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央，一個女人不停推著一個高大的男人，氣急敗壞尖叫：你快松手！你別再裝了，快承認(rèn)啊，我們不認(rèn)識！

    男人背對著屈少司，屈少司看不到他的臉，不過男人特別高，比周圍人都高出一截兒，屈少司看到了他灰白色的后腦勺，看著像上了年紀(jì)。

    屈少司也高，往里走了一點(diǎn)兒，勉強(qiáng)看到了人群里的場景

    一個男人拉著一名中年女人的手不松開，手里攥著一枝百合花，口齒不清喊著：花、花、茵茵你喜歡的花。

    女人一只手被男人拉著，另一只握著手機(jī)的手猛拍打著男人拉著她的手，尖叫著：松開！快松開！你是死變態(tài)吧！連我叫茵茵都知道！

    這時屈少司撥開人群，走到最中間，手落到男人手臂說：請松開這位女士。

    說話間，他已經(jīng)用力把男人的手臂提起來，男人的手松開，女人一得了自由，立即縮到人群后面，摁著手機(jī)說：你等著，我馬上報警！

    男人卻像感覺不到痛，朝著女人的方向試圖過去，重復(fù)不斷喊著：花、花、茵茵你喜歡的花。

    屈少司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眉頭微蹙，繞到男人面前，終于看清了男人的樣貌。

    是一個約莫七十多歲的男人，臉上磕磕碰碰的，額頭，鼻子，臉頰，脖子粘著泥，大夏天卻穿著一件長到膝蓋的密實(shí)風(fēng)衣，衣領(lǐng)，前襟和褲腿也全是泥，狼狽又古怪。

    這時老人也看到了屈少司，他眼睛登時一亮，不再朝著女人喊話，他驚喜看著屈少司：陽陽！

    屈少司：？

    圍觀的路人，包括女人都傻了，不知道這是唱哪一出。

    老人扯著屈少司的手，屈少司看出老人是要他松開手，他觀察了一圈四周，確定老人跑不掉，思忖兩秒，松開了。

    老人沒跑，他小心把手從衣領(lǐng)伸進(jìn)去。

    小心！他是不是掏刀！

    人群有男人驚慌大喊，呼一下，人群散成禮花，避得老遠(yuǎn)，圍得密不透風(fēng)的地方霎時只剩老人和屈少司。

    屈少司沒跑，倒不是他藝高人膽大，敢空手接白刃，是他剛要跑，老人已經(jīng)把懷里的東西掏出來了。

    是一個用手帕包著的東西，黑乎乎的，碎碎的，不知道是什么，但也絕不是刀。

    老人小心翼翼攤開，獻(xiàn)寶一樣遞給屈少司，黑亮的眼里都是慈愛：陽陽，你最喜歡的點(diǎn)心。

    屈少司呆住了，他看著老人，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

    老人見他不接，又低頭看眼手帕，這才發(fā)現(xiàn)東西全碎了，他急了，一下又蹦又跳，嘴巴嗚嗚叫著。

    碎了碎了，陽陽的黑米糕碎了。

    老人瞬間哭得很傷心，不停念叨：碎了碎了，陽陽的黑米糕碎了。

    他手抖得厲害，手帕包著的黑米糕碎屑不斷掉到地上，老人看見又著急了，他蹲下來，手指無意義在地上亂抓，急得哇哇直哭：陽陽的黑米糕，陽陽的黑米糕掉了

    屈少司終于確定。

    這名老人，精神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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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054

    【054】

    屈少司蹲下, 想拉老人起來，然而老人沒有理他，手還在地面亂抓著, 嘴里依舊念著陽陽的黑米糕, 陽陽最喜歡的黑米糕

    屈少司心想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四顧環(huán)繞了一圈，空無一人，只遠(yuǎn)遠(yuǎn)有幾個人駐足, 不停往這邊張望, 先前的女士也跑沒影了。

    屈少司想了想, 他彎起眼睛, 和老人說：爺爺，掉地上的黑米糕不要了, 和我到前面一起吃剩下的黑米糕好不好？陽陽好餓。

    他估計這個陽陽, 是這名老人的孫輩。

    老人猛地抬頭了, 他騰出一只手去摸屈少司的頭，著急說：陽陽你是不是生病了？我是外公啊。

    屈少司不介意老人手上的灰蹭到他臉上, 馬上換了稱呼：沒生病，外公。

    老人終于眉開眼笑, 他慈愛看著屈少司, 片刻后, 想到什么, 飛快低頭仔細(xì)把手帕疊好, 揣回懷里, 小聲念叨：陽陽餓了，要給陽陽藏好黑米糕。

    屈少司注意到，老人雖然衣著狼狽, 但細(xì)看會發(fā)現(xiàn)他的每一件衣服都大有來歷，比如他的風(fēng)衣，屈少司也有一件，是巴黎知名裁縫手工縫制，一件七位數(shù)起步。

    來，陽陽。老人藏好黑米糕，伸手到屈少司面前，笑著說，外公牽你，這樣陽陽就不會摔跤了。

    屈少司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在他小時候去世了，他看著老人，默默牽住了老人的手。

    兩人站起身，屈少司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人都走光了，只有幾個人影在遠(yuǎn)處往這邊瞧，先前的女士也沒影了。

    屈少司就領(lǐng)著老人回了屈氏，在保安室坐著，安排老人坐到沙發(fā)上，屈少司剛邁腿要去給他找濕巾給老人處理臉，老人就驚慌抓住他衣角：陽陽，不要走！

    屈少司耐心說：我不走，是去拿濕巾。

    老人搖頭，死死攥著屈少司衣角。

    屈少司便讓保安去找，他坐到老人旁邊，這下老人安心了，歡歡喜喜又摸出手帕，攤開遞到屈少司面前，這時又四處看了看，松了口氣，小聲說：千萬不能讓你媽知道，她不讓我老給你吃甜食。

    那一堆黑乎乎的碎屑，看著實(shí)在沒食欲，屈少司挑了一小塊放到嘴里，結(jié)果意外清甜，沒有普通米糕那種齁甜。

    老人眼巴巴望著他：好吃嗎？

    好吃。屈少司點(diǎn)頭，笑著問他，是外公買的？

    是啊，小姚做的不好吃，你不喜歡，我看到你吐出來了。老人說著悄悄話，我想要去你最喜歡那家點(diǎn)心店買，可是找不到，沒有了他情緒忽然大變，丟開黑米糕，雙手躁動著猛敲頭，越來越用力，我迷路了，找不到，怎么會迷路我不能迷路，要找到陽陽最喜歡的點(diǎn)心店，要找到

    屈少司趕緊捉住老人的手，擔(dān)心他弄傷自己，索性按到膝蓋不放，溫聲安撫他：這就是我喜歡的點(diǎn)心店，特別好吃。

    老人這才看著他：陽陽喜歡？

    屈少司點(diǎn)頭：喜歡。

    老人頓時笑得很開心。

    這時保安拿著一包濕巾回來了，他小聲問屈少司：屈總，報警嗎？

    屈少司：先不急。

    找不到老人家人，再報警不遲。

    保安點(diǎn)頭，他撕開濕巾，彎腰打算給老人擦臉，這種活，總不能讓屈少司做，結(jié)果老人一看到有陌生人靠近，他明顯激動了，拼命往外抽手：有壞人！不許欺負(fù)陽陽！

    老人力氣奇大，差點(diǎn)被他掙脫，屈少司對保安說：我來處理，你先出去。

    保安放下濕巾出去了。

    屈少司一只手制不住老人，他看眼濕巾，又看眼老人，試探著和老人說：外公，陽陽給你擦臉，你乖乖坐著，行嗎？

    老人立即坐得端正。

    屈少司緩緩松開老人的手，老人果然很聽話，沒動，他送了口氣，抽出兩張濕巾，輕輕擦掉老人臉上的污漬。

    一張深邃凌厲的臉逐漸清晰。

    老人現(xiàn)在依然是一個相當(dāng)帥氣的外公，不難想象，他年輕時是何等英俊。

    屈少司給老人擦干凈臉，又給他擦手，挽著袖口，就看到金線繡在袖口背面的一行數(shù)字，還有兩個字，姚棠。

    屈少司掃著號碼，快速記下來，幫老人清理干凈，他掏出手機(jī)，撥了這個號碼。

    二十多分鐘后，一個高挑的女人火急火燎跑進(jìn)屈氏一樓的保安室。

    女人三十左右，她跑得太急，利落的短發(fā)有些凌亂，她見老人安然無恙，這才按著胸口微微喘氣，感激和屈少司道謝：您好，我是姚棠，實(shí)在太謝謝您了，要是再找不著老先生，我就得報警了。

    屈少司覺得姚棠聲音有些耳熟，他在腦海搜尋一圈，卻又沒有姚棠的相關(guān)信息，原文也沒有叫姚棠的角色。

    他沒有馬上把老人交回去，檢查了姚棠身份證，他轉(zhuǎn)頭小聲問老人：外公，認(rèn)識她嗎？

    老人也小小聲回他：認(rèn)識，做黑米糕難吃的小姚。

    屈少司沒忍住，唇角彎起來，他特別喜歡這位老人家，身上有他去世爺爺?shù)奈兜溃臓敔?，也像老人疼陽陽一樣疼他?/br>
    姚棠不知道屈少司身份，只知道他姓屈，從皮包里掏出一個鼓鼓的紅包：金額不多，只是個心意，您務(wù)必收下。

    根據(jù)紅包厚度，以及露出的粉紅一角，目測至少幾萬。

    屈少司攏起那包碎掉的黑米糕，握在手里，笑著說：這個足夠。

    姚棠帶著老人回了洋樓，心里默默祈禱男人沒到家，還沒發(fā)現(xiàn)老人走丟的事。

    然而剛進(jìn)門，男人聲音響起：找回來了？

    姚棠心虛低下頭：是的陸先生，下午秦老先生吵著要吃米糕，我?guī)鋈?，結(jié)果我付賬的時候，老先生一下就跑了出去，我沒追上。

    小姚，他是誰？秦鴻儒縮在姚棠背后，戒備看著在玄關(guān)等著的陸越，陽陽呢？你不是說陽陽在家等我嗎？

    姚棠趕緊說：陸先生就是您外孫陽陽啊。

    秦鴻儒生氣了，他推開姚棠：他才不是！騙子！你也是騙子，我要去找陽陽。他轉(zhuǎn)身又要跑。

    砰。陸越先一步推上門，他抓住秦鴻儒的手，輕輕說：先吃飯，吃完我?guī)闳フ宜?/br>
    啪！

    清脆一聲，秦鴻儒氣呼呼扇了陸越一巴掌，漲紅著臉發(fā)火：騙子！你們騙我！你們把陽陽藏起來了！還我的陽陽！

    陸越臉都被打歪了，左臉有些紅，有些腫，他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拉著秦鴻儒往飯廳走。

    姚棠無聲嘆了口氣，搖搖頭，回她自己的房間。

    撒手！騙子，你們這伙騙子，我要見陽陽秦鴻儒發(fā)著脾氣，不停踢打著陸越。我要見陽陽！

    陸越不為所動，他把秦鴻儒按到椅子上，候著的阿姨趕緊上菜，餐具全是塑料材質(zhì)，避免秦鴻儒摔餐具傷到自己。

    都是老人家常吃的營養(yǎng)清淡菜色，陸越左手按著秦洪濤別亂動，右手夾了秦鴻儒最喜歡的蝦仁，喂到他嘴邊：今天的蝦很新鮮。

    秦鴻儒力氣越來越大，甩著頭避開筷子：不吃不吃！我要見陽陽！

    蝦仁被碰掉，陸越?jīng)]說話，又夾了一粒蝦仁送到秦鴻儒嘴邊，這時秦鴻儒突然不掙扎了，他轉(zhuǎn)頭盯著陸越腫起來的臉頰，聲音又急又氣：誰打你了！陽陽，誰欺負(fù)你了？外公幫你打他！

    陸越：沒人打我，碰到門磕著了。

    他放開秦鴻儒的手，秦鴻儒立即捧住陸越的左臉，心疼地呼呼吹著：不疼不疼，外公給陽陽吹吹。

    陸越任秦鴻儒吹臉，等時間差不多，他說：不疼了。

    秦鴻儒這才停住，他皺眉：外公馬上喊人把門換掉。門也不準(zhǔn)欺負(fù)陽陽！

    陸越笑：吃完飯就換。他再次遞蝦仁到秦鴻儒嘴邊。

    這次秦鴻儒乖乖張嘴吃飯了。

    等秦鴻儒吃飽，阿姨過來收拾飯桌，陸越扶著秦鴻儒上樓，期間秦鴻儒又認(rèn)不出陸越了，對他又踢又罵，后來稍微清醒點(diǎn)，陸越便幫他洗了澡，換上干凈的睡衣，等秦鴻儒睡著才下樓。

    姚棠在樓下等著，將秦鴻儒走丟的情況詳細(xì)報告給陸越。

    秦老先生誤認(rèn)了一個先生是您，全程都沒鬧。姚棠說，那位先生不僅很照顧秦老先生，我給紅包他也沒收。

    陸越點(diǎn)頭，表示知道了。

    姚棠看著男人有些疲倦的眉眼，嘴巴張了幾次，她咬著牙，還是把話說了：陸先生，秦老先生近來越來越嚴(yán)重，要不還是送他去

    陸越?jīng)]說話，一個眼神過來，姚棠不敢說了，陸越這才開口：我先走了，有事馬上打我電話。今天這種情況，我不希望出現(xiàn)第二次。

    對不起陸先生。姚棠垂著頭。我是覺得您來回跑太辛苦了，本來打算實(shí)在找不到秦老先生再通知您我錯了。

    她吸了吸鼻子：下次我一定第一時間通知您。

    大門悄無聲息打開，又悄無聲息關(guān)上。

    陸越步出小洋樓，抬手看眼時間，快半夜了，他拉開車門坐進(jìn)去，半晌沒有動作。

    安靜的夜，十多年來不斷循環(huán)的場景，明明早已習(xí)慣，現(xiàn)在卻突然特別想屈少司。

    掏出手機(jī)，號碼都撥出去了，卻在即將接通那秒，又摁掉。

    太晚，不想再吵醒他。

    阿司。陸越戳了戳御守，盯著搖晃的御守瞧了好一會兒，然后死死攥緊它，緩緩趴在方向盤上，似呢喃，又似撒嬌，我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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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055

    【0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