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點，還有點癢程蘇然如實回答。

    癢說明傷口在愈合，千萬不能撓。

    嗯嗯。

    jiejie想和你說件事。

    什么？

    江虞望著她凝了會兒神，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打開了一份文件，遞過去，續(xù)約，你愿意嗎？

    是當(dāng)初那份協(xié)議的電子版。

    程蘇然仔細看了一遍，發(fā)現(xiàn)時間由之前的三個月改成了兩個月，那么意思是續(xù)兩個月。

    今天是二十五號，離合約到期還有五天。

    續(xù)約就意味著她依然是金絲雀，永遠得不到j(luò)iejie的平視，但卻能繼續(xù)留在jiejie身邊，不用孤注一擲去表白。

    選擇尊嚴，就失去jiejie，選擇jiejie，就失去尊嚴。

    她陷入了矛盾。

    不愿意嗎？江虞云淡風(fēng)輕地問，抓著她的手卻不自覺地收緊。

    我程蘇然抬起頭，嘴唇動了動，續(xù)約的話，我可不可以不要錢？

    其實她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

    留在jiejie身邊，這個誘惑太大了。

    看著女孩謹慎小心的模樣，江虞心念一動，差點就要答應(yīng)，可很快又清醒過來，搖了搖頭，不可以。

    如果不續(xù)呢？程蘇然緊張地問。

    江虞的手又是一緊，怔了兩秒，轉(zhuǎn)過臉，漫不經(jīng)心道：那就好聚好散。

    她緩緩松開了她的手。

    程蘇然立刻改口：我愿意！

    第61章

    聽見她聲音的那瞬間，江虞指尖一顫，內(nèi)心暗暗松了口氣。

    她賭贏了。

    小朋友會愿意的。

    嘴角微不可察地往上翹，她把臉轉(zhuǎn)回來，又恢復(fù)了淡淡的表情，抬起那只手，溫柔地撫摸女孩的臉。

    jiejie程蘇然按住臉上的手，感受著掌心溫度，目光灼灼地望著她，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想續(xù)約呀？

    因為江虞挑了下眉。

    程蘇然屏住呼吸。

    明明知道不可能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還是忍不住心懷期待，腦子里有個聲音在喊：收一收你的眼神吧，要暴露了，會被jiejie發(fā)現(xiàn)的。

    她收不住。

    突然，江虞傾身湊過去，嘴唇幾乎要貼住她的，壓低了嗓音說：因為然然讓我很滿意，jiejie最喜歡你了。

    一個鵝毛般輕盈的吻落在女孩唇上。

    她露出惡魔般的笑容，狹長冷魅的眼睛無比勾人。

    程蘇然仿佛被電了一下，心跳驀地加快，身體情不自禁靠向她，嘴唇微噘，像是在索吻。

    那你能不能以后都叫我然然？

    好。江虞吻了上去。

    柔軟的唇像果凍，灌入一陣灼熱的氣息，在她舌尖肆意繚繞，但只是持續(xù)了十幾秒，便退開了。

    jiejie，我也能叫你可可嗎？程蘇然雙眸濕漉漉的，綿軟地望著她。

    江虞眼神依舊那么溫柔，可吐出的字眼卻冰冷，不能。

    唔，好吧。

    不能就不能。

    聽jiejie喊她小名也好。

    程蘇然安慰自己，臉上又綻開了笑容，兩只小梨渦甜滋滋的。

    續(xù)約之后，壓在心口的大石頭消失了，再也沒有了那種大限將至的感覺，程蘇然整個人處于非常放松的狀態(tài)，心情好，胃口好，吃什么都香，傷口恢復(fù)得也快。

    江虞調(diào)整了工作計劃，不重要的統(tǒng)統(tǒng)推掉，實在推不掉的，便飛過去，有時候是江城，有時候是在其他城市，忙完后再飛回陵州，就這么兩地跑。

    拆線那天，也是出院的日子，江虞特地趕早班機回來。

    小朋友坐在椅子上，架著腿，護士小心翼翼地解開紗布，她迅速轉(zhuǎn)過去抱住了江虞，把臉埋在江虞懷里，不敢看。

    別怕別怕江虞抱緊她，柔聲安慰。

    卻也忍不住叮囑：護士，麻煩輕一點，謝謝。

    護士憋著笑點頭。

    左腿傳來輕微的拉扯感，沒有想象中那么疼，能忍受，程蘇然漸漸放松下來，腦袋枕在江虞腹部，隔著衣服偷偷親了一下。

    江虞正全神貫注盯著那傷口。

    拆掉線的部分露出了粉色疤痕，被大片雪白的皮膚襯得刺目又丑陋，她看得擰緊了眉，仿佛這疤痕長在自己心上，隱隱作痛。

    過了會兒，拆完線，護士叮囑道：三天之后才可以洗澡、用祛疤藥，一個月內(nèi)不要飲酒吃辣。

    用藥可以完全祛除疤痕嗎？江虞急切地問。

    護士說：傷到真皮層肯定會留疤，抹藥只是盡量淡化，但她的傷口縫合情況不錯，疤痕會比較小，不是疤痕體質(zhì)的話，可以先用藥看看效果，以后再做激光祛疤。

    好的，謝謝江虞眉心松動，臉色稍有緩和。

    程蘇然望著她擔(dān)憂的面容，站起來，軟聲安慰：jiejie，沒關(guān)系的，我一點也不怕留疤，反正夏天我也不愛穿短褲短裙，正好省得曬黑呀。

    江虞揉了揉女孩的腦袋，只是無奈地笑，沒說話。

    出院后，暫時還不能離開陵州，三人換了酒店，從醫(yī)院附近的雙人間換成市區(qū)中心的套房，小周獨自住一間，江虞和程蘇然住一間，離開的機票訂在四天后。

    程蘇然不愿意跟江虞睡一張床。

    她十幾天沒洗澡，只能用毛巾蘸清水擦擦身，頭發(fā)也只在小周的幫忙下洗了兩次，渾身難受，自己都嫌棄自己，更不想在被窩里熏著jiejie。

    江虞卻不介意，晚上還抱著她。

    熬過了三天，江虞仍不放心讓她洗澡，硬是多等了一天，在離開陵州的前夜，讓服務(wù)員換了新的床單被罩后，親自幫她洗。

    jiejie，我自己可以的程蘇然捂住衣服，一只手扒拉著門，小臉燒成了猴兒屁股。

    浴室里霧氣繚繞，提前放了會兒水讓溫度升起來，加上浴霸開著，很暖和。她已經(jīng)迫不及待要投入熱水的懷抱，但是這個jiejie

    江虞摟著她親了又親，溫聲細語地哄：你說，你哪里沒被jiejie看過，嗯？別害羞了，然然乖。

    程蘇然頓時更想打個地洞鉆進去了。

    jiejie

    你又不聽話。

    唔，聽。

    江虞滿意地笑了笑，拿掉她的手。

    程蘇然紅著臉放棄掙扎。

    年輕到底是美妙，又鮮又嫩，滿滿的膠原蛋白，溫?zé)岬乃骶従徧蔬^，像剝了殼的雞蛋。洗到隱秘部分，江虞一時沒忍住，在浴室里來了一次。

    浴袍被浸透了大半。

    唔，jiejie，我就知道你

    噓。

    洗完澡，程蘇然裹著睡衣落荒而逃，匆忙吹干頭發(fā)，把自己埋進了被窩里。

    江虞留在浴室隨意沖了沖，慢悠悠地穿上自己的干凈睡袍，從行李箱中拿了支藥膏，坐到床邊，拉開了被褥。

    一個紅紅的腦袋露出來，嗖地又轉(zhuǎn)了過去。

    該抹藥了。江虞哭笑不得，伸手去抱她。

    程蘇然悶悶道：我自己抹。

    誰知道抹藥的時候這個jiejie會不會又使壞呢？

    可是，她又有點喜歡

    聽話。江虞拿出殺手锏。

    程蘇然立刻坐了起來，乖乖把腿擱在江虞膝上。

    雪白的皮膚赫然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看得人心頭猛跳，江虞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指尖能感受到不平。

    她呼吸一滯，許久沒有說話，默默擰開了藥膏蓋子，擠出膏體，輕輕涂抹在那道疤上。

    買了進口祛疤藥，還有祛疤貼，雖然知道作用有限，但都想試試。

    然然

    ？

    江虞指尖停頓了一下，抬起頭，望著女孩笑：我問了幾個朋友，也看了國內(nèi)幾家醫(yī)院，如果抹藥不能消除這條疤，jiejie就帶你去做激光手術(shù)，好嗎？

    國內(nèi)不行，就去國外，總之各種方法都要試一試。

    程蘇然與她對視片刻，望見那雙眼睛里滿滿的愧疚，因愧疚而生出的柔情，心里忽然不是滋味，悶悶的，像堵住了一樣。

    她不希望jiejie因為這道疤而愧疚。

    也不希望jiejie因為愧疚而對她好。她想要jiejie發(fā)自內(nèi)心的嗯，不可能。

    所以這道疤痕應(yīng)該留下。

    留下來，等合約再一次到期，她們分開了，在往后的日子里時時刻刻提醒她，曾經(jīng)遇見過多么驚艷的人，做過多么瘋狂的事。

    也許是她今后一生中最深刻的回憶。

    然然？江虞伸手晃了晃。

    程蘇然回過神，笑了一下，說：好。

    她得先安撫jiejie。

    抹完藥膏，江虞又給她貼了祛疤貼，才開始收拾行李。

    小朋友來時穿的衣服弄臟了，已經(jīng)丟掉，這些天她臨時買了幾套新衣服，東西不多，都裝在她的箱子里，乍一看，兩人像是出門旅游的情侶。

    她背對著程蘇然，蹲在行李箱前，緊身背心下露出半截曼妙的腰線。

    程蘇然悄悄舉起手機，拍了一張照片，存進企鵝的專屬相冊里，添加了一條描述：居家賢惠江可可。

    隨后打開微信，把江虞的備注改成了加一勺可可。

    嘻嘻。

    然然江虞突然轉(zhuǎn)身。

    程蘇然驚得差點掉了手機，佯裝淡定，露出乖巧的笑容：jiejie，怎么啦？

    明天我們就走了，真的不想回家里看看？江虞并未察覺她的小動作，坐下來將人摟進懷里。

    疤痕藏在衣服里，爸爸mama看不出來的，可以放心回家。

    程蘇然耷拉著腦袋。

    怎么了？江虞以為她有難言之隱，思忖片刻，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沒事，不想就不想吧，jiejie只是問一下，你想什么時候回家都行。

    那我們早點睡覺。

    說罷在她腦門親了一下。

    程蘇然咬著嘴唇，長發(fā)遮住了半邊臉，神情晦暗不明，她手指緊摳著床單，像是在掙扎。

    終于，在江虞要把她塞進被窩前，她鼓起勇氣說：我沒有爸媽

    江虞愣住。

    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們離婚了，我mama不知道去了哪里，反正從來沒見過她，然后我一直跟奶奶和爸爸住在鄉(xiāng)下，七歲的時候我爸爸喝醉了跟人打架，被人捅死了，后來我就住在姑姑家，再后來我就去江城讀書了。程蘇然屈起雙腿，抱住了膝蓋，手指一下一下?lián)钢矄巍?/br>
    其實我說的老城區(qū)，就是我姑姑家，我覺得那個不能算是我家，所以

    所以只有家鄉(xiāng)，沒有自己的家，回不回去都一樣。

    聲音越來越小。

    本來她不想說這些，但是jiejie第二次問了。她猜，jiejie的家庭應(yīng)該很幸福吧？只有從和睦家庭出來的人，才會事事記掛著家里，記掛著父母。

    像她這種無根的浮萍，無論遇到什么事，第一反應(yīng)里根本沒有父母這個選項。

    什么在外報喜不報憂，什么不讓爸媽擔(dān)心，她毫無概念，也理解不了，只是大多數(shù)時候不愿意對外人講自己的事，干脆就任由誤解。

    幽黃的床頭燈斜照過來，墻壁上映著她孤寂的影子。

    江虞靜靜地注視她，嘴唇翕動：你表姐是你姑姑的女兒，對嗎？

    嗯

    所以她們一家人對你不好。

    程蘇然抬起頭，震驚地望著江虞，那神情分明在說你怎么知道。

    哎？

    她明明什么也沒說啊。

    不對

    上次jiejie看到她跟表姐打架了。

    如果對你好，你怎么會到了家門口都不愿意回去？表姐怎么會用使喚丫頭的語氣和你說話？你們又怎么會在大街上打架？

    她啞口無言。

    對你不好是因為，嫌棄你這個拖油瓶，但把你留下又是因為，你還有價值，等到你完全沒有價值了不，即使你死了，也還是有價值的，所以除非她們先死，否則，只要你跑得不夠快，就會被榨到死。

    江虞面色平靜，聲音卻冷到極致。

    程蘇然的心瞬間被精準狠決地戳中了。她嘴唇顫了顫，酸意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自己就好像突然暴露在陽光下的丑陋又可憐的蟲子。

    呵。

    她才不丑陋，她也不可憐。

    對啊，我就是從那種地方出來的人，所以呢？我已經(jīng)跑了，我可以在外面立足，可以一個人生活，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以后會更好。

    江虞程蘇然紅著眼睛喊出她的名字，你不要同情我可憐我，我不稀罕！

    說完背過身，飛快地抹了把臉。

    眼淚還是在沉默中流下來。

    她其實很在意，自己在jiejie面前的樣子，可是彼此之間的關(guān)系容不下她這份在意，她活該被俯視，活該被同情，被可憐

    江虞被這聲突如其來的點名驚到了。

    女孩的腰背挺得筆直，肩膀一顫一顫的，就是塌不下去，倔強又固執(zhí)。

    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然然

    你不要說話。

    江虞緩緩爬過去，從背后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