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叁有被狗咬過，或者說像她這個年齡的農(nóng)村孩子，在小時候總有會被狗咬的經(jīng)歷，她也是運氣不好，剛好是這些倒霉蛋里面的一個，和這幾只狗比起來，那條狗還要更兇猛些，也是奇怪，被狗咬之后，她也未產(chǎn)生過怕狗的情緒。

    或者說她根本對狗怕不起來。所以看見那人被一群狗圍著不敢動的樣子，她本來是打算繞路走，但一想到白天那公交車上下車的事情，又還是按照直行的道路前進(jìn)了。

    頂頭的野狗朝她狂叫了幾聲。

    林辰叁雙手插在短外套里面，她視若無物般從野狗群中穿行，有兩只狗嗅著她的鞋尖，緊咬著后牙槽，流口水的同時有股充滿臭味的氣息自下往上蒸騰而起，很是熏人，但直到這里她也是沒管，她走她的路，像是這里沒有野狗，也沒有別人。然而這里畢竟是有野狗，野狗也能看見她這個人的，有不識相的野狗猛竄過來，張開了嘴巴，幸得這是冬日，雖說只穿了一條加絨的褲子，那野狗的利齒竟沒能一下子咬穿，只是感到了一陣兩側(cè)向內(nèi)的壓迫感，局部的血管受到擠壓，許是有淤青出血的可能。

    不真的被狗咬傷，終究不是什么大問題。

    林辰叁抬起腿，那只狗竟然自覺地松開了口。狗與人對視，林辰叁眼皮都沒掀一下，于是勝負(fù)已分。由一只野狗的退卻，那撤退的信號一下子在野狗群中炸開。在林辰叁再度邁開步子之后，周圍的數(shù)只狗就都作鳥獸散了。

    “野狗就是野狗?！绷殖饺吐曔@么說了一句。當(dāng)然，在這時候，她的步子也沒停下來。

    然而她是忘了這里還有別人的。“等等……”手掌是被好好收在外套口袋里的，所以被拉住的是電腦包的帶子，因為是沒有想過被拉住的可能，所以腳下的步子被這一帶立時顯露出不穩(wěn)的狀態(tài)來，而顯然對方也沒想到這種情況，于是結(jié)果就顯而易見了，人本性的趨利避害，那人往后又退了一步，就只有林辰叁自己被摔了個屁兒蹲。

    往好的方向來想吧，還好沒有摔到腦袋。不然本來就很蠢了，到時候就只剩下更蠢的未來了。

    “沒事吧？”對方仿佛意識到自身行為的不合時宜，再開口時的語氣都有些期期艾艾起來。

    林辰叁搖搖頭，她手撐著有些砂子的地面，慢慢站起身，然后她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就準(zhǔn)備離開這里。這會兒也不知道耽擱多久了，她還不打算走到天亮之后呢。

    豈知對方再度拉住了她的電腦包帶子，而在她回頭的瞬間縮回了手，用一副受了驚的表情說：“剛才，謝謝了。”

    林辰叁言簡意賅：“不用。”

    轉(zhuǎn)過頭，林辰叁以為這次應(yīng)該沒事的時候便是感覺電腦背包的帶子又有要被拉住的趨勢，她感覺往前快步邁了一步，隨后轉(zhuǎn)過頭，眉心擰了擰：“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說嗎？”

    那人面有愧色，欲言又止的表情換了好幾次才說：“不知道怎么稱呼你，只是也不用走那么快吧？”

    真奇怪，竟然用這種問句來回答她的疑問。

    林辰叁嘆了口氣：“我要回去，趕時間。”

    “回去？去哪？”那人一下子來了興致，兩手拍了一下，帶著十足的興趣，“這么晚打車也不安全，我是自駕過來的，可以送你。”

    說的好像坐你的車就很安全似的……當(dāng)然，這話只是在林辰叁的腦海里轉(zhuǎn)了一個圈就消失了。她的目光只在那人的衣著上掃了一眼，能夠確信是自己買不起的價格，然后轉(zhuǎn)到一旁不遠(yuǎn)之處靠邊停的汽車，認(rèn)不出品牌，但看保養(yǎng)的程度，也許兩千公里都沒跑過。這樣的人總不至于會訛她……權(quán)衡好利弊之后，林辰叁點點頭，然后說了句謝謝。

    在后車廂的靠右車窗的位置坐下來，恰好和司機座位呈對角線，方便看窗外的風(fēng)景，也方便看司機的小動作。

    “地址能報一下嗎？”那人打開了導(dǎo)航地圖說。

    林辰叁花了一點時間才將自己的住址完全回憶起來，她向來對于數(shù)字就極為不敏感，幾棟幾單元多少室這樣的事情她總是容易忘記，但記起來之后，就很容易脫口而出了：“廣河區(qū)景芳街道花園小區(qū)4棟2204?！彼趫笸曛蟛欧磻?yīng)過來報多了，但對方?jīng)]有表現(xiàn)出發(fā)現(xiàn)異常的樣子。

    導(dǎo)航地圖用的是沈騰的語音包，在這樣的夜晚倒是額外提神醒腦。

    那人像是無意：“路上會經(jīng)過二醫(yī)院……”

    “不用?！庇悬c暈車的林辰叁頭靠在車窗上，身體幾乎抱腹蜷縮成了一個球，“狗沒咬破褲子，沒事?！?/br>
    “都沒拉起褲子仔細(xì)看清楚，就那么自信沒咬到？狂犬病潛伏周期可是有二十年。還是及時防治會比較好?！?/br>
    “能感覺得到?！绷殖饺穆曇粲行┑模皼]有刺痛感。”

    “刺痛感？”

    “你有被不合時宜的鞋磨過腳嗎？”像是對這個話題感興趣，林辰叁打開了話匣子。

    “有過一兩次?！蹦侨怂朴兴?，咕噥了下說道。

    “我之前那份工作要求穿正裝，也要穿皮鞋。鞋子總是磨腳，雖然說在腳后跟那地方貼創(chuàng)口貼是個比較好的辦法，但有時候早上出門沒有把控好時間，就只能耐著磨腳的疼痛去上班了?！?/br>
    “那豈不是很疼？”感覺聽起來就很疼了。

    “是很疼，但是疼痛的同時會感覺到一點快樂。”暈車的癥狀進(jìn)行到后半，林辰叁已經(jīng)有些脫水的癥狀了，但她說話的聲調(diào)還很平靜，“會有種還活著的實感，所以我能夠憑感覺分辨出來能夠讓人出血的疼痛是什么樣的。”

    “總覺得有點可怕?！蹦侨讼袷谴蛄藗€寒顫。

    “嗯，這確實不是什么好習(xí)慣。”

    話題進(jìn)行到這里，似乎又變成無話可說的情況了，沉默持續(xù)了好一會兒，待到林辰叁強撐著的精神都有些撐不住的時候。

    那人開口了：“那你先前被狗咬，也是想要體會那樣的刺痛感嗎？”

    林辰叁差點笑出聲：“我還沒有那種興趣?！?/br>
    “但一般女孩子很少有不怕狗的吧？那樣直沖沖走過來，我還真是嚇了一跳……”

    “以為我會做出什么特別的事情，但是就任由狗咬上來是吧？”

    “啊，是。”

    “既然很有可能會有人被咬，只是那個人剛好是我?！绷殖饺]了下眼睛，然后說，“就是這么一回事?！?/br>
    “你這邏輯真奇怪?！?/br>
    “不止你一個人這么說過。”

    “哦，到了?！蹦侨舜蛄宿D(zhuǎn)向燈，將車靠邊停好。

    早就準(zhǔn)備好下車的林辰叁推開車門，像是苦于干涸的河魚那樣從車子翻下來，大大呼吸了一口氣，才讓狀態(tài)有些微的好轉(zhuǎn)。

    那人看見林辰叁這般狀態(tài)很是吃驚：“我這車應(yīng)該沒那么容易暈吧？”

    “跟車好壞沒關(guān)系，只是跟新舊有關(guān)系。但就是舊車，也不是就不暈的。”林辰叁殘喘著一口氣解釋說。

    “那你這暈車的毛病還跟一般人的很不一樣了?！蹦侨嗣寄块g流露出打量的神情，然后語氣顯露出擔(dān)心，“要不我送你上去吧，你這狀態(tài)委實不好。”

    “回去洗個澡就好了。”林辰叁擺了下手，“總之，謝謝了?！?/br>
    “謝我什么？”

    “謝你送我回來?！?/br>
    要是早知道被那野狗咬那么一下能換來這樣免費的車坐，她肯定是樂意被那么咬一下的。反正不怎么疼，而就身體而言，幾乎是等于沒損失的。

    而那人可不這么想：“要不是你突然路過，狗咬的就不是你，該是我了。就這一點，就該我跟你道謝?！?/br>
    “之前已經(jīng)謝過了?！绷殖饺贁[了下手，但她也不想在這方面過分去分辨一個一二三四來，這么說后，她隨即轉(zhuǎn)身，預(yù)備刷卡進(jìn)小區(qū)。

    但這回，那人捏住了她的手腕，語氣中帶著十分的不容置疑：“你是不是有什么東西忘記了？”

    林辰叁不喜歡和任何人有較為親密的接觸，她的身體僵硬了一下，想到對方也是好心相告，她摁下那股雞皮疙瘩，仔細(xì)回想了下，其后才搖頭：“沒有。我的東西都在身上?！?/br>
    “你的名字你沒說。然后?！蹦侨祟D了一下才說，“你也沒問我的名字?！?/br>
    林辰叁根本不知道這種萍水相逢的場合有什么要互相交換姓名的必要，意識到自我隱私有受到暴露的危險后，她終于擺脫了對方的鉗制，將被捏住的手腕收了回來：“我不想說，然后，也不想知道你的。”

    “為什么？”對方竟然奇怪起來了。

    林辰叁才是更加奇怪：“不想就是不想，哪里來的那么多為什么？”

    “要是我就想知道呢？”仿佛是激起了對方的好勝心，那回答的語氣都莫名讓林辰叁產(chǎn)生了一種厭惡感來。

    能不做的事情就不做，哪怕是必須要做的事情也只做到必要的程度就好。就此原則之下，林辰叁并不想把事情弄的更加復(fù)雜：“林辰叁，雙木林，日月星辰的辰，一二三四中三的大寫叁。”

    “爾嘉肆，爾是……”

    沒有繼續(xù)交談下去的欲望，林辰叁將那些話語全都化作了背后的風(fēng)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