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無視了江虞這個老板。

    今天是雙方來商量拍攝畫冊的時間，順便由祁言向程蘇然介紹整個系列的概念，不同期的主題創(chuàng)意。她的語速很快，好像要趕著做什么。

    程蘇然拘謹?shù)刈谒龑γ?，有些心不在焉?/br>
    我這么說，能明白嗎？祁言突然問。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什么？

    一直被無視的江虞突然命令式出聲：放慢你的語速再說一遍。

    她走到程蘇然身邊坐下。

    程蘇然側(cè)過頭，看了她一眼，只瞧見她冷硬的側(cè)臉線條，眉眼淡淡，沒什么情緒，好像永遠無法靠近。

    可是剛才她為那個陌生女人掖頭發(fā)了。

    那么溫柔，那么自然。

    程蘇然鼻子發(fā)酸。

    好吧，整本畫冊是一個系列，總共分八期，每期有個主題祁言放慢了語速，重新解釋，八卦的視線在江虞和女孩之間掃來掃去，說完，還嘖嘖兩聲。

    江虞不動聲色地回視她，語氣淡淡：你趕著做什么？

    喬喬在樓下等我啊。

    反正都是自己人，我不多啰嗦了，拜拜。祁言說到自己人時多看了程蘇然兩秒，眼神意有所指，一雙桃花眼里笑意燦然。

    她起身退出辦公室，貼心地帶上了門。

    一片寂靜。

    冷白的頂燈照下來，光影稀疏，給靜坐的兩人鍍上了一層冷色。

    jiejie。

    江虞沒應(yīng)聲，只轉(zhuǎn)頭，黑沉的眸里平靜無光。

    程蘇然與她對視，嘴唇抿得發(fā)白，就這樣默默地無言地看了一會兒，才鼓起勇氣，問：你還有其他情人嗎？

    第19章

    此話一落，室內(nèi)再度陷入沉寂。

    江虞俯視著女孩，神色寡淡，令人難以揣摩。

    長久的沉默。

    程蘇然后知后覺，被那雙蛇一樣森冷的眼睛盯得發(fā)毛，她回過神，才發(fā)覺自己竟然問了一個如此逾矩的問題。

    jiejie只是她的金主

    有沒有其他情人？有幾個？比她好看還是比她更得jiejie歡心？這些都是金主的私事，輪不到她來過問。她才做幾天乖巧小金絲雀，又開始不知天高地厚。

    程蘇然垂下眼，咬住了嘴唇。

    她錯了。

    jiejie別嫌她煩就好。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輕笑：你說呢？

    我程蘇然抬眸，定定地看著江虞的眼睛，故作無謂一笑，這是jiejie的隱私，和我沒有關(guān)系。

    真的不想知道嗎？

    不想。

    兩只小梨渦若隱若現(xiàn)。

    江虞不說話了，只噙著淡笑，靜靜地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玩味之色。

    她忽然欺近女孩耳畔，紅唇微張：吃醋了？

    程蘇然一怔。

    吃醋？

    心底涌起朦朦朧朧的情緒，像是穿行在霧中，只看得見一片模糊。她仿佛被什么擊中了，腦中嗡聲作響。

    女孩雙目呆滯，小嘴半張著，乖軟又可愛的模樣，江虞抱住她，低頭去吻那片唇。

    唔

    溫溫的，潤潤的，像含著清甜的軟糖。

    閉著眼，腦海里閃過數(shù)不清的小情人，每張臉都很模糊，只有一聲聲jiejie在心底留下痕跡，卻也只是堆疊著，分不清誰的聲音是誰。

    情人是不會吃醋的。

    情人也不配吃醋。

    情人只需要金錢。

    情人也只配得到錢。

    不過，她的確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情緒，而上一次，是在認真談戀愛的的時候。她心中了無生機已久的荒地，涌入一汪甘泉，給予她刺激和痛快。

    她是需要新鮮感和刺激感的人。

    唔jiejie

    別說話。

    江虞加深了這個吻。

    如火的熱情吞噬了程蘇然，她偎在江虞臂彎里，被牢牢禁錮著不得逃開，心臟在胸腔里激烈地震顫，辨不清是因為空氣被榨干還是因為莫名的悸動。

    眼前驀地回閃方才那一幕

    有股熱血涌上頭頂，她暈頭轉(zhuǎn)向，整個臉發(fā)燙，眼角都被燙紅了。

    想以昨夜美好的記憶壓下酸楚，只是，還未來得及細細回味，江虞就放開了她，隨之一盆涼水兜頭潑下來。

    你今天違反了協(xié)議條款。

    下不為例。

    程蘇然微張著唇呼氣，爛泥似的歪斜著靠在沙發(fā)上，眸里的光黯淡了，嗯對不起，jiejie，以后我會注意的。

    她擠出一個乖巧的笑容。

    乖。

    后天有課嗎？

    下午有兩節(jié)課。

    江虞一只手撫上女孩白凈的臉蛋，另一手勾住了背，稍稍施力，又將人拉近自己身邊，后天上午有一場商業(yè)大秀的彩排，想不想一起去？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她很擅長。

    程蘇然睫毛輕顫，怔怔道：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江虞低頭啄了下她的耳朵，吐出幽幽氣息，jiejie喜歡你。

    那雙狹長冷魅的眸里含著溫柔笑意。

    程蘇然驀地心口一悸。

    仿佛震天的響炮，在她腦海里炸開絢爛的煙花，可僅僅是幾秒，軌跡便消失了，小小的世界又恢復(fù)一片黑暗。

    她只是金絲雀。

    正要說話，手機又響了，江虞松開懷里人，拿了手機，起身去窗邊接。

    兩三分鐘后，江虞掛了電話，回到沙發(fā)邊，臉上已然沒了方才玩笑的神色，沒什么表情。她說：回酒店吧，后天早上八點我去接你。

    jiejie不回去嗎？

    回家。

    聽見回家二字，程蘇然心里某個角落被戳了一下，眼里有羨慕的光。她站起來，背上包，好，jiejie晚安。

    走出沒兩步，她忽又想起什么，折回來。

    怎么了？江虞挑眉。

    程蘇然看著茶幾抽屜，咬了下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說：jiejie，我可以把零食帶回去吃么？

    她一口都沒吃到呢。

    見她饞貓的模樣，江虞不禁莞爾。轉(zhuǎn)身繞到柜子邊拿了個塑料袋，蹲下來，把抽屜里的零食都裝進去，再遞給她，喜歡的話，以后天天給你買。

    謝謝jiejie。

    去吧。

    后天是個晴天。

    大秀彩排地點在江城藝術(shù)館，位于濱江沿岸，臨近市中心。漆白圓頂大理石的建筑，十二道拱形門，各雕刻著形態(tài)迥異的圖案，像古堡。

    這是江城的地標性建筑。

    八點半，車子停在藝術(shù)館側(cè)門，程蘇然跟在江虞身后下來，旁邊是田助理和另一個她不認識的助理。

    一行人經(jīng)核驗后從側(cè)門穿過主廳。

    主廳是秀場，燈光、布景、T臺、座椅等已經(jīng)布置妥當，以藍和白色調(diào)為主的冰雪海洋風格，夢幻大氣極具設(shè)計感。由于彩排的緣故，大廳里只有幾個正調(diào)試設(shè)備的工作人員。

    程蘇然沒見過這種場面，有點緊張，臉上努力表現(xiàn)出自然的樣子。

    到了后臺，大多數(shù)模特都在。

    個個一米八，大長腿，比例優(yōu)越。她們當中有名氣不小的超A類模特，也有近兩年脫穎而出的新人。

    所有人齊刷刷望向江虞。

    江虞隨和地跟她們打了個招呼，一轉(zhuǎn)身，進了隔壁單間。她指著程蘇然對生活助理說：小周，你帶她去坐席。

    好。小周點了下頭，程小姐，跟我來吧。

    程蘇然看了江虞一眼，乖乖跟著小周離開。

    主廳的人比剛才多了一些，有幾個西裝筆挺的男男女女站在秀臺邊說話，一邊說一邊往后臺走。大背景屏上顯示著品牌名字和商標伊微爾。

    ！

    程蘇然小時候就知道這個品牌，印象是貴，很貴，一件普通款的風衣要幾千塊。是她走在商場里看到門店根本不會進去的那種。

    程小姐，我們就坐這里吧。小周帶她來到正對秀臺的第二排中間。

    噢，好。

    兩人坐下來，旁邊有不知是工作人員還是圍觀的人在聊天。程蘇然聽了幾句，悄悄轉(zhuǎn)頭問：小周jiejie，什么是主秀模特？

    第一個或者最后一個出場的模特。

    那jiejie今天是主秀模特嗎？

    嗯，小周點頭，又補了一句，江總現(xiàn)在非大品牌的主秀不接。

    為什么？

    浪費時間。

    噢。

    程蘇然不禁又想起百科上的資料。

    她都快要忘記jiejie是那么優(yōu)秀的人了

    九點，彩排開始。

    模特們依次按順序出場，穿著自己日常的衣服，在臺上走一遍。沒有燈光渲染，沒有服裝修飾，只有音樂節(jié)點，臺步的功力如何一目了然。

    一張張面無表情的臉從程蘇然眼前閃過去。

    江虞是最后一個出來的。

    她穿著來時穿的白色V領(lǐng)短上衣，長袖半挽，蟹殼綠的高腰長褲，腰間系一根深褐色寬皮帶，踩著十公分的高跟鞋，驚艷亮相。

    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王，又像是發(fā)起沖鋒的戰(zhàn)士，她神情冷淡，眉眼間卻有一股自信桀驁的氣質(zhì)，仿佛掌控了眾生，隨意且毫不費力地散發(fā)出高級感。

    她穩(wěn)穩(wěn)地踩著音樂節(jié)點，一步一個釘，氣場強大。

    程蘇然看呆了。

    屏著呼吸，心跳越來越快，咬住了嘴唇又松開，微微張著，直到有些喘不過氣了，才緩緩?fù)鲁錾铋L的氣息。

    走位不需要定點，江虞沒停留便利落地轉(zhuǎn)了身，往回走。

    程蘇然猛地醒過神。

    忘記拍照了！

    她慌忙舉起手機，卻為時已晚，鏡頭里只留下一個修長挺立的背影。

    接下來，還有第二輪和第三輪，程蘇然長了記性，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秀臺，一連拍了三十多張照片。到最后一輪，模特們換上了品牌方的衣服。

    她把相機調(diào)成錄像模式，一邊默數(shù)著模特一邊等。

    忽然，手機接連震了幾下。

    三條企鵝消息。

    程蘇然皺眉，低頭又抬頭，不放心地看了眼秀臺，再次低頭，點進了企鵝。

    是室友丁媛發(fā)來的消息。

    [然然，快看學(xué)校貼吧！]

    [有人掛你！]

    [鏈接：法語系1班程蘇然被包養(yǎng)實錘]

    第20章

    程蘇然手指一僵，點進了鏈接。頁面跳轉(zhuǎn)到學(xué)校貼吧，網(wǎng)絡(luò)延遲了兩秒，她屏住呼吸，心一下懸到嗓子眼。

    帖子顯示出來，樓主id名為小蝦米，發(fā)帖時間是昨天晚上九點多。

    一樓：老規(guī)矩給度涼，等我慢慢放錘。

    二樓：[照片][照片]，她暑假留校，經(jīng)常進出這家夜店，隨便問問在江城呆了三個月以上的人，誰不知道這家店的消費水平，而且，夜店哦，什么人才去夜店??？不用我說，自己體會。

    三樓：[照片]，開學(xué)之后她經(jīng)常坐這輛車，別跟我說什么網(wǎng)約車，以她的條件不可能每天坐，她又不是本地人，更不可能家里來接，再說了，就算是家里來接，也應(yīng)該坐副駕駛啊。

    四樓：[照片][照片]，重點來了，前幾天晚上這輛車開到云錦麗華酒店旁邊的小路，離地下停車場只有幾米哦，前面就是酒店大門，嘖嘖嘖。

    五樓：[照片][照片]，她在圖書館，電腦是新的，這個牌子型號市價一萬多。拿助學(xué)金的人買得起這？

    六樓：對了哦，她從開學(xué)到現(xiàn)在一次也沒有回宿舍住，結(jié)合我前面發(fā)的照片，突然就反常，你品，你細品？

    寥寥幾樓，十分刺眼。

    程蘇然看著那些照片和文字，霎時手腳冰涼，只覺頭頂炸開了一朵煙花，震得渾身發(fā)麻。

    周圍似乎安靜下來，沒有音樂節(jié)奏，沒有竊竊私語。

    她腦?？瞻壮掷m(xù)幾分鐘，唯一閃過的念頭是自己惹了麻煩，接著才后知后覺，樓主是誰？怎么會拍到這些照片？她要怎么辦？

    往下滑，很多人留言跟帖。

    [前排出售瓜子花生礦泉水]

    [哇我們班的，挺高冷，平時神出鬼沒，沒想到還有這種瓜？]

    [這不是上次吧里評選的系花么]

    [樓上，那個評選貼就是樓主無聊的自娛自樂，評了好幾個，哪有什么系花，看看得了]

    [被包養(yǎng)不應(yīng)該豪車接送嘛？這車也太寒磣]

    大部分人在吃瓜看熱鬧，也有人猜測樓主與程蘇然有仇。

    程蘇然低著頭，手指滑動越來越快，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視線模糊得看不清屏幕上的字。最后，她退了出去。

    臉頰一熱，有液體滑落。

    她瞬時被拉回現(xiàn)實世界，音樂聲和身邊的交談聲都回來了，她抬手飛快地抹了把臉，頭更低，指尖胡亂點著手機屏幕，點開一個軟件，裝作在看。

    不能哭，不許哭。

    程蘇然把淚意憋回去，稍微冷靜了，片刻，她仰起頭看T臺，所有模特已經(jīng)走完了最后一輪，包括江虞。

    T臺上空空蕩蕩。

    她雙目呆滯，凝固成雕塑。

    不知多久過去，小周喊她：程小姐，結(jié)束了。

    程蘇然眼神恢復(fù)清明，訥訥應(yīng)了聲好，低下頭，退出了調(diào)成錄像模式的相機。機械一樣站起來，機械一樣跟著小周走。

    后臺一片嘈雜，江虞在小單間里與品牌方負責人相談甚歡。

    她換回了自己的衣服，側(cè)對著門，單手插在口袋里，濃黑半鬈的長發(fā)隨意散落下來，身形高瘦挺立，襯得對面穿西裝的男男女女更矮了幾分，氣場壓過一頭。

    程蘇然腳步一頓，僵在門口不敢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