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
他排列整齊的蘇打水呢?! 他不信邪的又去拉開櫥柜。 他囤了滿滿一柜子的方便面呢?! 展鋒很合時宜地端起滿滿一碗米粥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 林言之張著一雙淺灰色的眸子,不敢置信地看著那人畜無害的黑影,活像是展鋒做了什么喪盡天良的事。 他抿起嘴角,眼里濕漉漉地泛著水光,嗚嗚咽咽地喃喃著:哥你不在的時候多虧有它們陪我你怎么能藏弓烹狗過河拆橋 展鋒見狀慌了神,趕忙扔下粥碗,一邊動作溫柔地給林言之順毛,一邊探出條長長的觸手去夠白板。 唰唰唰的聲音過去,白板一翻,露出歪七扭八的兩行字: 為了親自表示對它們的衷心感謝, 我允許它們在我的胃里得到升華。 他半透明的身體很是配合地冒出了個泡泡,一股檸檬蘇打水的清香味飄散開來。 展、鋒、哥、哥。 林言之眉眼一彎,笑得展鋒虎軀一震。那具抗擊打能力滿分的身體在一陣乒鈴乓啷聲中分分合合。 一刻鐘后。 蔫了吧唧的黑影癱在了椅子上。 林言之坐在對面,捧著粥碗徑自喝得開心。展鋒搖了搖頭,在心中長長嘆道:哎,怪只能怪我們愛得太過火。 ********************************* 華國生物科技研究院 秦梧抱起資料往辦公室走去。一路上碰到的研究員紛紛駐足同他道賀,沒一會兒就圍了個人山人海。 秦研究員!您最新關于《通過藥物干預影響遺傳病患病幾率》的研究報告我看了!天哪,這在遺傳病學上簡直就是一座里程碑! 什么里程碑不里程碑的,我聽說克爾沃生研所已經拿到樣本開始臨床了!只要能通過臨床試驗證明藥物有效性,那可就算是徹底攻克了遺傳??! 秦梧臉頰微紅,連連搖著頭,小聲回道:大家過獎了。要不是有無數(shù)前輩在遺傳病學上的研究與奉獻,項目也不會有今日的成果。我也不過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摘星而已。 您太謙虛了!年紀輕輕就能有此成就,您的前途真是不可估量?。?/br> 一旁的研究員瞥了眼走廊盡頭,壓低聲音小心附和著:是啊是啊!就憑這份研究成果,我看您就有望超過林言之院士,成為咱們華國在生物科學領域里年輕一代新的領軍人! 這話一出來,周圍的人紛紛噤聲沒人敢再搭話。稍稍知情的更是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瞅著這腦殼有包的人。 秦梧嘴角掛著的笑瞬間抿下了去,方才那一臉羞澀的謙遜也不見蹤影。 他上前兩步走到那人跟前。 你剛說什么?超過誰? 那人愣了愣。盡管情商低得可怕,他此刻也覺察到氣氛不對,頓時閉上了嘴不敢說話,支支吾吾半天沒回答。 秦梧突然笑了笑,我能有今日的一切,都要感謝林言之院士孜孜不倦的指導。至于超過林院士,那是我畢生想都不敢想的。 他說到這兒頓了一下,沉聲道:不過,既然汪研究員有此壯志,不如我?guī)サ搅衷菏扛?,拜托林院士也給您好好指導指導? 姓汪的研究員哪里還敢應聲。 平日里別說是主動跟林言之搭話了,就算偶爾在走廊里遇到,他都會下意識退避三舍,生怕?lián)趿藢Ψ降穆贰?/br> 指導? 想讓我指導什么? 幾米之隔的走廊盡頭,身材頎長的男子倚在門邊,饒有興致地看著這群放著一旁老大塊兒地方不用,非要擠在一起、做眾星捧月狀的人。 隨著林言之話音落下,秦梧臉上的神色也跟著一變,既沒了之前虛偽的謙遜,也不見后來跋扈的囂張。 他抱緊資料,小步快跑了過去,臉上又紅又白。 林院士 林言之垂眸看向他,似笑非笑道:舉辦慶功宴怎么不叫上我,嗯? 秦梧心頭發(fā)緊,遷怒似的恨上了那群阿諛奉承的人,方才那點兒志得意滿的愉悅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就是大家湊過來說說話。 說完了嗎? 林言之的目光激得秦梧身上一顫。他小聲回道:說說完了 見那群人還杵在原地跟個擺件似的一動不動,秦梧藏起心里的不快,虛情假意地客套著:剛剛聊了會兒閑天,不好意思耽誤大家時間了。 沒有的事,不耽誤不耽誤。 那您忙,我們先走一步。 大家伙早就想撒丫子開溜,但一個個的又都不敢做先挪腳的那個人。有了秦梧這句話,眾人笑容僵硬地客套兩句就忙不迭地散開了。 空蕩蕩的走廊里只剩下他們二人。 林言之看了眼他懷里抱著的項目報告,偌大的署名處孤零零地列了秦梧二字,看來虛與委蛇與老謀深算加起來,也敵不過背景深厚四個字。 他無所謂地嗤笑了一聲,不過看著他們從一開始的成竹在胸再到后來的偃旗息鼓,倒也有趣。 秦梧低下了頭,小聲回道:這群人成天干活見不到影子,背地里卻話多的讓人討厭,等到分功勞時又一個比一個積極。我就想與其把您的成果給了他們,還不如我來占了去 呵。 林言之笑得漫不經心,我的成果?既然印上了你秦梧的名字,那便是你的。無論以什么手段,拿到了就是拿到了。 不過,你若想靠著它奪得桂冠 林言之彎下腰,伸手從他懷里抱著的資料中抽出一封諾獎推薦信,火漆上是卡羅林斯卡皇家醫(yī)學院的標志。 還不夠。 秦梧愣了下,脫口而出道:可是這項研究成果 里程碑?跨時代?造福人類?三個重重的字眼被林言之說得輕描淡寫。 他點了點頭,不錯。如果項目署名人是我,無需三方推薦,直接以華科院的名義提名,明年斯德哥爾摩市政廳中站著的人里自然有我一個。 秦梧臉色有些難看,是因為我資歷不夠?或是或是我太年輕了? 林言之看了看手中華麗的推薦信,隨手將它放回了秦梧懷里。 年輕?資歷不夠? 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值得一樂的事,彎起眉眼輕笑出聲,秦國昌愿意為你爭來榮譽,但只要他還沒老糊涂,就不會讓你靠著自己能力范圍外的東西去觸及科學領域的最高獎項。 既然你說你能有今天的一切都是靠我指導,那么我就姑且指導你一次好了。 林言之彎下腰附在他耳旁,低低的嗓音像是過了電又似浸了水,讓秦梧忍不住縮起脖頸,臉頰通紅。 不如你先說說看。在你看來,我為什么看不上這個項目。 秦梧想了想,猶豫著回道:因為項目的最初發(fā)起人不是您? 林言之不以為意地輕聲笑道:那所謂發(fā)起人的尸體都燒成灰了,一個死人于我又有何礙。但凡是我林言之經手過的東西,無論大小好壞,上面都只會刻滿我的名字。但是,秦梧,你知道這個項目在我眼里是什么嗎? 如果說旁人的自信如同一盞燈、一簇光,那林言之在生物科學領域的自信則是一個黑洞。 它無聲無息、無光無亮,卻悄悄吞噬掉所有人的光芒。就是這么個可怖可嘆的黑洞,卻讓秦梧心迷神往。 他楞楞地望著他,怎么都挪不開眼,模樣有些癡傻地回問道:是什么? 句號。 一個遺傳病學的句號。而我林言之的一生,從不畫句號。 他溫溫熱熱的呼吸打在秦梧耳邊,一下又一下。林言之身上的不濃不淡的皂角味道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將他完全籠罩。 秦梧臉上通紅,腦子好像也在跟著發(fā)燙,明明把他說的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卻沒了處理信息的能力。 林言之站起身退開一步,彎著眉眼,看上去心情頗佳,不過,這個句號作為給你的餞別禮倒也合適。 秦梧像是被當頭澆下一桶冷水。 他啞著聲音慌忙追問道:餞別禮?!您在說什么?! 他想問,林言之卻已沒了解釋下去的興趣,秦國昌會告訴你知道的。 說罷,他轉身合上了辦公室的門,順手將鑰匙扔進了秦梧懷里,轉身朝研究院外走去。 門上的銅牌,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華國生科院院士 林言之 第二十六章 撿回來的第二十六天 砰! 林秘書被匆匆忙忙推門進來的秦梧嚇了一跳,不等開口就聽他著急問道:爺爺呢?我爺爺在不在里面?! 為表在工作上的專業(yè)性,也為了保持一定距離,秦梧對爺爺秦國昌一直是以院長代稱。這會兒突然這么稱呼,林秘書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秦梧等不及他回復,一把推開門進到院長辦公室內。 看著自己孫子著急忙慌的樣子,秦國昌并未驚訝。他抬手示意林秘書出去,親自站起來去把門鎖好。 秦梧已經快被餞別二字沖昏了頭,門一關就著急道:爺爺!言之哥他 小梧,坐到爺爺這兒來。 秦國昌打斷了他沒說完的話。 他雙手撐著兩邊扶手,彎下腰在會客區(qū)的沙發(fā)上坐下,有些顫巍巍的動作中透出些老態(tài)與疲憊。 他抬手招呼秦梧過來,溫聲道:都奔三的人了,怎么還這么沉不住氣。有些事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來,坐下跟爺爺好好說會兒話。 秦梧發(fā)熱的頭腦稍稍冷靜了些。 他放下懷里抱著的資料,轉身去給秦國昌倒了杯熱茶過來。 秦國昌拿起資料上放著的那封推薦信,不大的一張紙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卻還是嘆了口氣放到了一旁。 待秦梧落座后,他動作慈祥地伸手替他捋了捋跑亂了的劉海。 小梧,你是我的親孫子,這點大家都知道。但你知道爺爺為什么會同意你在這項目上署名嗎? 秦梧低下頭沒有說話。 秦國昌繼續(xù)道:言之他不想署上自己的名字。而除去他之外,在這個項目中實際作用最大的就是你。所以我才同意將項目給你,并不是簡簡單單因為你是我的孫子。 他頓了頓,沉聲問道:爺爺再問你,你想靠這個項目提名,甚至是贏得諾獎嗎? 秦梧猶豫了片刻后點了點頭。 秦國昌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那爺爺只問你一個問題,只要你能答得上來,那無論是諾獎還是別的什么獎項,生科院都會大力支持。爺爺?shù)綍r親手為你寫提名信。 秦梧抬起頭,爺爺你問。 秦國昌從資料里抽出項目研究報告,翻開后指了指上面的藥物公式。 小梧,爺爺就問你,這個公式是怎么出來的,你能想明白嗎? 秦梧雙手握拳,咬了咬下唇,半晌都沒有回話。 秦國昌對他的反應并不驚訝。 他拿起那封推薦信,嘆聲道:這封推薦信你收好。爺爺希望等你下一次收到它的時候,會開心到不能自已,而不是這樣小心翼翼揣著不敢示眾。 秦梧接過推薦信,聲音有些沙啞地低喃著:句號 什么? 言之哥說,他之所以看不上這個項目是因為它是一個句號。爺爺,您明白他的意思嗎? 秦國昌皺了皺眉,片刻后朗聲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句號!好一個句號!沒錯!它就是一個句號! 笑完后,他神色又rou眼可見的晦澀了下來,像是在為了什么而惋惜。 言之他說得沒錯,每個科研人員都有一個能讓他廢寢忘食的研究方向。你想想看,如果你研究出來的結果是一個句號,那就是為你畢生追求的那個方向畫上終點。 秦國昌又愛又恨地看著那本研究報告,在心里暗嘆:這份報告發(fā)表的那一天,不知會是多少遺傳病學研究人員的噩夢。他們手上在做的,心里想做的,都不再有任何價值。 在將這個項目交給林言之時,他跟他說自己想給它畫上一個句號,想讓它至少有一個結果。沒想到,林言之會以這樣的方式,回答了自己的訴求。 每每想到他在這項目上只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能有此成就,秦國昌甚至有些害怕。 生物科學就像是融入了林言之的骨髓,化身成他的手足,如同臂使。 這些在他們眼中攻堅克難的課題,在他那里卻如同積木亦或是拼圖,只是一個個信手拈來的游戲,最多不過是時間長短、難度高低而已。 這種程度已不能用天賦二字形容。 話聽到這兒,秦梧也明白了爺爺對自己的苦心和期待。但最讓他放不下的并不是這個項目,又或是什么獎項。 爺爺!言之哥他跟我說什么把這個項目作為給我的餞別禮。爺爺你看!他連研究室的鑰匙都給了我!他說這些是什么意思?! 秦國昌接過鑰匙,把它放在手心里端詳了好一會兒。自己當初將這把鑰匙交給他時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小梧,林言之離開研究院了。 秦梧唰地站了起來。 他大張著嘴卻發(fā)不出聲音。他不是沒有想過餞別二字的含義,但這一結果卻是他最最不能接受的。 他他怎么能走 秦梧像是失了魂般喃喃著:他還有項目實驗我今天還要給他送最新的實驗數(shù)據(jù)他還有我 秦國昌站起身,輕輕撫著孫子的后背。他知道林言之對秦梧來說,不只是他欽慕已久的對象,更是他研究領域的指向標、領路人。