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出書版) 第5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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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點(diǎn)聲你弟弟睡了!”mama皺眉甩脫陳見夏的手,“喊你爸干嗎?趕緊吃完飯趕緊睡覺!” 孟母勸學(xué)的計劃在幾天前徹底宣告失敗,小偉死豬不怕開水燙,mama讓他在書桌前至少坐到凌晨一點(diǎn),他就真的坐到凌晨一點(diǎn)——坐著睡。 終歸是心疼了十幾年的兒子,她還是開恩讓他按時回房睡覺,不知是不是心里清楚,都初三了,逼也沒用——這是mama對她自己都不肯承認(rèn)的。 見夏爸爸拎著報紙從房間走出來,老花眼鏡從鼻梁上滑下,看上去有點(diǎn)滑稽。 “回來了?餓了吧?我看你跟你同桌做題挺緊張的,就沒叫你?!?/br> “爸,我有話跟你們說,”陳見夏拉過餐桌旁的兩把椅子,“咱們坐下說?!?/br> mama漸漸有些明白過來了。女人的直覺總是領(lǐng)先于男人,她半笑不笑地抱著胳膊,并不坐下,好像這樣就能率先擺明拒絕的姿態(tài)。 陳見夏并不著惱,也沒有再勸,自己先坐下了,然后抬頭看著呆站在門口的父親。 她爸爸想了想,走了過來,坐在陳見夏對面。 “我沒別的事情,就是確認(rèn)一下,是不是我在月考中能考第一名,我就可以回振華?今天老師提過,月考就在下禮拜一,出成績很快的,用不了一個月那么久。爸,我想你應(yīng)該提前和俞丹……俞老師打聲招呼,就說我已經(jīng)被教育好了,可以回去了?!?/br> mama眼睛一瞪:“這是大人的事兒,輪不到你插嘴——” “我的前途毀了,你的兒子就會好?” 這是家中有史以來最沉默的時刻。讓mama忘記跳腳的原因,是陳見夏罕見的平靜。她從小到大無數(shù)次像孩子似的哭鬧,哭不公平,鬧爸媽偏心眼,鬧到有理變沒理,反挨一頓暴打。這個哭哭唧唧的女兒從未像現(xiàn)在一樣,無比冷漠而精準(zhǔn)地戳中了藏在房間里的大象。 這個局促的客廳里,一直讓所有人謹(jǐn)慎繞行的大象。 你的兒子,和我。 “我們班主任瞧不上我家里窮,不像別人似的能給她送禮、辦事兒,所以惡整我很久了,我怕你們擔(dān)心,更怕你們知道了也沒什么辦法,反而自責(zé),所以沒跟家里說而已?!?/br> 她用哭腔說,低著頭,掩飾冷靜。 “的確,我早戀,但我從沒影響成績,上次考試沒考好是因為答題卡涂串了,俞老師其實都知道。連我和那個男生一起吃麥當(dāng)勞都被她撞見過,高二的時候,她根本也沒管過。” 陳見夏略過母親倒抽冷氣的做作姿態(tài),趕在對方追問之前,搶先開口把話說了下去,“早不管,晚不管,之所以在這個節(jié)骨眼把你們找到學(xué)校去,就是因為我和另一個女生一起競爭南京大學(xué)的自主招生加分,她收了人家的錢,所以要擠掉我的名額。因為你們把我?guī)ё撸F(xiàn)在加分我拿不到了。” 陳見夏期期艾艾,演得投入,內(nèi)心平靜如寒冬凝結(jié)的湖面。她事先并未排演過,甚至在開口之前,她都沒想到自己會將真相與謊言的比例均勻調(diào)和,攪成這樣扭曲的說辭。 靈魂深處好像有什么改變了,但她不在乎。 見夏演完受氣包,抬起頭,直視父親,話卻是說給母親的。 “你是想要一個早戀但是考上名牌大學(xué)光宗耀祖的女兒,還是一個不早戀但是窩囊一輩子還要一輩子靠你養(yǎng)、靠你出嫁妝的女兒?我隨便寫張卷子就比縣一中的第一名考的分?jǐn)?shù)高,縣一中的教學(xué)水平只會給我拖后腿。多少人削尖了腦袋要進(jìn)振華,只有你會聽俞丹的指揮把我接回來,你知道嗎,她反而會在背后笑你們果然是鄉(xiāng)下人,送不起禮就罷了,養(yǎng)個孩子連點(diǎn)遠(yuǎn)見都沒有?!?/br> 她就像一個失去痛覺的人在撕開手指上的倒刺,眼見鮮血淋漓,臉上沒有一絲波瀾。 陳見夏的父母震驚地看著她,仿佛她是一個深夜闖入自家客廳的陌生人,一個憑空降臨在市井生活中的預(yù)言家。 “你們就是再不想要我這個女兒,也把我生出來了,扔不掉了。沒人比我更在乎自己的前途,我好了,也能幫幫小偉。無論如何,我要回振華。” 陳見夏的父親遲疑地動動唇,想要說什么,陳見夏已經(jīng)走回到自己房間,關(guān)上了門。 她不急于讓他們當(dāng)場低頭。過分逼迫會讓父母因為維護(hù)自己的面子而愈加固執(zhí),她要給他們足夠的時間慢慢地回想,疑心自己的確是被省城高中眼高于頂?shù)陌嘀魅斡崂蠋熃o耍了,卻因為自卑而無法求證,最后只能站在她這一邊。 爸爸混辦公室不得志,最知道自卑的滋味。 陳見夏靠著門滑坐在地上,眼淚滴滴答答地落在衣襟上。弟弟迷迷糊糊坐起身,問她,姐,你回來了? 陳見夏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她看著他,夜色中弟弟頑劣卻懵懂,并不知道jiejie剛剛劃出一道天塹,將他隔在了另一邊。 “嗯,回來了?!彼矒岬厝嗔巳嗟艿艿念^,青春期的男孩本能地將她的手打開,陳見夏失笑。 但是也要離開了。她對自己耳語。 縣一中教學(xué)質(zhì)量堪憂,但是陳見夏無法否認(rèn)它對課業(yè)抓得很緊,連月考都爭分奪秒,四門考試擠在同一天完成。 她走出被暖氣烘烤到缺氧的考場,整個人都是昏沉的?;氐桨嗬锸諘臅r候,王曉利找她對了幾道他拿不準(zhǔn)的題,兩人的答案一樣,王曉利明顯松了一大口氣。 他忍不住又追問:“數(shù)學(xué)最后一道大題呢?” “坐標(biāo)是(-1,0,-1)。” 王曉利臉色暗了暗:“那我做錯了?!?/br> “不一定,說不定是我錯了。”她安慰道。 王曉利半笑不笑的表情讓陳見夏客氣不下去了。上次差距極大的比試過后,她的任何謙虛都是對王曉利的不尊重。 “步驟分得滿了,結(jié)果差點(diǎn)頂多就扣個三四分,比一道選擇題的分值還少呢。別想了,回家換換腦子?!?/br> 王曉利不置可否,目光忽然越過她看向后門口。見夏也跟著回頭,居然看到王南昱在朝教室里張望,她連忙放下手里的練習(xí)冊,跑過去。 縣一中的cao場小得可憐,他們很快就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籃球架下十幾個高一的學(xué)生爭搶同一個球,陳見夏小心地躲避開。 這里的學(xué)生相比振華要傳統(tǒng)和拘謹(jǐn)很多,一男一女光天化日走在一起,是件稀奇的事情。陳見夏坦然地面對陌生同學(xué)的打量,像在和一個個過去的自己擦肩而過。 “我都不知道你回來上課了,也不說一聲?!蓖跄详耪f道。 “你不是一直在省城上班嘛,我又不知道,”她笑著說,“回來看你爸媽?誰告訴你我在這兒?” 王南昱接住滾到他們腳邊的籃球,拋回去。 “旅行社畢竟我家里親戚開的嘛,對我挺照顧的,看我都好久沒回家了,就給我放了一個禮拜假,正好……唉,”他頓了頓,“上次跟你一起去滑雪那個男生,上個禮拜去公司找過我。” 王南昱說完快速瞟了見夏一眼,偷偷觀察她的反應(yīng)。 “他跟你說什么了?” “他問我咱們初中同學(xué)有沒有在縣一中的,覺得你可能在這里,所以到現(xiàn)在還沒回振華……” 陳見夏低下頭很溫柔地笑了。 她剛剛沒有順著王南昱的話茬說“回來上課”,而李燃,把“回”這個字眼,用在了振華前面。 她把這種默契當(dāng)成某種珍貴的約定。 “你也知道,初中咱們班就沒幾個學(xué)習(xí)的,他這么一問倒真把我問住了,我在aren的校友錄打聽了好幾輪才找到一個叫張雪的女生,她考到一中了,和我說你剛轉(zhuǎn)過來。你們見過?” 陳見夏想起那個叫張雪的女生,初中時候總考她們班第二。她聳聳肩:“張雪啊,初中她總考咱們班第二,不過我倆不太熟?!鳖D了頓,又補(bǔ)充道:“我跟誰都不熟?!?/br> “她還問我你怎么轉(zhuǎn)回來讀書了,是不是……” “是不是在振華跟不上,被趕回來了?”陳見夏語氣譏誚。 “你怎么知道的,”王南昱大笑起來,“我以前上學(xué)時候就不樂意跟好學(xué)生玩,其實你們好學(xué)生特壞心眼,老師還總說你們乖,聽話,單純。單純個屁啊,小九九比誰都多。” “她知道我在一中,不直接來找我,卻跑去問你我的情況,還能有什么好話,一猜就猜得到?!?/br> “她是不是以前總考不過你,心里不痛快呀?”王南昱假裝思考了一下,“那就是忌妒,你不用跟她一般見識?!?/br> 陳見夏平靜地點(diǎn)點(diǎn)頭:“那時候全校誰考得過我?!?/br> 王南昱一愣,這次笑得更大聲了。 王南昱在第一百貨商場請陳見夏吃肯德基,進(jìn)門就憨厚地和值班經(jīng)理打招呼,轉(zhuǎn)頭和陳見夏輕聲說:“以前就是她帶我的,總罵我?!?/br> “那你還和她打招呼?” “萬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嘛,我舅舅跟我說的。都在社會上混,以后誰用得上誰還說不定呢。” 陳見夏知道自己這個高三生一時半會兒都用不上這些市井智慧,但不妨礙她好奇又認(rèn)真地聆聽。 “你這么討厭好學(xué)生,還和我做朋友,也是因為萬事留一線?”她忍不住問。 “你說你們這些學(xué)習(xí)好的,怎么那么喜歡……那個詞怎么說的來著,舉一反三?往自己身上扯什么。”王南昱把番茄醬擠在漢堡盒蓋內(nèi),瞟了一眼陳見夏,“你跟張雪她們不一樣。她們太愛攀扯了,跟誰都比,比得上就瞧不起,比不上就酸,反正我不喜歡。” “我也很喜歡和別人比,”陳見夏搖搖頭,“只是不跟她們比罷了。我去了振華,眼界高一點(diǎn),僅此而已?!?/br> “人和人之間不就差那么‘一點(diǎn)兒’嗎?”王南昱邊吃邊問,歪著頭看她。 陳見夏啞然失笑。 放榜的日子終于來了。 冬季天亮得晚,陳見夏大半張臉都縮在圍巾里,半瞇著眼睛,困倦地走在昏暗的上學(xué)路上。紅綠燈前,一陣?yán)滹L(fēng)襲來,她一個激靈,茫然地止步三岔路口,一時忘記了學(xué)校的方向。 剛走進(jìn)教學(xué)樓就看到許多學(xué)生圍在告示板那里。 振華歷來只是將每個人各自的學(xué)年名次附在班級名次表的最后一列,完整的全學(xué)年排名則是厚厚一沓的a4打印紙,裝訂成冊,有興趣研究的學(xué)生可以自己去老師辦公室借閱。縣一中則完全沒有這層“素質(zhì)教育”的虛偽,大喇喇地用毛筆蘸墨汁,寫在一張張巨大的紅紙上。 陳見夏定了定神,走過去,甚至不需要擠到最前面,就看到了攢動的人頭上方,紅榜第一行: 第一名 陳見夏。 她站在人群外圍,仰頭望著自己高高在上的名字。離得最近的幾個女生注意到了她,竊竊私語,其他人也紛紛轉(zhuǎn)過頭來向這位新女王致以注目禮,人群竟像摩西分紅海一樣,在她面前讓出一條通向教室方向的道路來。她有點(diǎn)尷尬——真的踏上這條路,顯然是張狂得不知好歹了,但若非要繞開走,又很小家子氣。 解圍的是王曉利,呼著白氣從她身后走過來,行走間防雨綢運(yùn)動褲發(fā)出窸窸窣窣的響聲。他剛好穿過人群分出的路徑看到了他自己的名次,第二名,而且稱不上“屈居”,因為總成績和陳見夏相差了45.5分。 王曉利只是瞄了一眼,十分平靜地和陳見夏說:“這下好了,等你一走,我再考第一也沒意思了。” 陳見夏連忙跟在他背后一起往教室走,人群漸漸散開。離開大廳前,她最后抬眼瞄了瞄紅榜上自己遙遙領(lǐng)先的第一名,心中微哂:還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然而,那些陌生同學(xué)的眼神,卻讓陳見夏的心口漲滿了驕傲感,像在火上烘烤的棉花糖,膨膨的,甜甜的。在班級門口他們兩個遇到了懷抱一沓卷子的班主任,老師的眼神飄向她,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表達(dá)著一種無聲的肯定。 曾經(jīng)她的老師和同學(xué)就是這樣看她的。 她是怪物,是神仙,是另外一個世界的存在,是連王南昱等不良少年都默認(rèn)“不能惹”的金鳳凰;她心中揣著理想,羨慕又悲憫地旁觀同齡人調(diào)笑胡鬧,遙遙領(lǐng)先,讓試圖一爭高下的張雪等人望塵莫及,每天坐在教室里,抬起頭,都能看到老師善意的眼神,滿滿都是期待,都是“與眾不同”…… 三年前坐井觀天的陳見夏實在太富有了。因為實力差距懸殊,她的自信和驕傲中滿滿都是篤定,這種無知所帶來的篤定,是如履薄冰的楚天闊永遠(yuǎn)也無法擁有的。 直到被振華踩進(jìn)泥土里,她才發(fā)現(xiàn),背井離鄉(xiāng)失去的是什么。 陳見夏挨過了兩堂講月考卷子的課,翹掉課間cao,朝王曉利借了手機(jī),握在手心里,慢慢沿著走廊踱步。周六只有高三集體補(bǔ)課,高一高二的區(qū)域空得發(fā)冷。 以前聽大人說過,縣一中的校舍是保護(hù)建筑改建,大金朝留下來的文物,古色古香,連鍋爐房角落的柱子都雕龍刻鳳,她從小心向往之。真的來讀書了,她卻一眼都沒好好看過這所從小憧憬的學(xué)校,此時此刻也無心觀覽,心思都在手機(jī)上。 她先打給家里的座機(jī),擔(dān)心是mama接,迅速掛斷,想了想,撥通了爸爸的手機(jī)號,幾聲等待音過后那邊接起來,陳見夏努力讓語氣聽起來平靜溫和:“爸爸,在忙嗎?——我們月考放榜了。我考了第一?!?/br> 上次夜談過后,陳見夏終于得到了她期盼的允諾,雖然擅長打官腔的父親用了“到時候”“看情況”“盡量”“積極”“協(xié)商”的說法,但終歸是為了定她的心,答應(yīng)了。 難題拋到了父親那一邊。他沉吟片刻,說,那就周一…… 陳見夏急了:“爸!” 許久,父親那邊說:“好吧。” 陳見夏定定看著窗外,cao場上的積雪被潦草地推到四周,藍(lán)色鐵皮板在東南角圍出了一小片簡陋的自流平溜冰場,門衛(wèi)大爺拎著水管,慢悠悠地注水。她默默數(shù)著鐵皮上凹凹凸凸的楞條,一條,兩條……一直數(shù)到視線最遠(yuǎn)方。 她再次撥打爸爸的手機(jī)號,被掛斷了,撥打家中座機(jī),忙線——陳見夏推測他正在和俞丹通話,心跳如雷,震得她幾乎什么都聽不清了。 漫長的十分鐘過去,手機(jī)終于響起:“我剛才在跟你們俞老師通話,你看你這孩子急的,怎么不上課?” 他虛弱的東拉西扯讓陳見夏的心墜崖了。 “她答應(yīng)了嗎?”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