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7)
嚇死人了,她心想。 從她的角度,能看見在明明滅滅的路燈拂過之下,顧重陽的喉結動了動。 他開口時,聲音沙啞。 他受傷了 顧重陽說。 那一瞬間,不知怎么,露西忽然仿佛感同身受。 似乎能感覺到他那種撕扯般的疼痛,不管是肩膀上,還是心里的。 他一定快要瘋了吧,他寧愿自己受傷,也見不得他的小孩兒破一塊皮。 這也是他為什么要拿自己當誘餌,引著顧梟的人向和西樹營相反的方向去。 她眨了眨眼睛,覺得眼眶有點濕潤。 不會的,那不是他的血。她略帶哽咽地安慰道,他會沒事的,一定會。 字不成句的話語隨著夜風,飄散在帶著血腥味的空氣中。 半個小時后,面對崖下的血跡和車輛殘骸,顧重陽的臉色簡直像要把人生吞活剝了。 宋權手下的野戰(zhàn)隊長木坤站在他面前,面色凝重地陳述搜救的結果。 這片區(qū)都找過了,草叢里面沒有藏人的痕跡,血跡已經(jīng)送去化驗。我們的人正在趕往最近的醫(yī)院,如果他們順利逃走的話,應該會第一時間去醫(yī)院。 木坤說:這塊石頭是用來砸車窗的,看上去他們應該只有一個人傷得比較重。 顧重陽伸出兩根手指,夾起地上飄落的一片布料。 上面沾染了幾滴血,但殘留的信息素是他萬分熟悉的。 是師遠洋的衣服碎片。 如果他是用衣服包住石塊來砸碎玻璃的,那是不是說明他傷得沒那么重? 顧重陽閉上眼睛,將那片布料死死地握在手心,胸口像被密密麻麻的針刺穿了一般。 他根本不能想受傷這兩個字。 根本不能。 哪怕只是想一想,穿心的疼痛都讓他承受不住。 師遠洋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在上有追兵,自己還受傷的情況下,也要把唐旭救出來的 蜿蜒的腳印只有兩行,他八成是把人背起來一路走出去了。 到底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去做這樣的事的。 只是因為,他想庇護唐旭嗎? 顧重陽幾乎是在意識到這一點的同一時間,差點被疼痛擊彎了腰。 他捂住嘴,重重地咳了幾聲。 露西連忙扶住他:顧少,你沒事吧? 木坤這才在夜色中發(fā)現(xiàn)他受傷了,他奉宋權的命保護顧重陽,立刻上前一步道:顧少,您請先回去吧,我會把人帶回您身邊的。 顧重陽動都沒動。 露西的眼睛轉了轉,說:顧少,師師會不會回去了?說不定他覺得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呢,我們要不回去找找看,把這里交給他們。 她不是亂猜的,這一點倒是提醒了顧重陽。 他立即對木坤道:查他們的消費記錄,一有消息馬上告訴我。 是。木坤低頭道。 露西稍微放松了點,終于肯回去了。 回到車上后,她便找了醫(yī)藥箱給顧重陽包扎。 幸好子.彈沒有留在傷口里面,暫時先止住血就行。 顧重陽因為失血過多,閉著眼睛半躺在后座,眉頭緊蹙。 露西看著他白的嚇人的俊臉,心里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到底是什么樣的伯父,竟然對自己的親侄子開槍就因為丟了兩個人質,他們家也太恐怖了。 她不知道今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大批國防部的軍隊涌入了那棟大樓,也分不清哪些是敵是友。 看起來,華納就要變天了。 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他們先是回到了公寓,果不其然,顧梟的人已經(jīng)把那里一窩端了。 到處都被砸得七零八碎,東西散落了一地。 顧重陽沉默地在客廳里站了好一會兒,忽然讓露西先回去。 露西這個晚上受驚次數(shù)太多,說什么也不回去:你別想不開啊他不會有事的,還是再等等消息吧。 你自己走,我去他家里看看。顧重陽沒有多解釋,從房間里找出一件風衣套上。 他肩膀上的傷太嚇人,怕嚇到陳眷。 露西睜大眼睛:他家?哦,也對,萬一他回去了那顧少,你的傷口記得處理啊。 顧重陽冷淡地嗯了一聲,轉頭就出去了,步伐快得不像簡直中了槍的人。 露西暗暗咋舌。 顧重陽站在門外,一直等到天蒙蒙亮了,才按響了門鈴。 他剛按下去,門就從里面打開了。 我還在想,你要在門口徘徊多久。 一個熟悉的、沒有感情的聲音在門里響起。 第59章 這是一段本應該屬于你的 天邊剛蒙蒙亮,窗外泛著晨曦的微光。 露臺上,寒風裹挾著衣擺,在空中劃出一道冷冽的弧度。 404從兜里掏出順來的師寒山的一盒煙,伸出手道:要來一根嗎,這時候你們?nèi)祟惒皇且话愣紩枰@個東西。 顧重陽掃了它一眼,右手不利索地結果煙。 他的右肩膀處綁著紗布,隱約的猩紅已經(jīng)透出襯衣,看起來狀況實在算不上好。 404沉默著幫他點燃煙。 顧重陽其實不怎么碰這種東西,一切容易上癮的他都不喜歡碰,只除了師遠洋。 但此時此刻他的確需要來一根,讓自己冷靜下來。 濃烈的煙草味混著冷風,被吸入肺部。 他輕微地咳嗽了兩聲,腦袋卻逐漸清醒了。 煙霧在清晨里飄散。 顧重陽放下手中的煙,沉靜地問道:能請你幫我一個忙嗎? 404仿佛早有預料,有條不紊地說:放心,小主人沒有生命危險。 顧重陽偏過頭看向它。 它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這里,有一個共生系統(tǒng)。但凡他出事,我就能感知得到。 它今天的表現(xiàn)太過奇怪,顧重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仿佛察覺到了什么。 共生系統(tǒng)是什么? 迎著他的視線,404也轉過頭來。 兩只紅通通的眼睛,隔著晨曦的薄霧與他對視,冰冷而不帶任何感情。 你一定在想,為什么我現(xiàn)在說的你聽不懂吧。它慢慢地說,有沒有那么幾個瞬間,你會覺得我們很相似呢? 什么意思?顧重陽眉頭皺得更緊。 他腦海中閃現(xiàn)出一些畫面。 404中樞系統(tǒng)上那一行出廠日期,以及它很多時候下意識的行為、反應。 竟覺得有種詭異的感覺,那種感覺像是在照鏡子。 404說:沒錯,說得直白一點,我的確是你的影子。 顧重陽瞳孔驟然緊縮,alpha的天性讓他有所防備地退了一步。 但又不全是。404卻好像一無所聞,兀自鎮(zhèn)定地說道,做這個決定,也不知道小主人還會不會原諒我。 它這句話像是在對顧重陽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顧重陽一時間有點拿不準,正準備開口,卻看見它伸手搭在了自己肩膀上。 藍色的電流隨著連接,在他和404的皮膚之間閃爍、纏繞。 在沒經(jīng)過他允許的情況下,404將自己和他連接了。 顧重陽條件反射地調(diào)動信息素,突如其來的抵制,險些讓404被彈飛出去。 它果斷說道:放松,我沒有惡意,只是想把原本屬于你的還給你。 什么?顧重陽無意識地握了握拳。 一種比危機更濃厚的直覺占據(jù)了心扉,這種直覺和下一秒就要失去師遠洋的心慌一樣,都讓他震驚不已。 404看著他的眼睛說:這是一段本應該屬于你的記憶,你不是覺得我們很像嗎,因為你才是我真正的主人。 顧重陽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它,冷冷道: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第60章 今年,是華納2146年 熟悉又陌生的國防部大樓里,來來往往著忙碌的身影。 一個個穿著白大褂的人進進出出,其中有個再眼熟不過的背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人身材瘦削,白色袖口下露出一截骨節(jié)分明的腕骨,雙腿修長,插著兜在門口等待什么。 與那一身冷峻的裝扮不同的是,他的側面很柔和。 頭發(fā)微蜷,看起來非常軟乎的樣子,睫毛長長的遮住眼眸。 面朝著他的門打開來,里面走出來一個年長者,遞給他一沓紙。 顧重陽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年長者竟然是南琛。 而背對著他的這個人,是師遠洋。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握住師遠洋的手腕,卻碰到了冰冷的機甲外殼。 404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你摳到我眼睛了。 顧重陽: 他慢慢放下手,這才察覺出,這是404輸送進他內(nèi)心的影像。 他不說話了。 既然這機甲古古怪怪,不如安靜下來看看它要玩什么花羊。 兩人的對話清晰地如同在耳邊響起。 你看看吧,一切指標都正常,如果沒什么別的問題,這周之內(nèi)就能出廠了。 師遠洋說:能不能下周? 聽見他聲音的那一刻,顧重陽整個人輕顫了一下。 這不太像他的聲音。 師遠洋大學的時候,嗓音尚且有些青澀,帶著少年特有的清亮。 而這個聲音,完完全全沒有稚嫩感。 多了幾分溫柔,也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沉重。 顧重陽的視線落在他握著資料的手上,那只手比他認知里的師遠洋還要瘦,指骨非常明顯。 他胸口瞬間悶疼起來,這是什么時候的影像他怎么會這么瘦 為什么要下周,難不成,你還找大師算過?南琛笑了一下,調(diào)侃道。 師遠洋也笑了起來,可不,帝國第一臺智能機甲,豈能隨便出廠,我當然挑了個好日子。 這句話像是一擊重錘,敲在了顧重陽心上,他的呼吸逐漸變得急促。 帝國第一臺只能機甲? 我去看看它。 去吧,雖然你都已經(jīng)看過不知道多少遍了。 師遠洋笑著轉過身,一手插兜,另一手拿著資料,走進了中心實驗室。 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少,直到進.入最后一道門時,只剩下他一個人。 偌大的中心實驗室里,滿是復雜的精密儀器。 其中位于中間的臺子上,站著一臺全身黑色的機甲,靜靜地閉著雙眸。 正是404。 顧重陽漸漸反應過來,這是它出廠的記憶。 而師遠洋,正是那個制造它的人。 他心頭像是被潑了一盆沸水,思緒無比混亂。 師遠洋按下系統(tǒng)設定,將留聲器放在唇邊。 開啟404號實驗體中心控制系統(tǒng)。 系統(tǒng)傳來和404幾乎一模一樣的聲音:您好,請輸入身份驗證。 中心實驗室機甲師,師遠洋,工號02副。 中心實驗室的最高機甲師工號是02,持有人南琛。 當初上面本來是要給他01的,但南琛不喜歡單數(shù),于是后來的機甲師都是從02往后排的。 師遠洋的工號正是南琛的副位。 系統(tǒng):已為您開啟404號實驗體的中心控制系統(tǒng),請吩咐。 師遠洋說:設定404號出廠日期,華納2154年11月20日。 系統(tǒng):請確認口令,是否確定,將于華納2154年11月20日開啟 接下來的話,顧重陽再也沒聽進去一個字。 今年,是華納2146年。 第61章 我會努力活著。 從醫(yī)院里出來后,師遠洋和唐旭就被迫上了車。 他們坐在后面跟過來的第二輛車上,前面開路的車里坐著唐碩。 這輛車上有兩個打扮的跟安保一樣的士兵,穿著黑西裝戴著墨鏡。 不過那種氣場,師遠洋一眼就看出不是普通安保人員。 他不知道這些人是怎么過關來到華納的,只能忐忑不安地和唐旭靠在一塊兒。 唐旭輕聲道:我們不會剛逃出狼窩,就又要緊虎口了吧? 師遠洋的聲音比他還?。哼@是你哥哥,你問我? 他不算我哥。唐旭悶悶地說。 看起來隨行的人不多,應該是著急出來找你的。師遠洋稍微冷靜了一下,分析道,你們家沒有什么特殊規(guī)定吧,比如你掛了財產(chǎn)全歸你哥之類的。 唐旭:你想什么呢! 師遠洋松了一口氣,那就好,起碼他不會想要你的命。 唐碩憤憤道:說不準,他可討厭我了。 車不知道開了多久,兩人都折騰了許久,逐漸在后排睡了過去。 等到停下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 唐碩拉開車門,看見兩個人腦袋挨著腦袋,他那弟弟瘸著一條腿,睡得口水都流出來了。 他面無表情地把人拽開,將一臉懵逼的唐旭交給手下帶了進去。 師遠洋是比晃醒的,他睡眼朦朧地抬起頭,看見唐碩那張凍成冰塊的臉。 你還真是沒有一點身為人質的自覺,哼,這都能睡得著。他嘲弄道。 師遠洋這時才徹底清醒過來。 人質?什么意思,唐碩是要利用他做什么? 他警覺地往后縮了縮,卻發(fā)現(xiàn)退無可退,后背撞在了椅背上。 唐碩看了他一眼:下車,你還想在里面待多久。 師遠洋暗道一句糟糕,真是大意了。 他光想著唐碩會念及兄弟情,卻忘了自己才是那個最應該擔憂的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