沒有抓到,現(xiàn)下也只能湊合湊合……” 聽到這兒的時候,王換感覺身邊的狐貍狗又開始齜牙咧嘴。 “現(xiàn)在還不能用人血,人血的陽氣太旺,你是撐不住的,只能用些羊血牛血?!崩咸抛е蛲龋殖裢怖锓帕艘粫貉?,重新拿土把羊腿的傷口糊起來,去抓第三只羊。 王換在考慮,考慮要不要動手,還是繼續(xù)看一看。現(xiàn)在天雖然黑了,但時辰尚早,為了保險起見,王換決定再等等,最好把老太婆的意圖弄清楚,即便弄不清楚,起碼也要看看她還有沒有同伙在附近。 老太婆連著放了三只羊的血,這才罷手。 “羊要肥一些,我還得趕著它們去吃草,否則一只羊放幾次血,便要死了?!崩咸判跣踹哆叮谀歉裨谕晾锏闹裢采仙w了蓋子,用力一按。竹筒被按到土里,老太婆又在旁邊扒拉了一下,把竹筒掩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