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伍】愛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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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虎朝花奇微微頷首,說道:“‘銅川瘦虎’胡首一?!?/br> 老龍瘦虎二人原本在平?jīng)鲆粠ё鰟W邮?,自漠北逐漸蠶食東土江湖,銅川失守后,他們便南下投靠趙興。 瘦虎這刀寬粗方正,刀背厚重,墜有數(shù)個銅環(huán),鋒刃極薄利,是把砍頭利物。 反觀花奇,只有兩袖微風(fēng),趙興心下正忖他莫不是個拳腳大家,瘦虎已沖了上去。 他刀勢甚快,直掃花奇面門,花奇伸指慢悠悠一撥,將他刀鋒撥到一邊,咔啦砍進梁柱。 趙興唯恐瘦虎砍塌房子,叫道:“你慢點?!?/br> 大廳里,眾人皆散避開。 但見明晃晃的大刀盡往白須老頭身上招呼,這老頭手中無兵,僅以雙掌相對,瘦虎卻砍不到他分毫,每一次攻擊都給他躲了去。 瘦虎正納悶,鼻端聞見一股熏熏然的藥香,心頭凜然,虎目一瞪說道:“老頭,你怎得使詐?” 花奇笑道:“我生來如此,身上并無毒藥。” 自行將口袋、隨身物翻出,果然干凈得連根草都沒有,花奇還怕他不信:“請趙大當(dāng)家親自查驗?!?/br> “老前輩的為人,我自然相信,既然一對一比武,暗中投毒不是義舉?!?/br> 趙興這話實是警告向冬,向冬不怕佩鈴的劇毒,想必是個通毒理的人。 只要他不暗中使詐,趙興還是頗有把握。 秦霽帶來的都是些少年,花酒二老值得忌憚,便輸給他們一場,也沒什么可惜。 向冬冷冷一笑,并不說什么。 瘦虎道:“既然如此,得罪。” 雙手持大刀呼呼轉(zhuǎn)起來,防得極嚴,一邊踢起桌上碗筷,刀鋒片出無數(shù)碎瓷,噼里啪啦四濺,似下了一場瓷雨,密不透風(fēng)將花奇籠罩在內(nèi)。 花奇從懷里掏出一巾素白,雙手如同飛舞的鳥雀,上下左右撲騰,將襲來的瓷片盡數(shù)握在手中,待到瘦虎停下后他再張手,白手帕里滿滿一包碎瓷。 花奇微笑道:“這碎物傷人,我就不還你了,雖說比武,也須得來些風(fēng)雅相稱?!?/br> 他一躍上房梁,指尖輕彈,眾人只見幾道黑箭。瘦虎以為暗器,伸手去摸頭時,手心濕膩,竟是一坨坨顏料。 煙酒茶詩花,亦可作煙酒茶詩畫。 第五奇,也是畫奇。 花奇嗖嗖射出幾道水箭,直對他腹部‘關(guān)元’‘曲骨’兩處,瘦虎扭腰閃過,頭頂傳來破空聲,他驚而低頭,發(fā)絲擦到些許。 “躲得好?!?/br> 瘦虎并不答話,雙臂貫勁,舉刀揮上。他身為劊子手,出刀時要求快狠,一下就是一下。 人的脖頸同其他組織不一樣,是萬千經(jīng)脈匯聚之地,普通劊子手未必砍得動江湖中人。 而瘦虎的刀法清一色斜切,說破解也好破解,只是奇快無比,讓人防不過來。 這刀正沖花奇的脖頸而去,他腳下一松,上身后仰,整個人掛于房梁。 刀飛了一圈又回到瘦虎手中,瘦虎看了眼刀說:“老前輩,你在上,我在下,這樣該如何比?!?/br> 花奇說:“別急,就來?!?/br> 他這個就來的來字未說完,身形飄飄,瘦虎眼前一花,這老頭不知何時到了面前,慌忙舉刀來砍。 花奇以空掌相對,左手在刀身微微一拍,輕喝:“停下?!?/br> 眸色微凝,瘦虎只感刀上傳來詭異的吸力,他運力相抗,越是用力對面的吸力反倒越強,瘦虎怒喝一聲,生生將花奇震開。 饒是花奇有內(nèi)力保護,受了這無與倫比的一下,內(nèi)臟也不免震顫。 水箭嗖嗖,他走得是輕靈路子,瘦虎論速度及不上他,只顧劈刀亂砍。 花奇身姿靈秀,瘦虎刀大力沉,遠處看寒光飛舞,愣是沒挨著花奇半點。 顏料星星點點,噴濺在刀上、衣服上,有幾滴嫣紅的,不是血卻比血來得更驚心動魄。 花奇指尖在刀身微微一抹,秦霽突然道:“前輩好技藝?!?/br> 瘦虎大吃一驚,抽回刀一看,冷白刀背上多了朵墨花。 見眾人的眼睛皆盯著他身后,瘦虎也忍不住回頭。 原來方才顏料飛濺,有不少給他躲了過去,落在墻面,黑紅青黃摻雜,有意無意涂出一副中原日出美景。 瘦虎呆立不語,自覺給人羞辱到這個份上,比不比都沒有意義了,垂刀澀聲說:“我學(xué)藝不精,是前輩勝了?!?/br> 趙興并不意外,客氣地拱手稱贊:“老先生本領(lǐng)超絕,不愧是文蓮居的高人?!?/br> 之后佩鈴、纏蛛這兩場,他胸有成竹。 這兩位都是苗疆五仙教的長老,苗疆雖說重女輕男,想做長老,也需得歷經(jīng)無數(shù)死斗,論江湖經(jīng)驗,豈會輸給這些少年? 佩鈴嫵媚高挑,一身紫紅緊身衣。 她以薄紗掩面,從靴子里拔出短刀,冷冷道:“報上姓名?!?/br> “江西黔輕莊,燕周?!?/br> 佩鈴微微動容:“黔輕莊的少莊主?” 秦霽還真是有本事,也不知從哪網(wǎng)來這么多人才。 “燕少莊主,請?!?/br> 燕周站立不動,明顯是請她先出手。 佩鈴也不客氣,她身在苗疆,早就習(xí)慣了處處被男子謙讓。 把短刀揮得好似流星一般,使了個‘貪惡刀法’中的貪字招。 怎么叫貪惡刀法? 原來佛家有貪、嗔、癡、愛、惡五大忌,苗疆和般若宗一樣,都是反佛法而行之。故將這五大忌加生、老、病、死組成九幸,分給九位長老。 纏蛛與佩鈴,正對應(yīng)癡字與貪字。 燕周看她出招漸漸了然,貪字招寫作‘貪不盡’,匕首在他胸口一戳,燕周避過,又刀鋒一轉(zhuǎn)劃他小腹,各往左右腿處劃出兩撇。 待寫到‘不’字的時候,燕周已知道她要削他咽喉,搶身扣住她手腕向下一滑,強行改變筆畫,佩鈴大怒,匕首攪成一團綠影,唯聞呼啦啦的風(fēng)聲。 眾人都知,這刀上有毒,但凡破一點皮,毒進經(jīng)脈便性命危急。 秦霽淡淡看了眼趙興。 趙興恍若未覺,津津有味地觀賞場內(nèi)比武。 第二招佩鈴卻不寫‘嗔’字,反倒噗噗幾刀向左上眼角刺出,寫到‘心’字時燕周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個‘怨’字。 怨、怨......怨憎會! 怨憎會,可不就是嗔嗎。 見燕周破了自己第二招,佩鈴面色轉(zhuǎn)冷,刃面薄利,呼呼又寫了個‘心’。 燕周大惑不解,以為她要重復(fù)上一招,左右擋開她幾下。凝神一想,其實是個‘苦’字,先‘心’,再‘苦’,后‘癡’,拼在一起就是‘癡心苦?!?/br> 至此叁招,佩鈴已經(jīng)依次寫下貪不盡、怨憎會、癡心苦,接下來,就是愛字。 佩鈴短刀忽變,時上時下,刀法好似團亂麻,無任何邏輯可尋,燕周自詡詭異武功認得一二,可這樣沒有邏輯的出招還是首次遇到,一時間竟亂了陣腳。 秦霽出聲:“當(dāng)心,她打散了?!?/br> 原來佩鈴將‘愛別離’叁字筆畫拆開,先寫半邊離,再半邊別,最后寫愛從友開始,刀鋒對準的全是人體各處大xue。 燕周雖然擋下這一擊,卻感到身體里熱氣涌動,陽火漸壓不住。 佩鈴舞刀至最后一字,臉上已有悲色,這貪惡刀法她爛熟于心,對個中的情感也體會至深。 愛之于人,可不就是一團野麻,將真心片片打散了再拼回去嗎? 愛別離...... 別離...... 燕周腦中倏地劃過一個人的影子,霜花腴內(nèi)功與陽火兩相碰撞,他心神大震,接下‘愛’字最后一點時,后退兩步,口角溢血。 他默默擦去,凝視著指尖一抹猩紅,黯然說道:“我敗了?!?/br> 大廳里一片死寂,眾人不禁驚于佩鈴神乎其技的刀法,這佛家九忌中所蘊含的真意,亦值得細細體會。 佩鈴緩緩收刀:“承讓?!?/br> “多謝手下留情?!?/br> “你我皆是真才實學(xué),勝負分明,我也并未讓你分毫,何必言謝?!迸邂徰壑斜M是傲然。 趙興不由得面露些許得意,一切都照著他的計劃進行。 秦霽是守信之人,如果連贏兩場,自可要求他退兵。 試問那時,堂堂的寶燈寨當(dāng)家還有什么話可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