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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

    彌亞的話還沒說完,薩爾狄斯低下頭來,濕漉漉的金色額發(fā)抵在他的額頭上。

    將他抱起的薩爾狄斯低頭抵著他的頭,閉著眼。

    別動,彌亞。

    薩爾狄斯的聲音很低,仿佛是從他胸口的最深處震動著發(fā)出來。

    就一下,就這樣一會兒就好,別動好嗎?

    那聽似平穩(wěn)的聲音中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最后兩個字更是隱隱帶上一點祈求的意味。

    那聲音聽著就讓彌亞沒法掙扎了。

    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再說什么,抬眼看向近在眼前的臉。

    那張一側(cè)戴著漆黑金屬面具的俊美臉龐就在他眼前極近的地方,他甚至能看見薩爾狄斯垂落的睫毛末端綴著的細(xì)小水珠。

    當(dāng)風(fēng)掠過的時候,那睫毛就微微抖動著。

    彌亞的目光落到薩爾狄斯的左頰上,他抬起手,摸了摸左頰上的淤痕。

    你這里怎么了?他小聲問,疼不疼?

    薩爾狄斯睜開眼,不一樣的瞳孔,卻同樣深深地映著同一個人。

    他的唇角揚起一點弧度。

    他說:你在這里,就不疼。

    彌亞正一邊摸著薩爾狄斯臉上的淤痕,一邊想著誰有那么大膽子以及那么大本事打薩爾狄斯的臉,總不可能是戴維爾王親自動手吧?

    突然聽薩爾狄斯這么說,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說得我好像是藥膏似的。

    薩爾狄斯笑了起來。

    陽光落進他映著懷中少年的瞳孔中,讓他虹膜邊緣折射出淺淺的微光,讓他看著彌亞的眼明亮至極。

    對我來說,就是如此。

    心里這么想著,笑著的薩爾狄斯并沒有說出口,他只是說:別介意,都知道你受傷了,我抱著你沒人會說什么。

    薩爾狄斯雖然在笑,聲音也很柔和,但是彌亞能感覺到對方抱著自己的手臂傳遞給他的無形的強硬態(tài)度。

    很顯然,不管自己怎么要求,對方都不會松手把自己放下來。

    在心里嘆了口氣,彌亞放棄了無畏的掙扎。

    看著懷中人糾結(jié)的模樣,薩爾狄斯低聲哄他:放心,你是傷員,這樣真不丟臉。

    真的?

    真的。

    彌亞和薩爾狄斯在那邊竊竊私語,這邊的黑發(fā)祭司整個人有點懵。

    他想著之前那位王子殿下漠然看著人在自己眼前被鯊魚分尸食的冷酷模樣。

    他又看著此刻王子殿下低聲哄著抱在懷中的少祭、目光柔和,嘴角還帶著笑意的模樣。

    他茫然地想,這怎么看,之前和現(xiàn)在完全不像是一個人啊!

    金色小舟如一片海面上的金色樹葉,輕巧地滑到海岸的沙灘上。

    當(dāng)薩爾狄斯抱著彌亞從沙灘上走上來的時候,眾人都已經(jīng)匆匆從高高的祭臺走下來,趕來了這里。

    親身經(jīng)歷了剛才的暴風(fēng)雨,親眼目睹了海中那宛如神跡般的一幕,面對著這位被塞普爾寵愛著的少年,眾人此刻看向彌亞的眼神已和之前完全不同。

    少祭是可以替換和取代的,但是擁有著塞普爾的寵愛之子、海洋的圣子、圣獸庇護這樣的光環(huán)籠罩的少祭絕對無可替代。

    哪怕是大祭司伊緹特,從此以后也沒有資格去否定彌亞的少祭身份,更不能讓彌亞以外的人繼承大祭司的職務(wù)。

    這是偉大的塞普爾的意志。

    任何人都不得違背。

    迎上來的上位祭司們都用熱切的目光注視著彌亞,薩爾狄斯說得很對,根本沒人覺得彌亞這樣不好,他們現(xiàn)在只恨不得自己親手去抱。

    眼前這位可是海神欽定的、甚至還派來圣獸來護送上岸的少祭??!

    塞普爾一定一直注視著他!

    年長的上位祭司和祭司長們還能勉強把持得住,但是那些年輕的祭司們早已兩眼發(fā)光地看著彌亞,眼底滿是傾慕和敬仰之色。

    不只是這些祭司們,戴維爾王也帶著一眾文官武將們來到海邊,親自迎接彌亞。

    眾人雖然都急切地迎上來,但是走近之后都識相地停下腳步,微微躬身站著,只是用眼對彌亞投以發(fā)自內(nèi)心的恭謹(jǐn)目光。

    大家都光顧著看向彌亞,沒有人注意到人群之中某位年邁的老祭司臉上僵硬的神色。

    唯獨在眾人迎上來之后就仔細(xì)地查看每一個人神態(tài)的薩爾狄斯注意到了老祭司表情的不正常,他異色的瞳微閃,目光陡然變得銳利了起來。

    他記得,被鯊魚咬死的年輕祭司在心神崩潰的時候,曾喊出塔祭司長這樣含糊的話語。

    就在薩爾狄斯心思轉(zhuǎn)動時,戴維爾王已經(jīng)大步迎了上來。

    彌亞趕緊用力拽了拽薩爾狄斯,薩爾狄斯低頭看他一眼,微微一笑,終于將他放了下來。

    彌亞這才松了口氣,抬頭看向戴維爾王。

    兩鬢斑白的王者目光落在彌亞的腳上,包扎在上面的布條已被血滲透了大半,他抬頭,目光落在少年蒼白的臉上。

    戴維爾王伸手,拍了拍彌亞的肩。

    孩子,塞普爾給了你一個艱難的考驗,而你以你的勇氣,成功地完成了他的考驗。

    他溫聲說,我為你感到驕

    塞普爾的考驗?

    戴維爾王的話還沒說完,一聲嗤笑從旁邊發(fā)出,打斷了他的話。

    薩爾狄斯看過來的眼中帶著冷意。

    不,這不是什么神的考驗,純粹只是有小人在作祟。

    他的目光投向戴維爾王,卻又越過戴維爾王,冷冷地落在站在戴維爾王身后的王太子、以及旁邊的老將軍身上。

    他咬字清晰地再度重復(fù)了一遍:是有卑賤的小人作祟!

    王太子帕斯特垂著眼,看不出眼底的神色,他沒看彌亞,也沒有和薩爾狄斯對視,就這么靜靜地站著。

    他身后的老將軍被薩爾狄斯這么直勾勾地盯著說小人時,眼看就要勃然大怒,但是像是在忌憚著什么,硬生生強忍了下來。

    薩爾狄斯冷笑一聲,移開目光,看先戴維爾王。

    暴風(fēng)雨是神在發(fā)怒,因為有人陷害它的少祭而發(fā)怒。

    他說,

    剛才落海的那個祭司,親口承認(rèn)了自己將可以引誘鯊魚的藥粉撒在了彌亞身上的事情。

    薩爾狄斯的話讓眾人皆是一驚。

    仔細(xì)想想,這場儀式的確很不正常。

    海神怎么會允許鯊魚傷害自己庇護的愛子?

    鯊魚又怎么會和海豚同時出現(xiàn)?

    而且那些鯊魚的模樣看起來的確很不正常,最后竟是突然襲向一個微不足道的年輕祭司,將其給咬死了。

    再仔細(xì)回想,這場暴風(fēng)雨來得突然,走得也突然,最后突然停止的時候似乎正好就是落海的祭司被鯊魚咬死的時候。

    那感覺就像是陷害少祭的小人死去,海神的怒氣才得以平息一樣。

    戴維爾王沉默著,沒有說話,他似乎在沉思著什么。

    王太子帕斯特依然垂著眼,靜靜地站著。

    老將軍用力地攥緊拳,眼底透出不甘,還有一閃而過的不安。

    在眾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著的時候,眼皮不停抽動著的老祭司不著痕跡地后退一步,將自己隱沒在人群之后。

    然而,他才后退了一步,薩爾狄斯突然猛地抬手指向他。

    那個祭司臨死前說,指使他做這件事的是塔卡拉祭司長。

    那是誣蔑!

    老祭司反射性地怒吼道。

    他看起來怒氣勃發(fā),因為這個莫須有的罪名而憤怒不已。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底是多么的惶恐不安。

    偉大的塞普爾啊

    他居然意圖陷害塞普爾寵愛的人

    塞普爾已降下神罰,自己讓人暗中去指使的年輕祭司已葬身鯊魚腹中。

    那自己會不會也

    雖然心底已經(jīng)慌亂至極,但是他面上依然底氣十足地怒斥道:殿下!您這是赤裸裸的誣蔑!

    薩爾狄斯側(cè)頭看了一眼,跟著他身后上岸的黑發(fā)祭司一抖,上前一步,老老實實地開口。

    剎納的確親口說過,說有一位祭司長告訴他,少祭會被海神拒絕,才做出謀害少祭的事情。

    當(dāng)時在舟上的他和劃槳人都親耳聽到了。

    他在臨死前一直哭著請求塞普爾原諒他的罪行。

    聽了黑發(fā)祭司話中的漏洞,老祭司長心里一喜,面上依然神色不動地問:怎么?你親耳聽到他說出我的名字?

    呃沒有。

    在王的面前,年輕祭司不敢撒謊。

    他那時候情緒很不對,只是反復(fù)喊著祭司長,沒說出名字。

    您聽到了,薩爾狄斯殿下,明明沒有說出名字,你卻認(rèn)定是我。

    心里又安定下來一分,老祭司長面色肅然、目光凜然地看著薩爾狄斯。

    祭司長不止我一個,您卻偏偏認(rèn)定是我您安的什么心?

    此言一出,眾人靜默。

    有人露出微妙的神色。

    這位祭司長與王太子交好,這幾乎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老祭司這一問不可謂不誅心。

    如此一來,薩爾狄斯就不能再將矛頭對準(zhǔn)老祭司長。

    除非他真的想被眾人認(rèn)定他另有心思。

    槍之騎士團的統(tǒng)帥上前一步,開口。

    這位繼承了父親將帥之才的老將軍之子問道:殿下,你說是塔卡拉祭司長,那么,您有證據(jù)嗎?

    薩爾狄斯瞥了他一眼,說:沒有。

    這兩個字,讓老祭司長的心徹底放心地落了回去。

    他面色不變,依然是那副被誣蔑而滿是怒氣的神色,甚至再度氣勢洶洶地向薩爾狄斯走近幾步,以顯示自己的問心無愧。

    謀害少祭,這不是一件小事,如果您想要指證塔卡拉祭司長做了這件事,還請您務(wù)必拿出證據(jù)。

    沒有證據(jù),您就不該如此輕易給祭司長定下這種莫須有的罪名。

    中年將軍說道,他鋒芒似槍的目光和薩爾狄斯對視著,語帶暗示,意有所指。

    或許薩爾狄斯已經(jīng)發(fā)覺了和塔卡拉祭司長勾結(jié)的另一位幕后主使是誰。

    但是那又如何。

    沒有證據(jù)。

    只要沒有確鑿的證據(jù),這位王子就拿塔卡拉祭司長、拿他們沒有辦法。

    別說那個人證已經(jīng)死了,就是沒有死,只要塔卡拉祭司長矢口否認(rèn),甚至可以倒打一把說有人陷害他,依然毫無作用。

    除非陛下開口,命他的心腹徹底嚴(yán)查此事。

    但是中年將軍心里很清楚,涉及王太子,陛下絕不會輕易下達(dá)這種命令。

    和中年將軍對視著,薩爾狄斯笑了一下。

    下一秒,他突然猛地上前一步。

    戴維爾王的瞳孔遽然一縮。

    在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yīng)的一瞬間,利刃出鞘,帶著破空之聲,在空中劃過一道寒光。

    老祭司的瞳孔陡然放大。

    他死死地瞪著薩爾狄斯,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里瞪出來。

    他干枯的唇蠕動了一下,卻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噗的一聲,鮮血從他被割裂的喉嚨中噴出來,濺了漫天的血花。

    他就這么瞪著眼直挺挺地向后倒下,砰的一下重重地倒在地上,沒了呼吸,從他脖子泊泊流出的鮮血很快染紅了他身下白色的沙灘。

    右眼上漆黑面具被鮮血濺了一片,被染紅的金發(fā)散落眼角,鮮紅的水珠順著冰冷的金屬面具流淌下來。

    一劍劈開老祭司脖子的薩爾狄斯薄唇微揚,他在笑,可他的眼神卻冷到極點。

    呵證據(jù)?

    他說,輕描淡寫。

    可異色眼眸深處一點寒光,無端令人心悸。

    哪怕是剛才海灣上宛如天崩地陷般的狂風(fēng)暴雨,也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此刻他眼神的可怕。

    誰在乎那種東西。

    第75章

    沙地上一片寂靜,眾人鴉雀無聲。

    一半是因為反應(yīng)不及,一半是因為被突然發(fā)生的慘案給驚到。

    塔卡拉祭司長仰面朝天躺在沙地上,身下本是雪白的沙粒已被染成血色。

    他睜圓了眼,以一種睜大到眼角都快裂開的扭曲表情盯著天空。

    他的嘴還張著,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卻因為喉嚨被割裂的緣故連最后一句遺言都來不及說出。

    凝固在他眼底地滿滿都是不信、不甘和絕望。

    薩爾狄斯輕蔑地俯視了地上老朽的家伙一眼,移開目光,抬手,隨意甩了甩手中長劍。

    沾在劍刃上的血滴被甩落在沙粒上,迅速浸透進去。

    這一幕發(fā)生的太快,讓人措手不及。

    當(dāng)從老祭司喉嚨里噴出的血猛地濺到自己身上時,中年將軍的思緒都停滯了一瞬。

    他怎么都沒想到,薩爾狄斯竟然說動手就動手。

    這位王子根本不屑與他爭辯,干凈利落地一劍殺了塔卡拉祭司長。

    這、這簡直就是

    不可理喻!

    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竟然不定罪就直接動手殺人?而且還是在戴維爾王的面前,在眾目睽睽之下!

    他抬眼,眼底利光向薩爾狄斯直逼而去。

    薩爾狄斯王子。他神色陰沉地說,就算身為王子,也不能無法無天,肆意妄為。

    薩爾狄斯又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意依然沒有到他冰冷的眼底。

    嗯。

    他嗯了一聲,依然是那種輕描淡寫的口吻。

    他手:我就是無法無天、為所欲為,你能拿我怎么辦?

    薩爾狄斯之所以任由謀害彌亞的低階祭司在海中死去,是因為他心里很清楚,就算留下那個人證也沒有任何用處。

    就如同你永遠(yuǎn)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一樣。

    哪怕人證物證俱全,想要庇護王太子的那個人也會對其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