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紛紛點頭，他們不太會說話，但心里那份感激是真誠的，都覺得他們真是運氣好，遇見這么個善心的老板。

    沈魚不好意思地擺擺手，這好人卡來得太猛烈太多了，有些遭不住。

    說實話，他店里這些員工，或許是因為都是信得過的人介紹來的，在勤勞肯干這方面，真的沒得挑。

    就沒有誰會閑著沒事歇會兒玩會兒，店里生意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們眼里有活。

    比如半下午，客人比價少，閑下來的人自覺就忙活開了，要么去洗碗洗簽子，要么去洗菜切菜串串兒。

    上晚班的，說是九點下班，人家走之前還會把店里到處收拾一下，地面掃得干干凈凈，桌子椅子都抹得锃亮。

    這些沈魚都看在眼里，雖然不會立刻漲工資，但一些小福利也準備起來了。

    這不，正趕上元宵節(jié)，他家里也要做元宵，干脆就一次多準備了一些，員工們一人發(fā)一點兒，是個意思。

    十幾個元宵，在沈魚看來不算什么，可大家心里都開心得不行。

    這可是節(jié)禮，以前只聽說那些廠里的正式工人，逢年過節(jié)會有一些福利，多發(fā)一點兒票啊之類的，沒想到他們也能享受到這個待遇，真是福氣。

    被好多雙眼睛感激地盯著，沈魚怪不自在的，發(fā)完元宵和工資，叮囑了一句，今天做完中午就可以下班，然后轉(zhuǎn)頭就走了。

    沈魚一走，余嬸子拿出這段時間當?shù)觊L練出來的威勢，清了清喉嚨，敲打道：咱小老板心善，惦記著咱們的難處，咱可不能當白眼狼，覺得他年紀小好糊弄，不好好干活，有啥歪心思的，讓我逮住了，可別怪我不講情面。

    那不能，咱怎么會是那樣的人？！

    就是，這么好的工作，丟了我得哭死，誰會不好好干活？

    咱肯定好好干

    眾人七嘴八舌表決心，生怕讓余嬸子給誤會了。

    余嬸子滿意地點點頭：成，我知道，咱店里都是勤勞的好員工，沒有懶人，以后也要繼續(xù)保持，不能松懈。

    知道啦！

    眾人齊齊應聲，一想到兜里揣著的工資，后廚收著的元宵，一個個就干勁十足。

    節(jié)假日的生意，確實會比平常好一點兒。

    對于一般消費者而言，麻辣燙定價稍貴，平時孩子鬧著想吃，舍不得花這個錢。

    但是過節(jié)嘛，還是愿意讓孩子高興高興的。

    一些小年輕，過節(jié)的時候，也舍得花錢買點兒好吃的慶祝一下。

    所以雖然今天所有員工都上的早班，但依舊很忙，尤其是中午飯點兒，一直到兩點鐘左右，才慢慢閑下來。

    店里的員工沒有閑著，把店里打掃了一遍，臟碗臟簽子都洗干凈了，后廚也收拾好了，才各自提著那一包元宵回家。

    除了王萍，其他人回家都是一個方向。

    周嬸子摸了摸口袋里的信封，聲音里帶著喜氣：我去割兩斤rou，帶回去燒著吃。

    余嬸子立刻道：我跟你一起去。

    她家現(xiàn)在好過了，她今天拿了二十多塊錢，大龍也拿了有十塊，母子倆加起來三十多塊錢，買什么都夠了。

    其他人也紛紛心動，這個年代，就是家里條件比較好的，也不會頓頓吃rou，所以買rou回家，是很值得高興的一件事。

    他們在店里，每餐能吃到一點rou，已經(jīng)很值得拿出去說了。

    就連只拿了四塊錢的老紀，也忍不住心動，跟著其他同事一起去買rou。

    廠區(qū)這邊有rou鋪子，可惜他們來得不是時候，今天過節(jié)，買rou的人多，好一點兒部位的rou都被挑得差不多了。

    這時候所謂好位置的rou，是指肥rou厚實的部位，肥膘越厚rou賣得越貴。

    余嬸子她們跟沈魚接觸多了，多多少少受到一點兒影響，覺得光是肥rou也不好，五花rou燒著才好吃。

    于是一人買了點兒五花rou，至于沈魚喜歡的排骨，她們還是不太看得上。

    骨頭也算錢，不劃算吶！

    老紀糾結(jié)半晌，跟著買了一斤五花，好在五花rou比純肥膘的便宜，一斤也就七八毛錢。

    一手拎著湯圓，一手拎著rou，一共也沒幾斤，可就是讓人心頭都敞亮了，開心了。

    到了郊區(qū)那片，大家伙兒就分開了，各回各家。

    楊嬸子家比余嬸子和周嬸子偏一些，她們兩個到家之后，她又走了六七分鐘，才到自家的小院。

    跟其他人家一樣，這個小院也是好幾家共用一個院子。

    她家這個院子還大一些，住了四戶人家，楊嬸子一家五口占據(jù)東廂一大一小兩間房。

    她回去的時候，大女兒燕子正在院子里洗衣服，手泡在冷水里凍得紅通通的。

    楊嬸子一陣心疼，連忙走過去拉她起來：不是跟你說過嗎？別老是用冷水，對身體不好。

    燕子今年十六，在上初三，還有一個學期就要考高中了。

    媽？不是說今兒晚點兒回來，怎么這么早？

    燕子甩了甩手上的水，伸手去接楊嬸子提著的東西，高興道：還買了rou呀！

    有rou？哪有rou？屋里沖出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這是楊嬸子的二兒子虎子，跟余嬸子家小虎名字差不多，都有一個虎。

    年紀也差不多，可遠不如小虎壯實。

    就知道吃。燕子嘟囔了一句，任由弟弟把rou搶了過去，恨不得直接上嘴咬一口。

    楊嬸子拉了女兒一把：去，燒點兒熱水燙燙手，晚上媽給你們燒rou煮湯圓。

    燕子眼睛一亮：還有湯圓？

    jiejie，湯圓好吃嗎？嫩嫩的小嗓子，這是楊嬸子最小的閨女鶯兒。

    她出生的時候家里條件已經(jīng)不好了，長到這么大，沒吃過湯圓。

    燕子摸摸小妹的頭：好吃的，特別好吃。

    鶯兒一下子笑開了：太好了，吃湯圓了。

    楊嬸子低下頭揉了揉眼睛，耳邊有人低聲難過道：是我沒用。

    扭頭，她男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背著一筐子白菜，大約剛從地里回來。

    鶯兒爸爸當年因為一場意外，少了條胳膊，家里的頂梁柱廢了，還花了不少醫(yī)藥費，楊嬸子家就是這樣敗下去的。

    不是。楊嬸子用力搖了搖頭，她說不出什么好聽的安慰話，有些著急，但她心里清楚，人還在，家就不會散，這些年難是難，可他們已經(jīng)熬過來了。

    鶯兒爸看出妻子為難，他剛才也只是一時心亂，才說錯了話，這些話本不該說出來的。

    說了有什么用呢？除了讓家人更難過。

    他笑了笑，轉(zhuǎn)移話題：哪來的rou和湯圓？

    一提到這個，楊嬸子臉上是藏不住的喜氣，她下意識摸了摸口袋，注意到院里鄰居若有若無的視線，手又拿了出來。

    小聲道：老板提前結(jié)了前段時間的工資。

    鶯兒爸一聽，也跟著高興起來：好事啊，這老板心真好。

    可不是。楊嬸子平時在家，就沒少說沈魚的好話，反正在她嘴里，沈魚就沒一點兒不好的。

    這些都是買的？鶯兒爸問。

    不是，rou是買的，湯圓是老板發(fā)的，說是過節(jié)員工福利。

    燕子一邊晾衣服，一邊偷聽爸媽說話，聽得滿心羨慕，她媽這個工作可真好。

    因為楊嬸子帶回家的rou和湯圓，一家子都興奮不已。

    鶯兒爸去劈柴準備生火做飯，他家二小子在一邊打下手，楊嬸子要洗衣服，燕子不干，非要自己洗，覺得她媽工作辛苦了。

    楊嬸子心里一點兒都不覺得苦，也心疼閨女，去燒了熱水，兌著用。

    一邊兌熱水，一邊念叨：媽現(xiàn)在能掙錢了，別省這點兒柴火，我們小老板常說，省這一點兒，把身體搞壞了，不值得，要花更多的錢治，想想都虧。

    燕子搓著衣服，忍不住羨慕道：媽，以后我要是也能去你們店里工作就好了。

    楊嬸子立刻道：你好好念書，我們小老板說了，不管什么時候，都不能放棄學習。你看，我們小老板有本事，他當老板，我不識字，就只能給人家干活。

    你呀，好好念書，以后要是能考進大工廠，媽就滿足了。

    燕子撇了撇嘴，工廠哪有那么好考，這些年招人越來越少了。

    她再讀三年高中，然后也不一定考得進去，還不如直接出來工作，如果有工作的話。

    燕子媽，你家燕兒要讀書，你看看我咋樣？一個鄰居湊過來，觍著臉笑道：你們那店里，下次再招工，給我介紹介紹唄。

    楊嬸子尷尬道：這個我就是個干活的，招工的事，不歸我管，而且咱店里剛招過人，短時間大概不會再招人了。

    鄰居對她前面的話充耳不聞，不滿道：招人咋不介紹我啊，咱們可是多年的老鄰居了，還信不過我？

    砰得一聲，鶯兒爸劈飛了一根柴火。

    鄰居嚇了一跳：哎喲這干啥呢，咋不當心點兒。

    鶯兒爸好脾氣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一只手，不太把穩(wěn)。

    燕兒他媽，還不去生火，晚飯啥時候吃，明個兒不上班了？他念念叨叨：去上班了可別天天跟同事說閑話，老板看見了，得不開心的。

    誒，這就來。楊嬸子放下水壺，去院子角落里搭的灶頭忙活去了。

    燕子用力一甩手，甩了鄰居一身水，氣得鄰居跳腳大罵：個小sao蹄子，眼睛瞎

    剛開了個頭，一根木柴重重砸在她面前。

    十多歲的少年，瘦巴巴的，眼神卻兇得很，惡狠狠得瞪著她。

    虎子旁邊，鶯兒爸爸冷著張臉，手里的斧頭閃著鋒銳的光。

    鄰居的叫罵聲戛然而止，縮了縮脖子，忿忿不平地扔下一句：不跟你們計較。

    然后麻溜地跑了。

    燕子沖著她的背影呸了一聲，就這個臭不要臉的，當初余嬸子幫她媽介紹了這個工作，她就到處說，她媽找的肯定不是正經(jīng)活。

    后來她媽解釋說，是飯店里幫忙，小老板年紀很小，還在念書。

    她又跑到外面跟人說，老板是個男的，年紀小，指不定怎么就被糊弄了。

    現(xiàn)在還好意思讓她媽給介紹工作，不要臉！

    這場矛盾絲毫不影響楊嬸子一家的好心情，尤其是晚飯做好之后。

    一斤五花rou全都紅燒了，加了土豆塊，裝了滿滿一大盆。

    三個孩子吃得頭都不抬，狼吞虎咽的。

    元宵煮好了，沈魚一家送了十六個，正好一人三個，還多出來一個。

    楊嬸子夫妻倆，舍不得，一人碗里就一個，剩下的給孩子們分了。

    好在家里孩子都是知道疼人的，堅持要爸爸mama一起分，唯獨多的那個，給了最小的meimei鶯兒。

    分好湯圓，孩子們迫不及待舀起一個塞進嘴里。

    咬破粘糯的外皮，里面細膩香甜的內(nèi)餡兒立刻淌了出來。

    沈魚習慣吃甜口的湯圓，所以自家包的也是甜口，有兩種餡兒，黑芝麻的和花生的。

    他舍得下料，里面的餡料都是實實在在的，熱騰騰的芝麻香氣從糯皮里激發(fā)出來，香得人舌頭都要掉了。

    楊嬸子家?guī)讉€孩子，哪吃過這么好吃的湯圓，舌頭被燙到都舍不得吐，一邊哈氣一邊嚼著，叫著好吃，真好吃。

    媽，這個湯圓太好吃了，真的太好吃了。虎子貧瘠的語言表述能力，讓他只能這么一遍遍說好吃。

    鶯兒努力點頭，小辮子一甩一甩的：真好吃，湯圓好吃！

    燕子再次提出：媽，下次你們店里招人，讓我也去試試吧。

    她覺得自己就算高中畢業(yè)，也不一定能找到這么好的工作。

    楊嬸子求助地看向丈夫，鶯兒爸顯然心情也很好，一直笑瞇瞇的：先吃飯，等以后再說。

    對，等以后。楊嬸子突然想起來：我們小老板說了，不招十八歲以下的，燕子你年紀不夠，好好念書。

    燕子：

    這個這沒想到，為什么呀，人家工廠頂班都不要求十八，十六就夠了！

    一家子因為一盤rou，一碗湯圓，過了一個美好的，讓人難忘的元宵節(jié)。

    另外幾家，也都品嘗了沈魚送的員工節(jié)禮，各生歡喜。

    沈魚不知道，他眼中微薄的一份節(jié)禮，給這些家庭帶去怎么的喜悅。

    他也在家吃元宵，當然，是跟沈橋一起。

    他現(xiàn)在越來越覺得，把沈橋撿回來是撿對了。

    他們家大橋，真的超能干，他第一次見到搓湯圓搓這么圓這么快的人，可能有專業(yè)湯圓工人那么快！

    要不是有沈橋，他一個人哪有時間搓幾百個，好累的。

    遠在另一個時空的某些人：你以為你面前的是個搓湯圓工人？他曾經(jīng)搓的是星艦上的光能炮！

    魚魚不清楚，魚魚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想偷會兒懶罷了，魚魚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而且?guī)装賯€湯圓，送出去一百多個，他也就吃十來個吧，沈橋吃了好多好多個。

    要不是怕他吃多了不消化，沈魚強行制止了，他還能吃更多。

    元宵節(jié)過后不久，沈魚開學了。

    他去上學，自然不能帶著沈橋。

    他問過沈橋，有沒有什么打算，或者有沒有想做的事。

    沈橋說，他想自己先到處看一看。

    他現(xiàn)在可以說話了，也記得家在哪里，不怕走丟，沈魚就放他一個人出去了。

    沈橋手里有錢，之前過年沈魚給了十塊錢壓歲錢，后來他去沈記當了幾天收銀，沈魚要給他工資，他沒要。

    之后元宵節(jié)，沈魚找借口又塞他十塊。

    他早就發(fā)現(xiàn)了，沈橋好像缺常識，他忽悠他說，過節(jié)都是這樣的。

    沈橋不知道信沒信，反正錢收了，但后來養(yǎng)成個習慣，不管過什么節(jié)，都給沈魚塞紅包。

    這是后話，且說現(xiàn)在。

    開學再見同桌，十分驚喜。

    二十來天沒見陳美麗，她竟然又瘦了。

    說好的每逢佳節(jié)胖三斤，人家陳美麗過個春節(jié)，不但沒胖，還瘦了有好幾斤的樣子。

    她之前體重一直再減，陸陸續(xù)續(xù)的，到現(xiàn)在為止，已經(jīng)瘦了超過三十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