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也許秦梧自己都沒有發(fā)覺,他連性格舉止,都在不知不覺中向林言之靠近,一點一滴地模仿著他,崇拜著他。 小梧,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這句老套爛俗的話只讓秦梧覺得可笑,他用接近質(zhì)問的語氣厲聲道:離開?言之哥他能去哪兒?!生科院已經(jīng)是華國在生物科學領域的最高院所!除了這里,言之哥他還能去哪兒?! 秦梧像是自問自答地繼續(xù)說著:他不可能出國,上面不會允許的!爺爺!你告訴我他去了哪兒好不好?實在不行,我可以跟著他一起走的! 秦國昌努力安撫起情緒激動的孫子。對于林言之的離開,他心里何嘗沒有不舍,又何嘗不會惋惜。 無論林言之是個什么樣的人,他都是自己認定了的學生,也是自己一生引以為豪的驕傲。 小梧,爺爺不能告訴你。 秦國昌不忍見孫子這個樣子。他用力闔了闔眼,壓低聲音回道:爺爺只能告訴你,他沒有離開華國,說罷,他小幅度地抬起手指了指上面。 在秦梧看來,哪怕林言之去了其他國家又能怎樣,大不了他跟著去就是了。生物科學造福的是全人類,又何來國界一說。 只要能呆在他身邊,腳下踩著的是哪片土地,于他而言毫無分別。 爺爺他走了 那我呢我該怎么辦? 孩子,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大可以選擇不圍著他轉(zhuǎn)。林言之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你也有。你甚至能走得比他更光輝璀璨,也更堂堂正正。 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你們又會在各自的路上相遇相交。你難道不期待能有一天,跟他分享你碩果累累的研究成果嗎?甚至是跟他站在同一個層次,平起平坐,談笑自如。 勸到后面,秦國昌自己都覺得自己這張餅畫得有點兒大過頭了,輕咳一聲沒再繼續(xù)說下去。 秦梧癱坐在沙發(fā)上,久久不語。 他甚至, 連一個告別都沒有。 ***** 車內(nèi)。 林言之面色平淡地看著窗外閃過的陌生景色。他沒有問吳海往哪里開,吳海也沒說自己要帶著他往哪里去。 在沉默中,車子一路駛向市郊。 林院士,到了! 林言之緩緩睜開眼。 有些朦朧的雙眼看著窗外的碧海藍天,一望無際的天空被成片的砂金色所染,中間點綴著幾朵桃粉色的浮云。 你是打算把我拋尸荒野嗎? 吳海撓了撓頭,笑容里帶著一如既往的憨氣,您可別瞎說,到地方啦。 林言之走下車,四周的景色美輪美奐。他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吳海,眼神有些難以言喻。你不會是要跟我告白吧? 吳海險些給他表演個平地摔跤。 啥?! 那就是求婚? 吳海嘴角抽動,無奈地抬手指了指身后那棟純白色的建筑物。 我的祖宗啊,咱快點進去吧。首長都等了有好一陣兒了。 那棟純白色建筑的設計風格與周邊自然環(huán)境融為一體,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么海灘別墅或是休閑中心。 門口更是連塊招牌都沒有掛,一進去只能看到零星幾家不太熱鬧的咖啡小館,和幾個普普通通的紀念品店鋪。 吳海走在前頭帶路。眼瞅著林言之盯著自己的目光越發(fā)不對勁,他趕忙加快步伐走進了一家不起眼的小賣鋪。 老板,華龍牌的煙,有的沒? 穿著藍色圍裙的老板正在埋頭理貨,聽到后抬起頭看了過來,見到吳海后大聲回道:有??!你要幾包? 三包。 老板摘掉手套走回了柜臺前。 行,買煙需要出示證件。 林言之饒有興致地看著面前倆人一來二去地搭著戲。 吳海這么個一米八出頭的大高個,店家還得腆著臉要他拿出身份證件證明年齡,這戲也未免做作得太過明顯。 吳海掏出特制的身份證晃了晃。 行,我這兒正忙著。你到后頭自個拿吧,一會兒出來記得掃碼支付。 吳海點點頭回了聲:知道了。 他抬手示意林言之跟上。小門打開,后面確實是個倉庫沒錯,吃的喝的抽的玩的琳瑯滿目,把不到十平米的地方堆得滿滿當當。 吳海拿起剛才的身份證在空無一物的墻上滑了滑。伴隨著一陣幾不可聞的嗒噠聲,沉重的貨架緩緩移開,后面的墻體也縮進了地下。 一臺普普通通,甚至還略顯簡陋的電梯出現(xiàn)在二人眼前。 林院士,您把手指放這兒。 吳海示意林言之把食指放進電梯門旁的小凹槽,您的指紋今早他們已經(jīng)錄入了,掃描無誤后就能進去。 說話間,綠光一閃顯示驗證通過。 兩人一前一后進到電梯里。吳海摁下標有數(shù)字三的樓層,電梯以不快不慢的速度緩緩下降。 叮 電梯門緩緩打開。 第二十七章 撿回來的第二十七天 不等林言之好好觀察下門外的乾坤,就見一眾穿著白大褂的人圍站在兩旁。若不是少了鼓掌吶喊這一環(huán)節(jié),搞得還怪像歡迎儀式的。 無論林言之認不認識他們,他們對林言之可以說是耳聞已久,知道今天來的人是他后,從一大早期待到了現(xiàn)在。 哎,真的好年輕! 媽耶,這種臉是真實存在的嗎? 還有那身材,都快一米九了吧。 聽說他專攻基因遺傳領域。 不對吧,他不是研究病毒的嗎? 怎么?還不許人家多才多藝了? 圍在門口的研究員從三四十歲到五六十歲都有,其中還有幾個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的年輕女孩兒,也就數(shù)她們幾個說話最大聲。 林言之挑了挑眉,這種被別人當猴子看的感覺于他而言還挺新奇。 吳海也是滿頭黑線。他還從未看過這幫眼高于頂?shù)娜巳绱藷崆樗苹鸬哪印?/br> 他一邊喊著借過,一邊帶著林言之往辦公區(qū)走去。 建筑物的地下三層完全深入海底,外墻全部由鋼化玻璃構(gòu)成。燈光一打,清楚看到各式各樣的海洋生物悠悠哉哉地搖著尾巴,時不時還有傻乎乎的小魚啪嘰一下撞到玻璃上。 咚咚咚 請進。 屋內(nèi)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 門一打開,門內(nèi)門外的二人抬眼看向?qū)Ψ?,不禁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林院士,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林言之先吳海一步走進房內(nèi)。 男人朗笑著招呼二人入座,看上去平易近人沒什么架子,還親自去拿了一次性口杯給兩人倒水。 吳海見狀趕忙慌里慌張地站了起來,卻被他一把摁回了沙發(fā)上。 好好坐著,這段時間照顧這么個大麻煩也辛苦你了。 吳海很違心地連連搖頭,沒有的事,都是我應該做的! 男人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轉(zhuǎn)頭看向坐在對面的林言之,瞇著眼玩笑道:林院士這次來沒帶什么培養(yǎng)皿吧。 林言之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陳茶中那股子揮之不去的煙塵味兒讓他皺起了眉,忘記了,不知道您還惦記著,我下次注意。 男人聞言笑得無奈,倒也不必。上次的那個我可都還沒想好要怎么處理,可別再來一次了。 見林言之神情自若,像是對這里的一切和即將要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都興味索然,男人挑眉問道:林院士就沒有什么想問的嗎? 林言之放下杯子點點頭,有。 你說,我今天知無不答。 男人坐直身子,神色一正,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卻見林言之側(cè)過頭看向吳海,所以你真的是偵查兵? 突然被點名的吳海愣了愣。 是啊。 吳海挺起胸膛,儀器偵察連的! 林言之嘆了口氣,微微皺著眉,像是對自己的判斷有些失望,那么請允許我重新肯定一下你的職業(yè)水平。 吳海頓覺受寵若驚。 男人正要說點什么找找存在感,就見林言之抬眸直直看向他,那么第二個問題。我知道你們知道了,但我還不知道你們知道了多少。如果你知道的話,不如說來讓我也知道知道。 聽著這繞口令般的說法,一旁的吳海已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男人倒沒有跟他繞圈子,直言不諱地回道:稻川、武介、武口會、地下實驗室、違規(guī)人體實驗。 語畢,林言之并未露出他想要看到的表情,男人不禁有些挫敗。天知道自從上次被林言之挖了個不得不跳的坑后,他等這一天等了有多久。 為了能從林言之臉上看到哪怕一丟丟的驚訝或是詫異,他不甘心地自顧自解說起來:其實你做得已經(jīng)足夠謹慎??梢哉f要不是武介和稻川的出現(xiàn),我們也很難發(fā)現(xiàn)地下實驗室的存在,即便發(fā)現(xiàn)也不會這么快。 不等他解說完,林言之突然插話。 林昭? 咳咳咳 男人未說完的話變成了脫口而出的咳嗽,險些沒給自己嗆到。 他拿起水杯灌下去幾大口茶,待咳嗽止住后鍥而不舍地繼續(xù)當著旁白,林昭并沒主動找上我們。李輝在調(diào)取監(jiān)控時捕捉到了他的臉。我們上門后還沒說上兩句話,他就吐得一干二凈了。 話說到這兒,男人挑了挑眉,看來你們之間的保密協(xié)議不怎么完善啊。 林言之語氣平淡,聲音里帶著些不以為意,正常,按林昭的腦回路,他指不定以為說出來是為了我好。 幾點了? 他問得突然,男人還沒反應過來,倒是一旁的吳??戳搜郾砗蠛芸旎氐溃嚎炱唿c了。 林言之像是突然就沒了耐心,搭在扶手上的指尖輕扣了兩下,如果這就是你們研究所的招聘面試環(huán)節(jié),那么還請問我通過了嗎? 男人沉默地看著他,臉上那有幾分形式化的笑漸漸消失不見。 林言之,你做的事樁樁件件追究起來都是大過。隨便哪一件都能讓你名譽盡毀不得翻身。你知不知道? 知道。 如果沒有人帶著,你連這個研究所都出不去。換句話說,讓不讓你離開,放不放你走,都只是我一句話的事。這點你可明白? 明白。 林言之起身走到玻璃墻邊,抬手覆上墻壁。海里的魚兒像是感覺到了他掌心里的溫度,紛紛湊了過來。 你們想殺了我嗎? 男人愣了一下,隨后在吳海驚詫的眼神中點了點頭。 想過。 林言之面色不改,低聲繼續(xù)問道:那你們打算殺了我嗎? 男人沉默片刻后笑出了聲,看來今天這次見面終究還是他落了下風。 他們不能或者說不舍得殺了林言之。 更準確點來說,他們甚至希望林言之活得越久越好,越健康越好。 失去的東西可以復得,但死了的人卻無法復生。對于林言之的價值,沒有人會比他們更為了解。 雖然沒有親口聽到男人的回答,但這長時間的沉默也足以說明。 所以說,我的面試通過了嗎?林言之轉(zhuǎn)過身再一次問道。 男人起身走到他面前,伸出了手。 林院士,我代表華龍生物科學研究所還有我個人,歡迎你的加入。 林言之握上了男人的手。 出于足夠幼稚的報復心態(tài),男人用力握了好一會兒。余光瞥見吳海不可言喻的眼神后,他才略覺尷尬地松開手。 既然已通過面試,那么就該換我來提要求了。 男人臉上掛著的笑僵了一下,他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類似于那種周扒皮遇到勃朗臺的危機感。 你說。 林言之心情頗好地展顏一笑。 我只做我感興趣的項目。 可以。 我的項目只能由我署名。 可以。 我的團隊只能由我選擇。 可以。 話說到這兒都還算正常,男人對林言之的了解頗深,這些要求都是符合他心理預期的。 再怎么說他們也是正規(guī)機構(gòu),又不是什么黑心老板,動不動就逼迫員工為其賣命,死而后已。 朝九晚五,車接車送。 可以。 五險一金,帶薪休假。 可以。 男人在心里默默對那些動輒加班加點、全年無休的研究員們說了聲對不起。他也只能盼望在融入集體后,林言之的自主能動性可以向大家無限靠齊。 話說到這兒,林言之停頓了片刻。 就在男人松了口氣時,他抬手指向了吳海。 最后一條,我要他。 可 啥? 男人和吳海不約而同地問出了聲。 吳海在受寵若驚和膽戰(zhàn)心驚中反復橫跳,心情復雜到難以言說,生怕首長一個可以就把自己交了出去。 哈哈。 男人干笑了兩聲,那個,關于兒女情長的私事,我們這邊也沒辦法出手干預。不然我給你們多制造點兒機會,你們年輕人自己好好交流交流? 哦? 林言之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沒辦法出手干預?那秦梧是怎么回事? 男人被堵得沒了話,只好把眼神投向吳海,讓他自己給自己想辦法挖條生路好逃脫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