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動作很輕，陶樂思也不覺得難受。希爾達(dá)站在自己的身后，后背能感覺到一點對方身上的暖意。陶樂思能夠聞到希爾達(dá)身上淡淡的香味。

    希爾達(dá)這樣的生活作風(fēng)，不太像是會日常使用香水的。這股香味，更像是煙草、香皂或是某種熏香。

    希爾達(dá)按著陶樂思的臉側(cè)，幾秒鐘后，她就離開了。陶樂思也沒什么特殊的感覺，畢竟希爾達(dá)不是清涼油，她本身不具備提神醒腦的作用。

    陶樂思看著譜架上的譜子，開始了彈奏。

    依然是詭異、跳躍、難聽的旋律，依然是像不懂樂理的人所寫出的伴奏。

    陶樂思一個小節(jié)一個小節(jié)彈著，希爾達(dá)站在鋼琴旁邊，緊緊盯著她，好像陶樂思不是在彈琴，而是在鋼琴旁邊跳舞。

    驀的，她的腦海中開始浮現(xiàn)出古怪、扭曲、陌生的畫面。

    光線昏暗的室內(nèi)，像是教堂，又像是祭壇?；鸢研苄苋紵?，在中央的高臺之上，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對著黑乎乎的房頂痙攣地舉起雙手，好像在祈求什么一般；祭臺之下有許多面目不清的人，簇?fù)碇@名女子，也仰著頭望向她。

    這樣的場景，令陶樂思想要發(fā)瘋。

    “怎么回事？”她在內(nèi)心詢問著，或許她無意識地把這句話呢喃了出來，“艾斯比，這是怎么回事？”

    桃樂絲難道有癔癥嗎？

    原著里并沒有提及桃樂絲有什么精神疾病，相反，她在學(xué)校中展開的一系列調(diào)查行動，并險些發(fā)現(xiàn)真相的行為說明她邏輯縝密，精神正常。

    不過根據(jù)艾斯比的理論，原著里沒有寫并不等于不存在。

    “強，再強一點！”希爾達(dá)的聲音猛地將陶樂思從幻境中喚醒。她身體打了個寒顫，好像出了冷汗，又清醒了過來。

    曲子只彈了一半。她又直起腰，在譜子上找到自己剛才彈到的位置，繼續(xù)往下演奏。

    越是往下演奏，她就覺得越難受。

    這不是因為曲子難聽所造成的精神污染，而是軀體上實實在在的惡心感，就好像每一個音符實際都敲擊在她的胃里，而不是鋼弦上一般。

    她想要停下演奏，但又驚恐地發(fā)現(xiàn)，她停不下來。

    她的手不受自己控制，連帶身體也不受控制。她還在彈奏，還在機(jī)械地按下一個個黑鍵或是白鍵；她只能彈奏，卻無法停止這旋律，無法從鋼琴前逃開。

    當(dāng)最后一個音重重落下，陶樂思看到樂譜結(jié)尾處的休止符，不由重重吐出一口氣。剛才不知不覺出了一身汗，衣服都濕透了。

    隨之襲來的，是強烈的反胃感。

    陶樂思說了句“抱歉”，就從鋼琴前凳上匆忙站起來，拔腿跑出了練舞室。

    幸虧練舞室旁邊就有衛(wèi)生間，不然她可能會在希爾達(dá)面前毫無形象地吐到地板上，過后還要打掃衛(wèi)生，很沒面子。

    陶樂思沖進(jìn)衛(wèi)生間，彎腰對著馬桶哇哇大吐，直把晚飯全都吐了出來，還干嘔了幾聲，才覺得好受多了。

    她扶著瓷磚墻面，緩了一會兒，走到盥洗池前，打開水龍頭，洗了洗臉。

    腦海中，艾斯比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哎呀，桃樂絲，您可要注意別亂吃東西把腸胃吃壞了?！?/br>
    “你媽的，為什么，”陶樂思很生氣，“剛才我彈琴的時候，你死哪去了？”

    “我在聆聽您的精彩演奏?！卑贡日f。

    聽到陶樂思腦海中發(fā)出的憤怒咆哮，艾斯比趕緊說：“不是的，剛才呢，希爾達(dá)正在對您施以法術(shù)，我也不好打斷是不是?！?/br>
    “法術(shù)？”陶樂思一愣。

    “希爾達(dá)是女巫，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您更加地信奉赫卡忒女神，才能夠自愿地迎接赫卡忒?！?/br>
    “可是我沒有感覺我比昨天更加信奉赫卡忒?。俊碧諛匪寄涿?。

    她洗了洗臉，覺得好受多了。她直起腰，看著一眼鏡子中的自己。

    蒼白的臉上掛著水珠，被打濕的頭發(fā)貼在臉頰上，鼻頭和嘴唇都是通紅的，看起來很狼狽。更讓她狼狽的是，她從鏡子里看到身后還站著一個人，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陶樂思轉(zhuǎn)過身：“希爾達(dá)?！?/br>
    為什么希爾達(dá)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

    希爾達(dá)走到那面前，伸手握住陶樂思濕漉漉的手腕。她的手指修長且有力，陶樂思的手腕能夠感受到希爾達(dá)身上的力量：堅韌、果斷、溫暖。

    “你好一點了嗎？”希爾達(dá)問她。

    “沒事了，”陶樂思搖搖頭，希爾達(dá)很快又放開了她，向后退了一步，讓陶樂思覺得希爾達(dá)此時應(yīng)該也是在她身上搗鼓什么法術(shù)，“我一般彈琴的時候……不會這樣的?！?/br>
    “可能是你累了?；蛘呤峭砩铣缘臇|西不合適。”希爾達(dá)善解人意地說。

    陶樂思想趕緊從廁所里溜出去，但是希爾達(dá)仍然頗有壓迫感地站在她面前，而且還擋著廁所的門。

    “你餓了嗎？你剛才把食物都吐出去了?！毕栠_(dá)說。

    ——真奇怪，校長夫人居然和陶樂思在廁所里討論吃飯的事情。

    不過，那種反胃惡心的感覺已經(jīng)無影無蹤，速度之快，令人驚訝。取而代之的，是陶樂思感到腹中空空蕩蕩。

    “嗯?！彼c了點頭。

    “韋伯先生（廚子）已經(jīng)休息了，如果將他叫起來，他肯定會很生氣，”希爾達(dá)說，“我可以請你在鎮(zhèn)上的餐廳吃飯，有一家很晚才打烊。現(xiàn)在，你可以去換一件衣服?！?/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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