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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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初的金守疆是這樣覺得的,哪怕此時多少有些埋怨聶小小的那個不成文規(guī)矩,可金守疆只要想到聶小小的臉,心中便只剩下了心疼。 一念及此,金守疆便催馬馳得更快了些,很快便來到了四方鏢局門口。 門口的護(hù)衛(wèi)瞧見是姑爺回來了,便笑吟吟地迎了上來,姑爺你可終于回來了! 家里發(fā)生什么了?金守疆把金槍遞給護(hù)衛(wèi),拍了拍甲衣上的黃沙,在門口把沉重的甲衣解下遞給了另外的護(hù)衛(wèi),先拿回我的房間放著,我晚些來擦。說完,他抖了抖中衣,從馬鞍邊拿下了大氅穿上,整了整發(fā)冠,馬兒也給我喂好。 好,好,好,姑爺你還是先去看看小姐吧。兩名護(hù)衛(wèi)哈腰說著,小姐不準(zhǔn)小的們說,還是姑爺親自去看看。 嗯?金守疆神情微滯,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 姑爺去看看便知道了。 知道了。 金守疆明面上是不急,心底卻好奇極了,也不知這小辣椒又在鬧哪出? 他大步踏入鏢局,徑直往聶小小的小院去了。 那年那時正好是春日,聶小小的小院中植有三棵桃樹,每逢春日,桃花盛放,春風(fēng)拂過,抖落無數(shù)花瓣。 聶小小向來喜歡在桃花下舞動牽絲鈴,牽絲鈴長繩翻飛,兩端的銅鈴在花瓣之間震蕩脆響,叮鈴叮鈴地甚是好聽。 金守疆想,這個時候聶小小應(yīng)該在桃樹下練鈴。 可是,他才踏入小院,下意識地往桃樹下一瞧,卻只看見聶小小扶著腰坐在石桌邊,呆呆地看著院墻外的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金守疆以為自己看錯了,再看了一眼聶小小隆起的小腹,不禁狂喜,他大笑著走了過去,小小,我回來了! 聶小小悄悄地嘆了一聲,微笑著扶腰站了起來,嗯。 這是她難得的溫柔。 金守疆已經(jīng)受寵若驚,上前小心翼翼地輕撫聶小小的小腹,小小,辛苦了。 這一關(guān)過了就好。聶小小只淡淡地回了一聲。 金守疆沒想到闊別半年,自己竟是要當(dāng)父親了,他原本想好的那些話全部都咽下去了,只剩下一句句連他也覺得聒噪的溫柔囑咐。 他從來都看不見聶小小的悄悄嘆息,也從來都看不見聶小小眼地暗藏的嫌棄之色。 那時候的他只沉浸在初為人父的喜悅之中,哪里還顧得其他? 后來,金守疆在四方鏢局待了半個月后,便向岳丈與大舅提出了去東臨城置辦房產(chǎn)一事,得了兩人首肯后,金守疆便帶著聶小小離開了四方鏢局。 金守疆自小在軍營長大,這門親事還是父親尚在時與好友聶長驍下的,所以岳丈聶長驍也算得上自己半個父親,金守疆待他甚是敬重。 既然到了東浮州,金守疆想起已經(jīng)多年未見的好友,東海景氏現(xiàn)任家主景驚濤,便改了路線,先行前往海城拜訪。 沒過幾日,景驚濤便當(dāng)了父親,得了長子景楊。 金守疆與景驚濤一個高興,當(dāng)下便約定了兒女婚約。三日之后,景驚濤還專門打造了一套金鈴?qiáng)y飾為信物,贈與了金守疆。 當(dāng)日,金守疆喜滋滋地拿著金鈴?qiáng)y飾回了房,坐到了聶小小身前,笑道:瞧瞧景兄送了我們什么?說完,他便打開了金鈴裝飾,取出一對鬢間釵鈴,給聶小小戴上,好看。 聶小小側(cè)臉看向一旁的銅鏡,鏡中的自己陌生得連她都有些不認(rèn)識,哪里還是當(dāng)初那個系個馬尾就能風(fēng)里來雨里去的鏢局大小姐? 心間似是有什么東西破碎了,碎片割破心房,她只覺痛而無望,不覺眼底噙起了淚花。 金守疆憐惜地道:傻小小,哭什么呢,我家小小生得好看,這是好事。 景家主為何送我這個?聶小小忽然問道。 金守疆忍了三日,這下拿到了信物,終于可以告訴聶小小了,景兄不是生了個小楊子么?我跟景兄約好了,若是這個孩子他撫上了聶小小的隆起小腹,是個女娃,那便約為夫妻他在憧憬兩鬢生霜的時候,親眼看著兒女穿著喜服拜天地,那是何等樂事! 啪! 聶小小不僅沒有高興,甚至還隱有怒意,為何你們總喜歡定下孩兒的婚事? 金守疆以為她在惱這事沒有提前與她商量,他賠笑道:小小別氣,我保證,就這一次,下不為例。況且景家盛名在外,嫁入景家可享一世太平無憂,這可是一門極好的婚事。 這孩子以后餐風(fēng)露宿也好,富貴榮華也好,我只想這孩子照他想要的生活活,喜歡他想喜歡的人。聶小小怒然挑眉,金守疆,我警告你,別想左右我孩子的將來,否則,別怪我無情! 都說有了孩子的女人性情反復(fù)無常,如今看來,真是說對了!金守疆不悅地回道,我是他爹,給他安排個好婚事,哪里錯了? 孩子不是你辛苦懷胎十月,也不是你闖鬼門關(guān)生產(chǎn),你不過一晌舒爽,你憑什么決定這個孩子的將來?聶小小突然扶腰站起,左右扯下鬢間釵鈴,砸向金守疆,你定的婚事,你自己生個給你的景兄! 金守疆也是怒了,接住了鬢間釵鈴后,匆匆收回盒中,緊緊抱在懷中,你簡直不可理喻!說完,他摔門而去。 聶小小頹然坐倒在榻上,輕撫小腹,喃喃道:孩子,別怕,有娘在一日,娘就不會讓你被人左右。略微一頓,她聲音微啞,娘一定不會讓你步娘的后塵。 兩人吵這一回后,幾乎是日日冷戰(zhàn)。 所幸,沒過幾日,狼帥便來了書令,命金守疆去東浮州西境修筑棧道。 他想著離開幾日也好,免得再與聶小小起爭執(zhí),害她動了胎氣。 于是,他暫且拜托景驚濤代為照顧聶小小,便先行趕往東浮州西境修筑棧道。 雖說在海城也算是寄人籬下,可景驚濤夫婦兩個待聶小小也有如上賓,身邊少個看了生煩的金守疆,聶小小覺得日子過得清凈不少。 可好日子向來是不長久的,很快金守疆便派了人來,接她去新筑好的石城團(tuán)聚。 聶小小自然是拒絕不了,便只能隨之上了馬車,去了東浮州西境山腹間的石城。 這一次,金守疆并沒有親自來接她,只是派來兩名丫鬟來伺候著。 聶小小扶著腰桿,挺著大肚子緩緩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入城不久便聽聞了一件事金守疆近幾日納了個妾室。 以她的性子,金守疆原以為她會大鬧一場,未免正面沖突,所以金守疆沒有親自來接她,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聶小小非但沒有吵鬧,甚至連納的妾室是誰都沒有問。 金守疆原本還有幾分愧悔,可知道這樣的結(jié)果,竟覺幾分惱怒。 聶小小似乎從未把他掛上心過,即便他與她的孩子快要出世,他與她還像是陌生人一樣,之間永遠(yuǎn)隔著一條看不見的深壑。 若不是念著聶小小腹中的孩兒,金守疆今日定要去問個清楚,聶小小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對她而言到底算個什么?深吸了幾口氣后,金守疆壓下了心中的怒火,罷了,她若喜歡這樣與他相處一世,那便隨她好了。 他只慶幸,他在修筑棧道這些日子救下了那個姑娘,她性情溫婉,從不拂逆金守疆半句,雖說是個身份低賤的異族姑娘,可容貌清麗,越看越覺得比聶小小還要可愛。 聶小小不珍惜的,自有姑娘珍惜。 金守疆想到她,心間便覺酣甜,這是在聶小小那里得不到的溫情。 二夫人采藥回來了么?金守疆問向身邊的小兵。 這姑娘除了性情溫婉之外,還有一點(diǎn)也是金守疆看重的,便是她以采藥為生,對山中藥草頗是熟悉,這幾日還醫(yī)好了不少軍中生病的將士。 回將軍,已經(jīng)回來了,她去了大夫人那邊請安。小兵如實(shí)回答。 金守疆皺了皺眉,聶小小都不在乎他納妾,想必也不會為難他的妾室吧。 將軍要去那邊看看么?小兵提醒金守疆。 金守疆?dāng)[手道:罷了,于情于理,二夫人都應(yīng)該去請安。今日的棧道工程尚未完成,金守疆想著聶小小應(yīng)該不會做過分的事,便選擇了作罷,帶著兵繼續(xù)去修筑棧道。 聶小小已經(jīng)懷胎八月有余,成日只覺困頓,也懶得理金守疆在城中養(yǎng)其他女人的事,便想著先在榻上小憩片刻。 大夫人,二夫人來請安了。丫鬟輕輕叩門。 不見。聶小小冷聲回道。 她還沒去找這狐媚子的茬,她竟先送上門來了,也是膽子不小。 丫鬟為難地回頭看了一眼端著茶湯地二夫人今日她不是異族打扮,換上了大梁女子的常服襦裙,發(fā)髻上只簪著一支木簪子,顯得極是素雅。 她微微低首,此時也不知是什么神情。 二夫人還是回去吧,大夫人一路辛苦,這會兒定是乏了。丫鬟小聲勸道。 正因?yàn)閖iejie一路辛苦,又有身孕,所以我今日必須要見到j(luò)iejie,我才安心。她微微抬眼,對著丫鬟瞇眼輕笑,溫柔的聲音徐徐說著,我就在這兒等著,不會擅自入內(nèi)吵擾jiejie的,你們放心。 聶小小蹙眉,這女人在這兒等著事小,可金守疆知道了,以他那寵愛的勁頭,晚上只怕要為了這個女人與她爭執(zhí)一番。 她確實(shí)很累,不想再牽扯這些破事。 進(jìn)來吧。聶小小緩緩坐起,倦怠地看著那個溫柔的姑娘走了進(jìn)來。 她還是頭一回瞧見這樣好看的姑娘,皮膚吹彈可破,雪膩如脂,體態(tài)婀娜,哪怕只穿了一襲常服,也難掩她與生俱來的美艷。 這樣的姑娘做妾,未免可惜了。 聶小小看著她,忽然出了神。 那姑娘抬眼對上了她的眸子,眸底隱有笑意,只聽她柔聲道:jiejie這幾日定是覺得倦乏吧? 聶小小回神愕了一下,你說什么? 那姑娘放下茶湯,坐到了聶小小身邊,探上了她的手腕,情志郁結(jié),陽氣不生,再這樣下去,身子遲早要垮的。 聶小小錯愕看她,你還會診脈? 我只會簡單的診脈,畢竟我只是個挖藥姑娘。那姑娘笑了笑。 我還是頭一回看見長那么好看的挖藥姑娘。聶小小半信半疑她說的話。 那姑娘笑意更濃了幾分,jiejie這是在夸我?語聲親切,竟不見半點(diǎn)生分。 聶小小不得不承認(rèn),這姑娘說話好聽,語氣溫柔,無論再生氣的人,到了她這里都會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 甚至,她身上還有一股寧神的藥香味。 聶小小喜歡這個藥香味,也有點(diǎn)喜歡這個初見的妾室,覺察了這點(diǎn),她更覺金守疆面目可憎,這樣好的一個姑娘,值得當(dāng)好人家的正妻,竟被金守疆糟蹋來做了妾。 你叫什么名字?聶小小問道。 那姑娘笑而不語,只是牽過聶小小的手,撫平她的掌心,一筆一畫地寫著猗猗。 這兩個字怎么念?聶小小自小習(xí)武,并沒有讀多少書,尋常書信還算可以看得通暢,可這些復(fù)雜些的字,她就不認(rèn)得了。 猗猗。猗猗眸光明亮,又在她掌心寫了一個一字,音同一。 也不知她是有意還是無心,這一筆畫拂過聶小小掌心,竟像在她掌心撓了一下癢癢。她順勢撫上了聶小小的指腹繭印,溫聲道:我知道有種草藥,煮之成湯,用來泡洗繭子,可以讓肌膚變得柔滑一些。 聶小小連忙縮手,沉聲道:我是習(xí)武之人,不必像閨閣少女一樣,把自己養(yǎng)得白白嫩嫩的。說完,她的身子往邊上微微一斜,拉開了她與猗猗的距離,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我不需要你的藥湯。 猗猗輕笑,jiejie誤會我了,我是想說,若是jiejie手里的繭子柔滑一些,以后摸孩兒的臉,孩兒也不會覺得難受。說著,她往聶小小隆起的腹部看了一眼,應(yīng)該快足月了吧。 聶小小欲言又止。 猗猗卻站了起來,親手奉上茶湯,這里面有解乏提氣的藥材,不苦的。 聶小小遲疑地看著她。 那我先喝一口,jiejie不要嫌棄。猗猗低頭將茶湯捧到唇邊,剛欲當(dāng)著聶小小的面喝一口,卻被聶小小按住了。 聶小小并不是懷疑她會對這個孩子下手,她只是不明白,身為妾室最該討好的不該是夫君么,這般待她好,又能從她這個正妻身上得到什么好處? 你不必這般對我的。 難道妻妾非要為男人斗個你死我活才算天經(jīng)地義? 猗猗的這個問題聶小小答不上來,于她看來,女人為男人斗個你死我活是蠢人才會做的傻事,相互傷害的是女人,男人卻樂得享受這種被人爭搶的驕傲感。 女子之間多些憐愛,少些猜忌,不好么?猗猗平靜地說著,這句話像是一支小箭扎入了聶小小的心間,連年打仗,你們大梁的百姓過不好,我們異族的百姓也過不好,難道兩國百姓就做不得朋友了?我尊重jiejie,真心想與jiejie交好,jiejie現(xiàn)下可以不接受,反正日久見人心,jiejie遲早會把我當(dāng)一家人的哎。 聶小小這次很干脆,端起了茶湯,仰頭便喝了個干凈,我也沒那么多彎彎腸子,你待我好,我便也待你好,何必為個男人爭個面紅耳赤? 猗猗忍笑看她,并不說話。 聶小小愕然道:你笑什么? jiejie笑起來很好看。猗猗答道。 我笑了?聶小小明明記得,方才她沒有笑。 猗猗點(diǎn)頭,笑了。說著,她用手指將自己的嘴角往上一揚(yáng),像這樣的。 胡說,哪有那么難看?聶小小忍俊不禁,這是她嫁給金守疆以來,第一次由心的歡笑。她悄悄地看著猗猗的臉龐,越看越覺得她生得溫婉,讓人忍不住想去憐惜的那種溫婉。 想到金守疆那個莽夫,聶小小竟然有些心疼猗猗,她放下了茶碗 ,牽住她的手,猗猗,是他逼你嫁的么? 猗猗搖頭,將軍救了我的命,書上常說,當(dāng)以身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